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党、政党制度与现代多民族国家治理

2013-04-10 08:41丁志刚董洪乐
思想战线 2013年2期

丁志刚,董洪乐

政党的形成与政党制度的运行是现代民主政治的重要体现,民族国家的格局定型后,政党制度与政党政治进一步走向稳定与成熟,并对民族国家建设与民主政治发展提供了广阔的空间。政党与政党制度在现代多民族国家范围内有着明显的民族化因素,且政党、政党制度与现代多民族国家治理之间有着多重的内在契合因素,把它们的内涵、互动进行综合归纳与分析,能够为我们从政党因素来研究现代多民族国家治理提供一个新的理论框架与范式。

一、政党、政党制度、现代多民族国家及其治理

政党是人类社会阶级斗争与最初集团博弈的产物,并且随着国家政治制度的成熟与逐渐完善,政党与政党制度也越来越成为这种斗争或竞争的制度性产物。根据政党的历史性演变,“政党是具有共同利益的特定阶级或阶层的代表,通过谋取政权和执掌政权等共同行动,实现其共同的理想与目标,而结成的具有明确纲领与章程、比较健全的组织机构以及一定群众基础的现代政治团体”。①施雪华:《政治科学原理》,广州:中山大学出版社,2001 年,第299 页。

具有组织性与主体性的政党与现代民主政治运行,特别是和国家与政府等主导性政治主体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对于处于现代化之中的社会来说,所谓‘建立国家’,部分地意味着创建有效的官僚机构,但更重要的还是建立一个能够调整新集团参与政治的有效政党体系。”②[美] 塞缪尔·亨廷顿:《变化社会中的政治秩序》,王冠华等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 年,第335 页。“因为一个没有政党的国家也就没有产生持久变革和化解变革所带来的冲击的制度化手段,其在推行政治、经济、社会现代化方面的能力也就受到极大的限制。”③[美] 塞缪尔·亨廷顿:《变化社会中的政治秩序》,王冠华等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 年,第337 页。一旦羽毛丰满,政党就会成为维系各种社会力量的纽带,并为超越狭隘地方观念的效忠和认同奠定基础。④[美] 塞缪尔·亨廷顿:《变化社会中的政治秩序》,王冠华等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 年,第338 ~339 页。所以,政党这一团体性组织的存在与活动,丰富了现代政治生活的形式与内容,也增加了现代政治分析原理的线性脉络。

从国家与国家公共权力的角度而言,政党可以分为执政党、非执政党、参政党等一些类型。相对来说,执政党在国家体系中的作用更为明显与直接,“在现代民主政治条件下,政党执政是在两个层面上展开的:一是在社会层面,主要任务是赢得社会的支持与拥护;二是在国家层面,主要任务就是运用国家机器实现有效的社会治理,推动社会的进步和发展”。⑤林尚立:《执政的逻辑:政党、国家与社会》,载刘建军,陈超群编《执政的逻辑:政党、国家与社会》 (复旦政治学评论第2辑),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05 年,第4 ~5 页。

政党制度有狭义与广义之分,狭义的政党制度,是指一党制、两党制、多党制等政党制度的具体类型,或者是指政党体制与格局。相对来说,它的含义简单而明确,但不能准确又详尽地阐释现代政党政治的深刻内涵与立意。广义的政党制度,是指一个国家关于政党的各项制度规范的总和。它包括基本的三个要素:一是国家对政党的政治地位、活动规范和执政参政的法律规定;二是事实上形成的政党活动方式、执政参政方式、党际关系、政党与社会团体的关系,以及社会对政党的体认程度;三是政党自身的组织原则与组织体系。这种政党制度由一个国家的政治制度、政治体制所决定,同时又是其政治体制的组成部分。①参见施雪华《政治科学原理》,广州:中山大学出版社,2001 年,第318 页。也就是说,广义的政党制度并非是指政党竞争的格局表述与政党竞争的数量参数,它有着政党政治的内涵,但又非政党政治的全部。它可概括为政党的组成与组建、政党活动与行为、政党执掌与把持国家政权的一切制度性运行过程的总和。本文中的政党制度是根据论证的需要而对狭义与广义的结合使用。

