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 景,杨 燕
(1.中国社会科学院 世界宗教研究所,北京100732;2.甘肃平凉市第七中学 高中部,甘肃 平凉744000)
小儿锦是中国穆斯林最早创造的汉语拼音文字,是中国语言与阿拉伯语言互相交融的文化产物,在历史上曾为中国穆斯林广泛使用,是伊斯兰教中国化进程中的重要特征之一。然而,小儿锦作为一种民间使用的语言,最初并没有引起学术界的注意。直到20世纪80年代初,该领域开始得到学者的广泛关注和研究,成果较多。目前,学术界的一个基本观点是:学界对小儿锦文字的关注和研究,始于20世纪50年代。1952年白寿彝(1909—2000)先生在小经《纪事》按语中提到小儿锦,并对其作出了一个相当准确的定义。20世纪80年代,关于小经文字的专门学术研究才开始,其中1982年冯增烈(1926—1996)先生发表的《‘小儿锦’初探——介绍一种阿拉伯字母的汉语拼音文字》是代表性的文章①。笔者认为,根据目前所发现的资料,这个观点有待商榷。事实上早在民国26年(1937年)初,白寿彝先生与庞士谦阿洪在探讨经堂教育的研究时,已经对小儿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同年5月23日,他在《申报》上发表了题为《从“小锦”说到边疆教育上的文字问题》的文章,这应是目前发现学术界最早对小儿锦的研究,在学术界产生了强烈反响,《语文》杂志第一时间予以转载,唐震宇(1905—1986)在《震宗报月刊》发表了回应文章。同年7月,白寿彝以“文书员”的身份参与西北考察团,与王梦扬(1905—1989)等负责“社会教育、种族宗教”[1]的考察工作。此次考察,他对西北穆斯林的教育有了更深入地了解,深切感受到小儿锦在穆斯林中的影响。次年4月底,他在《月华》上再次发表了题为《阿拉伯拼音字》的社论②文章,提出推广小儿锦的可行性。不久,谢松涛(1909—1994,字澄波)发表了题为《由汉字拉丁化谈到推行阿拉伯拼音字母》的文章,不仅赞同白寿彝的提法,而且提出了一些新的看法。本文拟就白先生对小儿锦的研究作一个初步的探讨,以拓宽学界对其学术思想的研究。
在探讨这个问题之前,首先需要重申白寿彝开始研究伊斯兰教的时间问题。有些学者认为,民国21年(1932年)白寿彝从燕京大学毕业后,就开始研究伊斯兰教[2]。有的学者认为民国24年(1935年)白寿彝在《伊斯兰月刊》的发刊词是研究伊斯兰教的起始[3]。对于前一种观点,笔者认为是研究者的推测,没有事实根据,当然也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只是目前没有发现任何新的线索,还有待探讨。至于后一种观点基本为学界所公认。笔者认为,尽管白寿彝先生1935年之前发表的文章没有涉及伊斯兰教的内容,但不排除他对伊斯兰教研究的关注。比如,1934年日本人川村狂堂在东北成立的伪满洲伊斯兰协会,已经引起他的关注,他认为该会的成立是日本妄图利用中国穆斯林的重要步骤。
在研究伊斯兰教之初,白寿彝非常强调阿拉伯语、波斯语等资料的重要性。然而,他并不精通这两门语言,只能依靠成达师范毕业生的帮助。需要指出的是,现已有的研究都认为《伊斯兰月刊》的创办是白寿彝先生一人之力。事实上,该刊来自三方力量的合作:一是郭鸿钧的资金支持,二是负责撰稿、译稿的成达师范学生队伍,三是白寿彝先生的统筹和编辑。对此,《月华》曾有这样的报道:
“穆嘉社开封讯:本市郭鸿钧同志,联合教内学者以及北平成师同学,自费组织伊斯兰特刊,现已出两期,内容丰富,颇受教内士绅称赞。教外文人亦于赠阅。”[4]
这里的“教内学者”就指白寿彝,对于成达师范学生的帮助,白寿彝先生在《伊斯兰月刊》第二期“编辑后记”中强调:
“北平成达师范学校虎世文、马浩澄、丁少云、郑广荣诸位先生对我们的帮忙不少,我们衷心地感谢,郑广荣先生替我们拉稿,特别卖力,我们更为感激。”[5]
正是三方力量的合璧,共同推动了《伊斯兰月刊》的发展。白寿彝先生在编辑之余,积极开展对伊斯兰教的研究。半年后,《伊斯兰月刊》停刊。
1935年7月中旬前,白寿彝收到顾颉刚(1893—1980)先生的来信,并于7月16日在北平拜访了顾颉刚[6],商议就业和学术研究之事③。然而,就业未成,他客居北平一个多月。同年8月,上海回教经书局出版了《清真教条切实问题》一书,该书是汉字和小儿锦对照的伊斯兰教读物,每页分为上下两部分,中间隔开,“上面印有汉字,下面则是按字对照的‘小儿锦’”[7]。虽然该书不是严格意义上关于小儿锦的学术研究论著,但却是目前发现的最早公开出版的有关小儿锦内容的著作。笔者尚不知白寿彝先生在北平期间是否看到过该书,希冀继续发掘资料,予以佐证。
