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朗对阿富汗的影响力评述

岳汉景，范世举

（安徽财经大学 法学院，安徽 蚌埠 233030）

伊朗与阿富汗是邻国，有着历史、政治、文化、经济等各方面的密切联系。处于强势地位的伊朗在诸多领域一直对战乱频仍的阿富汗保持着较大影响力。美国发动阿富汗战争后，伊朗对阿富汗的影响力进一步提升，在阿富汗重建过程中扮演着重要角色。

一、伊朗对阿富汗的经济影响力

伊朗对阿富汗的经济影响力主要是通过对阿富汗的经济援助、基础设施建设等项目来实现和加强的。伊朗对联合投资公司发放证件、主办食品交易会、开办水泥厂、延长商人的采购信用、培训商业领导。伊朗还对阿富汗的基础设施进行了投资，把输电线路延伸到阿富汗西部城市赫拉特，与印度联合承担遍布阿富汗西部的公路项目。①George Gavrilis,"Harnessing Iran's Role in Afghanistan",June 5,2009,http://www.cfr.org/publication/ 19562/harnessing_irans_role_in_afghanistan.html.

伊朗是对阿富汗进行直接援助最多的国家之一。塔利班倒台后，伊朗为阿富汗的重建提供5.6亿美元。2008年7月，在于巴黎召开的为阿富汗筹集援助项目的国际会议上，伊朗向阿富汗承诺在接下来的3年里将向其追加5千万美元的援助和3亿美元的贷款。伊朗的援助在赫拉特地区尤其明显，伊朗在阿富汗的经济影响力主要显现于该地区。赫拉特市的大部分基础设施是由伊朗的公司和投资者出资并建造的。②Maseh Zarif,Ahmad Majidyar,"Iranian Influence in Afghanistan:Recent Developments,"August 21, 2009,http://www.irantracker.org/analysis/iranian-influence-afghanistan-recent-developments.伊朗向那里提供电力。在那里修建道路、进行贸易投资等。这些联系，加之伊朗的基础设施发展和贸易网络已经使伊朗货物在阿富汗西部市场上几乎取代了巴基斯坦货物。伊朗也以燃料和运输工具的形式向喀布尔提供人道主义援助，自2001年以来所提供的此类物资多达5亿美元。由于来自伊朗的帮助，什叶派阿富汗人也比绝大多数阿富汗人拥有更好的生活境况。③Greg Bruno,Lionel Beehner,"Iran and the Future of Afghanistan",March 30,2009,http://www.cfr.org/iran/iran-future-afghanistan/p13578.

阿富汗战争后，该国百废待兴。即使在阿富汗战争前，阿经济就处于一种崩溃状态了。阿重要的经济机构功能极差，或者根本就不存在，关键的基础设施也遭到严重破坏。该国的社会指标同样很糟糕，四分之一的5岁以下儿童死亡，只有3%的女孩和38%的男孩登记入学。阿富汗的重建预计耗资巨大，急需外国的投资。①See"Afghanistan and Iran on Track to MIGA Membership",MIGA News,Vol.10,No.1,2002,pp.1,http:// www.miga.org/documents/vol10no1.pdf.在此情况下，伊朗在投资和物质、资金等方面的援助使阿富汗在一定程度上对其形成了依赖，而这种依赖就构成了伊朗对阿富汗的经济影响力。

伊朗对阿富汗的投资和发展战略可以看作伊朗在对一个不确定的未来进行两面下注的复杂策略。一方面，如果阿富汗陷入政治混乱，伊朗在阿富汗西部的投资及其与赫拉特地区的密切联系将为伊朗建立一个利于保护自己的自治缓冲区打下基础。另一方面，如果阿富汗变得稳定，那么参与阿富汗的建设并以之作为连接中亚等国家的纽带是符合伊朗的利益的。然而，阿富汗对伊朗未来的经济发展并不十分重要，因此，与那些需要通过阿富汗推动其能源出口的阿富汗的中亚邻国，或计划在阿富汗进行重大资源开发的中国不同，伊朗在阿富汗的利益更多的是政治性的而非经济性的。