理论中的民族国家是政治学研究最重要的主体性概念,现实中的民族国家是现代国际社会最为主要的行为体,也是人类社会组织最有效的共同体,它具有主权性、自主性、统一性。民族国家建构是一个长期的历史进程,民族国家的形式确立后仍然面临国家建设任务。现代多民族国家是民族国家的典型代表,现代多民族国家治理是现代国家建设与发展的重要议题。所谓国家治理,就是国家政权系统按照某种既定的秩序和目标对社会进行自觉的、有计划的控制和引导的活动与过程,最大限度地增进公共利益。国家治理并不是对个体的压迫、对社会的压制,它是在原有的政治结构基础上,通过制度创新对政治力量、社会力量进行整合,实现稳定,巩固多民族国家制度基础,同时通过共同体的创造性力量,维持并促进现代多民族国家的稳步发展。对于现代多民族国家,由于其自身国家形式与结构的特殊性以及现实中民族宗教特殊性,其治理问题更为复杂、艰难。特别是处于转型期、现代化关键期,国家的合法性危机、国家认同危机、政治参与危机等问题综合迸发,国家治理的成败决定国家的兴衰,国家治理需要更多的政治技巧,其治理行为过程中更需要政治权威的规范基础与国家公共权力的灵活运作。②丁志刚,董洪乐:《现代政治文化与民族国家治理》,《新疆社会科学》2012 年第1 期。

二、政党、政党制度与多民族国家治理过程

当我们不再把民族国家简单地和表面化地看做是单一民族的国家,而是把民族国家视为王朝国家已经把国内人口凝聚或整合为一个民族共同体以后,形成并能实现和保障民族认同于国家的制度体系,那么,政党和政党制度的形成和发展,也就与民族国家联系在一起了。因为政党以及政党制度,都是在民族国家制度体系建构的过程中形成和发展起来的,是民族国家制度体系的有机组成部分。③周 平:《多民族国家的政党与族际政治整合》,《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1 年第5 期。

在不同的国家与地方,由于其时代背景、文化及其具体的历史情境的差异,政党及其政党制度也存在着千差万别。西方是在民族国家模式与格局基本形成的基础上,渐次产生政党的组织形式与内容、政党制度的演化与定型、政党政治的格局与形态。而东方则是在争取民族国家独立的背景下,先建立政党组织,并通过政党组织与意识形态的动员,才建立了独具特色的民族国家类型,而且后期的民族国家建设与治理的过程又严重地依赖这一历史定势。

在现代多民族国家中,往往生活着众多民族族体或者发展形态各异的族群共同体。族际关系,尤其是族际关系长期存在的矛盾和冲突,即根本性的民族问题,往往对多民族国家的发展和稳定具有根本性的影响。处于多民族国家的政党,必然要与多民族国家的民族和族际关系长期地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从而获得民族的内涵,具有民族性。④周 平:《多民族国家的政党与族际政治整合》,《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1 年第5 期。不仅如此,现代多民族国家的有效治理是对其国家发展与成熟的重要考量标准,而在现代多民族国家治理的历史过程中,制度供给与执行、政策的输入与输出、治理价值的进一步明晰与治理机制的长效化等问题,必然在很大程度上会把政党因素与民族因素紧密结合在一起。

“在相当多的国家和地区,政党的民族色彩超过了阶级和阶层色彩,或者说掩盖了其阶级和阶层性。当代非洲国家的各政党大都有民族背景,因而这些国家的政党竞争和斗争也便成为民族斗争的集中反映。”⑤王希恩:《全球化中的民族过程》,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9 年,第135 页。在一些政治发展已经步入正常轨道,甚至政治发展相当成熟的多民族国家中,尽管国家治理的理性化、世俗化、民主化与制度化的理念与机制业已建立,但政党的问题始终是国家治理中的核心因子,它始终与国家政权的组建与进一步建设联系在一起。这一过程为了强调其政党的代表性与参与性,政党组织中的政治精英以及众多社会成员为了深入挖掘其自身的政治资源,集聚其政治能量,以民族身份面目出现在政治舞台上,或者直接参与到政治生活当中也是非常自然的政治生态现象。

