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 娇
青铜爵是夏商周时期重要的酒礼器之一,始见于二里头文化三期,到西周中晚期逐渐消失。《说文·鬯部》:“爵,礼器也,象爵之形,中有鬯酒。又,持之也,所以饮器象爵者,取其鸣节节足足也。”《说文》所云“象爵者”,借爵为雀,爵、雀古字通。需要注意的是,东周秦汉文献中的爵已不是我们今天所定名的铜爵的形制,而成为酒器的泛称。青铜爵的一般形状:前有流,即倾酒的流槽,后有尖锐状尾,中为杯,一侧有鋬,与连接流尾的轴线成直角,下有三足,流与杯口之际有柱。青铜爵拥有独特的外形,但对于其用途学术界仍无定论,引起众多学者的关注。本文试图从用途和礼器两个方面阐述对青铜爵的认识。
关于青铜爵的用途,有“煮酒”、“滤酒”、“鬯酒”、“饮酒”、“注酒”等多种说法,笔者同意青铜爵是“饮酒”器这一说法。下文将从青铜爵的来源、器物组合、发展演变三个方面对这一观点加以阐释。
关于爵的起源,目前多数学者认为陶爵是在陶鬹的基础上发展而来,而本文认为说其受陶鬹等三足器的影响更为合理。青铜爵最初是模仿陶爵而产生的,其特征也具有相似性。
陶爵和陶鬹最大的相似点即是三足这一形制。正如《说文》:“鬹,三足釜也。”鬹的足为三个空心袋足,而爵的三足均为实心。鬹的鋬和流处于同一轴线上,爵的鋬与流成90度直角。陶鬹圜底造型受热面积较大,且体积较大,其为温水或温酒器的可能较大,而陶爵器形较小,且最初均为平底。综上可知,陶爵和陶鬹相异点大于相同点,可致其可能具有不同的使用功能,尤其是陶爵流与鋬成90度,这使它更符合作为饮酒器的力学原理,如我们现在所使用的杯子,选择喝水的杯口与杯把同样也成90度,而注或热水壶(茶壶)的流与把的位置则和鬹相同。所以,陶爵的产生虽说受到陶鬹整体外形的影响,但是其在诞生初的某些形态特点决定了其独特的用途,青铜爵亦如此。
在考古发现中,青铜爵多与觚、斝同出,关于这三种酒器的用途,斝为温酒器毫无争议,爵与觚的功能暂无定论。本文在对爵、觚出土数量、器形特点及容量进行分析后,认为觚作为注酒器的可能较大,相应的爵则更可能为饮酒器。
夏代的青铜爵并不是成组出现,而商代墓葬中随葬青铜饮酒器最低限度为一爵,一爵一觚为最基本的青铜酒器组合,也有和斝成组出现的,如郑州白家庄三号墓、安阳小屯338号墓中均出土二觚、二爵、二斝。
在所有出土酒器的墓葬中,爵的数量最多,殷墟妇好墓出土有不同形式的爵四十件。在号称“礼仪之邦”的古代中国,酒文化源远流长,所谓“酒以礼成”,无酒不成礼。有酒必有酒器,而酒器以用途分为不同种类,但是其必须以饮酒器为本,铜爵在出土酒器群中的绝对数量优势,似乎也暗示了其作为饮酒器的可能性。
此外,关于铜觚的用途,学者就饮酒和注酒存在分歧,本文认为其为注酒器的可能较大,觚喇叭圆盘形口使饮酒时液体不集中,不适宜作为饮酒器。至于西周早期出现的中腰甚细的觚,并不排除周初吸取商人因酒亡国教训而限制饮酒量的可能性。而铜爵最初的平底以及鋬的位置决定了其更有可能为饮酒器,加之铜爵的容量较觚、斝要小,如二里头文化乳丁纹爵去足后爵身仅高约14厘米,最大口径约10厘米,腰部直径不足5厘米,容量不足300毫升,事实上大部分爵的容量在100毫升左右。而觚、斝的容量均超过500毫升。酒器的容量在一定程度上也决定了其用途。
因此,在商这一重视酒器的朝代,多出现觚、爵、斝的组合,结合器物形态特点,其应该是分工明确的,斝为温酒器,觚为注酒器,而爵为饮酒器。
青铜爵的发展轨迹可以归结为:由最初简单模仿陶爵到装饰精美造型复杂,最终简化成杯的形制,爵的发展演变似乎也暗示了其作为饮酒器的可能性。
通过对不同时期青铜爵的形制具体的对比分析可知铜爵的发展演变为:二里头文化时期的铜爵保留更多陶爵的因素,后尾逐渐变长,流的长度相对于整个器物而言基本无大的变化;柱由无到有,逐渐变高,位置逐渐向口上移动;鋬在西周前期逐渐变小,成为象征性符号;从束腰平底到直腰圜底,剖面由椭圆形发展到圆形。纹饰方面,二里头文化时期仅施简单的花纹和镂孔,商代由简单的凸弦纹和乳丁纹发展到较复杂的兽面纹。在西周中晚期后,爵逐渐退出酒器舞台,最终以低圈足、有宽长把手的杯取而代之。我们是否可由杯取代爵曾经是作为饮酒器而存在的。至于铜爵突出的柱,这是众多学者研究其用途产生分歧的根源所在,比如认为铜爵是滤酒器或鬯酒器,但是我们应该注意到差不多同一时期的斝也有突出的柱,简单的思考这一问题,柱仅可能为商代三足铜酒器的一个外形特征罢了。
