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龙镇的那些人

2013-04-29 00:44荆夫
传奇故事(上旬) 2013年9期
关键词:毛头劫匪大头

荆夫

小城傍着一条河,顺着河西行往上游走,离小城十来里有一座大水库。水库边上青山脚下原有一小村叫降龙村,因修水库,深山坳里的几村山民被迁移出山,合并移民到降龙村。降龙村人顿时多了起来,降龙村也升格成了降龙镇,有了东南西北四条街。小镇变成了几千人的大镇,镇上人烟稠密。降龙镇的人大多源自深山老林,深山老林里的人被大山养出一股彪悍豪爽之气。一二十年过去,这股根深蒂固的彪悍豪爽气不但未消,反而传给了后人。本来,人一上百就必有不同凡响的人物崭露头角,露了头角的人就不同他人,成了名人。

柴大官人

降龙镇南街柴家的大儿子毛头,是镇上有名的淘气包,十二三岁时就成了一帮孩子的头儿,他身边有老孙家的小子孙大头,北街杀猪的老郑家的郑建成,开杂货铺乐家的乐小和等,还有那疯疯癫癫的女娃顾娟和时倩,总有一二十个小男女。柴毛头领着他们上树掏鸟蛋,下水摸鱼虾,还与邻村的孩子打架。当然,每次他都是冲锋在前退却在后,每次鼻青脸肿数他最重。降龙镇上的大人们说起他都皱眉头,不让自家的孩子跟他疯闹,可小孩子们的天性偏偏喜欢跟着他疯跑戏耍。

其实柴毛头是有志向的,他要做李向阳,他要做王成,他崇尚英雄豪杰,他所在的这片水土就出过多位共和国的开国将军。他的理想就是凭着他的勇敢和不怕死博得个将来能当个为民服务的大官。他每次聚集齐他的小队伍,总要他麾下的众儿郎们喊他大官,后来就把他喊成了柴大官人。

在他的带领下,他的这帮玩伴没一个学习好的,大都未能读上高中。疯疯跑跑打打闹闹中,他们也就长大成人。十九岁时柴毛头长成了一米七三的汉子,剑眉杏眼宽肩细腰在降龙镇倒也算是个美男子。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前来上门提亲的也不少,可这个柴毛头一律看不上眼,爹娘手指杵到他额头叫道:“小祖宗你倒是要个啥样的?”柴毛头拧着脖子回道:“我不要个啥样的,我只想要个顺自己眼、称自己心的人。我的事你们以后少管,我自有主意。”望着甩门远去的儿子,娘泪眼婆娑,爹气得喊:“兔崽子你就作吧,没人再管你了。”果然以后提亲的人少了。

其实柴毛头自己心上早已有了人,是他麾下十几年的玩伴,他喜欢她的豪爽和男孩气,只是比他小几岁还不到谈婚论嫁的年龄,他想再等几年再向她表白。可他没想到,他的这班玩伴虽然都比他小那么几岁,可也都处在情窦初开的年龄。何况,大水库的水滋养人,女孩儿早早地就花朵般娇艳,男孩儿也都骚动得早,鼻子嗅着那花香踅摸过去,渐渐地就成双成对在月光下水边的柳荫草丛中。而毛头这个当大哥的,跟着他疯跑的那几个女孩儿们虽然喜欢他、敬仰他,却偏偏没有女孩子爱他。柴毛头看到自己喜欢的女孩爱上他的一个小兄弟,咽下一口涎水,一跺脚赌气报名参了军,远走他乡成了一名炮兵。

军营反倒更适合柴毛头,还在新兵营时他就获得了举炮弹比赛的冠军。新兵训练结束时,好几个连队争抢着要他,他被三连抢了去做了装填手。次年团里大比武,在规定的时间里他力克群雄夺得了全团装填炮弹的亚军。他在部队一时如鱼得水,连年立功受奖,很快就副班长、班长了,眼看就要提干成为排长。可是柴毛头生不逢时,此时的部队处于向知识转型的阶段,部队的提干不再从战士中选拔,而必须是军校毕业生。柴毛头干到了班长就算到顶了,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无奈有再大的理想,再热爱部队火热生活的柴毛头,也不得不连续超期服役两年后回了家乡。凭着多次在部队的立功受奖,柴毛头被安排进市运输公司的搬运队。五年搬炮弹的生涯练就了他两臂力大无比,在搬运队很快就又露了头角,干重活的人佩服的就是实力,柴毛头不出三年就当上了队长。队长大小也是个股级,这在降龙镇那班童年的玩伴中顿时就出类拔萃起来。

当了队长的他不忘旧友,在小城望水酒楼宴请他那班童年的好友,好友已有喜结连理的,于是就有了成双成对地来赴大哥的酒宴。酒喝三巡,他的那班童年的玩友们笑道:“大哥,你这下就真成了柴大官人了。功成名就了,你啥时给我们找个嫂子呀?”他瞧了一眼席中的小兄弟和妹子们,神色有些黯然,转而又爽朗地笑道:“你们那嫂子还在我那丈母娘家养着,不急。”说着手拍胸脯,“大哥我如今进了城大小是个干部,以后众兄弟有事尽管来找我。”

听到此话,对面的孙大头忙拉起妻子端着酒杯绕桌子走过来,站在了柴毛头面前,说:“哥,兄弟我敬你一杯,兄弟正有事相求。”原来孙大头已经娶妻还有一对双胞胎的小儿女,平常在家门口做个小买卖赚头不多,生活不免就拮据,他想求着童年的大哥给他在搬运队找个挣钱的活儿好养家。

柴毛头瞧着面前小他两岁的童年玩伴和他的妻子,爽朗地一笑伸手拍了拍壮实的孙大头肩膀,说:“兄弟,你明天就来报到,先干个临时的,有机会我帮你转正。”闻听此话乐小和也端着酒杯过来:“哥,你也要照顾小弟一下。”柴毛头看了看身体单薄小他四岁的乐小和不由皱眉,道:“兄弟,搬运工这碗饭你吃不了,那可是个出大力流大汗的苦活。我看兄弟是个机灵人,不如我出点资兄弟跑个生意,听说从南方进货拿回来卖能挣不少钱。”

……

那顿酒喝得众兄弟尽欢而散,桌上留下了一二十个空空的酒瓶子。

第二天,孙大头进了搬运队拉架子车、扛大包,那活儿是计件的,只要出力就能挣钱,孙大头壮实力大倒是比做小买卖多挣了不少钱,小家一时过得有了滋味。又过几天,乐小和装着柴大官人给的五百元钱乘车去了南方,那时的五百元钱可真是个钱,乐小和用这些钱从南方买回成袋亮晶晶的手表,比国产的上海表黄河表还漂亮。这些表在小城和周边的镇村出售,卖得火热。不过听说那表是塑料芯的,时间一长就不准了。