总结起来,现代多民族国家治理过程中政党的民族属性表现在多个方面。首先,政党在多民族国家治理中作为治理主体的民族性。正是由于政党与政党政治在现代民主政治中的重要性所决定,政党在民族国家治理中的主体性是必然的。在民族国家内,任何政党的组建均包括其成员、组织与理念等几个方面,而其中政党成员的来源则是其政党在国家治理中主体性的突出体现。而且政党的成员必然是来源于某个民族或族体,任何政党中的每一个成员从其身份上来说都是公民身份、政党身份与民族身份的汇集,只不过是由于政治信念所决定的不同成员对其三者身份的选择与排序各异而已。特别是民族身份在特殊环境下,被看做是其利益选择、价值判断的标准而首当其冲时,政党的民族属性就更加明显。其次,治理客体也就是引起多民族国家“不可治理性”问题本身的民族性。民族众多、民族差异与矛盾不易消除、民族关系复杂而难解是现代多民族国家治理所面临的共同困境,这也就构成了现代多民族国家“不可治理性”的主题。“多民族国家的治理远比单一民族国家复杂,其中的一个表现是随着国家现代化进程的推进,民族关系可能会发生变化,在特定的阶段或特定的领域 (或地区),民族关系可能会紧张。”①杨 龙:《多民族国家治理的复杂性》,《社会科学研究》2010 年第2 期。特别是民族矛盾恶化所带来民族分离的恶果,必定是现代多民族国家治理中必须谨慎对待的问题。政党特别是执政党如何在政治整合、民族整合、文化整合的过程中实现民族团结与民族和谐,也就成为现代民族国家治理中应对民族问题的重要途径。最后,贯穿治理过程的政党文化与价值取向的民族性。由于政党成员与组织自身的民族属性,民族传统与习俗、民族价值观作为民族共同体重要标志,在其民族身份所属的政党成员政治文化中的影响是根深蒂固的。而且,民族族体在特定的历史阶段,为了在利益博弈中占据优势,必定会在一定程度上通过政党成员的民族身份属性而向政党文化、政党价值观与意识形态领域渗透,积少成多,聚寡而众,这在某种程度上就会严重影响甚至决定了某一个政党的意识形态。

政党的产生与现代政党制度的建立作为一种民主政治的重要内容与形式,是现代多民族国家治理的重要渠道与机制。然而,对这一问题必须以一种辩证的思维来看待。一方面,政党与政党制度的民主政治趋向,会在一定程度上缓解或化解民族国家治理的难题。政党成员民族身份的广泛代表性也可能成为解决民族问题、降低民族矛盾风险的突破口,具体民族国家现实相适应的政党制度的生成,以及政党政治的合理化格局与态势,都会给现代多民族国家治理提供很好的契机。对于任何现代多民族国家,“政党正是维系各种社会力量的纽带。在横向上,政党可以把不同的利益聚合起来,融合不同的利益集团;在纵向上,政党在宪政框架内,通过合法的选举而树立起政治体系的权威,为不同的利益集团超越狭隘的地方观念与利益诉求,形成统一的政治效忠和政治认同奠定基础”。②王邦佐:《执政党与社会整合——中国共产党与新中国社会整合实例分析》,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 年,第13 页。另一方面,政党民族属性的狭隘取向,甚至极端民族性政党可能会给国家治理带来严重障碍,极有可能是造成民族关系紧张、民族矛盾凸显的诱因,甚至是严重的民族分离主义的重要支持者。特别是处于发展中的多民族国家,由于政党与政党政治中民族因素的糅杂而给治理增加了一定程度的难度与变数。

