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辉
4月15日 周日,小雨转阴,进入无人区第十四天
早上7点钟,我们就出发了。用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我们爬回了垭口。经过十几分钟的寻找,多杰找到了路。前人绑在树杈上写有“爱护环境”的红色布条,让我对先期到达这里的同仁肃然起敬。我们先是顺垭口向下走了300米左右,然后横切三处滑坡,再下行到一个碎石谷,而后横切山梁上行400米左右,绕过一片原始林带,就一直顺坡而下,在下午2点40分左右,来到了一个垭口边。我们站在垭口之间,随着震耳欲聋的水声望去,曾经望眼欲穿的藏布巴东瀑布终于展现在眼前。这里距离瀑布群直线距离约500米,高度差约300米,对面就是真切切的高达千米的垂直绝壁。
我刚端起镜头,耳边忽然响起阵阵的“嗡嗡”声,原来有只野蜂落在了我的手套上,正在竖起尾巴猛刺,幸好我的手套厚一些,手背才没有中“标”。把这只野蜂弹开后才发现,它的刺已经刺入我的手套之中,可能是被它的勇敢所动,心里反倒不禁起了怜悯之意。这时,呼声接连不断,原来是我们中的一个人不经意间踩到了荆棘丛中的野蜂窝,成群的野蜂蜂拥而至,向我们发起了潮水般的攻击。我刚喊出“快跑”二字,就觉得左脸颊上有东西降落,我本能的用手去拍打,但手还没有赶到,一阵刺痛就从脸上传来。我迅速用右手摘掉那只野蜂,左手摘掉手套摸到刺在脸上的蜂刺拔出来,然后迅捷地戴上手套,左右开弓挡箭般的驱散不断进攻的野蜂,同时开始狼狈逃窜。逃出野蜂的攻击圈之后,我们五人相视,全部中标,无一幸免,真是哭笑不得。
看似近在咫尺的瀑布,却让我们整整走了近两个小时,才到达瀑布上方的营地。而从营地到达瀑布最近的观察点,仍需近二十分钟的时间。经过千辛万苦,终于在下午4点多钟走到了观察藏布巴东瀑布群1号和2号瀑布最近的山坡,营地就设在山坡靠上面一点的位置。
放下背包,我和“老山羊”就开始寻找去往底下靠近瀑布的路。“老山羊”不愧是山里长大的孩子,身手敏捷,几下就下到了营地山坡的下面,钻进丛林,不见了踪影。这时,米玛来到我身边,和我一起寻找下到瀑布的路。在米玛的帮助下,用了十几分钟,我们就到达了2号瀑布的上方。“老山羊”已经在那里用他的卡片相机拍得不亦乐乎了。
理论上讲,藏布巴东瀑布群上有四座著名瀑布:1号瀑布、2号瀑布、绒扎瀑布和秋古都龙瀑布。但在枯水季节的四月份,后两个瀑布几乎仅算跌水而已,已然算不上瀑布了,而最气势磅礴的非2号瀑布莫属。
此时的藏布巴东瀑布群,实际为两座瀑布群。雅鲁藏布江在西兴拉山口北折后,其100余米的江面骤然紧缩至20至30米,咆哮的江水翻着白色的浪花奔入多吉帕姆峡谷,此时江中一道30余米的岩石陡坎挡住了江水的去路,每秒数千吨的江水奔涌而至,顿时砸落在岩崖下方,浪花飞溅,在江中升起团团的白色水雾。当江水继续下行时,在前方又遇上了一道陡壁,它不得不反身左转,从两侧一道更窄的峡隙中夺路下行,然后消失在山崖的背后,这就是藏布巴东瀑布群。
1号瀑布的流量现在只有盛水期的1/3左右,宽度已经不到十米,轰鸣中,就靠这1/3的力量,向我们展现着它现有的实力。