后来,人的口袋慢慢有钱了。大城市有了出租车,很快小城也有了黄色面的。仍然独身一人的柴大官人,手里有了点闲钱,他瞅准机会买了辆小昌河,办了个营运执照,租给别人跑出租,他成了小城第一个吃螃蟹的人。那钱就滚滚而来,几年下来他由一辆车变成了几辆车,后来又有了十几辆车,他于是干脆辞了职办起了自己的鸿运出租公司,他当上了大老板,成了降龙镇最有钱的人。

有了钱后,他仍然常和兄弟们一起喝酒,仍然爱帮助自己那些童年伙伴解危济困,仍然单身着没有把媳妇从丈母娘家里娶回来,仍然爱听小兄弟们称他为柴大官人。

顾大嫂

镇西街猫儿胡同顾家长女顾娟,从小就爱跟男孩们疯跑,掏鸟摸鱼、打架摔跤比男孩还男孩。顾家孩子多,吃饭的嘴多自然家贫,顾娟十一二岁时就挑水养家,一挑水重有七八十斤,送到用水人家能挣个五分八分的补贴家用。女大十八变,镇里别的姑娘到了十七八时都拔条成了袅袅美女,而顾娟被那水挑子压的,长到十八岁个子却只有一米五八不再蹿个儿,那小腿好粗走路嗵嗵的,二十一岁时嫁给了童年的玩伴孙大头。孙大头是镇上疯跑打斗仅次于柴毛头的二号人物,柴毛头当兵走了,他就成了大哥。孙大头的婚宴上,孙大头的狐朋狗友来捧场,齐称顾娟为孙大嫂。端着酒杯的顾娟瞪眼说:“谁叫我孙大嫂我啐谁。”“那叫你啥大嫂?”“叫我顾大嫂,我虽嫁人姓不能丢。”“好,顾大嫂豪爽,敬你一杯。”“哎,这才是好兄弟。”“砰”几只酒杯相撞,顾娟从此成了顾大嫂。后来顾大嫂有了孩子,两口在镇上开了个卖油盐酱醋的小铺,可那进项只够勉强维持生活。再后来柴毛头当兵复员回来,进了小城运输公司当上了搬运队的队长,孙大头也得以进了运输队当上了一名搬运工。成了父亲、成了工人的孙大头,仍改不了从小养成的听风是雨,帮朋友出头打架的习惯。

那年,孙大头正在家休礼拜天,闻听朋友乐小和在小城被人欺,孙大头挽起袖子蹬着车子就进了城和那帮人打了一架。互有胜负,孙大头被伤了脊椎,从此成了一个半废的人,家里的重担一下全落在了顾大嫂的身上。看着两个吃饭的孩子和弓腰的丈夫,顾大嫂一咬牙去了丈夫的搬运队,在货运现场找见队长柴毛头,要顶替丈夫干活挣钱。柴毛头挠着头皮不无怜悯地说:“我说弟妹,你能干啥?我这除了搬搬运运的重体力活,没有女人能干的活。回家吧,每月我想法让公司给你们报个救济。”顾大嫂恼了:“我说哥,柴大官人,你单身不知柴米价,那点救济能养家吗?”她说着抓住了柴毛头的手就要比掰腕子,惹得在场的工友齐起哄。毛头下不了台,不由挽起袖子把手放在了货箱上,一男一女两手攥在了一起,两肘支在了箱子上形成了个三角。顾大嫂说:“一局定胜负,赢了留下我干活挣钱。”毛头虽然知道这个兄弟媳妇从小疯惯了有一把蛮力气,可毕竟是小女子,心里不免有些轻视,嘴里叼着烟说:“好,输了你就回家。”毛头笑着与周围的工友搭着话,力使出了五分。顾大嫂猛一使劲,柴毛头手就倾斜了,他大惊忙使出六分七分八分力,可大势已去,手被对方压在了箱子上。毛头和周围的工友都惊讶地看着顾大嫂。顾大嫂拍拍手起身说吧:“队长安排活吧。”从此顾大嫂就顶替丈夫成了搬运工。

好在顾大嫂有一副好身板,和男工一样,用架子车拉货一趟就是一千多斤,大包小包也是扛起来走得咚咚的,纸烟也是叼在嘴里不离口,午饭歇工时也要抿上二两老白干解解乏。柴毛头感叹地说:“这哪是个女人呀,是个爷们儿。”

孩子大了该上学了,当搬运工那点辛苦钱立马显得不够用。顾大嫂一咬牙又辞了工,在小城先后摆过地摊卖过服装小首饰,推车穿街走巷卖过馄饨包子,日子一直过得紧巴巴的。柴大官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时常要塞给她点钱作为生活的贴补。顾大嫂都又推了回去:“哥,过日子还是要靠自己,靠别人贴补不滋润。”

那年柴毛头有了自己的几辆出租车时,就找上了顾大嫂的门,说:“弟妹,你去驾校考个照,来帮我跑出租吧。”顾大嫂喜出望外,握着柴毛头的手直摇晃:“大哥,你真是个好大哥。”三个月后,顾大嫂就拿到了驾照开上了出租。第一次出车,柴毛头当着她的面把一根钢管放进了车里驾驶座下。她不解地问:“放这干啥?”柴毛头说:“打狼啊!”

开车的七个月后顾大嫂就用上了钢管。那天细雨纷飞,街上人少。当时她行驶在小城的山路上,两个青年男子招手,她车刚停稳,那两个青年就扯住她,亮出了手中的棍子要她交钱。顾大嫂明白遇上了抢劫的歹徒,嘴上说着:“好,给你钱!”猫身掂起车内的钢管推门出来就往一劫匪身上抡,同时顾大嫂右肩也被歹徒砸中,搏斗中那个挡风玻璃也被歹徒砸裂。顾大嫂见状大怒,不顾伤痛钢管抡得更圆,棍子钢管相碰,折的自然是棍子,歹徒毕竟是歹徒,心是虚的,见状不妙立马逃跑。顾大嫂瞧着裂了的挡风玻璃,一怒之下钻回车内挂挡踩油门就追,把一个劫匪撞倒在地,但那劫匪忍着痛钻进了路旁的小胡同,一瘸一拐跑得不见了踪影。

