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头”的隐喻认知系统考察

摘 要：隐喻是一种语言现象，也是人类的一种认知现象。隐喻对“头”的语义系统的形成和发展有举足轻重的作用。本文通过分析“头”的本义在隐喻机制的作用下向具体域、空间域、时间域、抽象域的投射，对“头”类词语进行了转喻分析，综合描述了“头”类词语的词义演变方式。

关键词：“头” 隐喻 转喻

一、隐喻

中国传统语言学一直将隐喻归于修辞学范畴，隐喻被认为是背离正常语言形式，寻求语言生动性、形象性的修辞手段。但是，近期的认知语言学和心理学研究表明：隐喻并不是脱离明喻而存在于文学语言中的独立修辞工具，它存在于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不仅是语言想象，还是一种认知和思维方式。

隐喻指通过一事物理解和解释另一事物，是把一个领域（来源域）的概念投射到另一领域（目标域）的认知方式。人类在认识世界时，往往把熟悉的、已知的、简单的、具体的范畴投射到陌生的、未知的、复杂的、抽象的范畴中去，利用一个事物与另一个事物的相似性，通过隐喻和映射来认识客观世界的新事物。例如：人们通过“金钱”这个相对具体的的领域去认识、理解相对抽象的“时间”。“金钱”与“时间”之所以能隐喻，是因为两者存在“可转移、可浪费、可节约”等相似点。

早期人类的一种典型的思维特点是把人自身作为衡量周围事物的标准，用自己的身体来感知外部世界。当认知进入更高级阶段，人类就会自觉不自觉地用自己已经熟悉的东西，例如人自身的身体和器官，来描述其他新事物，尤其是那些无形的、抽象的事物。这符合人类以自我为中心，由近及远、由实体到非实体、由简单到复杂、由具体到抽象的认知规律，人类的认知经验是隐喻应用的心里基础，同时隐喻又是人类进行抽象思维的重要工具，促进认知的发展。

“头”作为人类身体一个重要而显著的部分，是人类赖以实现隐喻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源域。

二、“头”类词语的隐喻分析

《说文解字·頁部》：“頭，首也，从頁豆声。”“头”的本义就是身体部位头部。“头”在《现代汉语词典》中的义项主要有：

名词：①人身最上部或动物最前部长着口、鼻、眼等器官的部分；②头发或所留头发的样式；③物体的顶端或末梢；④事情的起点或终点；⑤物品的残余部分；⑥头目；⑦方面；⑧第一；⑨领头的，次序居先的；

形容词：①用在数量词前面，表示次序在前的；②方言中，用在“年”或“天”前面，表示时间在先的；

介词：临，接近；

量词：用于动物（多指家畜）；用于蒜。

本文接下来只谈论“头”作为名词及形容词的隐喻机制，对于已经语法化的介词及量词的用法不做讨论。

综合“头”的众多义项，“头”作为人体的一个部位具有如下几个特征：①处于身体的一端，顶部；②是人体器官中最重要的部分；③体积小。“头”就是从其本义出发以这几个特征为参照的相似点，通过隐喻机制投射到其他领域的。

（一）“头”对具体域的投射

表示人体部位的词最先应是投射到具体领域，被用来指称具体物体的相似部位，这里“头”分两种情况。

1.形状相似下的隐喻。“头”的原初意义自然是指人类身上最重要的器官——脑袋。由于人类身体和动物身体上的相似性，“头”这一范畴很自然地被用于描述各种动物的最前面的部分，如“牛头、羊头、狗头”等。随着认知的发展，人们用头来描述那些类似于人头、动物头的其他事物，如“馒头、石头”等。

2.人类的头部在直立状态时位于身体的最高处，在垂直方向上为身体的顶端，而处于平躺的状态时，在水平方向上位于身体的一端。因此，“头”被用来喻指物体的顶端、末端。所以被指称的事物通常应该具有一定的长度或高度，一些圆形的物体一般无法用“头”指称它的某一部分。例如“指头、山头、床头、针头、箭头、船头、案头、火柴头、桥头、火车头、街头、尽头”等。