1935年9月2日,就业无望的白寿彝再次返回开封老家。期间有友人告诉他,在杭州市的拆迁废址中发现大量阿拉伯语、波斯语以及汉语的碑文。他第一时间致信顾颉刚先生,汇报了这次发现的具体情形和相关看法。内容转录如下:
“颉刚先生:……顷接友人自杭州来,据云,杭州拆城时,发现阿拉伯文及阿文中文合璧之石碑甚多。以意度之,恐系南宋之物,盖过早则阿拉伯人在杭之势力尚不大,过晚则当元时,应以波斯文之石刻为多也。此种新发现,当可裨益中国回教史之研究不少。其阿文拓片,上海礼拜寺中存有数十份,已得当事人同意,允许借阅。现更设法觅全份拓片(包含阿文的及中阿合璧的),俟觅得后分别翻译考释。如成绩较好,或可对中国交通史及中国宗教史之研究作一新的提贡也。学生白寿彝上,九月九日。”[8]
顾颉刚先生收到信件后,随即对信件内容作了回复,并就白寿彝的家世、信仰状况、研究兴趣等作了简单的介绍:
“白先生先世,于元为色目人,其家信奉回教,故锐志治西亚文字,以创作交通史与回教史自任。近回开封理家事,愿回平之日更出所得于本刊读者见面。”[8]
一个月后,顾颉刚先生再次将白寿彝召至北平,商讨碑文的翻译问题,但翻译人才的缺乏是困扰白寿彝的主要问题,对此,他向顾颉刚这样说:
“颉刚先生:……原来共同工作者,虎世文、马浩澄两先生,因成都回教公会之召,不克留平,关于阿拉伯文材料之辑译遽行搁置,甚可惜也。”[9]
在悲叹之余,白寿彝还是物色到精通阿拉伯语的马志祥,在此人的帮助下,这些碑文被译成汉语[10],使当时的许多研究者得以窥知其中的奥义。民国25年(1936年)7月前后,在顾颉刚先生的授意下,白寿彝先生负责为《禹贡》编辑了《回教与回族专号》[11]。该专号出版后,得到了穆斯林与非穆斯林学者的广泛关注。顾颉刚先生后来在评价《禹贡》出版的所有专号时这样自谦地写道:“各专号文字虽不敢自言有何贡献,而未尝无一得之愚,足供同好参考者也。”[12]
专号的出版对白寿彝从事学术研究是一个极大的鼓舞,但是,在他心中仍有一个遗憾。当初在完成《从怛罗斯战役说到伊斯兰教之最早的华文记录》一文初稿后,曾交给国立北平研究院史学研究会考古组主任徐炳昶(字旭生)先生修改,徐先生建议在文章中增加一些阿拉伯语、波斯语的史料。然而直到该文最后正式发表,还是没有增添阿拉伯语、波斯语的史料,白寿彝始终认为这是一件憾事。他在回顾当时的处境时称:“予在现时尚无此种能力,而助予者又且远去,未克遵命,至以为憾。”[13]然而,正是这种缺憾,在后来的研究中,他一直强调阿拉伯语、波斯语和土耳其语的史料在伊斯兰教研究的重要性。为了得到语言上的帮助,他结识了精通阿拉伯语的《月华》主编赵振武(1895—1937)先生。他们共同翻译、研读了“北平牛街清真寺先贤墓拓片”[14]。
民国26年(1937年)2月底,禹贡学会召开成立三周年大会,顾颉刚先生在《本会此后三年中工作计划》报告的一些研究设想,进一步鼓舞了白寿彝从事边疆伊斯兰教和穆斯林语言的研究。在谈到“西北教育”和“边族文字”的研究问题时,顾颉刚强调:
“西北汉回,虽准许弟子读书,但只读诵习阿拉伯文经典,汉文书籍则在严禁之列,回汉之语言文字虽同而思想系统全异,隔阂日深,乱是用作,可叹殊甚。然则果如何而能破除边人之狃见,谋教育之普及乎?此尚有待于多数专家之努力与研究。”[15]
“甘新大道自古为中亚商人东来之通衢,近世以回教关系,波斯阿拉伯文书籍流入陇西者甚多,回教学人颇能读之;吾辈当购买影写,捆载东归,以为研究西北回教史者穷本探源之资料”[15]。
为了进一步推动伊斯兰教的研究,顾颉刚先生再次授意白寿彝负责编辑《回教专号》。在向成达师范教师征稿时,白寿彝结识了河南籍老乡庞士谦(1902—1958)阿洪,并邀请庞阿洪撰写了题为《中国回教寺院教育之沿革及课本》的文章。该文比较详细地介绍了中国伊斯兰教经堂教育的发展史略和教材情况,虽然部分观点和提法现在看来值得商榷,但是该文产生了很重要的影响。署名安叔雍④的《介绍禹贡回教专号》一文对该期作了简单的介绍,其中提到庞士谦的文章时这样写道:
“庞士谦阿衡就明代到清光绪间的一般清真寺内所附设的回文大学教育、近代中国回教学统源流说得很清楚。这篇文章中的材料大抵皆非文字上所可见得的,非深入其中者不能道,在学术史料
上的价值实较以前诸文为胜。”⑤
从白寿彝的学术历程来看,庞士谦阿洪的这篇文章对他产生了最直接、最深远的影响,后来的《中国回教小史》和《中国伊斯兰史纲要》中关于经堂教育的内容几乎都来自庞士谦阿洪的文章。1983年出版的《中国伊斯兰史存稿》也收录了这篇文章,白寿彝先生指出该文是“在某些方面有代表性的资料”[16],可见其影响。该文的发表使得白、庞两人的关系得到升华,从此他们的交往日渐频繁,讨论的话题越来越广。庞士谦阿洪经常给白寿彝讲解经堂教育的历史和教材,以及经堂教育所使用的一种文字——小儿锦。此举使白寿彝先生意识到小儿锦在穆斯林社会的重要性以及借此推行边疆教育的重要性,由此推动了他对该领域的研究。对此情形,他这样写道:
