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it Gillet
在青藏高原上,塔公寺几十名穿着藏红袍子的僧人面对面坐着,前后摇晃着,仰望长天吟诵着佛经。
在寺院昏暗的正殿内,几名僧人借着闪烁的烛光在各处建起了小金字塔形状的香火堆。这座寺院位于塔公镇的中心,正殿中供奉着镀金的佛像。
寺庙外,在正午炙热的阳光下,僧人们与塔公这个边界小乡镇上的藏民(大部分都是佛教徒)混在一起。塔公乡有8000户人口,尽管都是藏人,但是却位于中国的四川省内。
当地一位叫做巴丁(音译)的店主对我说:“我们都是藏人。”然后他并不怎么让人信服地补充道:“我们这里的确会有一些汉族的游客经过,对他们我们表现得足够友好。”
我从附近的康定县乘坐着一辆满是灰尘的小客车来到了塔公镇,这辆小客车沿着坑坑洼洼的道路颠簸着行进了3个小时才到达这里,其间陡峭的高山让它的发动机发出阵阵呜咽的轰鸣声。
我在寺庙前中央广场对面五颜六色的旅馆中随便选了一家,并办理了入住手续,然后就跟着衣着鲜艳的僧人来到了塔公寺的正殿,目睹了他们一些日常的朝拜仪式。
海拔约3650米的塔公镇是全世界海拔最高的小镇之一,它为人们提供了了解藏人以及西藏文化的自由窗口。一直到1995年之前,这里一直都是西藏自治区的一部分。这座小镇非常偏僻,要到达这里,你必须从四川繁华的省会城市成都出发,一路沿着唯一的一条蜿蜒的公路行进数个小时。正因为交通如此不便,使得塔公镇与中国急剧的变化基本绝缘。这个与世隔绝的小镇有着缓慢的生活节奏,一切都是围绕着塔公寺这座主要的藏传佛教寺院以及寺院里的60名僧人进行着。与前往西藏自治区旅游相比,来这里旅游相对简单一些,因为前者不仅需要中国的签证,而且需要一个特别的入境许可证。
自由的旅行是我选择这里的原因。在这里所待的两小时里,我明显感觉到藏族文化与佛教是塔公镇居民生活的中心,虽然为了适应每年几千名外国游客参观的需要,这里也发生了很小的变化:有了旅馆,有了牦牛奶酪披萨,也有了带游客到镇外平原上游玩的骑马观光项目。
塔公镇在地图上就是一个点:寺庙外是一大片华美的建筑,建筑的周围是无尽的山峰与平原。一天内会有几辆小型客车离开或者来到这里,离开的小型客车可以载着乘客到达成都,车费大约是120元人民币。在其他时间里,塔公镇的大街上骑马的人跟开车的人基本上一样多。
在塔公寺的深处,你能够看到忠于自己信仰的僧人表现出来的淡定与从容;镇旁流淌着一条宽阔的河流,年轻的僧人就在河对岸的僧侣学校中学习佛法;在附近的一座山上,有少数隐居僧人安静地修行着。
一位年轻僧人用英语对我说:“我们有100多名正在学习佛法的年轻弟子,他们最终都会加入我们的行列,成为僧人。”说这话的时候,正午的佛教仪式刚刚结束,我们站在一块阴凉的平地上,俯瞰着寺庙的院子。
在我们的前方,寺庙的一部分正在建设中,目的是为了给这些新的僧人提供住宿的地方——一座二层的新僧房正拔地而起。地面上堆着成袋的水泥,在一片瓦砾中,矗立着3米高的转经筒,这些转经筒身上布满了凹痕,上面的藏文也覆盖了一层灰尘。
塔公镇在公元652年就有了寺庙。当时,松赞干布下令在西藏建立108座寺庙,塔公镇的这座庙是最后一座(据说,这108座寺庙的所在地都是他的妻子文成公主在640年入藏时停留过的地方)。在接下来的1500年间,这座寺院的地位时起时落,在“文化大革命”中遭到破坏之前,它曾经多次改变所效忠的佛教教派。20世纪80年代,这座寺院的重建工作开始了,如今的庙宇慢慢恢复了昔日的荣耀与规模。
我在寺庙的走廊与内庭行走时,仰视着墙壁周围的镀金佛像,意识到这些新鲜的建筑结构对我来说似乎并不重要。这次参观我更在乎的是那些僧人,而非寺庙。
尽管他们都是藏传佛教教徒,但也是一个多样化的群体。在主殿侧边一个盛放圣骨的屋内,一位年老的僧人微笑着看我走进来,然后领着我在这个点着蜡烛的小屋里转了一圈,他在这里已经生活了三年,睡觉的地方有一个小床。
那天下午晚些时候,在河对岸的草地上,我看到一群年轻的僧人正在打篮球,他们用没有篮筐的信号塔做篮筐,跑起来时长袍飞舞。因为没找到桥,所以我脱下鞋子, 过了及膝深的冰冷河水。一到对岸,他们就邀请我加入了游戏中。
Laozang Tsere是一位爱好社交的佛教弟子,他出生在附近的村庄,今年18岁。他对我说:“在每天下午6点学习之前,我们都会尽量打打篮球,锻炼一下身体。”
在我加入到游戏几分钟之后,钟声响了。这些初学者们快速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长袍,就回去学习了。
在萨迦寺僧侣学校(塔公寺的小规模版本)的大厅里,一群更年轻的信徒们正在上课。在那里,他们面对着面盘腿坐在长长的深红色坐垫上。他们讨论佛经,举手表达自己的观点。一名年轻的僧人向我解释说,初学者们要在这座位于山坡上的学校里学习七年的佛教因明、哲理以及话语中的微妙难解之处,然后才能加入到塔公寺的僧人中去。
在讨论进行期间,我从侧门溜了出去,然后沿着一条小路,经过一片五彩的经幡,来到了几位隐士僧侣修行的简陋房屋旁。从他们的住处看去,塔公镇在远处高耸的雪山映衬下,显得愈发渺小了。在视野的前方,是一片很小但却辽阔的牧场,以及一些装饰着五彩经幡的小山丘,这些经幡是僧人们以及当地的群众经年累月放上去的。
当我走到其中一间房屋的门口时,一位隐士招手示意让我进来,并带我参观了他摆满佛像的小屋,在这期间,他一句话也没有说。房间的大部分空间都被佛像以及佛经占满了,只留下了很小的一部分用帘子隔开,作为睡觉的地方。
当我回到镇里时,夜幕开始降临,大街上开始变得空空荡荡;很快,僧人们——必须在早上6点起来诵经——以及当地的居民都回家了。除了几家旅馆开着灯之外,这个栖息在世界屋脊上的小镇几乎没有受到多少光污染,因此从这里望出去,寺院上闪烁的群星显得异常雄伟。
那天晚上,我思索着僧人们看似简单的生活:他们的信仰,他们的热情以及他们不受21世纪侵扰的存在。他们给我留下了一个很难动摇的印象,那就是我遇到的这群人,他们隐匿于时间之外,很早之前就已经发现了关于美满生活的一些秘密。
第二天早上,当我乘坐着另一辆仍然布满灰尘的小客车离开这座小镇时,司机在海拔最高的一段山路上停了下来,他从储物箱中拿出一叠纸,然后将它们抛洒到了空中,随着这一叠纸的翩然离去,他喃喃地吟诵了一段佛经,在这期间,有些纸飘回到了前往塔公镇的山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