二、伊朗对阿富汗的文化影响力

伊朗与阿富汗共有900多公里的边境线，与阿富汗人民有商业、宗教、家族以及历史等方面的联系。两国关系的历史几千年前就开始了，当时阿富汗被认为是波斯帝国的一个构成部分。阿富汗西部城市赫拉特在15世纪早期是波斯帝国的首都，保持着其权力和文化中心的地位。直至19世纪中期，两国的边界才被清晰地划分。当时的英国迫使伊朗放弃其阿富汗领土，并根据1857年达成的《巴黎条约》最终确定了两国的边界。伊朗和阿富汗也拥有一种共同的语言——波斯语。被称作达里语的阿富汗波斯语方言，是该国的两种官方语言之一（另一种官方语言是普什图语。操达里语的阿富汗人占阿富汗人口的约50%，操普什图语的约占35%），并且是塔吉克族、哈扎拉族等族群使用的主要语言，它还曾是阿富汗的宫廷语言。作为阿富汗统治阶级和知识精英使用的传统语言，达里语在该国的首都和地方首府被广泛使用。阿富汗人和伊朗人还拥有同样的文学和文化偶像。著名波斯诗人，例如鲁米和萨迪的诗句在阿富汗人中间同在伊朗人中间一样引起强烈的共鸣。两国在语言上的联系也表现在突厥语方面。26%的伊朗人或者说1710万伊朗人操突厥语，而操此种语言的阿富汗人有360万，占阿富汗人口的11%。阿伊两国的密切种族联系，也是伊朗对阿富汗发挥文化等影响力的工具。土库曼人是一个居住在土库曼斯坦、阿富汗和伊朗的种族。他们占伊朗人口的2%，约130万。阿富汗的土库曼人口占该国人口的3%，差不多有100万，主要聚居在与土库曼斯坦和乌兹别克斯坦接壤的阿北部地区。俾路支族人是分布在巴基斯坦、阿富汗和伊朗的又一个种族，其约占伊朗人口的2%，大致有130万，也占阿富汗人口的2%，约为70万。②See Institute for the Study of War,"Iran and Afghanistan",http://www.understandingwar.org/themenode/iran-and-afghanistan.另外，宗教在扩大伊朗在其东部邻国的利益方面也发挥了一定的作用。作为一个什叶派人口占绝大多数的国家，伊朗总是把自己看作是包括阿富汗中部的哈扎拉族和喀布尔地区的基齐勒巴什族在内的阿富汗什叶派少数民族的保护者。

除了这些客观因素以外，伊朗还主动采取了各种措施加强对阿富汗的文化影响力，比如计划资助建造赫拉特大学、分发伊朗教材、吸收阿富汗人在伊朗接收高等教育。伊朗还通过一些组织在阿富汗实施慈善与救助活动而不断扩大了其对阿富汗的文化影响力。其中一个最重要的组织叫做伊玛目霍梅尼救济委员会。其公开的目标是为贫困团体提供人道帮助。然而，由于有约3万5千名阿富汗人在该委员会的薪水册之内，另有成千上万的受益者，伊朗这一最大慈善团体的真正目的是在阿富汗推进意识形态传播和政治目标的实现，宣传什叶派教义，以及煽动反美情绪。③Ahmad Majidyar and Ali Alfoneh,"Iranian Influence in Afghanistan:Imam Khomeini Relief Committee", Middle Eastern Outlook,No.4,July 2010,pp.1-2.

三、伊朗对阿富汗的政治影响力

伊朗在历史上就与阿富汗（特别是其什叶派少数民族）有密切的联系，并一直努力维持此种关系。两国在各自的君主统治时期关系友好。但是，在1978－1979年间，由于阿富汗在苏联扶持下建立了新政权，而伊朗伊斯兰革命推翻了君主政体，两国的这种友好关系发生了转向，双方关闭了设在对方的领事馆，而且伊朗开始支持阿富汗赞同伊朗革命理念的抵抗团体，或者说圣战游击队。在美苏停止在阿富汗行动后的冷战末期以及整个阿富汗内战期间，伊朗都继续支持阿富汗圣战游击队。上世纪90年代，逊尼派原教旨主义者塔利班在阿富汗掌权后，对什叶派少数民族的虐待导致伊朗加大了对反对塔利班的，后来被称作北方联盟的圣战游击队的支持。伊朗连同俄罗斯向北方联盟提供武器和资金，而巴基斯坦和沙特阿拉伯则支持塔利班。1996年塔利班掌权后，伊朗最高领袖公开指责塔利班亵渎伊斯兰。而1998年多名伊朗外交官遭塔利班杀害，这差点导致两国的军事冲突。在塔利班政权被推翻以后，北方联盟被推入权力层。通过支持北方联盟中的派别，伊朗保持了对喀布尔的巨大影响力。

