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利尔:阿布维尔好汉

2013-04-12 00:00:00齐瓦哥
军事文摘 2013年3期

提及二战德国西线王牌约瑟夫·普利尔,识者无不津津乐道于他在诺曼底登陆当日与僚机孤掠海岸上空、成为德国空军在D日滩头“仅有存在”的戏剧性演出,而容易忽视他是德国空军著名的JG26战斗机联队在位时间最长的一位联队长这一事实。从1943年1月到1945年1月,普利尔在整整两年时间里执掌JG26,而这一时期也正是这个精英联队在二战中最为艰辛的时期。

小镇来的人

1915年7月27日,约瑟夫·普利尔在安静的巴伐利亚小镇因戈尔斯塔特出生了。这个小镇距离慕尼黑不远,在当时藉藉无名,不过等到二战结束后,此地便在德国工业界占有显赫的一席之地——成为奥迪公司的总部所在地。

普利尔在20岁那年应征入伍,时值纳粹掌权、迎来所谓德意志复兴的动荡岁月,身着笔挺的军服成为国防军的一员,正是难以计数的年轻人的共同心愿。而在这份心愿中,如果能够成为空军的一份子,驾机翱翔蓝天,更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事。普利尔在1936年10月向空军递交了申请表,他的申请很快获得批准,于是他前往设在萨尔茨韦德尔的飞行学校报到,正式展开自己的飞行生涯。

经过半年的高强度训练,拿到飞行执照的普利尔于1937年4月1日获得少尉军衔,并被分配到JG135联队第1大队服役,该部番号在一年后又变更为JG233联队第1大队。德国空军在踏入战争之前所使用的这些三位数联队番号都只是“暂时性”数字。到了1939年5月1日,这个战斗机联队才获得JG51联队的最新番号。二战期间,这个联队以传奇人物莫德尔士为名,成为德国空军三大战斗机王牌联队之一。

至于普利尔,则在1939 年7月被转入了JG71联队第1大队,不过他并未就此和JG51说再见,因为他所在的这个大队很快就被整体转为JG51联队的第2大队。不过,由于身处JG51的缘故,普利尔无法在两个月后德国入侵波兰的战争中一展所长,因为这个战斗机联队奉命驻扎德国西境,以备法军来袭。而法国和英国虽然很快就对德宣战,却是宣而不战,即使偶有飞机零星飞近,也是一经接触便即飞离,使得普利尔和他的战友们空望天际而无从下手。

从敦刻尔克到英吉利海峡

在无所事事之中,普利尔以中尉军衔成为所在的第6中队的中队长,而他的“无聊”状态注定不会持续太久,到1940年5月德军在西线展开作战时,他便带着自己的中队披挂上阵了。

不过直到西线战事展开两周多之后,普利尔才在5月28日首度开张,而且好事成双,在13点07分和13点10分连续在敦刻尔克西北打下两架英国飞机。其中,他的生平第一个战果居然是英军新锐的“喷火”式战斗机,这多少为普利尔后来的作战经历埋下了伏笔——在德国空军中多位知名的“喷火式杀手”中,他是最可怕的一个。

6月2日,普利尔把1架法军的美制“寇蒂斯”飞机送下了天空,取得第三次空战胜利。而到了6月8日傍晚,他又一口气打爆了2架英军的“布伦海姆”式轰炸机,从而使自己跻身德国空军王牌飞行员的行列。击落这2架轰炸机的空战发生地,就在法国城市阿布维尔附近,这为其飞行人生做出另一个预示:日后他所率领的联队,将长期驻扎在阿布维尔基地。

在那之后不久,普利尔便随本联队出征英伦,将作战区域由法国北部变为英吉利海峡、多佛尔和英格兰东南部。尽管不列颠之战对德国空军来说是其“出道”以来所受的第一记重创,但是亦有多位战斗机飞行员在此期间斩获颇丰,普利尔亦是其中一位。截至8月底,这位新晋王牌连续打下了5架“喷火”和5架“飓风”,从而将自己的空战胜利次数提升至15次。

在英伦上空,少数德国尖子飞行员展开了胜利簿榜首的激烈争夺,其中尤以JG2联队长赫尔穆特·威克少校、JG51联队长莫德尔士少校、JG26联队长阿道夫·加兰德少校这“三驾马车”最为知名,这三位相继获得了骑士铁十字勋章,而普利尔亦在稳扎稳打中为自己赢得了这份荣誉。

10月7日,普利尔在当天中午和傍晚各击落1架“喷火”;10月15日,他在5分钟内把2架“飓风”打下云端,这样他的战果达到了19个,这就意味着只要再有一次胜利,他就可以和那几位联队长获得一样的殊荣了。