“近来友人庞士谦阿衡常常和我谈到这种文字,使我觉得这种文字不只在中国拼音字史上应该有很重要的地位,在目前回民教育底广大推行上,更是一种很要紧很应该充分利用的一种教育工具。”[17]
综上可以看到,白寿彝先生在关注阿拉伯语、波斯语研究资料的过程中,对伊斯兰教研究兴趣不断增强;在与穆斯林知识分子和伊斯兰教界人士交往中,对穆斯林所使用的语言有了深入的了解;在顾颉刚先生倡导研究边疆问题的设想中,对穆斯林的教育和文字产生了极大的学术兴趣。
如果说上述学术进程是激发白寿彝从事小儿锦研究的内部因素,那么对“国语统一会”学术观点的不赞同便是他从事小儿锦研究的外部因素。早在民国7年(1918年)前后,北洋政府教育部附设国语统一筹备会(简称国语统一会),其中设有汉字省体委员会、国语罗马字拼音研究委员会、审音委员会、国语辞典委员会和国语辞典编纂处等机构。国民政府成立后,改其名为国语统一筹备委员会,公布新国音标准;设制铸造汉字旁附注音字母的注音汉字字模;成立中国大辞典编纂处。学术界纷纷加入此项活动,先后出版《国语月刊》《国语周刊》《国语旬刊》等宣传和研究刊物;成立国语文献馆,对国语史料进行调查、征集、整理、陈列、统计;调查全国语言分布状况以及学校教育和民众教育的国语教学状况。其中民国24年(1935年)至25年(1936年)间国立北平研究院的机关刊物《院务汇报》曾发表过多篇关于“国语统一会国音字母注音符号”⑥的文章。恰逢在此期间,白寿彝是该院史学研究会历史组聘请的“名誉编辑员”,主要负责宋元学术史的整理和研究[18]。他并不赞同国语统一会的观点,而是强调各民族文化的多样性。因此,他对小儿锦的研究不仅仅是学术问题,而且还具有重要的现实层面的意义。
正是有了内外因素的激发,以及北平天时、地利、人和的学术氛围,白寿彝不仅开始关注小儿锦,而且将对其的研究与现实的需要联系在一起。
前文提到,参与编辑《回教与回族专号》的活动不仅推动了白寿彝对伊斯兰教的研究,而且提升了他在学界的影响力。民国26年(1937年)初,《申报》刊登了消息,邀请学界名人撰写星期论坛的文章,其中就有白寿彝,消息如下:
“本报兹今年一月十日起每星期日特请顾颉刚、徐炳昶、冯友兰、陶希圣、叶公超、白寿彝、吴其玉、张荫麟、冯士升、吴俊升、李安宅诸先生轮流担任撰述‘星期论坛’,在时评地位刊载,敬希读者注意是幸。”[19]
白寿彝知道这条消息以后,不遗余力地抓住了这样的机会,该年2月28日,他在《申报》“星期论坛”中首次发表了题为《论设立回教文化研究机关之需要》的文章,呼吁设立伊斯兰教研究机构,希望主流学术界积极参与伊斯兰教的研究[20]。5月23日,他再次利用该报该栏目,发表了《从“小锦”说到边疆教育上的文字问题》,次年他在主编的《月华》上发表了题为《阿拉伯拼音字》的文章,进一步深化了对小儿锦的认识和研究。白寿彝先生对小儿锦研究的内容,主要包括四个方面。
白寿彝先生最初使用“小锦”这一名称,他作出了这样的定义:“‘小锦’是在受过宗教教育的中国回教徒中间通行的一种文字。这种文字底历史,至少要有四五百年。但这个名子底原来,毫无可考。这个名字底意思也很不清楚。有人说,‘小锦’应该写作‘效经’,意思说它是仿效经典文字的一种东西。有人说,‘小锦’应该写作‘小儿经’,意思说它是给小儿阅读的一种东西。又有人说,‘小锦’应该写作‘小讲’,因为这种文字最初是为作经典讲注用的。”[17]
虽然白寿彝从历史和名称变化两方面对小儿锦作出了初步的尝试性定义,看起来比较笼统,但是因为缺乏相应的资料佐证,他认为这“三种说法大概都是由于揣测,并不足信;好在我们现在也不是考究这种文字底历史,对于这一点可以置而不论”[17]。
除了使用“小锦”这个名称外,白寿彝还使用“阿拉伯拼音字”的概念解释小儿锦。在他看来,小儿锦“不是中国文,却也不是阿拉伯文或波斯文,而是一种阿拉伯拼音字——用阿拉伯字母所拼写的中国话。有些中国音不是阿拉伯字母所能表示的,则用波斯字母来补充。他们把这种拼音字叫作‘小经’,或叫作‘小讲’,或作‘小儿经’”[21]。
白寿彝先生正式使用“小儿锦”这一名称的时间大约是在1952年8月之前。在庞士谦阿洪翻译的小儿锦文献《纪事》一文的编者按中,白寿彝再次对小儿锦作出定义:
“小儿锦是我国回教教师用阿拉伯字母拼写的一种文字,基本上是汉语底拼写,并包含着阿拉伯语、伊朗语底词汇,有时也夹杂地写上一两个汉字。”[22]
这个定义用简明扼要的语言,比较清晰地诠释了流传于穆斯林民间的这种文字,避免了重复和笼统。这段文字收录在白寿彝先生主编的《回民起义》第三册中,是学术界后来研究小儿锦的重要的依据和参考,现代的学者们普遍认为,白寿彝先生对小儿锦的“这一描述是相当准确的”[23]。
关于小儿锦在穆斯林民间的用途,白寿彝这样阐释:
“在中国回教寺院教育所常用的十四种基本教典中,差不多每一种教典都附有这种文字。有的是在经典原文底左右空白上(即书页底边缘上)写着,有的是在一个单字底附近写着,有的是在一段原文完结后写着。头两种写法,以解释字句者为多;第三种写法则是解释全段原文底意思的。用第三种写法的,一段文字写得很长,除了大体上写的是中国话外,还夹杂着许多阿拉伯话和波斯话。凡学习这类经典而不识中国方块字的回教徒,平常都是用这种文写信,记账和记事。依不明白这种情形的人之素日的看法,往往以为回教徒没有甚么著作,识字的人太少,其实回教徒何尝没有著作,识字的人又何尝少,不过用中国方块字著作和认识中国方块字的人太少罢了。”[17]
“中国回教寺院教育,向来没有关于国文的讲习。念经的人,从初学的哈里发以至名倾一方的大阿衡,能使用本国文字的,实在太少。他们也一样地写信,一样地记事。他们使用的,固然不是中国文,却也不是阿拉伯文或波斯文,而是一种阿拉伯拼音字”[21]。
在论述了小儿锦的定义和用途后,白寿彝又将小儿锦与边疆教育联系在一起。在他看来,西北、西南等边疆地区,穆斯林的分布最广。由于清廷处理边疆民族关系的政策不当,导致穆斯林与非穆斯林的关系紧张。大多数穆斯林“视中国方块字为‘汉字’,视读汉字书为汉化底开端,为离经叛教的行为”。他认为这是“历来西北及西南学校教育所以得不到当地回教徒底拥护”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17]。
在分析边疆穆斯林教育不发达的原因之后,白寿彝进一步指出小儿锦是推行边疆“回教教育”的“一种很要紧很应该充分利用的一种教育工具”。推行的理由包含两个方面。
首先,从穆斯林自身来说,白寿彝认为,清真寺每年培养大批精通小儿锦的人才,如果在他们中开展教育,那么就能收到良好的效果。他进而指出:“依照我们所见到的不甚完备的统计材料作最低额的推测,全国底回教礼拜寺至少要在一万座以上。如果每三个年头,每一座礼拜寺只教育了二十个学生,则在最近三十年中所训练出来的,能应用这种文字的人,至少也要有二百多万。”[17]如果能为他们提供“得到救济知识荒的机会,可以使他们慢慢地提高他们的能力,改善他们的生活,增进他们的国家情绪”。如果能够利用这个机会,经过“三十年的训练”,就能取得“广厚的成绩”[17]。
其次,从边疆建设来说,白寿彝认为,聚居在西北和西南边疆的穆斯林人口基数大,教育落后,要在他们中推行边疆穆斯林的教育,必须从小儿锦入手,这样不仅能够得到穆斯林的拥护,而且必将获得良好的效果。对于提高穆斯林的教育水平,培养他们的国家观念具有重要的意义。事实上,自从九一八事变以后,白寿彝的老师顾颉刚就一直强调对边疆的研究,民国23年(1934年)创办的《禹贡》就是很好的实践。随着对边疆研究的深入,边疆的伊斯兰教成为顾颉刚及其弟子白寿彝关注的重要问题。顾颉刚在《回教的文化运动》⑦一文中表达了开展边疆伊斯兰教和穆斯林研究的针对性和重要性,对此他指出:
“我不是回教徒,在民国二十年前也不曾注意过回教。……直到东四省失掉,日本的大陆政策给我们以最严重的压迫,才使我注意到边疆,因注意边疆而连带注意到在西北各省最有力量的回教,因注意回教而和教中人士多所往来,才敬服他们信仰的忠诚,团结的坚固,做事的勇敢,生活的刻苦,使我亲切知道,中华民族的复兴,回教徒应有沉重的担负。但要回教徒担负起这沉重的职责,必先使非回教徒尽量知道回教中一切,才能激起彼此的同情心,造成合作的大事业。”[24]
同样,受顾颉刚关注边疆、号召世人爱国的影响下,白寿彝也开始关注边疆。针对日本人川村狂堂在东北成立的伪满洲伊斯兰协会,白寿彝在《伊斯兰月刊》上发表评论文章,认为该协会的建立是“日人麻醉我东北教胞之策略”,鼓吹东北穆斯林热爱所谓的满洲国。这些穆斯林因“知识程度一般地低下,很容易上人家的当”,最终“为人玩弄于掌股之上”。他希望全国的穆斯林要认清形势,不要被日本人施行的“所谓王道政策”[25]所欺骗。同样,在《论设立回教文化研究机关之需要》一文中,白寿彝再次强调了关注和研究边疆伊斯兰教和穆斯林的必要性和重要性:
“从人数底比例上说,回教徒可以说是边疆同胞之最主要的成分。这些边疆上的回教同胞,比起内地的回教同胞来宗教信仰更为强烈,宗教组织更为坚强。如善处之,即可成为捍卫边疆的干城;不能善处,亦未尝不可为国防工作上的障碍。但如想善处,必须了解他们的根本信仰,他们的思想和生活形态以及他们所凭藉的更广大的文化。”[20]
从顾颉刚和白寿彝两人的论述来看,他们都看到了信仰在边疆穆斯林中的重要地位和影响,如果要强化边疆穆斯林的国家观念,巩固国防,必须从沟通和研究边疆地区的伊斯兰文化以及提高边疆穆斯林的教育开始。在白寿彝看来,利用在穆斯林中流传了四五百年的小儿锦作为辅助,是推进穆斯林教育的重要途径之一,对此他指出:
