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玲玉
(广西师范大学文学院,广西 桂林 541006)
关于“时候”与“时间”这对同义词,学术界的专门研究很少。王小莘、张舸(1998)最早从语义、语法两个方面专门对它们的区别作了些尝试性探讨,但还不是很深入、全面;胡培安(2006)则单从功能的角度考察了“时间”与“时候”的区别;其他研究一般都是在讨论“时候”的文章中简单提及“时候”与“时间”的差别,且倾向于对外汉语教学中的偏误分析,如何一薇(2003)和耿楠(2006)。
这些已有研究的落脚点大多立于“时候”与“时间”单纯的异同比较和辨析之上,对二者的使用情况尤其是互换使用的内部考察还不够深入细致。对此,本文将立足于“时候”与“时间”在语义、语法和语值三个方面的异同,在语言事实的基础上,考察它们互换的条件和内部情况,揭示二者互换使用的不对等性及其原因,希望能为汉语同义词的深入研究和本民族汉语词汇教学以及对外汉语教学提供些许参考和帮助。
本文语料主要来源于CCL北大语料库,均注明了出处,其它尚未标注的为自拟语例。
“时候”与“时间”均属于一般名词①,是命名时间范畴的同义词②。二者基于同义关系,有时可以互换,且基本意思不变,如:
(1)a.他来的时候不巧 b.他来的时间不巧
(2)a.到时候请叫我一声 b.到时间请叫我一声
(3)a.时候不早了,大家快回去休息吧。(《编辑部的故事》)
b.时间不早了,大家快回去休息吧。
以上三个语例中的a都可以换成b,“时候”与“时间”可以通用互换,句子语义不变。
“时候”与“时间”可以互换使用,那么二者的互换是否有条件限制?答案是肯定的。正如张志毅(1965)所说,“同义词的替换是有条件的,相对的。”既然如此,那么它们互换的条件到底是什么呢?
同义词在一定语境中可替换的前提是不改变句子的基本意义。因此,只有在具备共同语义基础的前提下,“时候”与“时间”才能互相替换。
《现代汉语词典》(第五版)关于“时间”一词的解释有三项:①物质运动中的一种存在方式,由过去、现在、将来构成的连绵不断的系统。是物质的运动、变化的持续性、顺序性的表现。②有起点和有终点的一段时间:地球自转一周的时间是二十四小时。︱盖这么一所房子要多少时间?③时间里的某一点:现在的时间是三点十五分。关于“时候”一词的解释则有两项:①时间②(即“时间”的第二个义项):你写这篇文章用了多少时候?②时间③(即“时间”的第三个义项):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到时候请叫我一声。
显然,“时候”与“时间”的词典释义有两个共同项,即“有起点和有终点的一段时间”、“时间里的某一点”。也就是说,“时候”与“时间”都表示时间范畴,都能表示时段义和时点义。如:
(4)a.陆小凤的眼睛也亮了:“要多少时候才能做好?”(古龙《陆小凤传奇》)→ b.要多少时间才能做好?
(5)a.阿根:不用啦,黑三,我们该走啦。
胡四:我们待的时候不少了。(曹禺《日出》)
→ b.我们待的时间不少了。
(6)a.他总是这个时候来。→ b.他总是这个时间来。
(7)a.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b.现在是什么时间了?