从此顾大嫂知道了钢管打狼的重要性,专门在座旁安装了个装钢管的架子,使钢管更好放也更好抽取。一晃又是几年过去了,顾大嫂渐渐地把劫匪之事忘到了脑后,那根钢管也长时间没用了。那天顾大嫂在小城火车站被一个二十多岁的高个儿男子拦停,上了车坐在了副驾上,说要去离小城二十公里外的三家镇去看战友,车行到附近的河堤上,这名男子突然掏出一把匕首搁在了顾大嫂的脖子上。此时,西边的天际只剩下一抹晚霞,下地的人们都回了家,四野除了风吹庄稼飒飒声再也难觅人的踪影。

刀架在脖子上的顾大嫂一惊,明白这是又碰上了劫匪,她强压着怦怦的心跳把车停在了路边,开口说道:“孩子,你这是啥意思?你要是没钱了姨给你,你让我跑这么远却弄这事,咋不早说呢。”说着,顾大嫂把围在腰上的钱包解下递给了劫匪。劫匪一只手打开了钱包,看见里面只有三百多元现金,鄙夷道:“就这点钱就想打发我?把你身上的兜掏掏,带的钱全拿出来!”顾大嫂此时身上兜里真还有三千多元现金,原本打算存银行的,心想这可不能给她,丈夫的瞧病孩子的上学全指望它了。她斜眼瞅着劫匪只顾盯着她掏口袋的手,脖子上的刀有所放松时,猛地抽出了座边的钢管一个滚翻出车门,爬起就向远处朦胧的村庄跑去。

劫匪立即也蹿出了车追赶,劫匪一米七八的个,身高腿长跑得快,不久就撵上了顾大嫂。情急之中顾大嫂返身举起钢管砸向劫匪,劫匪躲闪不及肩膀被钢管重重砸中,但劫匪也把钢管攥在了手里,几个回合下来矮小的顾大嫂手中的钢管就被夺走扔在了一旁,顾大嫂也被踹倒在地。顾大嫂狂喊“救命”,劫匪抓起土块就往她嘴里塞,并狞笑着说:“你就喊吧,这荒郊野外你喊破嗓子也没人听见。”劫匪把顾大嫂的头摁到地上,嘴唇和手掌都被蹭破流出了血,“你再反抗就扎死你,别逼我动手,我可是要钱不想要你的命!”劫匪狠狠地说。顾大嫂感觉刀抵在胸口上便不再反抗,劫匪迅速把她身上的钱和手机全都翻走,装进了自己的口袋。

看着丢失的钱,顾大嫂哀求道:“我上有老下有小,你就给我留一千吧。”劫匪一把拽住顾大嫂的衣领子把她提溜起来:“你还要钱,你把老子的膀子都快打断了,老子恨不得一刀捅死你!”说着把顾大嫂塞回了车里的驾驶座上,自己仍坐在副驾座上,那把刀尖抵在了顾大嫂喉部,“先说好,我不想要你命。走到有人处不准叫喊,叫喊就扎死你。开车回小城,不能停。”

日头已完全下了山,天黑了。车行在茫茫的暗夜中,顾大嫂脑子里转着进了城如何呼救。车走到小城市郊的临河路,劫匪突然叫“停车”,车还没停稳,劫匪就快速打开车门蹿下了车,很快消失在路边的树林里。

看着消失了的劫匪,顾大嫂暗暗咬牙,这狗日的溜得怪利索。惊魂稍定的她把车开回了公司。柴毛头见了浑身是土眼眶青肿嘴角流血的顾大嫂大吃一惊:“出了什么事了?”“大哥,我遇上抢劫的了。”听罢顾大嫂的述说,柴毛头问道:“报警了吗?”顾大嫂回道:“当时浑身瘫软疼痛,我也没想起来报警,流着血一心想先把车开回来。”柴毛头赶紧抓起电话报了警,并带她去医院处理了伤口。

回到家的顾大嫂搂着丈夫,那泪才忍不住如脱线的珠子掉了下来,她哭道:“大头,我被抢去三千多元呀。”孙大头抚摸着妻子被打肿的脸心疼地说:“不就是钱吗,给他不就中了,咱人要紧。”顾大嫂抹了一把泪,咬着牙恨恨地说:“我记住他了,早晚要让他落在我的手里。”

三天后伤好点儿了,顾大嫂又要出车。孙大头眼巴巴地看着他,说:“你都伤得那么重,不能多歇几天?”顾大嫂手抚摸着丈夫的脸说:“咱这不是给大哥打工嘛,不能让大哥的车闲着,休息两三天就妥了。再一个我还想找找那个混蛋小子,讨回我那三千元钱!”说着顾大嫂迈步走出了家门,身后传来丈夫的叮嘱:“你可要小心,千万不要硬着来!”

顾大嫂又开始跑车。但她脑子里满是劫匪的样子,车在街上跑,遇见个高的年轻男子她都要多瞅上几眼。

十天后的中午,顾大嫂在火车站附近拉了四个人去西客站,走到人民路与文华路交叉口附近时,她竟然真的看到了那个劫匪。虽然那个劫匪离她二十余米,她还是一眼认定那就是他。顾大嫂赶紧停车,向乘客解释后,没关车门就冲出去向劫匪靠近,并掏出手机拨打110。为了不被发现,顾大嫂小心地跟着劫匪。3分钟后,顺河街公安分局的两名警察赶了过来。“就是他,就是他!戴鸭舌帽的那个!”顾大嫂带着警察出现在劫匪面前,劫匪看见了顾大嫂脸刷地白了,扭头就要逃窜,但警察身手快如闪电,一个擒拿把他摁倒在地。

“过去十来天了,她竟然在闹市区把我认出来,我认栽了,遇到她我服了,干的事都交代。”在派出所,劫匪庞某面对着顾大嫂和警察垂头丧气地说。他交代了自己在小城及周边数县抢劫出租车女司机,共作案十余起的犯罪事实。

原来庞某从小学过武,十六岁时曾因抢劫被判刑十年,刚刑满释放。十年的铁窗生涯并没有改掉他好逸恶劳的恶习,出狱后仍不思悔改,重操旧业,将作案目标瞄准了出租车女司机。另外,庞某还交代抢劫了解放北路一家五金店的犯罪事实。

警察破了累积的数案立了功,分局也给顾大嫂发了智勇斗歹徒的奖状,并奖了现金三千元。

郑 屠

北街有个杀猪卖肉的郑建成,街坊邻居都叫他郑屠。郑屠原本不姓郑,他换过好几个姓,因为他家境贫寒,爹在他很小时就因病无钱医治而辞世。他娘为了带大他,拖着他这个小油瓶改嫁过三次。他现在的姓,是随他最后一个继父的。

