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宗元华夷观探论

2013-04-29 05:51康舒
教育教学论坛 2013年9期
关键词:柳宗元

摘要:唐前期对待异族及其文化的开放心态一直为后世所赞扬。然而以安史叛乱的爆发为界,华夷之辨被重提并逐渐加强。中唐复古之风兴起,要求恢复儒家纲常和传统文化即是强调华夷之辨的例证。作为古文运动旗手之一的柳宗元一方面长期受儒家传统文化的熏陶,不可避免的拥有“华夷之分”的观念,另一方面由于他贬黜西南的经历,使得他在看待异族及其文化的时候心态又相对平和,主张华夷两安。

关键词:柳宗元;华夷之辨;华夷两安

中图分类号:G03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4-9324(2013)09-0168-02

我国自古以来就是一个多民族的国家,各个民族都对中华民族的形成与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由于各个民族赖以生存的环境不同,其文明的发展有先后之分,而华夏族的发展程度一直远远高于周边少数民族。华夷观就是基于华夏文化优越而产生的一种华尊夷卑的思想体系,是在与“四夷”的冲突中,由华夏族的主观意见构成的,表现为对华夷两大群体的想象、解释和表述,并逐渐构成了华夏族社会性的意识、规范和礼仪制度,最终确立自身的文化认同,代表了华夏族的利益,同时给“四夷”群体文化定位。这一思想可以说是几千年来历代王朝处理文化问题和民族问题的根本原则,在漫长的封建时代具有深远的影响。

唐代华夷观的内涵不仅丰富,其思想的深刻性和先进性远超其他朝代。唐朝对待异族及其文化的开放心态一直为后世所赞扬。唐初,中央王朝的统治者虽以华夏统治者自居,但其实“唐源流出于夷狄”(p3245),因此,唐初统治者对少数民族尚可做到一视同仁,正如唐太宗所说:“自古皆贵中华,贱夷狄,朕独爱之如一。”(p6247)同时,由于初唐统治者尊崇产生于本土的道家,佛教的地位尚不足以威胁正统文化。再加上盛世之下的人们拥有相对开放的观念,对异族及其文化采取了。

但是随着安史叛乱引致的胡人对抗朝廷,深深刺激了唐王朝统治集团。唐王朝中央开始对胡人军事集团采取防范态度,这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当时的社会观念。再加上藩镇割据导致各区域之间彼此分离,唐王朝的中央权力进一步衰落,自足自信的心态受到挫伤,唐前期的开放观念逐渐走向闭塞。安史之乱的平定并未结束混乱的局面,促使士人们开始寻找致乱的根源,他们很自然地将叛乱归结为儒家礼法的破坏。恢复儒家纲常和秩序成为大家追求的首要目标,复古之风由是而起。以韩愈、柳宗元为领导者、显示儒学正统观念的古文运动兴起,它要求以中原为旨归的华夏文明,剔除外来的所谓蛮狄的成分,中原之正统与外族之蛮荒,成为唐后期支配人们思想的观念。陈寅恪先生在《论韩愈》中说:“唐代古文运动一事,实由安史之乱及藩镇割据之局所引起,安、史为西胡杂种,藩镇又是胡族或胡化之汉人,故当时特出之文士自觉或不自觉,其意识中无不具有远则周之四夷交侵,近则晋之五胡乱华之印象。‘尊王攘夷所以为古文运动中心之思想也。”生活在这种大背景下的柳宗元受儒家学说夷狄思想的影响,同时又是古文运动的倡导者之一,他到底有什么样的华夷心态,以下将分别从对待少数民族和佛教的态度来进行解读。

(一)

通过对《柳宗元文集》的研读,可以感受到柳宗元在看待少数民族方面拥有华夷之分的观念。这首先表现在他看不起少数民族的落后性,不屑与之为伍。柳宗元的文集里充斥着大量的“蛮”、“夷”等字眼。如“今抱非常之罪,居夷獠之乡”(《寄许京兆孟客书》)、“失于蛮夷中”(《与李翰林建书》)、“惟蜀都重险多货,混同戎蛮人,人尨俗剽,嗜为寇乱”(《剑门铭》)等。在《萧翰林俛书》中写到“然居理平之世,终身为顽人之类,犹有少耻,未能尽忘”,明显表现出看不起少数民族的心态。

这种华夷之分心态的另一面是渲染大唐王朝的风采和推崇儒家文化的先进性。然而安史之乱后唐王朝势力急剧衰落,于是柳宗元只能热烈颂扬唐王朝的往昔风采。柳宗元《唐饶歌鼓吹曲十二篇》中回忆了唐王朝初期的征战少数民族的历史,对唐王朝的功绩用华丽的词赋进行赞颂,同时贬低少数民族的形象。如《右奔鲸沛十八句》中写到“傒缧降王,定厥功,澶漫万国,宣唐风,蛮夷九译,咸来从,凯旋九奏,像形容”。《右河右平十八句》“百蛮破胆,边氓苏,威武惮耀,明鬼区,利泽弥万祀,功不可喻,官臣拜手,惟帝之谟”。《右铁山碎二十二句》“群顽既夷,庶绩成正,皇谟载大,惟人之庆”。《贞符》一篇也表现了鲜明的天朝大邦的姿态,“念终泯没蛮夷,不闻于时,独不为也,苟一明大道,施于人世,死无所憾,用是自决”,“四夷稽服,不作兵革,不竭货力,丕扬于后嗣,用垂于帝武,十圣济厥治,孝仁平宽,惟祖之则,泽久而逾深,仁增而益高,人人戴唐,永永无穷”。天朝大邦、不可一世、轻视蛮夷的心态一览无余。