例(4)(5)中的“时候”都是指“有起点和有终点的一段时间”,表示的是时段义,所以可以换成“时间”。例(6)(7)中的“时候”都是指“时间里的某一点”,表示具体时点义,所以也可换成“时间”。
可见,“时候”与“时间”在表示时段或具体时点时可以互换。
“时候”与“时间”之所以在一定情况下能够互换,除了因为具有一定的语义基础外,还因为二者在语法方面也存在相同点。
1.词性和句法功能上
“时候”与“时间”词性相同,都是一般名词,且都能命名时间范畴。它们具有某些类似的句法功能:都能单独作主语和宾语,有时可以互换。
如上文例(3)中的“时候”与“时间”都是作主语,例(2)中的“时候”与“时间”都是作宾语,又如:
(8)若今天买的东西少,时候又早,天气又好,往往雇车到旗下营去,从繁热的人笑里,闲看湖滨的暮霭与斜阳。(俞平伯《清河坊》)
(9)辛楣又把相片看一看,放进皮夹,看手表,嚷道:“不得了,过了时候,孙小姐要生气了!”(钱钟书《围城》)
这两例中的“时候”分别单独充当主语和宾语,均能替换成“时间”。可见,当“时候”单独作主语或宾语时,句中的“时候”一般可换成“时间”,不过,这种情况下能够互换的用例比较少。
2.词语搭配的关系上
“时候”“时间”可以和“这(个)”“那(个)”构成偏正结构。例如:
(10)这(个)时侯 这(个)时间
(11)那(个)时候 那(个)时间
这种偏正结构属于时点时间词,可作介词“在”“于”“到”的宾语。(陆俭明,1991)
“时候”“时间”也可与介词“在”、“从”等构成“在……(的)时候/时间”格式。如:
(12)有些星原来很暗,肉眼很难看到,但在某个时候它的亮度突然增强了几千到几百万倍(新星)……(《中国儿童百科全书》)
(13)五彩哈达是献给菩萨的,这是最隆重的贽物,只在特定的时候和场合使用。(《中国儿童百科全书》)
例(12)(13)中的“时候”可换成“时间”,句义基本不变。
此外,“时候”“时间”都能受“多少”“什么”的修饰,在句中有些可以互换,如上文例(4)中的“多少时候”和“多少时间”,例(7)中的“什么时候”和“什么时间”。
“时候”和“时间”虽是同义词,但在很多情况下却不能互换,或者即使可以互换,但替换之后句子语义会发生变化。如:
(14)a.他来的时候没有下雨
b.*他来的时间没有下雨
(15)a.珍惜时间就等于珍惜生命
b.*珍惜时候就等于珍惜生命
(16)a.有时间我也想出去旅游
b.有时候我也想出去旅游
例(14)的“时候”不能替换成“时间”,而例(15)中的“时间”不能替换成“时候”,例(16)中的“时间”可以换成“时候”,但替换后句子语义发生了改变,a中“有时间”是一种假设,其中“时间”是假设的对象或条件,该句强调的是时间概念本体,语义同“如果有时间(有空)我也想出去旅游”,而b中“有时候”只是一种陈述,其中“时候”在此表示的是某个时点或时段,语义相当于“有的时候我也想出去旅游”。
可见,“时候”与“时间”的互换并不是完全互换,而是有条件的,或者说是不对等的互换,这就体现了二者互换的不对等性。下面从语义、语法和语值三个角度探析。
“时候”与“时间”是同义词,但并非等义词,二者在词义的性质和范围上有所不同,在句中的语义功能也存在着较大差异。
1.词义的不对等
在概念意义上,“时候”与“时间”不对等。一方面,“时间”的第一项概念义指“物质运动中的一种存在方式,由过去、现在、将来构成的连绵不断的系统。是物质的运动、变化的持续性、顺序性的表现”,而“时候”没有这个意义;另一方面,尽管“时候”与“时间”的词典释义都有“有起点和有终点的一段时间”和“时间里的某一点”这两个共同义项,都能表示时段和时点,但二者语义仍有差别,其语义来源和词义特点不同。
据《汉典》记载,“时候”在上古时期已经出现,本义为“季节;节候”,是节令和节候的并列词组。如:
(17)《公羊传·庄公二十二年》:“冬,公如齐纳币。”汉代何休注:“凡婚礼皆用雁,取其知时候。”
(18)九月衣衫,二月衣袍,与时候不相称。(唐赵璘《因话录·宫》)
这里的“时候”即指时令、节候。而时令通常是指一个较长的时段,节候也往往不只是眼前的一个短暂的时刻,因此当“时候”到近代凝合成词后,所表示的时点和时段往往也带有比较模糊的特点,表示时段的跨度也比较灵活,可长可短。(王小莘、张舸,1998)如:
(19)俄止一深山,尚似二鼓时候。(清东轩主人《述异记·看灯遇仙》)
(20)(他)不够吃一杯茶时候,便看完一部(书)。(《醒世恒言·张淑儿巧智脱杨生》)
例(19)中的“时候”表时点,但具体是“二鼓”中的哪一时点不是很精确,例(20)中的“时候”表时段,但“一杯茶”的时间可长可短,比较模糊。由此,当“时候”发展到现代汉语中表时点或时段意义时,也就带上了时间比较模糊、不确定的特点。
而“时间”始见于近代汉语,《汉典》中本义是表示眼下、一时,立即、马上。如:
(21)时间尚在白衣,目下风云未遂。(董解元《西厢记诸宫调》)
凌景埏校注:“时间,指目下,目前。”可见这里的“时间”是与“目下”互文见义。由此,当“时间”发展为表时点和时段意义时,也就更多地带有表示时间比较具体、明确的特点。
可见,“时候”与“时间”不同的语义来源从根本上说明了二者的词义差异,它们的本义也就决定了二者词义的特点和发展方向。如:
(22)我在巴黎学画的时候,和一个科西嘉的女孩子很要好……(钱钟书《围城》)
(23)根据治丧委员会决定,上午九时至下午五时为各界人士瞻仰鲁迅遗容时间。(鲍昌、邱文治《鲁迅年谱》)
例(22)中“时候”所表时段的起点和终点是模糊不定的,而例(23)中“时间”表时段的起点和终点则明确写了出来,而且非常具体,特指“上午九时至下午五时”这段时间。因此,在这种语义情况下,尽管“时候”与“时间”都表时段,但二者是不对等的,不能进行互换的。同样在许多情况下,即使表示时点时,它们也并不等同,仍有细微差别,不能互换使用。如:
(24)这天秋分来到她家里,正是掌灯的时候。(孙犁《风云初记》)
(25)时间是 1945年8月14日夜晚11点。(魏雅华《皇军枪口对准了天皇》)
例(24)中“时候”虽表示“掌灯”这个时点,但时间意义相对模糊,仍比较宽泛灵活,如果换用“时间”,那么“掌灯”这个时点就要显得具体些。而例(25)中的“时间”同样表示时点,但非常具体精确,且在语用上具有提示或强调时间的意味,因此句中“时间”不能换成“时候”。
在语体意义上,“时候”与“时间”也存在不对等。“时候”多用于口语,而“时间”兼用于书面语和口语。这一点我们将在下文的语用角度中加以说明。
2.语义功能的不对等
“时候”与“时间”在具体语境中的语义功能是不同的,或者说是不对等的,二者各有分工。
首先,“时候”在句中一般体现为定位或参照功能,表示谓语所述事件或事实的时间参照位置,且是对时间轴上时点的定位或参照。如:
(26)我记得当时那女老师还穿着旗袍,留着短发,就像电影里“五·四”时候那样子。(冯骥才《一百个人的十年》)
(27)上班下班的时候,坐车的人活像罐头沙甸鱼般就自不在话下。(梁凤仪《弄雪》)
当然,它既可以专指时间链上明确的时点,如例(26)中的“时候”是对“五·四”的定位,时点明确;它也可以任指时间链上本身并不固定但又有条件频频出现的时点(耿楠,2006),如例(27)中的“上班下班”。这种情况下,句中“时候”一般不能换成“时间”。
“时间”在句中也能体现定位或参照功能,但是对时间链上时段的定位或参照。如:
(28)好!我们认定了,这六年时间,我们好好念书,感情的事,不说,好吗?(岑凯伦《蜜糖儿》)
(29)他结了婚,祖父有了孙媳,父亲有了媳妇,我们有了嫂嫂,别的许多人也有了短时间的笑乐。(巴金《做大哥的人》)
(30)在往年,这是祁老人最快乐的一段时间。(老舍《四世同堂》)
以上三例中的“时间”都是对时段的定位或限定,只是有的时段明确,如例(28)中的“六年”,有的时段比较模糊,如例(29)中的“短”和例(30)中的“一段”,但此时的“时间”都不能与“时候”互换。
其次,“时间”在句中主要体现为计量功能和本体功能,而“时候”则基本不具备。
“时间”的计量功能在于“时间”与表示时间数量的时间词或表示时间自身属性的词语如“长、短、一段”等构成“时间”短语③,表达时间计量意义。如“一天时间、两星期的时间、六年时间、一会儿时间,长时间、短时间、一段时间”等,表示的都是计量意义。而语言事实中,这类计量时间的短语中的“时间”不能替换成“时候”。