而这次胜利很快就到来了。两天后的16点35分,普利尔在英国海岸线上空瞄准了1架“飓风”,他打出两轮长射,把目标变成一团爆裂的火球。10月19日,他就得到了他应得的——1枚骑士铁十字勋章。当时除普利尔之外,JG51联队中获此殊荣的其他飞行员只有三人而已。

爱开玩笑的人

1940年11月20日,在获得骑士勋章一个月之后,普利尔离开JG51联队,转而成为JG26联队第1中队长。这次出任有点临危受命的意思,因为三天前,原来的中队长、拥有7个战果的埃贝尔哈特·海因里希在英吉利海峡上空被击落身亡,第1中队急需一名有经验有能力的带队者。普利尔就此加入这个外号“施拉格特”的战斗机联队,并开始将自己的命运同这支部队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加入新联队后,普利尔仍然保持着个人特色,他将自己在当JG51第6中队长时的“红心A”徽章图案涂到了加入JG26后新分配的座机上,并且一直延用下去,惟一的变化在于,他还在红心旁边标上了妻子的爱称Jutta。

不过向JG26报到后的最初几周时间里,这位履新的中队长虽然不断带队和英国飞机交战,却始终没能再添新战果。进入真正的严冬之后,整个JG26联队奉命从海峡沿线向内陆暂行收缩,于是普利尔在1940年的“空战账号”就此关闭。而当他和他部下那些经过休整的飞行员们在1941年春天重回法国基地后,他的功劳簿便又重新开张了。

随着从上一年的危急处境中缓过劲来的英国空军不断向欧陆上空渗透,JG26的任务变为拦截这些不速之客,交战地域也变成了布洛涅、索姆河口、圣奥梅尔、加莱等地的上空。在6月里,普利尔击落6架“喷火”、1架“飓风”和1架“布伦海姆”;而他在7月的成绩更是出众,到这月月中时,他已打下了12架敌机,令自己在去年底的战果数翻了一倍、达到了40个。不仅如此,7月上半月的这12个战果全部都是“喷火”式,普利尔的“喷火式杀手”的面貌已经展露出来。

“喷火式杀手”在7月下半月的势头有所放缓,分别在19日、22日、23日和24日各打下1架英国飞机,而型号也全部都是“喷火”式。而在他于19日取得第41个战果两天后,国防军为他的骑士铁十字勋章加上了橡叶勋奖。

普利尔并不是一个只片面追逐成功的人,他在处理人际关系方面也很有一手。和许多德国尖子飞行员挺拔、英俊的身材相貌不同,普利尔这位“喷火式杀手”脸形圆胖,身高只有1.63米,这些因素加在一起使他看上去有点像是喜剧演员,而实际上他也确实很喜欢和人开玩笑,因此,在他的周围,没有谁不喜欢他的。

有一次,他对战友们讲起了前一个晚上的惊险经历。他说自己从圣奥梅尔驾车以120码的速度回基地,在快冲到一处铁路道口时才发现拦阻闸已经放下来了,他放低身子然后加速撞了过去,几乎一瞬间,火车就从他身后冲过。“我太幸运了”,他这样说道,“可能我的大限还没有到吧。”“听众”们又乐了,他们当然以为普利尔又在说笑话。可是当后来有人经过那个铁路道口时,却看到了被撞断的拦阻闸——他这次的经历是真的!

打击“空中堡垒”

人缘好意味着凝聚力强,普利尔的这一优点被上级看在眼里,于是在1941年12月6日,他由中队长升为第3大队长,同时晋升上尉。而到那时,他的个人战果已经累计达到了58个。

1942年新年后的第三天,这位新晋大队长就在加莱上空击落1架“飓风”,从而展开新一年的空中猎杀。除了个别月份没有“进账”外,普利尔在大部分时间里都有斩获,在1942年全年里共击落23架敌机,其中多达20架是“喷火”,英国皇家空军中的第65和第313中队等单位尤其吃足了他的苦头。这时的普利尔已是德国国内的新闻人物,1942年5月2日的《德国国防军战时公报》就特别为他达成个人空战第70次胜利而刊发了特别报道。

另外值得注意的是,这份击落榜中的两个新机型,那就是分别被普利尔在10月9日和12月20日击落的B-24“解放者”式和B-17“空中堡垒”式重型轰炸机。随着这些四发重轰的现身,美国陆军航空队大举杀向欧洲的天空,对德国空军来说,一个新的而且是更为强大的对手终于出现了。