“‘小锦’虽也应该说是一种中国文字,但因为用的是阿拉伯字母,在一般的回教同胞看来,总是一种带着浓厚的宗教色彩的文字。这种文字上的改变,大可为边疆上回教同胞之视听所系;用这种文字办的边疆教育,不只可以减少许多阻力,还可以取得许多爱护。我们觉得,文字是假的,文字所表示的意义是真的。边疆上的同胞暂时不懂得所谓‘国文’,用不着发愁;我们没有法子让他们和国家精诚团结,才真正可愁呢。”[17]
虽然白寿彝从理论上意识到小儿锦在边疆穆斯林教育上的重要性,但是在现实生活中,要推广这种教育还面临着极大的困难。主要是因为这些懂得小儿锦的人“有的奔走衣食”,“有的因为年岁大了,有的因为环境底限制,有的因为根本没有学习本国文字的兴趣,若想要把他们拿本国文字来代替他们习用的文字,事实上简直是不可能”[21]。
尽管面临着诸多的困难,白寿彝还是强调为了边疆教育的推行,“为了中国回教前途之发达,为了念经的人之知识程度之提高,我们不能不为他们想办法。我们要牢牢记住:这些人不知有多少万,同时受他们领导的人不知有多少倍的多少万”[21]。正是因为意识到小儿锦在穆斯林社会的重要性,白寿彝提出了推广的几种途径。
第一,确立标准的小儿锦字母及其发音。白寿彝提出要研究出来一种标准的字母,这些字母的发音要与阿拉伯字母及少数需要的波斯文字母的原音一致,使以前有使用拼音字习惯的人可以尽量利用。
第二,创办一种小儿锦文字的报纸或杂志。白寿彝指出,要根据标准音编制两类读物及定期刊物,一类是用拼音字以传授知识的,一类是拼音字与国文对照,对于传授知识以外,还可以慢慢认识本国文字。如果能按时定期免费分送给各地礼拜寺,那么精通小儿锦的这个庞大群体就可以得到救济知识荒的机会。
第三,编纂小儿锦字典或词典。白寿彝强调,要编制一部字典和词典,汇集各个标准拼音字,使大家便于读写[21]。
第四,在回民小学中开设小儿锦的课程。对此他指出:“现在我们如果不斤斤于文字统一的假体面,而采取避名就实的过渡办法,除设立以方块字授课的普通学校外,还应该广设短期的回民小学,初级班底课程完全以‘小锦’讲授,必要时还可以加一点正式的阿拉伯文,高级班可以慢慢地加上用‘小锦’注音的方块字。”[17]
白寿彝先生之所以不赞同国语统一会的观点,是因为他看到这种观点可以在学术上探讨,但在现实的层面上不具备可操作性。具体来说,不符合中国各民族发展的基本传统和特征。在小儿锦研究的基础上,他又联想到其他民族同样具有自己的语言和文化特质,在边疆的教育方面与穆斯林相似。对此,他指出如果要在“新疆,蒙古,西藏等处同胞和苗,爨,摆夷等族同胞”中开展教育,“须用他们通用的正式文字”,因为他们“各有各自的历史,各有各自的语言。中国方块字不惟和他们的历史没有深厚的关系,而且和他们的语言毫不相干。用方块字在他们中间来推行教育,简直是空中楼阁,比让陕甘等地的回教同胞读‘汉字书’更艰难,更无效。而且中国方块字是一种独立的单音字,和蒙文、藏文、维吾尔文、摆夷文之用字母组成者,在学习的难易上大有差别。方块字在这一点上,也是一个推行的大障碍。为真正的教育计,我们是无舍易就难之理由的”[17]。
白寿彝正是因为看到中国文化具有多样性的特征,所以,他强调,汉文化是中国文化的一部分,而不是全部,中国文化由包括汉文化在内的各民族的文化组成。对此他说:
“我常感到,在内地的一般人往往以所谓‘汉人文化’等于全盘的中国文化。‘汉人文化’也许是中国文化最主要的一部分,但中国文化底内涵决不仅限于‘汉人文化’。”[17]
在批评了汉文化等同于中国文化的观点后,白寿彝立足于现实的层面,希望各级政府平等对待各民族的文化和文字,促进各民族文化的共同繁荣发展。对此,他这样呼吁:
“我希望,我们以事实来纠正这种观念,希望公私教育当局能在各种特殊教育中给予国内各种特殊文字以适宜的地位。更希望由各种特殊文字应有上之发达,而作国内各种特殊文化之发扬,由个别的发扬走到相互的吸收和集合,以造成真正的统一的中国新文化。”[17]
白寿彝的《从“小锦”说到边疆教育上的文字问题》发表后,在伊斯兰教界和学术界产生了重要影响。在伊斯兰教界方面,北平穆斯林知识分子唐震宇(1905—1986)第一时间发表了题为《“小儿锦”问题》的回应文章,文章首先论述了小儿锦的构成要素、用途以及在“中国回教社会中”的影响,进而对白寿彝先生撰写该文的缘由作了简单的表述:
“白寿彝氏日前在申报上,发表一篇关于‘小儿锦’的文字,据白君主张,这种学术颇有提倡保存的价值,因其既可用为灌输民众国学知识,复可沟通回汉文化,团结民族,巩固边防,为了有这种种关系,白君才发表,应由政府和社会创办以‘小儿锦’为主干的刊物或学校的主张,作为宣传利器,向一般具有回汉不宜同化思想的阿洪们诱导,以消弭回汉相仇的隐患。”[26]
虽然唐震宇对白寿彝先生提出小儿锦的用途及价值持赞同态度,他希望“这种有利于国家,有利于民族的事业”早日实现。但对于如何实现,唐氏提出自己的两点看法,与白寿彝先生略显不同,疑似对白先生的立意有所误读,兹转录如下:
“一、推行‘小儿锦’必须以国语为标准,因‘小儿锦’乃人人自由为通信记事的工具,并无一定标准方音,即如我们当代人看阅‘小儿锦’的时候,必要先问明书写人的籍贯,而后按照他的乡音土语,念了下去,才能无挡无阻。所以如果用它作为灌输回民国学知识的初步,那么必须先来推行国语,并以国音作为推行‘小儿锦’的主音,而后方才可以畅行无阻。”[26]
“二、‘小儿锦’不可保持永久,因‘小儿锦’原是一种幼稚的变通办法,今欲以它作为引导回民读念国文的工具,理由是很正当充足的,不过这种事态,若作为短时的则可,若将它维持于永远了则大可不必,因回教文化完全都在阿文中保存,虽中国回教文化,因地域习俗关系,稍有不同,但要皆由于天方文化递嬗而来,所以说‘小儿锦’并无保持久远的必需,否则的话,那就对于真正回教文化发生阻力了”[26]。
同年6月,国立清华大学国语研究会创办的《语文》杂志第1 卷第6 期全文转载了白寿彝的文章。该刊还在“编辑后记”中这样写道:
“少数民族在中国向来是被漠视的,顶多也不过请他们的上层领袖来演一次讲,吃两顿饭罢了。他们的语文教育问题更不为人注意。然而在今天,我们万不该忽视这个问题,我们应该主张国内一切少数民族有各以自己的语文来推行教育的绝对自由。事实上也只有这样才能提高他们的文化水准,使我们更容易认清抗敌御侮的迫切任务。我们希望白寿彝先生的文章,能够促起教育当局以及语文教育研究者的注意。”[27]
抗战爆发以后,北平沦陷,天时、地利、人和的学术环境不复存在。民国27年(1938年)2月中旬,在西北考察结束的白寿彝辗转到了广西桂林,在成达师范任教,主编《月华》,在此期间,他在《月华》上发表了题为《阿拉伯拼音字》的社论文章,提出推广小儿锦的策略。该文是《从“小锦”说到边疆教育上的文字问题》的后续,其中许多观点和提法类似。与此同时,国民政府中宣部对国语统一会、汉字拉丁化等问题提出新的政策,尤其对汉字拉丁化的问题予以限制,明令规定“可以研究,不许提倡”。此令发布后,时任成达师范训育主任兼《月华》编辑股成员的谢松涛⑧第一时间撰写了相应文章,指出白寿彝关于推广小儿锦教育的主张“很有意义”,以为“汉字拉丁化问题,距离事实太远,至于阿拉伯拼音字的推行,认为很有必要”[28]。同时也是对唐震宇观点的回应。
谢松涛指出推广阿拉伯拼音字的理由:伊斯兰教“经典大部分是用阿文字写成的”,阿拉伯文字和穆斯林“有很深切的缘分”,“清真寺教育差不多完全以阿文为教材”,一般的穆斯林大众因为聆听阿洪演讲的机会,对阿拉伯字母有一定的了解。他认为“要普及回民教育,首先从扫除文盲入手”。在他看来,穆斯林因为伊斯兰教信仰问题,“喜欢研究教义”,“乐意学习”“阿文字母拼音”,“如能设法推行,一定可以收事半功倍的效果,虽然阿文同拉丁字母一样的不是本国文字,但阿文拼音,在回教大众群里去推行,比推行拉丁字母,情形的确是不一样的。”[28]
在分析推广阿拉伯拼音字的理由后,谢松涛又强调阿拉伯拼音字在穆斯林中的作用及推广的重要性,对此他指出:
“我们常看到回教大众,因为未曾受过义务教育,他们写流水账簿的时候,只靠着‘苏州字码’,至于人名和事件,便无法记载。现在利用回教大众的习惯和心理,而教以阿文拼音字母,最多一个月的工夫,便可以运用。这样对于日常生活上就便利多了。我们又常常看见阿衡们彼此来往信件,都是用阿文拼音字写成,传达意思,非常方便。这种工具如能彻底推行到回教大众上去,不是一件扫除文盲的有效工作吗?”[28]
对于推广阿拉伯拼音字应注意的事项,谢松涛指出两个方面:第一,阿文拼音字要切合标准国音,以免形成文化上的割据和文字上的割据的危险。如此对于国语,不但没有妨害,而且可以助成国语运动之统一。第二,并不以回民只能用阿文拼音字为满足,阿文字母拼音,不过是极简单的初步工具而已。
如何推广阿拉伯拼音字也是谢松涛关注的问题,除了赞同白寿彝的观点外,他还提出一些新的措施,具体如下:
“至于推行方法也很简单,除白寿彝先生提出的几个问题应当注意外,我以为应当以各清真寺作为中心区,由教长负责教授,分期分批训练本坊穆民(包括成年失学人及失学儿童)。就中有因研究字母拼音,而发生研究兴趣的,尚可继续深造;不单识字运动可以立见功效,对于教义的宣传也有莫大帮助。”[28]
通过上文可以看出,白寿彝先生关于小儿锦的研究开始于民国26年(1937年)初,而并不是现在学术界所公认的1952年前后。尽管我们现在还不知道白寿彝是否看到民国24年(1935年)上海出版的《清真教条切实问题》一书,但该书是穆斯林民间的双语(小儿锦和汉字)伊斯兰教普及读物,不属于研究性论著。因此从研究的层面来说,白寿彝先生对于小儿锦的研究具有开创性。
白寿彝先生对小儿锦的关注缘于当时学术界对所谓“文字统一”的研究、探讨甚至推广。从各民族历史文化传统出发,他不赞同强行统一文字,在他看来,各民族都有其文化,如果要推行边疆教育,提高边疆民族的国家观念和爱国情感,必须以他们自己的语言为基础,逐渐开展。一味地使用具有同化性质的手段不仅会损伤边疆民族的情感,而且不利于边疆的建设和国防的巩固,从这个层面上来说,他的研究具有现实意义,而并不是空洞的理论探讨。