三、政党、政党制度与现代多民族国家治理之间的互动与影响

政党与政党制度已经成为现代民主政治发展与完善的重要载体与楷模,不管是西方还是东方,现代多民族国家格局已经基本形成,多民族国家已经成为国际社会中常态行为主体,在国家治理的理论与实践中也的确产生了相当多具有普遍性探讨的题域。在当今现代化与全球化的历史趋势大潮中,民族问题凸显,治理难题丛生,政党对其民族国家治理的参与性与重要性越发明显,政党制度与政党政治在民族国家中的制度性架构和政治生态成熟化的治理过程中,也越来越成为具有决定性的因素。

从本质上而言,政党是阶级关系的表现,尽管历史发展导致时代背景差异,但政党的政治活动与政治行为是围绕国家权力而展开的,这一共识在理论上和实践中均已被证实。国家治理是“国家政权系统按照某种既定的秩序和目标对社会进行自觉的、有计划的控制和引导的活动与过程,它包括必要的公共权威、管理规则、治理机制和治理方式”。③丁志刚,侯选明:《政党学视野中的西北地区治理研究》,兰州:兰州大学出版社,2010 年,第4 页。也就说,现代多民族国家治理仍然以国家公共权力的运作为核心。这样,政党的组织与活动、政党制度的形成与变革就与多民族国家的治理行为与过程之间,存在着相互影响的互动关系。

政党组织作为现代多民族国家治理的主体组成,政党制度是现代多民族国家治理的制度供给,所以政党与政党制度决定着现代多民族国家治理的特征、方式、水平与价值取向。

第一,政党的阶级性影响、制约着多民族国家治理的阶级属性。政党是阶级斗争的制度性产物,每个政党都有着一定程度的阶级基础支撑,都秉持一定阶级意识的内在文化特质。由此决定了政党在争夺或保持掌握国家权力的过程中,都会充分利用其阶级基础,从其阶级意识出发来参与或主导政治活动过程。当然这一过程也会贯穿于现代多民族国家治理理论与实践当中,特别是治理所依据的秩序与目标都是执政党所属阶级的意志体现。而且治理的本质,就是要保证将政治权力的运作与政治权利的行使,纳入执政党所属阶级的预设轨道。

第二,政党的参与性与代表性彰显多民族国家治理的参与性管理特征。政党一般都有着广泛的阶级基础,但政党成员只是这一阶级中具有典型政治行为、政治参与、政治意识的代表,尤其以政治精英、政治骨干、政治领导为甚。多民族国家治理并非传统自上而下的单线模式,而是一种治理主体多元化的合作、协商关系建构过程。由于政党政治在现代民主政治的核心地位,政党的代表性与参与性特点才体现了现代多民族国家治理的政治参与性管理特征取向。

第三,政党的意识形态决定其治理的价值取向与目标。一个政党的组织方式与指导思想的系统化与理论化就是其意识形态。政党的意识形态也就决定了这个政党整体的价值观取向,以及其政治文化结构与功能架构。在现代多民族国家治理过程中,执政党的意识形态至关重要,它是趋向于民主还是独裁,钟情于多元还是一元,都会体现在治理的行为过程与目标结局当中。当执政党以民族平等、民族团结为目标时,政党就会利用其所掌控的国家权力,在制度供给、政策制定过程中尊重民族文化多元格局、不断促进民族共同发展、体现民族自治与共治结合理念,否则就可能会导致民族等级与歧视、民族偏见与隔离,甚至民族杀戮与灭绝等。即使是非执政党,由于其参与监督的功能,它所代表的阶级与民族的利益诉求,都会体现在其意识形态当中,其意识形态对于多民族国家治理当然也会有一定程度的影响。

