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 民
(海南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海南 海口571158)
俞吾金教授是当代中国著名学者。俞先生在元哲学、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哲学、西方哲学、国外马克思主义、美学等方面都做出了重要贡献,提出了许多新思想。本文主要论述俞教授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理论贡献及其意义,至于其他哲学方面的贡献,将另文阐述。
众所周知,列宁认为,19 世纪的德国哲学、英国政治经济学和法国社会主义是马克思主义的三个重要来源。后来的马克思主义者和马克思主义研究者基本上都是按照列宁的这一见解理解马克思主义的。今天,大学所通用的马克思主义教科书也是根据列宁的见解来理解马克思主义的。毋庸讳言,很少有人提出列宁对马克思主义来源解释的局限性。
俞吾金教授认为,随着20 世纪马克思大量的手稿问世以及社会现实生活的重大变化,列宁的局限性就显露出来了。这是因为,列宁的见解是站在欧洲中心主义的立场上解释马克思主义来源的,而且,列宁生前,马克思的大量文献没有发表,这就影响了列宁对马克思看法的全面性。在此基础上,俞教授提出,马克思主义的第四个来源,就是英、美、德、法、俄的人类学理论,而这一理论的主要研究对象是非欧社会,尤其是东方社会。这一新见解的提出表明,马克思不仅是欧洲主义者,更是一个世界主义者,从理论深处夯实了马克思主义民族性和世界性的统一。
从根本意义上说,俞教授对马克思主义来源研究的新见解的理论价值,在于开创了突破长期制约人们思想的教科书体系,创造性地开拓符合马克思本真思想的中国人自己的研究道路,促进了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同时,这也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研究提供了坚实的理论根基,拓展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理论品质和理论魅力。
一般说来,理论界大都认为,德国古典哲学是马克思哲学的重要来源,但马克思是如何解读德国古典哲学的,则缺乏令人信服的研究成果。俞吾金教授从马克思哲学的文本出发,精雕细刻,创造性地阐释了马克思哲学与德国古典哲学的关系,澄清了人们长期存在的错误认识,提出了诸多原创性的新见解。第一,俞教授依据恩格斯的有关论述,提出德国古典哲学是从康德到黑格尔的哲学思想,不包括费尔巴哈的哲学理论,进而论证马克思继承和发展了德国古典哲学的六项重要遗产,即“人”、“市民社会”、“实践”、“自在之物”、“历史意识”和“自由”,展现了德国古典哲学的丰富内涵。著名哲学家孙正聿教授评价说,俞吾金教授揭示了德国古典哲学所隐含的“问题中的哲学”,并进而论证了德国古典哲学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真实意义;[1]第二,长期以来,马克思与康德的关系是学术研究的空白,教科书简单地把康德的“自在之物”称为不可知论,这就从根本上误解了康德对马克思的重要影响。俞教授独具慧眼地指出,马克思的实践唯物主义或历史唯物主义理论中的核心概念——实践、主体、自由,都源于康德,而马克思的物质生产关系或社会生产关系理论则是康德神秘的自在之物的谜底。从这个意义上说,康德是通向马克思的桥梁。[2]这就彻底推翻了教科书的“独断论”见解,从根基上夯实了马克思哲学的理论基础;第三,通行的看法是,黑格尔的《逻辑学》、《自然哲学》对马克思思想的形成产生了重要影响。俞教授通过艰苦的探索和深入的研究表明,在马克思哲学思想形成的历程中,对马克思影响最大的不是黑格尔的《逻辑学》、《自然哲学》,而是黑格尔的《法哲学原理》和《精神现象学》,这就真实的向我们再现了马克思与黑格尔的关系,澄清了马克思与黑格尔学术史上的渊源关系。
通过上面的论述,不难发现,俞教授站在哲学理论发展的前沿,坚持理论创新的自觉意识,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理论来源做出创造性的、富有新意的阐释,从而使人们真实地了解马克思哲学思想来源的丰富性,避免教条地、僵化地理解马克思。无疑,此前对马克思主义哲学来源的研究,中国理论界总体上是沿袭教科书的观点,缺乏创新性研究。俞先生独树一帜,创造性地研究,使人耳目一新,开创了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的新篇章。