即便是对普利尔这样的尖子飞行员来说,美国人的四发重轰也显得极难对付。在打下生平第一个美国重轰目标之前,普利尔正以77个战果的记录领跑JG26联队的成就榜,然而在10月9日对那架“解放者”发起攻击时,他却颇为敌机硕大的体形和多方位的反击火力所困扰,直到第三次接近时才终告得手。

而在12月打下B-17后不久,普利尔便再获晋升,他在军衔上升为少校,而在职务上则由第3大队长更进一步,在1943年1月11日接过了整个JG26联队的指挥权。这可是由大名鼎鼎阿道夫·加兰德指挥过的联队,现在轮到28岁的普利尔来挑这个重担。

时值美国陆航全面来犯之际,负责拱卫西线天空的JG26等联队压力陡增,损失日多,成为联队长的普利尔不得不把相当多的时间和精力用在管理上,这减少了他出击的机会,也令他的击落数有所放缓,不过即便如此,他仍在1943年全年里打下了14架敌机,使个人战果到年底定格在95架。

尤其值得称道的是,在这一年的14个战果中有多达7架B-17“空中堡垒”。一段时间以来,编成密集队形的B-17机群以其惊人的数量和强劲的火力已彻底改变了西线空战的格局,面对着这样的“银河舰队”,战斗机对轰炸机所占有的传统优势已经不再,而德国空军仍没有对付这些四发重型轰炸机的太好的办法,在此背景下,普利尔的7个“空中堡垒”战果就尤显不易。

“最伟大的一刻”

当时光进入转折性的1944年之后,普利尔仍然更多的是被牵制在案头工作上,到盟军发起诺曼底登陆之前,他只取得了1个战果,那是在4月13日傍晚的圣奥梅尔附近,战利品仍然是难对付的B-17。

这架“空中堡垒”是普利尔的第96个战果,这意味着他已经同一个记录失之交臂:在他之前,JG2的联队长迈耶少校成为在西欧战场第一位击落100架敌机的德国飞行员。不过普利尔人生中最高光的时刻,即将到来。

1944年6月6日清晨,D日。在距离诺曼底海岸线320公里远的基地里,当一抹晨曦洒在停机坪上时,普利尔少校穿着一件美国飞行员的皮制飞行夹克出现了,这是他从一名跳伞的B-17机组成员那里得来的战利品。

普利尔刚踏进值班室里,一通电话就急促地响了起来。拿起听筒听了一会,普利尔脸上的表情就仿佛凝固了,“这么说,它终于开始了。”“它”,指的是盟军对欧洲大陆的入侵,一场大规模的两栖登陆战。

自1942年的迪耶普之战后,德国人就知道这一天终将到来,他们耗费巨大人力物力构建了所谓的“大西洋防线”,也正是要防备这一天。但现在的情况是,当今天就是“这一天”时,“大西洋防线”上空竟然没有飞机可用。

普利尔对电话那头喊道:“没有紧急措施吗,那真是一团糟!是的,一团糟!”而他又听了一会儿之后,便像是受到了真正的惊吓,他问道:“什么,多少飞机,就我们两架?”过了一会儿,他坚定地说道:“是的,我当然会飞,这是我的决定。”

这通电话就是德国空军对诺曼底登陆的最初反应,这次紧急部署的内容很简单:派出JG26联队所有能用的飞机。而那时“所有能用”的,就只有2架而已——1架是普利尔的座机,另1架是他的僚机沃达切克下士。

几分钟后,这2架Fw190战斗机就向西北方向飞去,富于色彩的法国乡间在晨光下明媚动人,但是飞了一会儿,“打开大门的活地狱”就展现在这两个德国飞行员面前了。前一天还是异常宁静的诺曼底海滩,现在正是一派可怕的场面。

普利尔注视着远处的敌机群,它们正在入侵舰队上空撑起一张巨大的保护伞,随着时间的流逝,这张保护伞的边缘继续在不断扩大着,编队的末尾在几公里外都望不到头。普利尔压低飞行高度,抬头仰望,可以看到敌机机翼上涂着的醒目而独特的黑白色入侵迷彩,而几乎没有任何敌机注意到这2架孤零零的德国飞机的到场。

2架Fw190冲向英军登陆的索德滩头,灰蓝色的海岸线上满是一列一列的灰色舰船,其上方是数以百计的拦阻气球,海岸线和舰队之间则是交织的火网。普利尔降到树梢高度,从地面蝼蚁般的人群头上掠过。“我从来没有在一个局促之地见过这么多全副武装的人员”,他后来回忆道。