第四,政党的执政方式与执政能力决定其治理的方式与治理水平、能力。政党引导现代多民族国家治理的基本方式,可以通过其政党领导组织与基层组织的直接介入,但更多的是通过国家政权的方式,也就是通过掌握国家公共权力的方式来进行。这里主要是针对处于国家执政地位政党而言。所谓执政方式是指“执政党执掌、控制和运用国家政权的途径、形式、手段和方法的总称。涉及执政党和国家政权的关系问题。具体包括政党介入国家政权的方法和途径;政治体制中的党政关系模式;政党在国家权力体系中的党权运作模式等”。①奚洁人:《科学发展观百科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07 年,第343 页。综合起来,执政方式反应的是政党与国家、政府、市场、社会之间的关系模式。现代多民族国家治理关系到国家权力的运作,它势必也会在国家、市场与社会之间进行合理界分而又实现灵活整合。如果政党的执政方式遵循科学执政、民主执政、依法执政理念,那么执政党的社会基础与民族基础就比较广泛而深厚,能够聚集大多数民族族体在民族国家范围内进行协作式整合。其国家的治理模式也将会更加科学而高效、民主而有效、法治而威严。正是现代多民族国家治理的紧迫性与复杂性,要求执政党要正确处理党政关系、党法关系、党群关系。政党的执政能力主要表现在政党代表性的广泛程度、政党的利益综合与表达能力、政党的政治资源聚合与政治沟通能力、政党的社会化能力等方面。这些能力从根本上决定着执政党主导国家治理过程中政治动员与社会动员的广度与深度、制度与政策制定的科学性及执行的有效性、治理中国家权力权威的有效发挥程度、治理方式得到认同与服从的程度等方面。

第五,政党制度的类型影响多民族国家治理的功能与效率。从一般意义上来讲,对于现代多民族国家治理来说,多党制优于两党制与一党制。因为政党数量的适当增加,可能会更加充分地发挥、体现其不同民族族体的代表性。“不过就政治发展而言,重要的不是政党的数量而是政党制度的力量和适应性。政治稳定的先决条件在于有一个能够同化现代化过程所产生出来的新兴社会势力的政党制度。”②[美] 塞缪尔·亨廷顿:《变化社会中的政治秩序》,王冠华等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 年,第350 页。也就是说,政党制度的确立并非固定程式,它要与具体国家与地区的历史情境、文化传统、当前政治力量对比格局,特别是具体多民族国家历史建构的背景与模式相适应,而不应该千篇一律、膜拜盲从。例如,单一政党的适度权威对于治理发展中国家的混乱状态,可能比政党众多而权威不足的竞争性政党体系更为重要。对于刚刚摆脱殖民主义的一些后发多民族国家来说,政党制度的选择大多会受制于历史定制与当前政治稳定和发展的现实需要。一党制、一党独大或一党领导而多党合作模式往往会成为遴选的首项,因为这种政党制度类型更能发挥政党的凝聚功能与权威能量,也能够有效地主导、推动国家治理的历史进程。相对来说,早期的民族国家建设业已成熟,民主政治制度比较健全,经济发展基础较好的国家,可能趋向于选择或者现实的状况也决定了采取两党或多党常规式政党体系。

李普塞特将政党称作“冲突的力量和整合的工具”。在他那里,对于殖民主义后期单一政党的国家来说,政党用来“唤醒共同体的更广泛的民族国家意识”,建立跨地域跨种族的沟通和合作。而对于竞争性政党体制,“一方面,每一个政党都建立了跨地区的沟通网络,并通过这种方式促进了民族的整合,另一方面,正是它的竞争性帮助建立了超越整合小团体和帮派上的全国性政治体系”。①[美] 西塞·马丁·李普塞特:《共识与冲突》,张华青等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 年,第125 ~126 页。实际上,像这些不同的政党政治生态的形成与维持,都是与其现实的多民族国家治理的需求相适应、相协调的。

此外,政党、政党制度与多民族国家治理之间的互动,还表现在治理过程中对政党、政党制度的多方考量。像规范政党组建与政党制度运行,遏制政党意识形态扭曲,调控政党竞争格局,既是多民族国家治理的基本前提,也是其重要内容。

就当前历史发展趋势而言,现代多民族国家治理是世界范围内政治发展的常态主题,而这种国家治理,一方面追求整体性与目的性,从国家的宏观角度来审视治理的发轫、机制的完善、过程的优化、成本的预算与绩效的评价等;另一方面也要追求相对的局部性与渐进性,从微观的视角来衡量并重视政治稳定、经济发展、文化繁荣、社会化进程以及社会团体的认可与参与、公民意识的培养与健全。而不管是哪一方面,由于政党政治在现代民主政治发展中的中轴作用,政党组织又是国家公共权力与最基层“政治人”之间联系的桥梁纽带,现代多民族国家治理都要把政党这一因素置于重要的位置,给予更多的观照与体察。也就是从服务于多民族国家治理的角度来规范政党组建的法治化、政党制度运行的常规化、政党意识形态的理性化等方面。