“时间”的本体功能在于“时间”一词本身就能表示时间概念,“可以单独指称时间范畴本身”(胡培安,2006)。如:
(31)从这个意义上说,阿拉伯—伊斯兰文化在空间上沟通了东西方,在时间上连缀了古近代。(1993年11月份《人民日报》)
(32)时间渐渐移近正午,街上走的乡下人已经很少了……(茅盾《林家铺子》)
(33)悠悠无尽的时间啊,不可思议!(《读者》)
(34)后面唯有一长束橘红色的余晖告诉人们,太阳是在这儿被不可抗拒的时间送走的。(《科幻世界》)
以上四例中“时间”都是指称时间范畴本身,与“空间”相对,其中例(33)(34)中的修饰语“悠悠无尽”和“不可抗拒”还体现了“时间”的特点和属性。由于“时候”不能指称时间概念本身,所以也就不能替换句中的“时间”了。这一点同样可以用来解释前面例(16)a、b中的“时间”和“时候”虽可互换但互换后句义改变的事实。
“时候”与“时间”在语义上的不对等,决定了在句法功能和句法搭配上的使用也会出现不对等。这是由意义与形式的关系决定的。
1.句法功能上的不对等
“时候”在句中的句法功能比较简单,其独立充当句法成分的能力比较弱,而粘附性比较强。虽能单独充当主语和宾语,但这种情况的实例很少,它最主要的句法功能是在定心短语中充任中心语,和它前面的词或词组一起组成“时候”短语④充当句法成分,这也是由“时候”的词义性质和语义功能决定的。
“时间”丰富的语义功能,在句法中表现为较全面且灵活的句法能力,单独使用的机会比“时候”要多,不仅可以独立充当主语或宾语,在定心短语中充任中心语,还能单独做定语,而“时候”则不能单独作定语。如:
(35)每至深夜,时间的脚步声就分外清晰,逝者如斯,历史或者时间究竟是什么呢?(徐春萍《林佩芬用小说诠释历史》)
类似短语还有“时间的心脏、时间的流水、时间的无情”等,而这些作定语时的“时间”不能换成“时候”。
2.句法搭配上的不对等
“时候”与“时间”句法功能的差异制约着二者在句法搭配上的不同,因而也就不能实现对等互换。
由于“时间”的句法功能相对比较灵活,所以一方面,“时间”可以和名词、形容词、指示代词或数量结构等搭配成定心短语,如“会议时间、宝贵的时间、这(个)时间、三天时间”等,或者和动词组合成动宾短语或定心短语,如“珍惜时间、出发(的)时间”;另一方面,“时间”还可以充当修饰语,去修饰其它词语,如“时间概念、时间观念、时间的脚步”等。而“时候”则不能充当修饰语,只能充当被修饰语。
语料显示,“时候”短语中,“时候”前面的修饰语比较丰富,既可以是体词性定语,也可以是谓词性定语,而定语的具体类型情况如下:
①体词性定语,即“时候”前面的定语可以是名词、代词或者数量结构。
直接修饰“时候”的名词一般为时间词如“白天、傍晚、周末”等,或是某一特定历史时期的名词如“辛亥革命、文革、五四”等;代词有疑问代词“什么、多少”和指示代词“这(个)、那(个)”;前为数量结构时,如“四五岁的时候、几岁的时候”。
②谓词性定语
A.各类谓词,包括动词和形容词。如“旅行的时候、年轻的时候”。
B.谓词性结构,包括主谓结构、述宾结构和述补结构。如“菠菜长了的时候、干活的时候、写不出来的时候”。
C.固定短语和小句。如“兵荒马乱的时候、他把画儿交给我的时候”。
“时候”与以上各类定语搭配组成“时候”短语后,常与介词“当”或“在”构成介词结构,在句中作状语,如以上两大类“时候”短语的语例基本上都可以换成“当/在……的时候”,且语义仍不变。
我们发现,这些“时候”短语中的“时候”基本上都不能换成“时间”。而“时间”和介词“在、从”等组合成介词结构在句中作状语时,后面通常还要加上“上、中、里、内”等方位词。如“在时间上、在那段时间中、在一月稍多点的时间里、在短时间内、从这个时间上(说)”。而“时候”则不能与这类方位词组合,因而这种情况下的“时间”也就不能换成“时候”。
值得注意的是,“时候”一词具有很强的粘附性,始终是“时候”短语中的后附单位,它的前面一般要加“的”,且一般都不能省略,即使少数能省,实际使用时也一般不省,而“时间”短语中“的”常可省略。如:
三天的时间→三天时间(→*三天时)几岁的时候→*几岁时候(→几岁时)
宝贵的时间→宝贵时间(→*宝贵时)吃饭的时候→?吃饭时候(→吃饭时)
休息的时间→休息时间(→*休息时)休息的时候→*休息时候(→休息时)