自改革开放以来,马克思主义哲学发展史的研究成为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中的一个重要领域。无疑,这对于打破马克思主义哲学教科书的教条、僵化体系,具有重要的积极意义。问题的关键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发展史研究,不仅仅是“史”的研究,更是“论”的研究,也就是说,只有在理论创新的前提下,马克思主义哲学发展史的研究才能真实地恢复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全貌。正是在这个意义上,俞吾金教授以哲学家的敏锐目光和哲学的创新精神,提出异化在马克思哲学中的地位和作用,深化了马克思主义哲学发展史的研究。
一般认为,异化是马克思早期的概念,是马克思思想不成熟的体现。马克思思想成熟之后,异化概念就不再用了。俞教授认为,异化理论是贯穿马克思一生哲学思考的基础理论,这一理论在马克思哲学中拥有基础性、根本性的地位和作用。[3]在马克思异化理论的发展中,存在着一个“视角转换”,即,青年马克思是在历史唯心主义的立场上,坚持“道德评价优先”,而成熟时期的马克思是在历史唯物主义立场上,坚持“历史评价优先”。俞先生的这一新见解,澄清了长期以来人们对异化理论的错误认识,恢复了沉寂多年的异化理论研究,这对于准确理解马克思哲学发展史有重要的理论意义。首先,马克思哲学的形成、发展是内在的科学规律,是整体的有机统一。第二,在马克思哲学发展史的研究中,任何制造青年马克思与成熟马克思的对立,都是错误的,青年马克思与成熟马克思有差异,但不是对立。俞吾金教授的独特贡献和创新在于,从马克思异化理论的视角重新梳理和理解马克思哲学发展史,使人们获得了对马克思哲学发展史的新理解。第三,深入马克思主义哲学史研究,应该深入马克思主义哲学基础理论研究,这是同一个问题的不同方面,唯有此,我们才能真实地把握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本质精神。
进一步说,俞先生的理论贡献还在于,他进一步从本体论的视角理解马克思主义哲学发展史。众所周知,本体论问题是哲学的根本问题,任何哲学体系都有自己的“本体论承诺”(奎恩语),马克思主义哲学同样如此。俞先生的新见解是,在马克思主义哲学发展过程中,与马克思对本体论的不同认识是密切相关的。马克思哲学经历了五个不同的本体论发展阶段——自我意识本体论、情欲本体论、实践本体论、生产劳动本体论和社会存在本体论。在马克思的哲学视野里,自我意识本体论和情欲本体论是不成熟的,后来被马克思抛弃了;实践本体论、生产劳动本体论和社会存在本体论,体现了马克思哲学思想的不断发展和深化。[4]20俞教授的这一新探索,不仅深化了马克思本体论问题的研究,更为重要的是,使马克思哲学发展史奠基在牢固的哲学基础理论之上。这就深刻地启示我们,创新马克思主义哲学发展史研究,必须具备坚实的哲学基础理论,只有理论视野的开阔,才能直达问题的本质。
众所周知,传统教科书认为,历史与逻辑的统一是马克思哲学的根本方法,这一影响是深远的,以至于今天我们可以看到,大量的学术著作和研究生毕业论文都把历史与逻辑的统一作为自己的主要研究方法,甚至视其为方法的创新。很少有人怀疑这一方法的局限性或合法性。俞吾金教授经过潜心研究,得出结论,按照马克思的观点,在逻辑与历史之间并不存在着这种一一对应的关系。必须放弃这种黑格尔式的、所谓“哲学内容的历史展开与纯粹逻辑理念的辩证展开一方面如何一致,另一方面又如何有出入”的无聊游戏。[5]288-299这就彻底澄明了这一研究方法的实质,避免把马克思黑格尔化,还原一个真实的马克思。
具体而言,俞先生的理论贡献在于,恢复了马克思哲学研究方法的本来面目,使人们认识到“真实的马克思”,而不是被遮蔽的马克思。黑格尔所说的“历史”,主要是指观念史,尤其是哲学史;而马克思所说的历史主要是指社会现实生活。显然,社会现实生活处于不断地变化之中,而逻辑则是保守的,不可能总是保持一致。事实上,马克思哲学始终以社会现实生活为自己理论的出发点,也就是始终坚持社会实践的优先性;而黑格尔以绝对精神为自己理论的出发点,坚持精神的优先性,马克思哲学与黑格尔哲学构成重大区别。正是在这个意义上,马克思解构了黑格尔的历史与逻辑的一致,从而提出自己的研究方法。