最后一个继父在镇食品厂屠宰组上班,继父家里孩子原本就多,两家合一家后,建成下边于是就有了三个弟弟两个妹妹,后来又添了一个最小的弟弟,最小的一个弟弟小他十来岁。继父爱喝酒,隔三差五总要在镇中的乐家铺子里花上个一两角钱,买上三四两酒在家独饮。可继父那点工资养家勉强刚够糊口,买了酒哪里还能买得起下酒菜。于是,继父每天下班时就偷偷地塞一截猪肠子在腰里拿回家,放点盐煮熟做下酒菜。郑建成和他的弟弟妹妹们,小时候就盼着他继父喝酒,因为继父一喝酒总会在盘子里剩下些吃剩的猪肠子,那可是大荤菜。继父一离席,他们就会像野狗一样抢食盘中剩下的猪肠子。

初中毕业时,继父就带着他,提了两瓶小城的名酒郭家烧和一只烧鸡进了厂长的家门。继父与厂长喝掉一瓶郭家烧时,厂长拍板定了建成进食品厂屠宰组,跟着继父学杀猪。从此建成就辍了学,在食品厂当上了学徒工开始领工资,他那工资都交给了家,供养弟弟妹妹们能读完初中。

弟弟妹妹都上了初中,郑建成也已经二十大几了,到了男大当婚的年龄了,日子虽苦但仍挡不住建成出落成一个浓眉大眼的帅小伙。只可惜家境不好,工作不好,一直没能说上媳妇。建成娘急了,逢人便托给自己的儿子介绍个对象。后来,乐家铺子老板的媳妇乐大娘登了郑家门,她说的是自己娘家表弟的闺女。抽个星期天,乐大娘安排建成和姑娘在小城的工农兵食堂相见。双方一见面,建成基本上就暗自否定了,因为姑娘脸上有麻子,那是姑娘小时候得天花落下的。事不成不能就走,建成还要给乐大娘面子,他还要陪姑娘逛逛小城的公园。在公交站等车的时候,骄阳正烈,建成蹲在了站牌下,姑娘却站在建成右方半米远的地方,建成蹲累了略一移动,姑娘也相应地一移动。建成瞧瞧太阳明白了,这个麻脸的女孩是怕他晒着,用自己的阴影遮一遮他。也正是这一片小小的阴凉,让建成改了主意,决定与姑娘牵手一生。

姑娘过门成了女人,女人爱打扮了。那一头直垂腰际的乌发,早上梳了午饭后还梳,并且还时常精心地为自己涂上淡淡的口红。邻里的大姑娘小媳妇没少揶揄她,她却总说:“他太帅了,我得尽量和他般配。”

建成和女人婚后一直过着非常拮据的生活,他的工资大部分仍然给了继父,他不是个忘恩的人,他还要帮着继父拉扯着弟妹们往前走。那年春节临近,建成的继父拿出整整两百元给儿媳,要其为小两口置办过年的衣物。当夜,建成对女人下了指示,这笔钱的四分之三以上用来为女人置办衣物,剩下的归建成。女人当时答应得很痛快,可是,第二天下午女人进城回来,却硬是把这笔钱的分配比例倒置了。女人向建成解释,说自己好歹还有几身半新的衣裳,而建成的毛衣都烂得不能再补了。

木已成舟,建成只有长吁短叹的份儿。女人兴冲冲让建成把毛衣换上,仔细一看却傻了眼,刚买的毛衣居然是一个袖子长一个袖子短,并且毛线还粗细不匀。

“怎么会是这样?这可是花一百三买来的呀!”女人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建成连忙劝女人:“算了,不就是一件毛衣嘛!”女人说:“这可不行,老贵的一件衣服啊!我明天就去找那家专卖店老板理论去,他不给我换我就找工商局……”说着女人扭头小声啜泣起来。

女人已有四个月身孕,一直身体不适,建成实在担心,明天要是女人退货不成,肯定会气出一场病来。建成在地上不停地踱着圈儿,突然附在女人耳旁小声说:“我突然想起来了,其实,你说的那家商店老板与我还是小学同学呢,明天你把我写的一封信交给他,他一定会换一件货真价实的毛衣给你!”女人如释重负,破涕为笑。

第二天一大早,女人就揣起建成预先写好封了口的信,直奔那家专卖店。老板却不予退货,其理由是“货一出门,概不退赔”八个字就在店门上写着。女人力争无果,临出店门时忽然想起建成装在她兜里的那封信,不由嘟囔了一句:“你也太黑了,还和我丈夫是老同学呢!”说着把那封信丢在柜台上,愤愤而去。

老板一听说是自己的老同学,连忙把信拆开来看。不想,信纸里还奇怪地夹着一百三十元钱,而信是这样写的:

尊敬的老板朋友,其实我们原本素不相识,我也知道卖出去的货再退回去很难。只是,我老婆怀有身孕,平时又特别节俭,我就怕她一激动出什么事儿。在此我只想恳请你把那件毛衣给换了,钱就在信封里,算我再买你一件毛衣。不过这是咱们两个男人之间的私事,千万莫让我老婆知道。密切配合。多谢了!

老板直觉脸上阵阵发烧,连忙让店员去把女人追了回来。老板一见女人就直说对不起,还恭恭敬敬地把一条最新款式的毛衣递到她手里,紧接着,又郑重地拿出一封信,要她一定亲手交给他的“老同学”。

女人连看都没看,拿起新毛衣兴高采烈地回到家。这件毛衣建成穿着正合身,式样也好。女人高兴地拿出了那封信,说:“还是同学好。”说着,当着建成的面就把信拆开了,几张钞票出现在眼前。信是这样写的:

尊敬的“老同学”,我先向您说声对不起!都怪我一时粗心进了一批次品,为了少赔钱就把次品当正品卖了,不仅坏了店里的声誉,还伤害了许多像您这样的好人。您的正直善良让我敬佩,你和嫂子的恩爱让我感动。您的钱我无论如何不能收,要是那样的话,我还算个人吗?但这件比原来那件价格高出一倍的毛衣您一定要收下,算是我的一点心意,也表明我今后文明经商,以诚待人的决心!