可见,在语义不变的情况下,如果“时候”短语中的“的”可省去,那么“时候”就相当于“时”,“时候”短语相当于“时”字短语,而省去“的”的“时间”短语则不能变为“时”字短语。
正因为“时候”的粘附性比较强,这就意味着“时候”的移动性比较弱,所以基本上不具备构词能力;同时,“时候”与各类修饰语组合成“时候”短语后,在语义上表达的也只是定位功能。而“时间”的移动性却很强,且“时间”又能够指称时间概念本身,因此它还具备一定的构词能力,如“时间”可以构成“时间差、时间词、时间性”等词;同时“时间”与各种修饰语组合成“时间”短语后,语义上表达的是计量功能和本体功能。
“一个语言符号存在的根据就在于它在自己所处的系统中有着独特的价值,不然,它就会成为多余的东西,就会被淘汰。”(邢福义等,1990)可见,“时候”和“时间”虽是同义词,但许多情况下不能互换或者互换后句义改变,其原因还在于二者不同的语用价值。
1.表意上的价值
从上文可知,“时候”与“时间”都能表示时点和时段,但二者不同的语义特点决定了二者在语用表达上的差异,即模糊表达与明确表达之别,这也就是二者不能互换或者互换后句义有所改变的语用原因。
语言交际既有精确表达的需要,也有模糊表达的需要,因此,一般来说,语言运用中,在表示具体时点时,如果需要精确表达,我们往往用“时间”,如例(23)中“上午九时至下午五时为各界人士瞻仰鲁迅遗容时间”;如果需要模糊表达,则往往用“时候”,如上文例(22)中“我在巴黎学画的时候”。而当没有具体表达要求时,便会存在这样一种情况,即“时候”与“时间”可以互换,但句义有所改变,如例(24)中“掌灯的时候”,表达的是模糊时点,互换之后,“掌灯的时间”所表时点则显得具体一些。
2.语体上的价值
“时候”多用于口语,有时还带儿化,如“时候儿”,而“时间”的使用范围要广,是语体上的中性词,兼用于书面语和口语,且后面不带儿化。
我们在CCL语料库(现代汉语)对“时候儿”进行了穷尽搜索,结果发现了150例,且大多分布在1982年北京话调查资料和影视作品《编辑部的故事》中,而“时间儿”则无一例。如:
(36)就说上中学那时候儿,特别逗。(1982年北京话调查资料)
(37)戈:恩,到时候儿,小朋友不定高兴成什么样儿呢。(《编辑部的故事》)
以上例子口语色彩都很浓,“时候儿”在句中用得贴切而顺口,如果把“时候”换成“时间”,则显得不那么顺口。
此外,“时间”还具有一定的修辞价值,可用于比喻句和比拟句中,显得生动而形象,而“时候”则没有。如:
(38)人们常常感叹,时间如流水,一去不复返。(1995年人民日报)
(39)举国上下包括她本人的无数遍的虔心相祝“万寿无疆”并没有阻挡住时间的脚步,李炳淑激动得鼻子直发酸。(南地《李炳淑为毛主席清唱娃娃调》)
由此可见,“时候”与“时间”在表意上、语体上和修辞值上都体现出了不对等性,这也就意味着二者的互换具有不对等性。换言之,语值上的不对等同样也会制约着这对同义词互换使用时的不对等。
附注
① 朱德熙(1982)和陆俭明(1991)都认为“时间、时候、功夫”本身只是一般名词,不是时间词。
②胡培安在其博士学位论文《时间词语的内部组构与表达功能研究》(2005)中认为“时间、时候”是对时间范畴的命名,可以把它们叫做范畴命名词。
③本文称以“时间”为中心语的定心短语为“时间”短语,如“长时间、宝贵的时间”等。
④本文称以“时候”为中心语的定心短语为“时候”短语,如“年轻的时候、干活的时候”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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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胡培安.从功能的角度看“时间”与“时候”[J].社会科学辑刊,2006,(6):258 -2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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