马克思认为:“人体解剖对于猴体解剖是一把钥匙。反过来说,低等动物身上表露的高等动物的征兆,只有在高等动物本身已被认识之后才能理解。”[6]俞教授依据马克思的经典论述,精辟地指出,研究者在进入研究过程之前,必须鲜明地澄明自己的历史性。历史主义的内涵是:不了解过去,就不懂得现在;而历史性的内涵是:不了解现在,就不能懂得过去。人们常常认为,马克思注重的是历史主义;事实上,马克思视之为历史主义基础的乃是历史性。[4]349俞教授的这一新见解,对于哲学、历史学等研究具有重要的方法论意义。比如,历史学家在研究历史时,总是强调历史事实的客观性,其实,所谓历史事实的客观性是受历史学家所处时代的“语境”制约的,也就是说,历史事实打上历史学家生活的时代烙印。质言之,离开了历史学家所生活的时代,历史学家就无法索解历史上发生的历史事实。俞先生通过对历史主义与历史性关系的澄明,从马克思哲学方法论的视角深化了对历史唯物主义内涵的理解。这不仅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而且对经济学、历史学、社会学、政治学研究奠基在历史唯物主义立场上,都有重要的方法论意义。
我们知道,斯大林在《论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一文中指出:“历史唯物主义就是把辩证唯物主义的原理推广去研究社会生活,把辩证唯物主义的原理应用于社会生活现象,应用于研究社会,应用于研究社会历史。”[7]斯大林的这一经典表述,几乎成了中国、原苏联及东欧马克思主义哲学教科书的核心思想。然而,随着马克思大量文本、手稿和书信的重新发现和研究,它的局限性逐渐地显露出来。从某种意义上说,马克思划时代的哲学创新并没有真正揭示出来。
我们知道,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理论界对马克思哲学教科书不断地反思和重构,提出马克思哲学是新唯物主义、现代唯物主义、实践唯物主义以及马克思哲学的基础是历史唯物主义等观点。问题的关键是,由于研究者没有从根本上改变思维方式,马克思哲学的实质仍然没有揭示出来。
正是基于上述思考,俞吾金教授在潜心研究的基础上,创造性地提出马克思哲学的实质就是历史唯物主义。俞先生强调,把马克思哲学的实质理解为辩证唯物主义,大大地弱化了马克思划时代的哲学贡献。辩证唯物主义理论,其辩证法部分是从黑格尔那里来的,唯物主义是从费尔巴哈那里来的,辩证唯物主义就是把辩证法和唯物主义结合在一起。他进一步指出,马克思哲学根本不可能在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的基础上重建,即使把黑格尔辩证法融进这种直观的、以抽象的自然或物质世界为载体的唯物主义,得出辩证唯物主义这样的哲学观点,也不是马克思哲学的思想。马克思哲学的实质是历史唯物主义,历史唯物主义不是马克思哲学的基础和核心,而是马克思哲学的全部内容。成熟时期的马克思从来没有提出过历史唯物主义以外的任何其他哲学理论。[8]
俞先生的这一新见解,在学术界引起了强烈反响,好评如潮,对推进历史唯物主义研究起了积极作用。近来,学界掀起了研究历史唯物主义的热潮,新见解不断涌现,历史唯物主义的深刻内涵逐渐被揭示。诸如历史唯物主义是世界观、历史唯物主义与启蒙、历史唯物主义与全球化、历史唯物主义与中国问题、历史唯物主义与现代性、历史唯物主义的生态意蕴、历史唯物主义的史学意蕴,历史唯物主义的政治哲学意蕴,等等。历史唯物主义新领域不断被开拓,与俞吾金教授等学者的研究推进有一定的关系。
必须指出,俞教授在从事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中一直坚持创新的学术精神。他给自己发出了一个康德式的“绝对命令”:决不发表没有新见的学术论文和专著。事实上,俞先生在哲学研究中始终坚持勇于创新、善于创新的理论精神。正因为如此,他提出了许多具有原创性的新观点,在中国乃至国外产生了深远的理论影响。比如,他和陈学明教授编著的《国外马克思主义哲学流派新编》,成为学界国外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的主要参考书,研究国外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硕士生、博士生、博士后,等等,大都把它列为主要的参考文献;不仅如此,该著作在国外也产生了重要影响。这就深刻地启发我们,在哲学研究中,创新是多么的重要!从某种意义上说,创新精神是哲学的生命所在,也是哲学发展的内在动力。也正因为如此,歌德在《浮士德》中告诫后人,浮光只图炫耀一时,真品才能传诸后世。哲学研究的真品就在于以创新的精神把握时代,从而推进人类社会的全面发展。