伊朗也通过其他方式保持对阿的影响力。伊朗对阿富汗的几个政治党派提供赞助，以推动其在阿富汗的各项议程。在伊朗的财政支持下，这些党派现已拥有自己的电视台，正在阿富汗各大城市扩张其影响力。毫无疑问，阿富汗政治、军事形势的恶化帮助了伊朗增加其在该国的政治影响力。生存已经成为所有阿富汗政治团体的根本目标。由于对于那些感觉被美国所支持的政治进程所疏远了的人而言，伊朗是一个可供选择的支持来源，因此伊朗已经能够重获其地位。同巴基斯坦的三军情报局类似，伊朗的权力机构，例如革命卫队也有能力征募阿富汗民兵武装，为它们提供资金，养活它们。①Haroun Mir，"The Impact of US-Iran Enmity on Afghanistan",February 28,2008,pp.2,http://quqnoos. com/index2.php?option=com_content&do_pdf=1&id=121.

伊朗境内的阿富汗难民也是伊朗向阿富汗施加政治影响的重要工具。绝大多数难民是在1979年苏联入侵阿富汗后进入伊朗的。苏联从阿富汗撤军以及纳吉布拉政权倒台后，大批难民于1992年和1993年间被遣返阿富汗。由于阿富汗随后重新爆发内战，塔利班逐渐掌权，在1994至2001年间又有大批阿富汗难民逃至伊朗。②Arne Strand and Astri Suhrke,and Kristian Berg Harpviken",Afghan Refugees in Iran:From Refugee E-mergency to Migration Management",Chr.Michelsen Institute,16 June 2004,pp.2.在伊朗，目前居住有90万合法登记的阿富汗难民，另有150万阿富汗人没有合法地位。许多难民是与伊朗人拥有相同什叶派信仰的哈扎拉族。但也有些难民是说波斯语的逊尼派，他们把伊朗看作优于巴基斯坦的目的地是因为他们与伊朗人有共同的语言，伊朗的生活水平也比巴基斯坦高。在伊朗工作的阿富汗工人寄回的汇款（估计每年5亿美元）构成了阿富汗经济的重要部分。③TheAmericanInstituteofAfghanistanStudiesandtheHollingsCenterforInternationalDialogue，"Afghanistan's Other Neighbors：Iran，Central Asia,and China",Conference Report,February 2009,pp.6,http://0303ffd. netsolhost.com/wp-content/uploads/2010/03/07-2008_Afghanistans_Other_Neighbors.pdf.在伊朗的阿富汗难民与其在阿富汗的亲戚大都保持着十分密切的联系，经常通话交流。难民成为伊阿关系的一个重要纽带，但同时它也是伊朗向阿富汗施加影响的工具。

像世界上许多难民接收国一样，伊朗设想阿富汗难民及其后代将返回阿富汗。在塔利班政权被推翻后，许多难民的确返回了阿富汗。但更多的难民留在了伊朗，伊朗人认为他们给伊朗的经济带来了重大负担，应该驱逐未在伊朗合法登记的难民。2007年，伊朗政府驱逐了35万非法入境的阿富汗难民，迫使他们回到了经济和安全形势都很糟糕的母国。阿富汗人把此解读为敌对行动，旨在破坏阿富汗的稳定。这些难民回到阿富汗后并不是返回到自己原来的家园而是涌向城市。④The American Institute of Afghanistan Studies and the Hollings Center for International Dialogue，" Afghanistan's Other Neighbors:Iran，Central Asia，and China",pp.7.他们给阿富汗政府带来人道主义和政治危机。阿外长认为伊朗驱逐难民的行为旨在抗议阿富汗对北约部队在阿存在的默认，迫使阿富汗支持其核计划，确保伊朗对流入其境内的赫尔曼德河河水的享用权。在卡尔扎伊向内贾德发出私人请求之后，德黑兰才暂停驱逐行动。⑤Brian Bennet，"Iran Raises the Heat in Afghanistan",Time，February 22，2008.

由于自从塔利班倒台以来阿富汗安全形势极为严峻，经济发展和创造就业机会的努力步履维艰，伊朗领导人正确地认识到一个脆弱的阿富汗无力吸收在其境内生活的2百多万阿难民。伊朗对阿富汗难民的遣返进一步破坏了喀布尔政府的信誉，增加了其对伊朗政权的依赖。除非国际社会为阿富汗设计一个综合性的、顾及成千上万的阿富汗归国人员的发展战略，如提供居所、社会服务、学校，以及帮助他们重新融入阿富汗社会，否则德黑兰就将继续打阿富汗难民牌施压喀布尔，破坏美国领导进行的稳定阿富汗的努力。