四、政党、政党制度与现代多民族国家治理的完善与发展

现代多民族国家治理既是现代国家在政治发展过程中追求民主化、制度化的必然,也是国家公共权力作为“能动者”不断寻求其生成、存续、运行和更替合法性的应然。随着现代化进程的持续推进,对于现代多民族国家来说,问题的历史性积累使国家治理的难题丛生,再加上历史变迁后的新生症结也会随时迸发,其治理的任务也更加复杂而艰巨。政党是现代政治的根本标志,“能一身而二任的政党和政党体系可使政治现代化与政治发展二者并行不悖”。②[美] 塞缪尔·亨廷顿:《变化社会中的政治秩序》,王冠华等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 年,第336 页。通过政党的现代化建设、政治制度规范作用的有效发挥及其政治文化的现代发展与政治社会化持续进行,来完善与优化现代化多民族国家治理过程,对于其现代国家建设具有不可估量的意义。

第一,加强政党建设以递增现代多民族国家治理的合法性与有效性。

加强政党建设是任何一个政党所面临的不可或缺的历史任务,一个政党也只有不断加强其自身建设才能在国家治理过程中发挥其应有的功能。政党建设包括组织建设、思想建设、作风建设等,但对于现代多民族国家治理的动态过程来说,由于政党在国家权力与人民之间联系枢纽的作用机制以及政党组织自身的网络化特点,政党的组织建设就异常重要,政党特别是执政党组织建设中的合法性、民主性、权威性、代表性,对于其国家治理合法性与有效性起着决定性作用。

首先要加强政党组织的合法性。政党的合法性可以理解为一种由法律规范所认可的政治共同体的“统治资格”,并被当作用法律的途径而获得有效性的政治活动。政党的合法性有四项原则:价值观念、法律规范、治理绩效和认同机制,并可简约为两点:合民意性与合法律性,前者具有动态性,后者具有稳定性,两者是辩证统一的。但合民意性是绝对的、是最终归宿的。③赵宬斐:《政党政治与政治现代性——基于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视野的研究》,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0 年,第81 ~82 页。这就必然要求政党必须通过制度化、规范化、程序化的渠道,积极发挥其政治职能,真正成为每个公民、每个民族广泛有序地参与国家政治生活,行使当家做主权利的工具。

其次是政党组织的民主性。政党是民主政治重要的工具。正如沙茨内德所说: “毫无疑问,政党的产生是现代政府的显著标志之一。政党创造出民主政治,现代民主政体则不容置疑地与政党互栖共生。”①[美] 迈克尔·罗斯金:《政治科学》,林 震等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9 年,第222 页。政党组织民主性的内向度就是其党内民主,它要求处理好党内精英、政党领导与党内成员之间的关系,要不分地域、不分民族、不分性别地来进行党内的选举、决策,要避免“寡头铁律”的专断趋向。政党组织民主性的外向度,就是要处理好党权与国家权力、社会权力、经济权力等等之间的关系问题,要合理地确定党权的边界。政党的本质是国家权力的掌控与保持,但并不是政党活动在国家权力、社会权力、经济权力范围内无处不在,而是要把集权与放权、民主与集中相结合。

再次是政党组织的权威性。政党的权威性是综合了政党的合法性、民主性的内涵,它是政党获得人民支持与服从进而获得合法性的基础,也是政党在参与国家治理过程中,制度与政策得以贯彻的坚强后盾。一个政党的权威性既需要法定的程序支撑,也需要政党自身的政治资源与政治能量的存量基础。为了获得必要的政党权威,任何一个政党要从“人治权威走向法治权威,从权力性权威走向非权力性权威”。②王邦佐:《执政党与社会整合——中国共产党与新中国社会整合实例分析》,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 年,第158 ~159 页。同时,还需要政党不断扩大其阶级与阶层基础,增强其综合的代表能力,通过政党与社会的协调、沟通、互动来实现政党的功能与价值。