在其下游不到300米处,雷鸣般的咆哮声告诉我们,没有什么能够替代“力量”二字来形容藏布巴东2号瀑布的个性了。如果要用一个东西来类比,那就是巨型喷水龙头。如果将2号瀑布的水流做一个截面,那么厚度甚至超过宽度。在拉萨附近洋洋洒洒超过500米宽的雅鲁藏布江,一路汇集山川河流,到了这峡谷的最深处竟然只有30多米宽。可以想象这样一股巨大的水流从几十米高处宣泄而下的劲头是如何猛烈。这与绝大部分瀑布宽度远远大于厚度有着截然的不同。望着奔涌而下的瀑布,可以想象,任何物体放下去都会在刹那间灰飞烟灭。
我们从瀑布的正上方拍摄过之后,顺着一些狭窄的石缝,借助辅助绳的保护,我下到距离水面仅有20多米高的一块岩石上。这一路下来都需要用绳子搭路,否则下得来就上不去了。当我下来后,发现下面还有更低的位置——一块类似于海豚脑袋的岩石可以更接近水面。理论上讲,借助40米的主绳加上上升器和下降器,我有可能下到那块“海豚石”上,并站在它的嘴巴上进行拍摄。但是,连续半月的营养不良再加上过度的体力消耗,最可恨的是2800元的硬底登山鞋在攀登沾湿的石头时几乎没有任何附着力,光靠臂力能否顺利下去和安全回来,我没有足够的把握。如果按照以前的性格,我可能会为了能够拍到前人从未敢于尝试的角度而冒生命之险去争取这难得的荣誉。但是,在经历了无人区半个多月的艰苦穿越后,家人对我的重要性已经在我心中占据了更重要的位置。他们的牵挂,成为了我阻止自己涉险的主要动力。临行前,两鬓斑白的父母的话,不时在我耳边回荡——“我们不求你获得什么突破或荣誉,只希望你能够平安地活着回来,這才是最重要的!”已过不惑之年的我,回想起前半生的辉煌与沉浮,面对名誉的诱惑,在经历了十几天的生死考验之后,我更想给予家人的是一个平安的告知,而不能让他们失望!在尽力而行与量力而行的选择上,我决然地选择了后者。也许按照原定的计划,此次穿越雅江大峡谷无人区,远算不上是一次完美的穿越,但是,这只能说明准备的工作还远远没有做好,而机会永远只留给做好准备的人,只有准备的充分,结果才会更完美。对我而言,平安地走出无人区,才能有机会续写遗失的完美。
米玛为了我的安全,把80米的副绳合二为一,拴在一棵树上,给我做保护,我则借助系在腰中的副绳,尽可能靠近瀑布拍摄。
可能是太激动了,或是不小心冒犯了山神,我的24mm至105mm镜头在饱经半个多月的雨淋后,受潮起霉了,镜头中一片模糊,狂晕之下,险些掉到怒吼中的2号瀑布中。万股无奈之下,只得用70至300的镜头取代。嘴里不断照顾着山神的直系亲属。在遗憾之余转念一想,我在失去广角镜头之后,从某种程度上讲也消除了我下到瀑布最底部的动力,因为用70mm至300mm镜头跑到瀑布跟前拍摄,不是一名摄影师应该犯的低级错误。
阴天、没有三脚架、广角镜头进水,面对脚下的曾经梦寐以求的藏布巴东瀑布,上天的安排几乎让我崩溃。但我很快选择了坚强,之所以选择坚强,是因为除此之外,没有选项,可能人生就是如此吧。无论如何,比起那些没有来过,却曾经多次梦想来此的人们而言,现在的我,是幸运的。知足者常乐,就是这个道理。
还好,我带的EOS相机具有高清视频功能,所以,在拍摄照片的同时,我也用视频记录下了藏布巴东瀑布群1号和2号瀑布的动态影像,开创了藏布巴东瀑布群1号和2号瀑布民间动态影像的先河,也算弥补了一些缺憾吧。
晚上,我与另外五人都挤在一个帐篷里,耳边听着咆哮的瀑布声,想到从明天起,就要踏上回家的归途了,很快不知不觉地就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