长期以来,人们不断地追问,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本真精神究竟是什么?马克思主义哲学是否存在本真精神?这些问题直接关涉着对马克思主义哲学当代意义的理解。无疑,在学界,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本真精神存在着不同的观点,甚至有人否认马克思主义哲学本真精神的存在。因此,揭示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本真精神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中的一项重要任务。那么,应该如何理解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本真精神呢?
英国著名的马克思主义者伊格尔顿说:“只要资本主义制度还存在一天,马克思主义就不会消亡。只有在资本主义结束之后,马克思主义才会退出历史的舞台。而从近些年的情况来看,资本主义看上去迅速衰败的迹象并不明显。”[9]尽管我们并不完全同意他的观点,但有一点是明确的,就是马克思哲学与资本主义有内在的关系。资本是资本主义的核心和命脉,资本逻辑是资本主义制度的本体。俞吾金教授认为,只有揭示资本的内在秘密,才能揭示现代社会的本质,从而真正把握马克思主义哲学本真精神,因为资本是现代社会一切现象的起因、动力和内在灵魂。
俞吾金教授认为,在以资本为其生存原则的整个文明中,马克思思想的固有而又客观的本真是不可能被撤销的,它永远是这种文明无法彻底摆脱的“幽灵”,就像一个阳光下的物体无法摆脱自己的影子一样。马克思哲学是这种文明的揭秘并与之对立的理论表现,这种理论的真正灵魂、它的依然活着的坚实本真就在于,它不仅参与着、而且实际上就是这种文明本身的自我揭示和自我否定。[5]总序俞先生认为,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本真精神是真正揭示以“资本”为灵魂的现代社会,超越现代社会(资本主义社会),实现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理论核心。
人常说,马克思主义哲学是实践哲学。马克思自己也告诉我们:“实际上和对实践的唯物主义者,即共产主义者来说,全部问题都在于使现存世界革命化,实际地反对和改变事物的现状。”[10]48但究竟如何理解实践哲学?学界的看法并不一致。俞先生认为,马克思哲学关注的重心是社会历史,是人民群众在历史发展中的创造作用和革命作用,是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这就真实地表达了马克思哲学的本真含义,这是因为,马克思哲学是“改造世界”的新哲学,它所要解决的是:实现人类自由与解放。俞教授的分析是十分准确的,他从根基上解构了传统教科书“见物不见人”的哲学体系,恢复了马克思哲学的本真精神。
众所周知,传统教科书的理论核心是“世界统一于物质”,在此基础上展开其观点:世界是物质的,物质是运动的,运动的物质是有规律的,时间、空间是物质运动的存在形式,等等。在传统教科书中,我们看不到马克思哲学的本真精神。俞吾金教授依据马克思文献,细心解读,一针见血地指出,马克思从不奢谈抽象的物质概念,他关心的是物质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具体样态——商品,并通过对商品拜物教、货币拜物教和资本拜物教的批判,展示出其物质观的革命实践功能。马克思哲学的本真精神就是通过对阻碍生产力发展的社会生产关系的革命,为人的自由和全面发展创造新的社会条件。俞先生的独特贡献和创新在于,从根基和基础上解构传统教科书,以坚实的马克思文本为依据,以社会现实生活为源泉,阐释马克思哲学本真精神。