这一百三十元钱是建成向工友们借的,女人却当着全家人的面哭了。

建成和女人婚后第十个年头,镇食品厂倒闭了。建成于是自己干起了收购生猪宰杀的行当,在菜场里摆个摊子卖猪肉,成了名副其实的郑屠。早上五点就出摊,卖到晚上十点,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除了大年初一,哪天都卖。一刀一刀,一卖就是十年。十年来郑屠卖的肉从不注水和缺斤短两,他的生意也就越做越红火,后来郑屠就有了自己屠宰批发公司,在小城还有个分公司和几个零售点。小镇上他建了一座二层近四百平方米的小楼房,还有了一辆自己的菲亚特汽车。

那年,郑屠的母亲因病住进了小城的人民医院,孝顺的郑屠天天开着车给母亲送饭嘘寒问暖。一天他正在病房陪母亲说话,忽听外边有嘤嘤哭声,出来看见走廊一位姑娘手捂脸在抽泣。一问,得知姑娘在省城上大学,母亲生病住院,专程请假赶回来,可家里的积蓄全用上了,也不够交付母亲的医疗费用。医院又不肯通融,死活要赶她们走。看着梨花带雨的姑娘,郑屠不由豪气顿生,立马掏出一万块钱替姑娘交了押金,姑娘的母亲才得以在医院里继续治疗下去。事后姑娘在医院门口拦住了郑屠表示感谢,郑屠这才看清姑娘身材婀娜眉清目秀,不由咂嘴盯着姑娘多看了几眼。姑娘被看得羞红了脸垂下头来,莺声燕语道:“大哥你是好人,我会报答你的。”姑娘深深一鞠躬,郑屠一笑摆手而去,压根没问姑娘的姓名,也没有留下自己的名字。

两年过去,姑娘大学毕业到降龙镇找上了郑屠。姑娘要报答他,自愿做他的情人。郑屠这才知道姑娘叫黄莺儿,郑屠哈哈笑道:“莺儿,我家已有老婆。如你想找个工作,我可以给你安排个活。”说着打电话给小城分公司经理,安排姑娘管理财务。黄莺儿拒绝了,黄莺儿南下去打工,挣了点钱又回来在降龙镇郑家旁边开了一服装小店,黄莺儿每次见郑屠必喊大哥。

镇里人得知姑娘报恩而遭拒,都不由挑大拇指:“郑屠是个真男子。”

乐小和

开杂货铺的乐家的独生子乐小和,从小就爱吹口哨。他的口哨能模仿小鸟叫,吹得叽叽啾啾引得小鸟落在他肩上找寻另一半,吹得女孩儿追着他看小鸟。尤其是邻居小丫时倩,更是跟屁虫一样围着他转着看小鸟。时间一长他也喜欢上了小他三岁的这个小邻居,一日不见就觉得心里少了点什么。稍大进了学校,他爱上了模仿老师说话的声音,凭着他对音色的感觉,模仿起来惟妙惟肖。有次快上课时,他在教室外看见室内乱哄哄一片,他轻轻咳嗽一声,教室内顿时鸦雀无声,同学们都以为是班主任老师驾到。

初中毕业贪玩的乐小和没考上高中,辍了学的乐小和懊恼地窝在了家里。老爹让他守铺子,乐小和哪看得起老爹的小杂货铺,他要做大生意挣大钱娶时倩做老婆。那年受柴哥的点拨和资助,他决定去南方闯荡一番,于是他缠着老娘给了他三百元,加上柴哥的五百奔出了家门。当时南方的走私手表成兜卖,便宜得像白捡。走私表比上海表、黄河表、海鸥表的盘子还大,亮晶晶的又带双历,从南方贩到内地利润有十来倍。乐小和瞅准了连跑几趟,开始生意做得还算顺利,他兴冲冲地告诉时倩:“跑上半年,挣个大钱在小城买套房子咱就结婚。”

哪想到,天下聪明人多的是,瞧着这条道上能挣大钱,立马人就多了起来。于是,为了争地盘不时就有了冲突发生。那一年,他因生意上的事和另一生意人产生了矛盾,在小城打斗起来。他一个电话打回了降龙镇,几个发小赶来帮忙。对方也不是个弱茬,很快也有几个混混子前来助阵。那场闹市区的打斗两败俱伤,他的好友孙大头伤了脊椎,他掏光了口袋,柴大哥又垫钱才住进了医院。医生一诊治要动手术,更需大笔医疗费。大头的老婆顾大嫂拿不出这笔医疗费,柴大哥也囊中羞涩出不起这笔医疗费。愁眉不展的顾大嫂只好准备把丈夫接回家尽人事。乐小和闻听忙制止住,说:“嫂子,先别慌,我这就出去借钱。”

出了医院乐小和跑了一溜十八圈,无奈朋友都是穷朋友,谁也拿不出这笔昂贵的医疗费。沮丧的他摸出了随身的电话本,从头到尾浏览着上面的人名,想看看能不能从中找出一两个可以求助的对象,当他的眼睛扫到边远乡镇一家粮食仓库王主任的电话号码时,一个冲动的念头冒了出来,何不想办法从这些当官人手里搞钱呢?做生意推销货时他请这领导喝过酒,领导财大气粗的神情使他感悟颇深。他决定就从粮店下手。

乐小和查到管粮食仓库的张局长的电话。他模仿着王主任的声音通过电话找到了张局长,然后在电话里找借口跟张局长说了一些话。在跟张局长说话的时候,乐小和竖起耳朵、屏住呼吸,调动所有的听觉和记忆神经,把对方的声音死死“录”进了脑子里,张局长的声音有些沙哑容易模仿。挂了电话后,他不住地小声复述张局长的话,就连走路吃饭时也把玩体味着张局长的语音语速语气。

在确信自己已能准确无误地把握张局长的声音之后,乐小和开始用张局长的声音练讲不同内容的话。经过一天的强化训练后,他自信已完全能够冒充张局长在电话里向其下属发号施令了。于是,他在银行开设了一个账户,买了一部手机,用一张新手机卡入了神州行网。

下午,乐小和拿出了手机。毕竟是第一次行骗,乐小和心里还是很紧张,生怕自己的声音打哆嗦。他好不容易才让自己的心态平稳下来,又温习了一阵张局长的声音,觉得万无一失了,他拨通了粮仓王主任的电话,用张局长的声音与王主任通了话。

“小王啊,我是老张啊。有件事情跟你说一下,前天石门县的赵县长与我喝酒时讲,他们县有1200吨库存早稻,如果他出面,每吨可以优惠100元弄到。你那里想不想做这个生意啊?”乐小和对着手机话筒吐出了一串张局长沙哑的声音。

一听是顶头上司的声音,王主任连忙说:“要得,要得。”王主任算了一下,如果把那1200吨早稻要过来,再转手给跟有来往的加工大户,至少可赚10万多元。这样的好事哪里去找?何况,那位石门县的赵县长还是他老乡,这个面子肯定要给的。随后,王主任一了解,石门县的粮库果然有1200吨存稻。

