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痕
《金瓶梅》最早的续书名《玉娇李》(或作《玉娇丽》)。据沈德符《万历野获编》载,此书亦出《金瓶梅》作者之手,袁中郎知其梗概:“与前书各设报应因果,武大后世化为淫夫,上烝下报,潘金莲亦作河间妇,终以极刑,西门庆则一騃憨男子,坐视妻妾外遇,以见轮回不爽。”沈德符曾见首卷,谓“秽黩百端,背伦灭理。……然笔锋恣横酣畅,似尤胜《金瓶梅》”。张无咎《批评北宋三遂平妖传叙》云:“《玉娇丽》《金瓶梅》另辟幽蹊,曲中奏雅,《水浒》之亚。”此书早佚,与后来的《玉娇梨》幷非一书。
明末遗民丁耀亢作《续金瓶梅》,借吴月娘与孝哥的悲欢离合及金、瓶、梅等人转世后的故事,大写北宋亡国、金人南犯的军国大事,“意在刺新朝而泄黍离之恨”(平步青《霞外据屑》卷九),故丁耀亢以此而罹祸下狱。然此书过多的因果说教和不时穿插的秽笔,削弱了小说的思想意义,也使整部作品结构松散。康熙年间,有人将其中有碍于清朝当局的内容和枯燥无味的说教汰除殆尽,又在情节上稍作整合,幷改易了书中人物的名字,以《隔帘花影》之名面世,也被目为“淫词小说”而遭禁。民国初年,孙静庵又将《续金瓶梅》重新删改,在艺术手法上参考了《隔帘花影》,在政治思想上保留了所有触犯清政府的违禁之语,以迎合资产阶级民族革命的思潮,书名《金屋梦》。此外还有《三续金瓶梅》《新金瓶梅》《续新金瓶梅》等,都是一些粗制滥造的恶札。
《金瓶梅》对后世的影响,主要不在于有几部续书,或为其他文学样式提供了素材,而是为以后不论在数量上还是在质量上都占压倒优势的世情小说的发展奠定了基础,把我国长篇小说的发展划成了两个阶段。以后的世情小说主要有两大流派,一派是以才子佳人的故事和家庭生活为题材来描摹世态的,另一派是以社会生活为题材、用讥刺笔法来暴露社会黑暗的。前者如《玉娇梨》《平山冷燕》《醒世姻缘传》《红楼梦》《海上花列传》等,以《红楼梦》为代表;后者如《儒林外史》《官场现形记》《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等,以《儒林外史》为代表。它们都这样或那样地表现为“深得《金瓶》阃奥”(《红楼梦》庚辰本第十三回脂批),与《金瓶梅》之间有着明显的继承和发展的关系。当然,《金瓶梅》对一些淫邪的艶情小说的泛滥,也有推波助澜的不良影响。
《金瓶梅》受到国外学者的高度重视。在西方,最早在1853年的法国出现了节译本。日本在1831至1847年就出版了由著名通俗作家曲亭马琴改编的《草双纸新编金瓶梅》(草双纸即江户时代插画通俗小说)。现在的外文译本有英、法、德、意、拉丁、瑞典、芬兰、俄、匈牙利、捷、南斯拉夫、日、朝、越、蒙等文种。美、法、日等大百科全书都给予很高的评价,认为“它在中国通俗小说的发展史上是一个伟大的创新”,“作者对各种人物完全用写实的手段,排除了中国小说传统的传奇式的写法,为《红楼梦》、《醒世姻缘传》等描写现实的小说开辟了道路”。有的美国学人曾经这样评价《金瓶梅》在世界文学中的地位:“中国的《金瓶梅》与《红楼梦》二书,描写范围之广,情节之复杂,人物刻画之细致入微,均可与西方最伟大的小说相媲美。……中国小说在质的方面,凭着上述两部名著,足可以同欧洲小说幷驾齐驱,争一日之短长。”法国著名学者艾琼伯在为法译本作序时,高度肯定小说“巨大的文学价值”,同时也承认它是一部“社会文献”。正像30年代中国的郑振铎感叹“金瓶梅的时代是至今还顽强地生存着”(《谈〈金瓶梅词话〉》,1933年7月《文学》创刊号)一样,他也“忧心忡忡地从《金瓶梅》中读到了我们西方社会道德的演变”。与其他几部明代小说相比,“在西方翻译家和学者那里,《金瓶梅》的翻译、研究工作是做得最好的”。
(选自《中国国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