作为学术新秀,白寿彝的学术研究活动与众多师长、朋友的提携、鼓励、合作是分不开的。顾颉刚先生主持的禹贡学会和北平研究院史学研究会的研究活动,不仅为这位年轻的后学提供了学术平台,而且进一步拓宽了他的研究视野和研究范围。成达师范的教师庞士谦阿洪不仅精通经堂教育,而且知道经堂教育的所有教材都有小儿锦的版本。白寿彝通过与庞士谦的交往,为研究小儿锦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与《月华》主编赵振武先生的交往与合作,则使他认识到阿拉伯语等语言在伊斯兰教研究中的重要性。
从理论的层面来看,白寿彝关于利用小儿锦推进边疆民族教育的设想基本符合少数民族的文化特征,但是从实践的层面来说,推行措施的规划、师资的培训以及教材的编制等方面来说,“非私人能力所急,需要政府来提倡”。尽管国民政府已经颁布了实施边疆教育的计划,投入了大量的人力、财力和物力,然而抗战的爆发直接影响了投资边疆教育和建设的力度。由此可知,在抗战之前,白寿彝提出的策略具有现实的可操作性,在此之后,失去了可供实施的客观环境和条件。
虽然白寿彝提出利用小儿锦推广边疆穆斯林教育的措施因抗战、内战等因素未能实践,但是作为学者,他始终关注小儿锦在伊斯兰教研究上的资料价值。及至新中国成立以后,他与庞士谦阿洪再度相遇于北京,1952年出版的《回民起义》第三册中,白寿彝先生收录了庞士谦翻译的小儿锦文献《纪事》,在该文编者按中,他简单扼要地提出了小儿锦的概念,对此后的学术界产生了深远影响。
如果说白寿彝先生早期研究小儿锦是侧重其实用价值,后期主要是为了丰富伊斯兰教研究资料,那么我们现在对小儿锦的研究不仅需要继续“搜集整理、保护抢救、数字化和研究出版”[29],而且还应该作为一种文字传承下去。从狭义上讲,小儿锦是中国穆斯林的语言,从更广阔的范围来说,它则是中华民族语言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正如有学者指出的那样,小儿锦“丰富着中华民族的精神内涵,点缀着华夏文明的风采”[30]。而白寿彝先生所强调的“汉人文化也许是中国文化最主要的一部分,但中国文化底内含决不仅限于汉人文化”观点无疑仍然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和现实价值。
白寿彝先生关于小儿锦研究的文章发表后,许多学者发表回应文章,或赞同或支持或发表个人看法,同时文章被其他学术研究刊物转载,可见当时的学术风气非常活跃,学人之间的交流、互动、争鸣比较频繁,这是一种良好的学术现象和风气。反观我们今天的学术环境,无论从研究资料、研究项目、研究领域、研究队伍、出版物等方面已经超越了那个时代,但我们的学术之间的互动、批评、争鸣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少,一些学人甚至将别人的评论、批评看做是一种人身攻击或一件丢人的事,这从根本上影响了学术研究事业的向前发展,这不得不引起现代学人和学界的思考。
(本文在写作过程中,马博忠先生就白寿彝先生与成达师范师生的关系提供了许多细节,对本文撰写帮助很大;北京大学硕士研究生马保全协助查找了白寿彝发表在《申报》上的原文以及唐震宇发表在《震宗报月刊》上的《“小儿锦”问题》的评论文章。在此,对二位表示感谢。)
注释:
①关于小儿锦的研究较多,具有代表性的文章可参见刘迎胜:《关于我国部分穆斯林民族中通行的“小经”文字的几个问题》,《回族研究》2001年第4 期;《“小经”文字产生的背景——关于“回族汉语”》,《西北民族研究》2003年第3 期。韩中义:《文明的本土化及其传承载体——中国阿拉伯字母体系汉语拼音“小经”文字历史演变考论》,《南京大学学报》2006年第3 期,等等。
②该社论文章最初没有署名,但谢松涛在《由汉字拉丁化谈到推行阿拉伯拼音字母》中透露:“第二期月华报载有白寿彝先生《阿拉伯拼音字》一文”,由此可知,作者应为白寿彝。
③白至德先生在《彰往知来——父亲白寿彝的九十一年》一书中,交代了白寿彝先生赴北平就业的情况:“此时父亲接到顾颉刚先生的来信,说北平有职务空缺,让我父亲马上来补缺。”见白至德:《彰往知来——父亲白寿彝的九十一年》,中国工人出版社,2008年1月,第40 页。但该书未提及顾颉刚与白寿彝之间的学术探讨和学术设想问题,事实上这次见面对白寿彝以后的学术研究产生了重要的作用,对此笔者另有专文。
④从该文内容和叙述语气来说,安叔雍可能是白寿彝先生的一个笔名,只是现在没有直接的资料佐证,现作为问题提出来,以俟来者。