如果说,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本真精神是通过阻碍生产力发展的社会生产关系的革命,为人的自由和全面发展创造新的社会条件,那么,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核心问题必定是与其相关的系列问题。如前所述,传统教科书的核心问题是:世界是物质的、物质是运动的、运动是有规律的、物质在时空中运动,等等;马克思哲学被近代化、教条化、抽象化,马克思哲学的创新精神被遮蔽了。俞吾金教授在提出历史唯物主义是马克思划时代的哲学创新,成熟时期的马克思并没有提出过历史唯物主义以外的任何其他哲学理论的基础上,进而提出马克思哲学核心问题的新思想。
他认为,在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的视域中,马克思哲学的核心问题是:(1)异化、资本与现代性;(2)现实的人与社会实践;(3)生产力与生产关系、市民社会与政治社会;(4)交往关系(人与人之间的关系)(5)社会时间与社会空间;(6)认识论自由与本体论自由;(7)人化自然(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8)意识形态与社会认识论;(9)人的科学与自然科学;(10)真理与价值、必然王国与自由王国的关系;(11)自然辩证法与人化辩证法;(12)自然存在与社会存在;(13)实践诠释学与权力诠释学,等等。无疑,俞先生给我们展现了一幅内容丰富、生动鲜活、见解新颖的马克思主义哲学问题域。正是扎实的学术功力、严谨的治学精神、坚韧不拔的追求、坚定的马克思信仰、深厚的现实关怀,才使俞先生直达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核心问题深处。
请注意,俞教授之所以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核心问题提出真知灼见,是因为他具有宽广的学术视野、驾驭错综复杂的哲学问题的能力以及勇于创新的哲学品质。[11]从这个意义上说,俞教授的贡献,不仅仅是理论贡献,还具有更深层次的贡献,在我看来,就是引领当代中国哲学界摆脱浮躁之风,认真地研究马克思主义哲学原著,扎实地钻研西方哲学及其国外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经典问题,从而在根基上夯实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根基,这也许是我们最需要的。
无容置疑,从80年代初开始,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界开始反思传统教科书体系,但时至今日,尽管在内容和观点上有些创新,但传统教科书的体系并未根本改变。迄今,大学课堂上和各类招生考试仍然是以传统教科书为蓝本。这就启示我们,马克思哲学体系创新的任务艰巨性!正是在这个意义上,俞吾金教授在长期的哲学研究和探索中,构建了马克思主义哲学新体系,其线索是“物—价值—时间—自由,”给人以清新之感,体现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创新精神。
首先,俞吾金教授认为,马克思与旧唯物主义者的根本差别是,他不是从静观的知识论立场谈论抽象的物质,而是从动态的实践论出发谈论作为生产要素的具体的物。物不是静观的对象,而是人的实践活动的要素。因此,马克思的“物”就在于批判资本主义社会中的异化现象和“拜物教”现象,从而从物与物的关系中揭示人与人之间的真实关系。俞先生的这一新思想,解构了传统教科书的“世界统一于物质”的旧唯物主义观点,“恢复”了马克思哲学的革命精神与实践精神。
其次,俞教授强调,使用价值只涉及到人与物的自然属性之间的关系,而价值(即交换价值)则涉及到人与物的社会属性之间的关系,也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他进一步指出,在经济领域里,价值的具体表现形式是交换价值,它涉及到人与人之间的经济关系;超出经济领域,价值则涉及到人权、生命、情感、信念、善、平等、民主、自由、公正等涉及到人与人关系的重要观念。价值问题不是人与物之间的关系,而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价值问题是马克思哲学中的重要问题,传统教科书里是一片空白,改革开放以来,哲学界的主流观点是:价值是主客体关系。俞先生经过潜心研究,澄清了对价值问题的误解,真实地表达了价值的内涵。