次日,乐小和操着张局长的声音又打通了王主任的电话:“小王啊,这个事情你打算怎么办啊?”王主任马上答应去做成这笔生意。乐小和暗示王主任可将1.5万元钱先打入一个指定的账户里,王主任明白这是中介费必不可少,不然咋会有这好事落到他头上。王主任当下就命会计将1.5万元打入了乐小和的账户。而听到风声赶来的一个粮食加工厂老板为了能够承接加工部分早稻,也扯上了乐小和,并向乐小和的账户汇入了6000元好处费。

乐小和迅即从银行取出2.1万元全部送到了医院。然后登上水库大堤,把那个银行卡和那张手机卡扔进了水库。

事情过去了,乐小和又成了个穷光蛋。那晚,他和时倩坐在水库边,他愁眉不展地对小女友说:“唉,小倩,哥们儿为我打架受了伤,我这兜里也掏空了,地盘也打没了,咱这结婚的事怕是要再拖拖了。”时倩搂着他脖子吹气如兰地说道:“我也出去打工,咱们共同攒钱。”乐小和坚决不同意,他不忍心让自己的心上人去吃苦。可是第二天他就听说时倩妹跟着她表姐去了南方。他揪住自己的头发使劲拽,他要想个快速致富的捷径,让他的心上人早点回来。

他苦想冥思,突然他冒充张局长和王主任通话的场景涌上了他脑海,这不是最快捷的发财之路吗?天赋不可以浪费。这以后,他开始强迫自己把时间都用在了看电视和听收音机上。他往往在电视前一坐就是半天,他主要看的是当地新闻,他把注意力集中在领导们的讲话上。电视里的人说一句话,他就学着那人的腔调跟说一次。听收音机也是一样。

这样过了一阵子,乐小和就用他的口技通过打电话冒充小城副市长的声音骗了一位想提拔的某局干部6000元钱。有了一次就有两次,他不断地变换着身份骗了些小钱。他摸透了官员的心理,一点小钱出手,明知被骗也不会报案,说出去都嫌丢脸。他就像一个石子扔到水库里,砸出个小浪花很快就平复了下去,水库的水浩渺无边大浪多了去了,好像他闹出的这个小浪花从来就没有过。

这样一年下来,小打小闹倒是挣了些小钱,但他渐渐感到没多大意思了。以这样挣小钱的速度积累下去要成为富翁太慢了,何时能买房子迎娶心上人?乐小和自忖一阵子后,决心要干大的。随后,乐小和来到了省城住进了一家旅店。一连几天,他花了很大精力了解小城在省城做官人的情况。

功夫不负有心人,乐小和了解到省人大办公厅郭主任就是由小城提拔进省城的人。他迅速办了一个账户,又换了一个手机卡,然后冒充郭主任用手机给小城某局刘局长打了一个电话,称省人大机关要建一栋造价千万的办公大楼,问刘局长有没有兴趣争取这个项目。郭主任以前在小城当过领导,刘局长曾是他的部下。见老领导还记得自己,刘局长十分高兴。于是,刘局长便让一位搞建筑的下属何经理跟“郭主任”接洽。在跟“郭主任”通了几次电话而又未见到“郭主任”的情况下,为了拿下项目,何经理按“郭主任”的要求将5万元存入了指定的账户。

接着,乐小和又故伎重演,冒充省交通厅于处长的声音给小城某局长打了一个电话,说想把一段高速公路划给他们承建,但由于竞争激烈,最终能不能拿得下看他们的了。局长把这事转告给了下属某公司,某公司经理向“于处长”核实后,把6万元标底押金存入了“于处长”指定的账户中。以后,乐小和又用同样方法骗到了4万元标底押金。

有大钱了,乐小和一个电话打给了在南方的时倩:“回来吧,能养活你了。”

时倩

相隔乐小和家三个门洞是老时家,老时到了三十二岁时才得了一闺女,老时把闺女视如了心肝宝贝疙瘩。闺女生下就长得细眉细眼小巧的鼻子小巧的嘴,端的是个美人坯子,老时就给闺女取名为时倩。

时倩满月时,老时在家给闺女摆了满月宴。乐老板封了一个红包,带着三岁的儿子乐小和前去赴宴。席间老时抱出闺女让众亲友祝福后又抱回卧室,然后请大家入宴。水库边的人靠水吃水,席上以水库的特产胖头鲢鱼为主菜,有鱼头炖豆腐、干炸鱼块、糖醋熘鱼段、鱼尾蛋花紫菜汤……酒是小城的郭家烧。

酒过三巡乐老板突然感觉不到腿边的儿子,急三忙四放眼去找,一圈睃视不见踪影,大急疾呼“小和、小和”。卧室内传出老时妻的回应:“你那小子在这呢。”乐老板闻声掀帘进了卧室,看见老时的媳妇笑眯眯地坐在床前,自家的儿子趴在摇篮边,那小手正抚摸着摇篮中小丫头的嫩脸颊,小丫头瞪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乐小和咧嘴笑成个喇叭花。乐老板看得有趣,不禁也笑出了声,对着老时的媳妇说,“瞧,俺家这臭小子点点年纪就知道逗美女了。罢了,我说嫂子你这闺女将来不如就说给我儿子吧。”“好,你可要出大聘礼呀。”老时的媳妇抚摸了一下乐小和的嫩脸蛋,笑着回答。

时倩满地爬时乐小和围着她转,时倩能走能跑时成了乐小和的尾巴,时倩从小就喊乐小和为哥。她爱听他口哨吹出来的鸟鸣,她爱看围绕着他飞翔的小鸟。再稍大些女孩子的天性就出来了,精灵的时倩爱打扮,指甲上常用墙边的指甲花染成通红,问哥哥好看不,时倩还爱歌爱舞,跳起舞来轻盈如蝴蝶,放起歌喉如黄莺鸣翠柳。却就是不爱学校的课本,有空就逛街。有一次镇上来个摆摊变魔术的,爱热闹的时倩哪能放过这个机会,看那变魔术的两手抖着一张白纸反反复复让围观的人看,转眼间白纸变成了百元大钞。看得时倩目瞪口呆,如我要有这两手,不用学习也能吃饱饭了。爱舞、爱歌、爱玩的时倩初中毕业勉强考上高中,高中毕业却无论如何也考不上大学,时倩不仅不懊恼,反而有一种脱离了苦海的感觉,那就是从今往后不用再读书了。

二十岁时,她的小和哥哥遭了大难。时倩一咬牙,跟着会弹琵琶也爱唱歌的表姐到南方去打拼。临走时她告诉乐小和,她要到南方去挣大钱,回来跟他结婚。姐妹俩在广州深圳的酒楼餐厅里唱歌跳舞,有时一天要赶上两三个场子,因为是初出茅庐没有名气挣的钱并不多,人却奔波得很是疲乏。姐妹俩感到这挣钱真是不容易。