⑤安叔雍:《介绍禹贡回教专号》,《月华》1937年第9 卷第12 期。原文中遗漏了几个字,本文在引述中作了些微的调整。
⑥详见《院务汇报》1935年第6 卷3、4、6 期以及1936年第7 卷1、2、3 期。
⑦《回教的文化运动》一文最初署名为顾颉刚,直到1992年白寿彝先生将该文收入其文集中,特别强调了“代顾颉刚先生作”的字样。顾颉刚在1937年3月2日的日记中提到:“将寿彝文另作,成《回教的文化运动》一文,二千五百言,即寄《大公报》。”这说明白寿彝先生当时所作文章的题目可能不是《回教的文化运动》。该文以顾颉刚的名义发表后,引起强烈反应,成达师范学生还将该文翻译成阿拉伯语在《成师校刊》上发表,并对顾颉刚的学术活动作了重要介绍和评价,特别强调该文为顾颉刚先生所作。顾颉刚当时很重视这个评价,曾将该杂志的介绍短文剪贴下来,附在1936年8月12日日记的后面。1938年5月,白寿彝在《给法鲁克中国留埃学生团》的社论文章中引用了顾颉刚的话,批评了中国穆斯林在学术研究中“爱把宗教感情和学术研究牵混在一起”的“通病”,他特别强调“去年三月间,顾颉刚先生曾在《大公报》上指出这点通病”。而这段话正好出自《回教的文化运动》一文中,这从一个侧面反映,在当年白寿彝曾公开承认该文的所属权归顾颉刚。
⑧提到谢松涛,就有必要涉及白寿彝与中国回教文化学会(伊斯兰文化学会)的问题。现在有一种普遍的观点认为:1938年冬,白寿彝、杨敬之、谢澄波(谢松涛)等人在广西桂林发起成立中国回教文化学会。白至德先生认为中国回教文化学会是1938年底,白寿彝、马坚、纳忠、海维谅等人在桂林发起成立。笔者通过查阅相关的文献资料,初步认为,这两种说法值得商榷,中国回教文化学会的成立不在桂林,而在云南昆明,成立时间至少是1939年以后的事,对此,笔者将另有专文讨论。
[1]王梦扬.西北回忆录[J].回民论坛半月刊,1939(1).
[2]翁乾麟.论白寿彝先生回族史研究的成就[J].回族研究,1998(2).
[3]李松茂.白寿彝先生关于回族史和伊斯兰教史的研究[J].回族研究,1999(3).
[4]发行伊斯兰特刊[J].月华,1935,7(3).
[5]编辑后记[J].伊斯兰,1935(2).
[6]顾颉刚.顾颉刚日记(1933—1937)[M].台北:台北联经出版事业股份有限公司,2007:367.
[7]冯增烈.“小儿锦”初探——介绍一种阿拉伯字母的汉语拼音文字[J].阿拉伯世界,1982(1).
[8]通讯一束[J].禹贡,1935,4(5).
[9]通讯一束[J].禹贡,1935,4(8).
[10]杭州出土伊斯兰教先贤墓碑拓片[J].禹贡,1936,5(11).
[11]本会三年来大事表[J].禹贡,1937,7(1—3).
[12]本会三年来工作略述[J].禹贡,1937,7(1—3).
[13]白寿彝.从怛罗斯战役说到伊斯兰教之最早的华文记录[J].禹贡,1936,5(11).
[14]赵振武.北平牛街清真寺先贤墓碑拓片[J].禹贡,1936,5(11).
[15]本会此后三年中工作计划[J].禹贡,1937,7(1—3).
[16]白寿彝.中国伊斯兰史存稿[C].银川:宁夏人民出版社,1983:1.
[17]白寿彝.从“小锦”说到边疆教育上的文字问题[N].申报,1937-05-23;语文,1937,1(6).
[18]史学研究会历史组工作报告[J].院务汇报,1936,7(3,5,6).
[19]本报刊发“星期论坛”启事[N].申报,1937-01-01.
[20]白寿彝.论设立回教文化研究机关之需要[N].申报,1937-02-28;禹贡,1937,7(4).
[21]阿拉伯拼音字[J].月华,1938,10(2).
[22]白寿彝.回民起义(三)[C].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238.
[23]韩中义.文明的本土化及其传承载体——中国阿拉伯字母体系汉语拼音“小经”文字历史演变考[J].南京大学学报,2006(3).
[24]顾颉刚.回教的文化运动[N].大公报,1937-03-07.
[25]彝.伪满洲伊斯兰协会[J],伊斯兰,1935(4).
[26]震宇.“小儿锦”问题[J].震宗报月刊,1937,3(8).
[27]编辑后记[J].语文,1937,1(6).
[28]谢澄波.由汉字拉丁化谈到推行阿拉伯拼音字母[J].月华,1938,10(6).
[29]虎隆.我国已知最早的消经全译《古兰经》——《天方尊大真经中华明文注解》简介[J].中国穆斯林,2012(3).
[30]丁士仁,罗小芳.《天方尊大真经中华明文注解》——中国已知最早《古兰经》小经汉语通译本介绍[J].世界宗教研究,20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