综上可知,青铜爵作为饮酒器的可能性极大。但一些学者持相反的意见,认为青铜爵为温酒器,证据之一即其底部的烟炱痕。本文就此阐释下自己的看法。就目前情况看,此类铜爵当不超过20件,总数尚不及出土铜爵总数的三十分之一。如二里头文化的有一件,二里岗文化的有四件,陕西沣西遗址中发现八件西周早中期的青铜爵底部有烟炱痕,扶凤县周原博物馆发现两件齐家西周中期墓中出土的两件青铜爵底部发现很厚的烟炱痕。如爵为煮酒器,那么,其余百分之九十以上的铜爵为何并无烟炱痕迹,这是一个随着更多考古发现,有待进一步研究的问题。需要注意的是,大量底部有烟炱痕迹的爵均发现于西周以后,而西周铜爵已趋于衰落,此时混淆用途也是可以理解的,而极少数夏商文化时期的底部带烟炱痕的铜爵是否可以理解为殷人燎祭所造成的,有待进一步研究。此外,青铜器入火稍久,青铜中的锡即易析离而损坏器表,故装饰精美的青铜爵不可能用来温酒。
青铜爵是商代最早的礼器之一,究竟其在诞生之初即为礼器,还是由实用器逐渐转为专用礼器,这也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夏商周时期是我国“礼乐文化”由形成而兴盛的重要时期。“礼乐文化”的形成与兴盛,走过了由自然宗教到神秘宗教、再由神秘宗教到伦理宗教的漫长历程。在这一漫长的历史进程中,祭祀活动一直是“礼乐文化”的核心内容。同样夏商周时期也是我国青铜工业逐渐走向繁荣的时期,青铜器主要为兵器和礼器等,其一般不作为生活用器。当时无论平民和贵族,日常生活中普遍使用陶器。由于青铜器的特殊性,使其成为贵族在进行祭祀、丧葬、朝聘、征伐和宴享、婚冠等礼仪活动时不可或缺的器物。这样的器物即礼器,也称“彝器”。
青铜爵是商代最常见、最典型的青铜礼器,同时也是器物组合的核心,体现社会的礼乐制度。有学者认为,其最初为实用器后转化为礼器,部分学者坚持其既是礼器也是实用器,另有学者认为青铜爵在其诞生之初即为礼器。本文赞同第三种观点,首先,商周时期青铜器主要为兵器和礼器,对于铜料有大量需求,但我国铜矿资源主要分布在长江以南地区,导致铜器不可能作为日常生活用品,只能作为礼器用于某些专门场合。就青铜爵、觚而言,从二里头时期到西周早期出土量是十分有限的,而且青铜器使用较多会出现铅中毒,如某些青铜器出土内套有相同的木器可能就是为避免这一现象。其次,青铜爵在诞生之初就较陶爵造型精美、结构复杂。商代铜爵更是表现出鲜明华丽夸张的特点(如《殷周青铜器通论》图版伍叁,103方爵),而陶爵则不见于殷墟居住遗址,多出现在墓葬,且器形变小,由此推断陶爵很可能是专门用于随葬的明器,而有青铜爵的墓葬绝不会出现陶爵,可见此时包括陶爵均已成为代表着不同阶层的礼器,说明青铜爵在这样金字塔式阶级社会中是代表上层阶级身份和地位的,《礼记·礼器》就说“宗庙之祭,贵者献以爵”。再次,青铜爵多发现于墓葬,而非居址,说明其实用性不强,或者说其根本没有进入到日常生活中来。正如朱凤瀚先生所言:“青铜器的重要性不仅表现在它对社会物质文化发展中的重要作用,而且突出地表现于它对社会政治生活的巨大影响上。”所以,铜爵在其诞生之初即是作为礼器出现的。
通过对青铜爵的来源、器物组合、发展演变的分析,本文认为爵作为饮酒器的可能性较大。青铜所具有的特殊性和青铜爵华丽的装饰、近乎夸张的外形显示了礼仪活动的庄严与肃穆,体现了贵族阶级的身份和地位。青铜爵在诞生之初即为祭祀、丧葬、朝聘、征伐和宴享、婚冠等礼仪活动时不可或缺的有别于觚、斝的饮酒礼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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