恰好这时接到乐小和的电话,时倩立马搭乘火车赶到省城与乐小和会合。

乐小和有了钱,童年的女友又来到了身边,高兴得他花钱如流水。他与时倩租了辆轿车,玩遍了大江南北。他请时倩吃山珍海味,住星级宾馆。他相信凭他的绝技要弄点钱花简直是小菜一碟。

再多的钱也经不住他俩这样的花,乐小和转眼手中的钱就流水般地流光了。乐小和带着时倩又转回了小城住进了望月宾馆,乐小和又准备再施故伎骗些钱再出去。因为有时倩相伴开销更大,于是乐小和决定出手就搞个大的,他思索了一下决定在轿车上打打主意。乐小和用新换的手机卡连着打了十几个电话,最后选中了市委办公室的李主任。

几天后他模仿李主任的声音,拨通了小城下辖的蛟河县齐副县长的电话:“老齐吗?忙啥哩?”齐副县长听出了是李主任的声音,笑道:“老李呀,我们下边的人哪有你们清闲,这不又要下去检查工作嘛。喂,有空没有?有空下来请你喝酒。”齐副县长坐在车里正走在去窝山乡的路上。“呵呵,这几天市里正在开招商引资会,没有空去你那喝闲酒。不过老齐呀,兄弟我倒有个便宜事告诉你,就是省里下了指示,机关必须处理超标车,市委市政府要处理一批九成新的车,你们县或个人要车的话,这可是个机会,咱是哥们儿,这肥水可不流外人田。”齐副县长听到是“李主任”推销轿车,挠挠头皮为难地说:“县里的用车你知道也都饱和,自己的亲朋好友一时也想不起哪个人需要。”正在前边开车的司机小裴听到了这话扭过头道:“县长,别推了啊,正好我有一个做生意的亲戚前几天说想买辆车充门面。”齐副县长把手机递给了小裴,“想要车,你直接跟李主任说吧。”小裴接过手机忙问:“李主任,什么车,什么价?”电话里的“李主任”告诉小裴是奥迪A6,初步作价二十万元,便宜。小裴立马央求“李主任”把车留给他。

车到了窝山乡,齐副县长忙着听汇报布置工作,小裴也忙着给做生意的老舅通电话。老舅听说价后“哈哈”笑道:“还是外甥疼舅,好,这车我要了。你再跟他还还价,政府的东西能少一点是一点,咱以后给他李主任送点礼补回来,还落个人情。再个钱一时不凑手,请他宽限几天。”小裴于是又跟“李主任”通了几次电话,问车价能不能再少个三五万元。“李主任”豪爽地同意了。当听说钱不凑手时,“李主任”沉吟了片刻,说:“现在有好几个买主都在等着提车,要不你今天先交个定金,也好让我堵住他们的嘴。”小裴和老舅商量认为有道理,但今天无论如何也赶不到小城。于是小裴又打电话跟“李主任”商量,“李主任”给了小裴一个账户,让他先打进六万元,剩下的钱过些天凑足到小城市政府提车时交。于是,小裴将六万元存入了“李主任”指定的账户中。

然而第二天齐副县长就要到小城开会,小裴的老舅闻讯当天晚上就把一包土特产拿了过来,告诉小裴:“送李主任的。”小裴心领神会地把东西放进了汽车后备厢里。

到了小城,小裴送齐副县长到市府,看着领导进了办公大楼,知道领导一时半会儿不能出来,抽时间驾着车去了相邻的市委。他想先看看那辆A6的车况,再给李主任送点礼拉拉关系。然而到了司机班向熟悉的雷班长一打听,雷班长说:“没听说要卖车呀。”小裴当时就蒙了,忙打听办公室的李主任在几楼办公。雷班长笑道:“你找李主任哪?他跟着刘副书记和王副市长出去考察已经走了十几天,不在家。”小裴顿时如一盆雪水浇到头上,他明白自己被人骗了。

小裴立即打电话给在小城当刑警的表哥,表哥匆匆赶来听完小裴把事情的原委述说一遍后,拍手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太好了!”小裴瞧着表哥高兴的样儿,很是不明白:“哥,我都赔六万了,你不帮我忙还看笑话。”表哥忙收住了笑容,正言道:“局里曾经几次接到过冒充领导行骗的案子,但一直查不到线索。局领导在内部会议上拍着桌子说,谁破这个案子就给谁立功、授奖、提级。你今天提供的线索太重要了,咱哥俩联手把他捉住,你收回被骗的钱财,哥也有个立功的机会,这不是两全其美的事嘛。”小裴听了也高兴起来,但想了想又说,“可我只跟他通过电话,又没见过面,如何抓这个骗子?”表哥一笑,说:“老弟呀,你这样……”

几天后,小裴果然接到了“李主任”的电话。“李主任”约小裴到望月宾馆交剩下的提车款。小裴于是给表哥打了电话,表哥报告了领导,一张大网悄悄地罩向望月宾馆。

“钱准备好了吗?”在望月宾馆的大厅里,“李主任”惬意地仰靠在沙发上问小裴。小裴把随身带的一个黑皮包拉开拉链,推了过去:“李主任你点点。”“李主任”扫了一眼里边的钞票,笑道:“你是老齐的人,我还信不过?好了,剩下的事我来办,明天你到市委找我提车。”说着起身提着包准备走时,看见身后已经围上来了几个警察,“李主任”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常年玩鹞子,今被鹞子啄了眼。”

“李主任”被带走了,这一切都被二楼凭栏坐那喝茶的时倩看在了眼里,她又一次惊呆了。她不敢再回房间,抽个空子溜出了望月宾馆。

时倩跑回了降龙镇,找到了童年的玩伴孙大头和顾大嫂,向他们哭着说出了乐小和遭难了,求他们出手帮帮忙。第二天顾大嫂开着出租车,拉着丈夫和时倩就进了城,他们求到了柴大官人,柴大官人又辗转求了一圈,几天跑下来终于得到实信,案情清清楚楚,乐小和多次冒充领导行骗,数额巨大,会判个一二十年的。听到消息时倩哭出了声:“都是我给小和哥惹的祸。”孙大头也叹气道:“当初小和也是为了救我,才走上这条路的。”众人都看向一向有主意的柴大官人,柴大官人挠挠头皮想了好半晌,说:“咱不如找个律师问问。”

于是一行人来到了金鼎律师事务所,一个戴眼镜胖胖的律师接待了他们,律师听完了他们的述说,略一沉吟告诉他们:“这是犯罪,肯定要判刑。不过他如果能退赔所骗钱款,我会当他的辩护律师,争取从轻。”

