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深处的石头房

2013-04-12 07:16秦湄毳
读者(乡土人文版) 2013年10期
关键词:架子车姐夫河里

文/秦湄毳 图/陈 露

百花深处的石头房

文/秦湄毳 图/陈 露

我的家乡在豫北农村,山清水秀却贫穷落后。小时候,家里的房子是土坯墙,茅草的屋顶,下雨的时候,外面大下,屋内小下,娘叹一口气,爹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哥哥要上学,我也要上学,家里不可能有多余的钱盖砖瓦房。可是,爹娘供我们上学的念头从来没有动摇过,他俩说:“啥时候你们自己说不学了,读不动了,你们就回来跟爹和娘一起做农活。只要你们愿意读书,砸锅卖铁,也供你们!”爹的话掷地有声,娘的目光坚定。

我和哥哥不说话,暗下决心,要把书读好,读出名堂。我和哥哥在暑假一起打猪草的时候商量过,长大了,要让爹和娘住上王乡长家那样的两层的洋楼。

不知道从哪一天起,我和哥哥发现,爹总是往家里搬石头。家里的石头越来越多,小院子里堆得满满的,像小山一样。一个冬日的黄昏,我放学回家,走过家门前的那道坡时,发现爹抱着石头往上走。原来,这么寒冷的天,爹又到河里挖了一车石头,上坡的时候,怎么也拉不上去,就把小一点的石头抱下架子车,把大石头先拉上坡,又返回来,再把一块一块的小石头抱到架子车上面。月亮已经高挂在天空,我和爹将最后两块小石头放到架子车上,爹在前边拉,我在后边推,就这样回到月光如水的院子里。

爹抽一支黄金叶的香烟,咂咂嘴巴,满足地看着满院子的大小石头,自言自语地说:“春天就可以开工了。”我纳闷地问:“爹,要开什么工啊?”爹笑了,摸摸胡子碴:“到时候你就知道喽!”

我跟哥哥咬着耳朵推测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两个人还打赌,私下里去问娘,到底还是哥哥猜对了—爹开春要给家里盖房子。没有钱烧砖买瓦,他下河里挖了两年的石头,默默地准备盖一座石头房子。我们知道了答案,想起爹酷暑寒冬在河里忙碌的身影,心情复杂,再也没有多说话。

过了正月十五,我和哥哥就开学了。一周之后,两周之后,三周之后,过了二月二,龙抬头了,村上有好几家起砖瓦房的都动工了,我们家的石头房还没有动静。我不敢问也不能问,怕爹有压力,也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只看到爹的眉头拧得比麻花还紧,娘也在叹气。

终于,我从村里同学的口中得知,爹在挨批斗。村干部说,他上工不用劲,把力气都用在下工后,给自己家挖石头去了,还说要把那些石头全部充公。

我欲哭无泪,回到家,问:“爹,是不是这样?”哥哥知道了更是怒不可遏,要去找那个村干部理论。哥哥有一个同学叫朱福,朱福的姐夫是县里的干部。朱福打抱不平,拎来两瓶汽油,说是趁天黑把村干部家给烧了,他好汉做事好汉当,不连累我们家,就为治治那“恶人”。爹规劝朱福,呵斥哥哥:“不许胡来!”爹说:“我老了,他们愿意怎么处理都中,你们还年轻,要奔前程!”后来还是朱福把他姐夫的话捎回来:“石头那么大那么多,看村子里哪个老少爷们会去动手搬那些石头!不用担心,石头早晚都是你们家的!”果然,那个村干部不可能一个人去搬石头,村里也没人肯给他搬。

有一天,我们家的院墙外边不知道是谁用红纸条写了一句:“谁家的石头就是谁家的!!!”看着那3个感叹号,爹的眼睛里湿湿的。朱福请他的姐夫为爹的石头房奠基,于是爹的石头房开工了。

石头房收工的那一晚,爹和娘借了50元钱给村里放了一场电影。

长大之后,哥哥在美国旧金山有了别墅,我也住进了复式楼,但在我们的心中,最温暖的依然是爹娘给我们盖的那座石头房。

(笑天笑地摘自《意林·原创版》2013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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