再次,在俞吾金教授看来,马克思的时间是从人的生产实践活动出发的“社会时间”,其内涵是:其一,社会时间源于人们的生产劳动;其二,社会时间与均匀流逝的自然时间不同,它在不同的历史阶段上存在着质的差别;其三,社会时间在经济领域的表现是社会必要劳动时间。俞先生的这一新见解,超越了传统教科书的“自然时间”观,体现了马克思时间理论的创新意义。近来,在哲学界掀起的研究马克思的空间理论热潮,从某种意义上说,正是对这一问题的深化。
最后,俞教授提出了两种不同的自由观,一是认识论自由,主要涉及人与外部世界的关系;二是人类学本体论的自由,主要涉及个体在社会行为中的自我意识和不可推卸的责任。这就深化了传统的自由观,丰富了马克思的自由思想。
众所周知,马克思在哲学史上发动了一场影响深远的哲学革命,这场革命的内容是什么?人们的看法并不一致。传统教科书认为,马克思哲学革命是辩证唯物主义,这又把马克思哲学退回到近代哲学的视域中去了,因为辩证唯物主义的哲学观与近代哲学的哲学观大体一致。毋容置疑,正确理解马克思哲学观,是关涉到如何研究马克思哲学的大问题。在俞吾金教授看来,马克思哲学不是通常意义上的哲学,而是经济哲学,马克思是经济哲学的开创者,这就突破了传统对马克思哲学的理解,实现了马克思哲学观的新突破。
俞吾金教授认为,马克思的《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和《资本论》是经典的经济哲学之作。正是由于把经济事实和经济关系作为人类生存的根本性维度引入到哲学思维中,马克思扬弃了传统哲学,创立了历史唯物主义,实现了哲学观的重大突破。俞教授引用恩格斯在马克思墓前的讲话作为其理论根据。恩格斯这样写道:“人们首先必须吃、喝、住、穿,然后才能从事政治、科学、艺术、宗教等等;所以,直接的物质生活资料的生产,因而一个民族或一个时代的一定的经济发展阶段,便构成为基础,人们的国家制度、法的观点、艺术以至宗教观念,就是从这个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因而,也必须由这个基础来解释;而不是象过去那样做得相反。”[10]574
俞教授经过详实的考证、精致的分析,得出马克思哲学体系是以经济哲学作为切入点的,所以,在他的理论体系中,生产实践始终处于基础性的、核心的地位。马克思并不是象哲学史上的哲学家一样,仅仅为了建构自己的哲学体系,而是为了他心目中的政治革命和社会革命奠定理论基础。他进一步指出,马克思的哲学观由于突出了实践的基础的、核心的作用,因而,马克思哲学的基本问题就转化为:(1)社会实践(尤其是生产劳动)是人类生存和发展的前提;(2)生产力、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包括意识形态)的关系;(3)社会认识论和意识形态批判的关系;(4)社会历史辩证法;(5)社会需要、社会价值、社会关系和社会革命的关系。[5]59-60俞先生的这一新思想,突破了长期以来,人们把马克思哲学的基本问题理解为“思维与存在的关系”的流俗见解,开拓了马克思哲学观研究的新思维。
无疑,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研究是今天学界的显学,成果颇丰。深入地思考,我们发现,仍需进一步研究。事实上,早在上个世纪80年代,俞吾金教授就提出“我们要使哲学说汉语”。俞先生说,一百多年前,黑格尔以慷慨激昂的口吻宣称自己的使命是使哲学讲德语,换言之,要使德国的哲学在世界理论舞台上演奏第一小提琴。今天,我们也有充分的信心宣布:我们的使命是使哲学讲汉语。我们的目的是创立熔东、西方文化的精华为一炉的当代中国哲学。[12]从中,我们不难发现,俞教授在三十多年的哲学研究中,始终以创建当代中国哲学为目标。创建当代中国哲学,提升中华民族的思想自我,是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重大任务。在俞先生的学术视野中,中国传统哲学、西方哲学、国外马克思主义、当代西方哲学、美学,等等,都是他所关心的问题,他的研究几乎涉及到了哲学的每一个领域,而且都不是浅尝辄止,在重要的哲学问题上,他提出的新见解在学术界产生了重要影响。我们发现,俞教授在哲学研究中,始终有两个线索:一是社会现实生活;二是建构当代中国哲学。正是在这个意义上,马克思哲学中国化是俞教授长期思考的问题,而且提的观点新颖、直接切入问题的要害。