出了金鼎律师事务所,众人就开始分头筹钱。他们找了一圈人凑了一笔钱,可是到了法院一打听,乐小和诈骗额太大,他们凑的钱还不够。众人相聚在降龙镇时倩家都摇头无语。

第二天,时倩硬着头皮找了爹妈和乐老板。

十几天后,法院的判决下来了:“……由于案犯积极退赔所骗取的钱款,特从轻判处有期徒刑三年。”

乐小和判了刑被发配到劳改农场。时倩曾搀着乐小和的老父亲探过监,穿了囚衣剃了光头的乐小和在会见室见了老父亲和时倩,老父亲语重心长地说:“儿呀,你好好改造,别再出妖蛾子了。”时倩也抹着眼泪告诉乐小和:“哥,我等着你出来。”

三年过去了。

乐小和出了监,顾大嫂开着车带着时倩把他接回降龙镇。此前,时倩已经以儿媳的身份住进了他家,帮他侍候着爹妈。回到家的第二天,时倩和乐小和就办理了结婚登记手续。

夜深人静时,乐小和搂着时倩说:“三年来我在里面,政府常教育我们‘莫伸手,伸手必被捉。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开始我也听不进去,只怪自己算计不周。时间一长我改变了看法,我那同监的人中技巧高的大有人在,可他们也躲不过法律。”

那年秋天,孙大头终因脊椎伤病瘫在了床上。秋去冬来,一场雪连着一场雪,孙大头望着窗外的雪感觉到身子更加不适,他明白自己的大限就要到了,他趁着妻子出门跑车时电话招来了柴大哥。柴毛头坐在他床前,拉着他的手安慰他说:“兄弟,有病治病,别担心钱的事。”他拉着柴大哥的手眼里涌出了泪,大滴大滴地滴湿了枕头:“哥,兄弟我对不起你,我知道你这么多年的心事,你爱能当兄弟的娟子。哥,我也爱娟子的豪爽,当年是你当兵走了。要不她嫁的就是你。”“都是过去的事了,好好养病要紧。”“你要还爱她,你就照顾她吧,她其实是个命苦的人,跟着我没享过一天福。我看只有跟着你她才能得到幸福,你答应我,我走了你照顾好她。”“别想那么多,好好的,咋会就走呢?”孙大头不再说话手却攥得更紧,一双泪眼看向柴毛头,柴毛头只好点下了头。

孙大头果然没有熬过这个冬天。顾大嫂哭得声嘶力竭,葬了丈夫后第二天,她抹了一把眼泪就又开车上路了,她还要挣钱供养都在读中学的一双儿女。丈夫走了,柴大哥经常带些粮油肉菜什么的来家,进门就帮她干些出大力的活,走时还留些钱款。她坚决不要,可是柴大哥总是不说一句话挡回了她退钱的手,他比她力气大。顾大嫂明白柴哥的心事,丈夫临走前告诉了她。她虽也喜欢柴大哥,可她心中还是有阴影。

春天来了,水库边上的柳树冒出了绿芽,柴毛头终于向顾大嫂表白了自己的心迹:“娟子,我们合到一起过吧,我会好好对待孩子的。”“可是,孩子们会同意吗?”一向豪爽的顾大嫂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柴毛头约郑屠喝酒,两杯干后说出了顾大嫂的担忧。郑屠拍着胸脯说:“这事交给我了。”三天后,郑屠在校门口截住了正要回家的孙大头的一双儿女孙涛孙静,他请这双儿女去吃鱼头面。吃完面郑屠说了:“你们的妈妈和柴伯伯相爱了,你们同意吗?”孙涛一怔,眉头皱了起来,孙静却拍手道:“我早看出来了,我同意柴伯伯做我们的继父。”孙涛瞪了一眼妹妹。郑屠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问道:“柴伯伯对你们好吗?”“从小就对我们好,这是没说的。可,郑叔,我父亲才走了不久呀。”孙静小拳头捶在了哥哥身上:“瞧不出哥还挺封建的,只要咱妈觉得幸福不就行了嘛。”孙涛又思索了好久,终于认为妹妹说的是个理,他也点头同意了。

春深,花正艳,柴大官人要娶顾娟了。童年的兄弟伙们都为大哥高兴,相商着要好好地大闹一番,远在南方的时倩和乐小和闻讯也赶回了降龙镇。柴大官人早已洞悉了兄弟们的心事,那天他召集了童年的十几个兄弟姐妹,哈哈一笑道:“各位,咱们划船到水库深处的小岛举办婚礼如何?”众兄弟姐妹齐拍手。当天他们就来到了水边上,这里停着一艘小船,船前舱放满了喜糖、喜烟、喜酒,还有烧烤的炊具。郑屠瞧这船上的东西,笑道:“哈,你个老谋深算的家伙,这啥都备好了,就等着我们上套呢。”时倩拍着手嘻嘻道:“大哥太有创意了,好玩。”说着带头就跳上了船。众人相跟着也登上了船。就在解缆时,从镇里跑来黄莺儿,她身后跟着郑屠的小弟弟郑新耀,她边跑边挥手喊道:“也带上我们。”柴毛头看见越跑越近的两人,问道:“咦,郑老板,你弟弟咋成了黄莺儿的尾巴了?”郑屠咧嘴笑,笑得心都醉了。

小岛上草木深深,草丛中百花盛开染得满小岛姹紫嫣红,手巧的女人们采来鲜花编成花冠戴在了顾娟头上,一拜天,二拜水,三拜众兄弟姐妹,柴毛头和顾娟正式成为夫妇。大家还没开口,顾娟先说话了:“还是那句话,嫁人不嫁姓,我还是顾大嫂。”众位兄弟姐妹齐道:“当然,你这个称谓这辈子怕是改不了了。”

夜深,水里的寒气渐渐泛起,相伴的男女们不由就成双成对地躲到了树荫花丛中紧紧相拥。柴毛头拥着妻子躲避着众人来到了半山腰,顾大嫂偎在他怀里,问道:“我也不漂亮,你为什么喜欢我?”柴毛头深情地看了一眼怀里的妻子:“我喜欢的就是你有男人的豪气。”

此时的降龙镇万家灯火通明,远眺,天上的星星与降龙镇的灯火连接在了一起,让小岛上的人们感觉这真是一个星光璀璨的世界。

猜你喜欢
毛头劫匪大头
赶脚
劫匪是如何消失的
劫匪是如何消失的
简明乡村饮料史
赶脚
遇劫匪
大头葱(5)
大头葱(3)
大头葱(4)
大头葱(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