此外,柳宗元十分尊崇尧、舜、孔子等人。柳宗元申明:“唯以中正信义为志,以兴尧、舞、孔子之道,利安元元为务。”

柳宗元对虽轻视蛮夷,但是主张并且讴歌用华夏正统文明改造少数民族落后状况。《唐故中散大夫检校国子祭酒兼安南都护御史中丞充安南本管经略招讨处置等使上柱国武城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张公墓志铭》“去之则夷獠称乱,复至而寇攘顺化,及受命专征,得陈嘉谟,誓拔祸本,纳于夷轨”,“乌蛮首帅,页险蔑德,公于是外申皇威,旁达明信,一劝而悉朝其长,取州二十,以被于华风,易皮弁以冠带,化奸为诚敬,皆用周礼,率由汉仪”。《唐故邕管经略招讨等使朝散大夫持节都督邕州诸军事守邕州刺史兼御史中丞赐金鱼袋李公墓志铭》“乌猢猖狂,盗海剽山,帝命于南,逖彼群蛮,虎龙煌煌,英荡是将,舟之金玉,以为公服,公既蒞止,告以文理,推义赴仁,弢弓服矢,蛮人涕怀,投刃以俟”。

及至柳宗元遭贬谪到永、柳二地,并在那里生活长达十四年之久。永州和柳州是当时少数民族的居住区,在与少数民族的朝夕相处中,柳宗元也深刻地体会到蛮夷与华夏汉人都是天子的臣民,一样受到朝廷的恩泽。如《谢除柳州刺史表》写到“皇风不异于遐迩,圣泽无间于华夷”。在《送贾山人南游序中》借友人之口表达了“视其意,夷夏若均,莫取其是非”的想法和态度。正是基于这种态度,柳宗元与少数民族真诚交往,记录了民族风情,如《柳州峒氓》“郡城南下接通津,异服殊音不可亲。青箬裹盐归峒客,绿荷包饭趁虚人。鹅毛御腊缝山罽,鸡骨占年拜水神”。柳宗元作为朝廷大员以及受儒家思想影响的士大夫,可以对当地的民族习俗和文化表示出应有的尊重,尽管与当地的少数民族难以言语沟通,但他却“欲投章甫作文身”,难能可贵。在《宥蝮蛇文》这篇寓言里,他借宽宥蝮蛇,提出与蝮蛇“异途,不相与争”,从而互不袭扰,和睦相处,各自保持安定的生活,退而广之,人与人如此,民族与民族之间也是如此。因此,他强烈反对民族间的骚扰、掠夺和战争。他在《与杨诲之第二书》中批评汉朝终军没有阻止汉武帝的穷兵黩武,反而怂恿对外用兵,讽刺他最终死于出兵南越的战乱中。

柳宗元在任上时,还曾为在争斗中刺死别人的莫诚请命,在《柳州上本府状》中他认为莫诚应宽大处理,“以慰远黎,阖境荷慈育之恩,岂惟一夫受生成之赐”,对少数民族应注意“宽慰”的问题,以避免激化当地少数民族与汉族官员的矛盾。

(二)

柳宗元所处的唐元和时期,佛教势力空前膨胀,已直接威胁到立国之本的儒家思想。因此,以韩愈为代表的一批士人极力反对佛教。而柳宗元却表现出种种崇佛的举动,为人诟病。但是仔细解读柳宗元文章以及考察他的行为就会发现,他虽习佛并有尊佛的举动,但志不在佞佛崇佛。他是从一个儒者的身份来认识看待佛教,秉持对佛教所持有的“世用”的立场,是要援佛入儒,统合儒释,让佛教起到“佐世”的作用。因此当他的族人郁师不习儒却遁而入释时,不但不加赞许,反而“诚怪而讥焉”。同时,柳宗元对于佛教危害国计民生、违背本土伦理的部分也持批判否定的态度。他在《送僧浩初序》中表示对佛家“曰髡曰缁,无夫妇父子,不为耕农、蚕桑而活乎人”,“不事生产、败坏伦常”的行为也是“不乐”的。柳宗元始终秉持儒家的道德标准来看待佛教,归根结底是华夷之分的心态在起作用。

对待外来的佛教,柳宗元既不是一味地抵制,也不是不加剔除的全盘接收,而是秉持经世致用的思想,将其加以利用,更好服务于本土。柳宗元在《送僧浩初序》中表达了“统合儒释”的观点。他认为“浮屠诚有不可斥者,往往与《易》、《论语》和。诚乐之,其于性情奭然,不与孔子异道”,可以和儒道调和起来,为儒所用。

综上,通过解读柳宗元的文集,还是可以清楚地感受到柳宗元拥有华夷之分的心态,这种心态是固步自封的农耕民族排外性的延续,及至中唐又因盛世不再,一时无法接受衰落的事实,故作自大的表现,是时代和阶级的局限性。但华夷之辩终究只是历史进程中的小插曲,并不能阻止民族融合和吸收外来文化的大趋势。柳宗元的华夷心态即是证明。一方面不可避免地持有华夷之分的心态,但是在与少数民族的交往中并没有去压迫少数民族,反而与之真诚交往,尊重少数民族的风俗文化。对待外来文化秉持经世致用的态度加以利用,以更好地服务于本土,这些都是难能可贵的。

参考文献:

[1]黎靖德.朱子语类[M].北京:中华书局,1986.

[2]司马光.资治通鉴[M].北京:中华书局,1956.

[3]陈寅恪.金明馆丛稿初编[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

[4]柳宗元.柳宗元集[M].北京:中华书局,1979.

作者简介:康舒(1987-),女,山东菏泽人,烟台大学人文学院中国古代文学2010级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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