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疫苗是一种药品,也会有不良反应。作为预防用的疫苗,其安全性通常要比临床上治疗用的药品更高,其效果也更好。综合来看,预防接种的好处(预防疾病)要远远大于坏处(不良反应)。
现在媒体常报道疫苗的问题,比如《钱江晚报》曾經报道过《一颗预防小儿麻痹症的糖丸却让我儿子得了小儿麻痹症》。但其实公众对疫苗安全性的担心,很大程度上源于对免疫学知识的缺乏。以脊灰疫苗为例。很多人都听说过小儿麻痹症(脊髓灰质炎,简称脊灰)。它主要影响5岁以下的儿童,到目前为止,脊灰始终没有特效药,最好的办法是接种疫苗预防。
2现在的脊灰疫苗有两种工艺,一种是减活工艺,就是说减弱脊灰病毒的致病力,做成活的脊灰疫苗病毒(称为脊灰减活疫苗);一种是灭活工艺,即将脊灰病毒灭活后做成疫苗(称为脊灰灭活疫苗)。
我国现在常见的是减活工艺生产的脊灰疫苗,就是减弱了的病毒。人们常说的“糖丸”就是把病毒做成了糖丸状。虽然糖丸疫苗为我国实现无脊灰目标以及扑灭新疆脊灰疫情发挥了关键作用,但也可能存在严重的不良反应—极少数人接种后会发生类似小儿麻痹症的肢体瘫痪。这种接种脊灰减活疫苗后发生的肢体瘫痪,被称为疫苗相关麻痹。有个数字是说,出现不良反应的概率是1/25万左右。
一般来说,“病毒”疫苗要接种4剂次,出现不良反应主要发生在第1次接种时。也就说,真的出现不良反应,发生率也是很低的,但一旦发生,患者的肢体瘫痪几乎是终生的。
此外,这种“病毒”疫苗还有一个罕见但值得高度关注的问题—脊灰减活疫苗会在人体内繁殖后排出到外界,这些活的疫苗病毒对某些免疫缺陷者体内以及在外环境中有基因突变的可能。突变后的疫苗病毒会返祖为致病力强的脊灰病毒,对易感人群造成威胁。这种由疫苗病毒返祖的脊灰病毒被称为“疫苗衍生病毒”。
由疫苗衍生病毒造成的病例已经在全球范围内被证实,这些病例通常发生在脊灰减活疫苗接种率偏低、存在大量易感人群的地区。目前来看,疫苗衍生病毒的问题尚不严重,中国每年接种脊灰减活疫苗几千万剂,发现的疫苗衍生病毒病例只有几例,但是其后果与脊灰病毒感染后的症状完全相同,将遗留终生残疾。
3当然,把病毒灭活后做成的脊灰灭活疫苗可以避免疫苗相关麻痹这个重大缺陷,按理各国都应该立即停用减活疫苗而改用灭活疫苗,但世界上仍有很多国家在继续使用脊灰减活疫苗。原因在于脊灰减活疫苗与灭活疫苗相比,生产成本低廉、接种操作简单、免疫效果略好、建立人群免疫屏障效率最高。从长远的角度,人类如果想要像消灭天花一样通过预防接种消灭脊灰,必须停止使用脊灰减活疫苗。只要脊灰减活疫苗使用一天,疫苗衍生病毒的阴影就存在一天,就永远没有可能消灭脊灰。所以,如果一个国家不差钱、疫苗生产能力又很强,那么肯定应该选择脊灰灭活疫苗。但世界上差钱的国家很多、没有自己的疫苗产业的国家也很多,这就造成“脊灰灭活疫苗替代减活疫苗”只能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我国并非不知道脊灰灭活疫苗的好处,但仍选择了脊灰减活疫苗,是由我国的国情所决定的。
4那么可以避免什么呢?我的意见是取消“一刀切”的强化免疫政策。麻疹强化免疫的具体做法是对规定年龄组人群不论是否接种过麻疹疫苗或是患过麻疹,都接种1剂麻疹疫苗。这是一种粗放的、一刀切式的公共卫生策略。
每年的12月5~6日和次年的1月5~6日,是我国的脊灰强化免疫日。在应该打疫苗的年龄段,小孩子都要在这两个强化免疫日各接种1剂强免脊灰疫苗,出现了上亿儿童接种10剂次以上脊灰疫苗的情况,还出现了今天刚接种完常规脊灰疫苗,明天又继续接种强免脊灰疫苗的荒诞情形。
为了搞脊灰强化免疫,还要求停止常规接种的减毒活疫苗。也就是说,按常规接种程序,孩子到8月应该接种麻疹疫苗,却正好赶上了脊灰强化免疫,于是麻疹疫苗被喊停,改接种强免脊灰疫苗。如果这时候孩子感染麻疹,只能算自己倒霉。不堪的是,这剂强免脊灰疫苗与之前常规接种的3剂脊灰疫苗是一模一样的疫苗,所谓强化只是一个口号,1个月后,这种无用功还得再做1次。更不堪的是,这种无用功明年还得做。
2010年9月10日~20日,中国开展了对1.3亿儿童的麻疹强化免疫活动。这可能是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公共卫生行动,平均每天接种1300万人。这件事在当时引发了巨大的争议。我也曾写过公开信批评过。可是2010年后,强化免疫从未停止,只是不那么大张旗鼓了,每年仍有上千万儿童被麻疹强化免疫。
5即便这样一刀切,推行强化疫苗在消除麻疹上的实际效果也不好。麻疹强化免疫的对象主要是8月龄~4岁儿童,部分省为8月龄~14岁儿童。但在实际生活中,小于8个月的宝宝患病的病例越来越多,全国平均达到20%;成人发病越来越多,全国平均达到30%。
基层预防接种人员平时忙于给大量常规已经接种过麻疹疫苗的儿童接种,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发现那些处于社会底层的未种儿童和给他们补种,总是有不少孩子没有及时接种,造成发病。一旦这些未种儿童发病,有人就会认为这轮麻疹强化免疫没有做彻底,一轮又一轮的麻疹强化免疫因此周而复始。
这种情况下,我国应该客观地评估目标的可及性,将麻疹控制的目标调低—即将目标定位控制麻疹爆发以及将麻疹发病率控制在某个较低水平,而不是将目标定为发病率小于1/100万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6我曾在微博上放过儿童接种后不良反应的照片,不良反应,包括过敏性紫癜、血管性水肿、血小板减少性紫癜、过敏性休克、喉头水肿、热性惊厥等,都是比较严重的疾病,紫癜和血管性水肿的图片会更加吓人。当然,那些一看到图片就认为疫苗不安全的普通公众,也是我的科普对象。
但是,我们不应小觑多种强化疫苗的不良反应: 一般而言,过敏反应的风险会随着疫苗接种次数增加而增加,其他发热、局部反应等可能随着接种次数增加而减少。世界卫生组织在麻疹疫苗立场文件中给出麻疹疫苗的高热率是5%,血小板减少性紫癜率约1/3万,过敏反应率1/10万。
假设因为多次接种后高热率减少一半至2.5%,2010年9月全国麻疹强化免疫接种1.03亿儿童后就会有250万高热患儿,这不是个小数字。在这个数字背后,是250万家庭的担心以及其他各种社会成本等等。多接种1剂麻疹疫苗,肯定有可能对健康造成损害,但种与不种的关键在于收益与风险的权衡。基于前面说到的各种理由,对于已接种儿童来说,收益等于零,那么再接种MCV的风险就应该是无法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