伊朗的反美立场也在客观上强化了伊朗对阿富汗的影响。卡尔扎伊总统认识到伊朗是平衡美国对阿富汗或者他本人影响力的可靠力量，他多次访问了伊朗多次。在卡尔扎伊于2007年8月访问华盛顿期间，阿富汗与美国的一些分歧凸显出来。卡尔扎伊公开称伊朗是解决阿富汗的方案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而布什则把伊朗称作在阿富汗搅局的力量。而且，卡尔扎伊还于2007年8月中旬在喀布尔接见了内贾德。①Kenneth Katzman，"Afghanistan:Post-War Governance,Security，and U.S.Policy",CRS Report for Congress,November 26，2008，pp.45.2009年6月，伊朗有争议的大选过后，阿富汗总统卡尔扎伊毫不含糊地支持伊朗总统内贾德，从而使两国的政治关系更加密切。②Maseh Zarif,Ahmad Majidyar,"Iranian Influence in Afghanistan:Recent Developments",August 21, 2009,http://www.irantracker.org/analysis/iranian-influence-afghanistan-recent-developments.

另外，阿富汗与巴基斯坦存在的矛盾也进一步使阿富汗同伊朗亲近。一些阿富汗领导人仍然怨恨巴基斯坦在塔利班掌权时是其最公开的保卫者（巴基斯坦是世界上仅有的正式承认塔利班政权为合法政府的三个国家之一，其他两个国家是沙特和阿联酋）。经过数年内战于1990年代横扫阿富汗南部的早期的塔利班就是在巴基斯坦的难民营里壮大的。③Sanjeev Miglani，"Saving Afghanistan from its Neighbours",May30，2010，http://blogs.reuters.com/ afghanistan/2010/05/30/saving-afghanistan-from-its-neighbours/.而且，许多阿富汗人怀疑，如果国际社会丢弃了阿富汗，巴基斯坦想把重建塔利班式的政权作为选项，或者建立一个亲巴基斯坦的政权，就长期的关系而言，巴基斯坦政府想让阿富汗政府保证遵守“杜兰线”。“杜兰线”是1893年英国与当时的阿富汗达成的边界划分协议的结果，该线把阿富汗与当时被英国控制的印度 （1947年后为巴基斯坦）分开。这样划分的边界已经为联合国所认可，但是阿富汗继续表示这种国界的划分是不公平的，它把普什图族 （为阿富汗第一大民族，占本族人口的约41%；巴基斯坦第二大民族，占本族人口的约58%）各部落分离开来，没有真正反映普什图族各部的意见，因此应该重新谈判。1947年巴基斯坦加入联合国时，阿富汗是唯一持坚决反对立场的国家。④详见姚大学，闫伟：《“普什图尼斯坦”问题：缘起、成因及影响》，《西亚非洲》2011年第2期，第6页。卡尔扎伊政府也没有接受“杜兰线”。为此，两国甚至一度爆发边界冲突。阿富汗与巴基斯坦之间还存在难民问题。塔利班倒台至2002年10月，约175万阿富汗难民从巴基斯坦返回到阿富汗，但是仍有多达3百万阿富汗难民留在巴基斯坦。巴基斯坦方面说它计划在不久的将来把他们驱逐到阿富汗境内。⑤See Kenneth Katzman,"Afghanistan:Post-Taliban Governance,Security,and U.S.Policy",CRS Report for Congress，July 21，2010，pp.60-61;Mullen,Rani D.，"Afghanistan's Neighbors:Understanding Iranian，Chinese,Pakistani and Indian Interests in Afghanistan",in Wolfgang Danspeckgruber，ed.Petersberg Papers on Afghanistan and the Region，pp.147.同时，巴基斯坦对卡尔扎伊也不够信任。他于1976－1983年间在印度接受教育并获硕士学位。阿富汗同巴基斯坦之间的矛盾为伊朗强化对阿富汗的政治影响提供了机会。

结语

伊朗对阿富汗具有巨大的天然影响力。“9·11”事件后，伊朗灵活利用各国矛盾，在阿富汗的影响力进一步提升。

但作为一个地区强国，伊朗的雄心并未集中于其东部邻国。伊朗政权认为其重要战略利益取决于波斯湾，特别是伊拉克的政治发展。当今的阿富汗，与其说是伊朗的一个政治和军事的竞争者，不如说是伊朗进行经济和文化扩张的一个机会。伊朗把阿富汗纳入战略考量主要是担心其他大国利用虚弱的阿富汗去威胁伊朗。伊朗一直在与巴基斯坦、沙特、美国争夺对阿富汗的影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