毛泽东曾经指出:“不单是懂得希腊就行了,还要懂得中国;不但要懂得外国革命史,还要懂得中国革命史;不但要懂得中国的今天,还要懂得中国的昨天和前天。”[13]这就深刻地启示我们,马克思哲学中国化,不仅仅关注中国的问题,而且还要关注世界的问题,中国的问题与世界的问题存在着内在的张力。人们常说,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是把马克思主义的普遍原理与中国的实际相结合。问题是,什么是中国的实际?中国的实际仅仅是指中国吗?今天,问题应该是很清楚了,在全球化的时代,整个世界密切地联系在一起,中国的实际不仅仅指中国,而且还指世界,任何一个重大的中国问题,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世界问题,反之,任何一个重大的世界问题,也是中国问题,中国问题与世界问题保持内在的张力,是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的。正是在这个意义上,俞教授认为,只有坚持有的放矢,坚持理论联系实际,把国外马克思主义的普遍理论与中国社会主义建设时期的特殊国情紧密结合起来,才是对这些普遍理论的真正理解和把握。这就启示我们,无论是当代中国的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还是中国的马克思主义研究,都要以中国的特殊国情为出发点,从而建构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也就是说,让马克思主义哲学真正说中国话。
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当代意义在于不断地切入社会现实生活,其实践和理论内涵是:不断地从社会现实生活的实践中吸取营养,丰富自己的思想;不断地吸取一切文明发展的成果,丰富自己的理论体系。俞吾金教授敏锐地指出,马克思的哲学,在它拯救现实生活世界的同时,也拯救了真正深刻的思想,因为这一哲学决没有中止或放弃思想,而是使思想和生活水乳交融,使思想从单纯的理论关系和逻辑关系中解放出来。[5]
请注意,俞吾金教授提出,马克思仍然是我们的同时代人,其内涵是: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仍然闪耀着真理的光芒;蕴含在马克思文本中的深刻的批判思想是我们弥足珍贵的理论资源;马克思的社会主义学说对于发展中国家探索本民族的发展具有重要的意义;马克思是现代性真正的诊断者。
进一步说,俞先生强调,马克思对现代性的诊断是经济哲学的路径,这就决定所使用概念的特殊性。所以,正是这一特殊的路径,使马克思牢牢地抓住了现代性问题的本质。马克思所描绘的现代性的图画是如此逼真,因此,它仍然具有经久不衰的魅力和发人深省的启示。俞先生进一步指出,商品的神秘化是现代性诊断的起点,资本的逻辑是现代性诊断的核心,异化的扬弃是现代性诊断的出路。马克思对以资本主义为特征的现代社会和现代性的诊断在今天仍然是一份弥足珍贵的思想遗产,具有极为重要的当代意义。
二十世纪60年代以降,随着环境污染、生态危机的凸显,生态哲学逐渐成为哲学研究的重要领域。不可否认,尽管理论界提出了一些真知灼见,但仍无法突破研究的瓶颈。问题的实质在于,生态危机的根源在于资本逻辑,也就是说,建设生态文明,必须以扬弃资本逻辑为轴心的生产方式、生活方式、思维方式。马克思在根基上彻底批判资本逻辑所造成的整个世界的“异化”,从而建构人与自然和人与社会和谐共生的新社会。所以,马克思是真正的生态哲学家,这也是马克思主义在当代具有重要价值的有力彰显。无疑,俞教授的研究启示我们,马克思哲学是一个理论内涵丰富的宝库,当今世界的重大问题,只有从马克思理论出发,才能真正找到解决问题的出路。
概而言之,俞教授在研究中,以社会现实生活为根基,反对抽象地、教条地脱离现实生活的僵化研究。做到这点,是非常不容易的,这正是俞吾金教授作为当代中国著名学者所具有的品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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