有些事物的两端可能完全相同，在认知上没有任何区别，人们则认为该事物有两个头或多个头。如“田间地头、三天两头”等。

（二）“头”对空间域的投射

人类在最初认识世界的时候，可能是从自身在空间环境中的位置和运动开始，通过自己和外界事物的上下、前后、里外、远近、左右、中心和边缘的关系来表达对事物的认知，所以用人体名词来隐喻空间关系，把自己的体验引申到其他事物是很自然的事情。于是就有了“前头、后头、上头、下头、里头、外头、南头、北头”等词语的产生。随着汉语语法化的发展，这些词语里的“头”已渐渐虚化为一种方位词的后缀，所以，在今天已经看不出“头”在其中的原始含义了。

（三）“头”对时间域的投射

“头”在现代汉语中一个主要用法是“用在‘年或‘天前面，表示时间上在先的、过去的时间”。例如“头天”“头年”“头个月”“头几天”“头半夜”等，但是，这种用法一般出现在口语、方言中。为什么“头”可以指已经过去或较早的时间呢？这或许与人类生活的体验有关。动物典型的运动方式是头在前，尾在后，头部的移动在空间上和时间上都先于尾巴。人类在生物进化的初期阶段也是采取这种运动方式，只不过后来演变成直立行走。人或动物在运动时，头必定在空间上处于最前面，而在时间上比身体的其他任何部位都更早出现。船和火车等物体在移动时，头在空间上和时间上都先于尾，因此“头”可以表示发生较早的时间。

（四）“头”对抽象域的投射

由于认知、思维和表达的需要，人类将表示身体部位的词投射到具体域、空间域和时间域之后，又将其投射到一些抽象概念的表达上。

1.性质

“头”在人的身体器官中处于上部，汉语中“上”经常用来表示积极的状态，具有“重要、品质好”等性质。社会生活中，地位高的人或事物一般在群体或队伍中处于最前头，在团体或组织中常常起到组织和指挥作用，处于重要的核心地位。因此，“头”可以用来指称地位高的人或动物，其相似点在于“重要性”。“工头、头儿、头等功、头等仓、领头、头条、头版、头脑、头彩”等词都是在这种隐喻的机制下产生的。

另外，“头”是人体最重要、最有价值的部位，由此，又可以隐喻出“有价值、有必要”的意义。如“看头、说头、讲头、玩头、念头、盼头”等。

2.方面

“头”在现代汉语中可以表示“方面”，如“两头兼顾、头头是道、头绪万千”等。“头”的这种抽象意义与上文中提到的“物体的端”有关。抽象的事物像有形事物一样，被概念化为具有多个头，实际上指多个方面。

3.体积小

人的头部虽然是身体上最重要的部分，但就体积而言，头占整个身体的比例并不大，因此，“头”可以用来指物品的残余部分或是很小的数目。例如“烟头儿、布头儿、木头儿”等。

三、“头”类词语转喻分析

我国传统修辞学一般把转喻看成是一种修辞现象，并将其归入借代辞格，但在认知隐喻理论中，转喻被看作是隐喻原型的变体，仍属于隐喻。转喻和隐喻一样，也是人类认知事物的一种重要方式。转喻与隐喻的不同之处在于：隐喻是不同认知域之间的投射，来源域与目标域之间要存在相似点。转喻则是接近或相关联的两个认知域之间的替代，如部分转喻整体、整体转喻部分、容器转喻部分、器官转喻功能、地点转喻事件等，其来源域与目标域要相关。头，作为最重要的身体器官，理所当然可以通过转喻替代一些其他的事物。

（一）从“头”到“头发”

人类的头发都是长在头上的，那么，“头”的语义可以扩展为“头发”，又根据语言的经济原则可以推论，“头”可以代替“头发”出现在句中。例如“剃头”是“剃头发”，“洗头”是“洗头发”，“白头偕老”中的“头”也是“头发”的意思。

（二）从“头”到“头脑”

汉语中还存在这样一类词，如“头晕、头痛”等，这里的“头”并不是指头表面各个部分，它所指的应该是“头的内部”，即“头脑”。这正是以整体代部分的转喻机制在起作用。

四、结语

隐喻不但是一种语言现象，而且是人类认知、理解周围世界的一种方式。人类由近及远、由实体到非实体、由简单到复杂、由具体到抽象的认知规律，决定着人体器官在认知过程中的重要作用。运用隐喻理论对“头”的现代汉语语义系统进行了粗略的考察，使我们对“头”类词语可能的演变路径有了一个简单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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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坤 吉林长春 吉林大学文学院 130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