宋志标
最近的一系列争议都与企业家有关。先是柳传志的“在商言商”,接着是王石等企业家对曾成杰案的表态,反思过往沉默的企业家形象,希望也可以说“不”;再次是马云在媒体访谈中说了许多话,冯仑也就此发表了一番看法。
读者如果想了解这些企业家谈话的内容,以及这些公开言论之间的关系,大可以去搜索详情。如果对照从前,大陆一流企业家们如此密集发言讲政治,相当少见。过去也有大量谈话,但都集中在成功学上。冯仑的观点比柳传志更全面,比马云更清醒,比王石更世故。冯仑认为企业家要做三个事情:社会改革、政府改革与政党改革,要挨个来,不可乱了顺序。实际上,更多企业家都投入了社会营造,在越来越多的NGO中闪现着影响力。无形中,企业家用社会组织化的参与,超越了与大众的直接交流。但无论是分论还是其他几位,都没有说明白一个事情:企业家与大众可以和解吗?
这个问题是政治经济学的一个现实悬疑,也是企业家谈论政治议题时无法绕开的方面。相较而言,企业家非常清楚与政府打交道的模式,深知官员的习性与做事风格。哪怕有曾成杰为例,但企业家仍然对官场规则有着敏锐的认知与把握。但对大众,则不甚了了。
如果说政府让企业家半信半疑,某些情况下,还必须装作深信不疑,甚至要做出托付身家性命的样子。马云说,淘宝可以送给国家,梁稳根说三一重工随时可以贡献给国家等等。但对大众,企业家心里没底,采取了不知可否的态度,实际上是疑而不信。面对政府与大众这两个关系网络,企业家对前者有数,几乎可以做到与狼共舞;但是对大众,则无奈其何,最多使用“消费者”“客户”“下游”“终端”等中性词过滤或拒绝对视大众的政治特性。企业家可以假装政府与大众是两个处理的对象,就像在前台接待两个不同身份的顾客,又冷又热。企业家以为这样就可以维持问题不爆发。可企业家们也许要看到,政府与大众之间并不是绝缘的,无法真的区隔开来。在现时,大众倒逼政府的形势由不得企业家继续无视。
企业界的思想家冯仑,提供了企业家实操的许多规则手册,比如企业家不要做公知,不要对公众发言,要通过智库传达建设性意见给政府,而不是通过大众舆论施压。见识了企业家境况的冯仑,其实给出的操作手册并没有超脱于这个境况的幽暗一面,这会有效吗?举个例子来说,曾成杰的遭遇,就是企业家、政府与大众之间的极端案例。企业家的原罪什么时候被赦免,什么时候又被强制执行,大众产生了催化剂一样的作用。
冯仑说将软资源转移到海外,将客户端放在境内。试图用全球化来处理企业家与政府、大众的关系难题。马云拒绝这样做,认为大陆化也就是全球化,相当于认为企业“是民族的也就是世界的”。总而言之,都不准备在政治上与大众有不恰当的联系,甚至要切断这种想象。
但在大众那里,基本认知是:企业家获取财富不是正当得来,而是与权力结盟的结果。大众的埋怨,并非基于仇富心理,而是基于权利地位的受遏制状况。大众对企业家有期待,然而企业家为大众贴上了“民粹”、甚至“暴民”等标签,拒绝回应这一期待。
哪怕是在“社会建设”领域,企业家们也采取了很实际的策略,那就是通过组建企业家俱乐部,收缩企业家的行动范围,用经营企业的办法来搞公益。大众就被排斥在外,其境遇类似于企业中的边缘员工。在企业家的词典里,社会就是社会,不包括“大众”。
这种将大众排斥在“社会”之外的企业家做派,造成了一个后果:尽管资源向社会公益界快速集合,但也只是换了一种方式蓄积,并没有真正地散发下去—富豪公益家的为难是:一旦将财富撒手给“社会”,就触动了某些针对大众的禁忌,最后只好无为而治。
公益一度被认为是企业家实力报国的最优选项,但是这几年的情形是不乐观的。财富资源在公益界的过分集中,并没有催生出公益进化的结构性变革。公益财富成了一种企业家首鼠两端之下所部署的冗余。这也是冯仑他们要面对的问题,企业家依旧在背对大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