最后是政党组织的代表性,就是如何通过政党组织来实现民族成员政治参与权利, “在美国,政党起到了帮助把一波波的移民和少数派成功整合进美国政治生活的作用”。③[美] 迈克尔·罗斯金:《政治科学》,林 震等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9 年,第223 页。政党组织的代表性是通过其自身凝聚力与利益整合能力来体现的。加强政党的组织凝聚力,增强其动员体系,在现代多民族国家治理过程中充分发挥其中介作用,因为“除非政党令人满意地履行这种作用,否则很难想象如何能够有效地治理复杂的现代社会”。④[英] 戴维·米勒,韦农·波格丹诺:《布莱克维尔政治学百科全书》,中国问题研究所等译,北京: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1992年,第521 页。

更为重要的是增强政党的利益综合能力,这就要求政党对以不同民族、不同阶层为主体的利益诉求作出快速回应,并合理地体现在国家制度与政策上。“利益综合也有助于产生一个平衡的政府方案,因为竞争的政策目标必须互相妥协,才能产生一个单一治理方案。利益综合模式也关系到政府的稳定性,关系到政府的运转及其适应能力。”⑤[美] 加布里埃尔·A. 阿尔蒙德等:《当代比较政治学:世界视野》,杨红伟等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0 年,第92 页。

第二,通过政党制度的合理规范与政党政治稳定性和常态化来稳步推进现代多民族国家治理。

政党制度虽然是现代民主政治制度的标志性内容,但政党制度在很多情况下并不是由国家宪法明确规定的,也不是任何政治家与人民的任意选择,而是在具体的现代民族国家建构中,以及国家建设与治理的过程中,通过权力规范、多层磨合而逐渐形成的。每一个国家或地区的政党制度的形成一般有三个比较重要的影响因素:一是国家的政治传统与历史文化制约;二是与国家基本制度的适应性;三是国家的治理现实需求。所以说,政党制度既有它的成型稳定性,也有可变调整性,政党制度的规范势必成为现代多民族国家治理的重要内容之一。

在多民族国家建设与治理的初期,要规范政党的数量,提高政党的民主质量。虽然说,政党的数量能够反映出社会各阶级、阶层、不同民族、种族、职业、语言等群体的利益表达诉求,但在多民族国家治理的起始阶段,往往制度化程度较低,政治稳定就作为国家治理的中心任务。在制度匮乏的情况下,政党数量不合常规的增加,必定导致政治发展的紊乱与政治秩序的失范。这需要适度提高政党组建得以法律确认的标准与门槛,同时要宁缺毋滥,制约政党组建的盲目性与随意性,以提高政党的质量为重。提升政党质量,就要求政党具有广泛的代表性,有顺畅、便捷的利益整合渠道,有合理的意识形态指导,有充足的动员能量与发达的网络体系。

要考虑政党制度与现实治理的相合性,以及政党政治的稳定性与常态化。政党制度的形成与运转,最终要体现在国家治理的目标与效果方面。所以政党制度的形成不能依据单个民族、单个政治领导的主观愿望与选择倾向,而是要与国家治理的现实需要相吻合,也要与国家基本政治制度相称。即使是剧烈的政党竞争,也要避免政党纷呈、力量分散的混乱状态,更要把竞争规范到宪政体系当中来。特别是在多民族国家治理过程中,政党政治要保持稳定性与平衡性,既要把每个不同类型的政党介入政治体系、政治过程的原则、方式、状态规范化与秩序化,也要把不同政党之间的沟通与互动常态化。一定要防止个别政党的民族化、宗教化、地域化倾向,要增加每个政党的包容性与开放性。在治理过程中要避免政党的意识形态与政治行为以单一民族族体或宗教共同体为主体,对世俗化的政党意识与民族主义、宗教信仰进行严格区分与灵活对话。而对不合理的政党格局也要调整,要防止突变,注意治理过程中对政党政治维持平衡的引导性与渐进性。