这位联队长慢慢冷静下来,他转折向左,然后用机炮开火,他的僚机也随着他这样做。几秒钟后,两人调头飞返基地。归途中,普利尔被各种复杂的情绪噎住了,他知道,空战将永远不再是一对一的骑士般的决斗了,而将是纯粹的消耗战,消耗至死。百感交集之下,他终于在无线电里说出那句著名的话:“这是德国空军历史上最伟大的一刻。”

“阿布维尔好汉”

D日第二天,普利尔就带领逐渐反应过来的部分力量尽力投入了反击中,这一天他本人在下午和晚上连续打下P-51“野马”式和P-47“雷霆”式战斗机,不过在盟军飞机压倒性的数量优势下,德军在西线仅有的几个联队能做的事可谓微乎其微。

战至6月11日,普利尔在15点35分将美国陆航第55战斗机大队的1架P-38“闪电”式战斗机送下了天空。在不断新增击落机型的同时,普利尔的个人击落数字也来到了一个重要关口:99架。只要再取得一次胜利,他就将加入德国空军的“百架俱乐部”。

4天后的清晨7点过后,普利尔就迈过了这个关口,他击落了1架第492大队的B-24“解放者”轰炸机,自己的击落数终于达到百架大关,并成为继迈耶之后第二位在西线击落100架敌机的德国飞行员,而后者此前已经在空战中身亡。

对于这一有纪念意义的胜利,当事者本人当然有清晰回忆,普利尔后来曾记录这次空战的过程。

“我带领JG26第2、3大队和JG54第3大队的混合编队,在TT8和UT2地区自由狩猎。6点50分注意到一个有70 ~80架‘波音’和‘解放者’轰炸机的编队,分为3群,飞行高度约6000~7000米,位置在夏特雷斯以南100公里。有相当数量的战斗机护航,我以相同高度,从侧面以大角度接近攻击打头的一群,对‘波音’取得数发命中,然后和大群敌战斗机脱离接触。此后,攻击一个约20架‘解放者’的机群,从相距600米一直打到相距100米,打中其中1架的座舱和左侧引擎,在我离开前注意到它的3具引擎已经起火,并明显失掉高度。接着我看到它开始往下掉,但无法确认是否坠毁,因为我随即加入了新的战斗。”

这个战果很快就获得了官方的确认。两周后的7月2日,他的骑士铁十字勋章添上了佩剑勋奖,普利尔是德国国防军中获此殊荣的第73人,同时,他还晋升中校。

10月12日中午,普利尔中校又在同美机群的交战中将1架属于第357战斗机大队的P-51“野马”击落,从而取得个人第101次空战胜利,不过也是最后一次。

其时,由其领导的JG26联队也在胜利记录上达到新的高峰,10月8日的《德国国防军战时公报》在显著位置写道:“在普利尔中校的领导下,‘施拉格特’联队自(诺曼底)入侵开始以来已击落300架英美飞机,从而在西线达成了2500次空战胜利。”早在诺曼底登陆之前,JG26就已经在同英国皇家空军的持续对抗中获得了敢战的名声,他们以少敌多、勇猛善战的表现还被其对手以该部驻地阿布维尔为名,称作“阿布维尔好汉”。当然,“好汉们”在取得骄人战果的同时,共付出了763名飞行员身亡的高昂代价。

“ 好汉”的领头人普利尔在1945年1月1日晋升上校,并且获得自击落第101架敌机以来的首次升空作战机会:率部投入阿登反击中的“底板作战”,袭击位于比利时首都布鲁塞尔附近的盟军机场。普利尔和他的人在这场无谓的消耗中徒劳无功,尤其令他悲伤的是,那位在D日上空伴随他飞掠诺曼底滩头的忠诚的僚机沃达切克,没能从这次出击中归来。

1月,普利尔终被调离一线作战岗位:他和相伴多年的JG26“施拉格特”联队说再见,转任“东线战斗机兵种总监”直至二战结束。在这场战争中,自始至终都在西线服役的普利尔共出击1307次,击落101架敌机,其中有68架是“喷火”,从而创下德国空军中个人击落“喷火”式的最高纪录。

战争结束之后,普利尔的大名又以另一种形式被广为流传,原因是他在D日当天的出击被著名记者兼历史作家科尼利厄斯·瑞恩披露在他的不朽名著《最长的一日》中。而当这部纪实作品被翻拍成同名电影后,普利尔的形象就更加广为人知。值得一提的是,普利尔本人就是受邀担任影片拍摄顾问的数位参与过此役的老兵之一,而影片中的普利尔,则是由当年37岁的德国演员海因茨·雷因克饰演。

1961年5月20日,也许是在D日和难以计数的战斗岁月里已经承受得太多,普利尔的心脏突然停止了跳动,令这位曾经的“阿布维尔好汉”的生命,戛然终止在46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