第三,促进政党文化的现代发展,开展稳健的政治社会化,奠基现代多民族国家治理的政治文化支撑。

政党文化是指一个政党对于国家权力运行、政党参与国家政权竞争,以及各政党行为在政治生活中规则、方式总的观点与看法。政党文化是整个社会中政治文化的组成部分,相对于普遍性的政治文化,政党文化更具有统一性、针对性。特别是由于政党在政治生活中的重要作用,政党文化对于政治体系与政治过程的影响力更大、更主动、更直接。政党文化虽然受传统价值观的影响,但它更服从于政党参与政治生活的目的与需要。政党文化的重心在于政党组建与运行的意识形态,其内核是关于政党如何夺取并执掌国家政权,确立国家治理系统化、理论化的指导思想。

政党文化对于一个政党参与政治生活的方式与结果有着重要的影响作用,特别对于国家公共权力的宏观运行具有支配作用。民主政治大行其道,政党文化的现代方向发展对于国家政治体系的稳定、政治生活的有序,特别是对于国家治理的推进作用不可忽视。政党文化的现代发展,要求政党文化的结构取向与功能取向符合现代民主政治运行的规律与法则,要纠正政党褊狭政治意识,保持政党意识形态的兼容性,防止政党与极端的民族主义、极端的宗教思想相黏合,也要防止政党运行被大民族主义、地方民族主义所干扰、绑架。在现代多民族国家范围内,还要正确处理政党成员在民族身份、政党身份、公民身份之间的选择与排序问题。按照现代民主政治的要求,每个政党的成员应自觉地使其民族身份、政党身份服从于国家层面的公民身份,在利益选择、价值判断中实现其他特殊性的身份类型对公民身份的接纳与首肯。

政党通过掌握国家政权使政党文化发挥更加有效的威力,但政党欲通过文化作用保持其政党力量的持续有效,就必须在政党文化现代化的基础上,通过政党政治社会化过程来不间断地推进。政党的政治社会化分为政党内部的社会化与外部的社会化两个层面。政党内部的社会化就是使政党文化在其政党内部进行宣传、教育,促使政党成员政治人格的成熟与定型,并使政党成员的政治行为服从于政党运行的需求。通过持续的政治社会化过程,最终使全党成员能够就其政党诸问题达成共识,从而使其政治价值取向与政治行为保持一致。政党外部的社会化,就是通过政党组织的网络化体系,把政治文化尤其是政党的核心价值取向在社会中扩散、渗透来获得最大限度的社会支持。这两者相辅相成,前者是后者的基础,后者又是前者的目的。政党的政治社会化一方面扩大了政党的社会知名度与影响力,增强了政党社会动员潜力与民族成员基础;另一方面,通过政党的政治社会化,为政党获取国家政权,并进行国家治理提供了最根本的奠基作用,特别是通过政治文化的认同根基,为国家治理提供了良好的文化支撑。

五、结 语

政党是现代民主政治中最重要的行为主体之一,也是现代政治生活中最活跃的组织共同体。政党可以通过其系统化的组织网络体系来与民众进行沟通、动员,也可以借助于其权力欲求并通过国家公共权力来引导国家政治生活、整合国家政治系统。政党制度与政党政治是以政党为核心主体构成的政治生活的规则与状态,它们的形成与运行离不开政党的参与。民族国家是政党活动的宏大背景,也是政党角逐的多彩舞台。现代多民族国家治理行为离不开政党组织的广泛参与,也脱离不开政党制度的架构与政党政治的依托。在多民族国家中,政党可以通过对国家治理的主导或参与,不断扩大其社会基础,得到更多民族成员的认同,完善其组织网络,优化其传递功能。同时,多民族国家治理也必须依靠政党的组织效力、代表与制度功能,并适时地规范政党体制与政党政治的平衡,以达成有效的国家治理。在这一过程中,政党、政党制度的现代民主化演进与现代多民族国家治理的完善与发展同向行进而并行不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