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庸》核心概念“天”的英译对比分析

2013-04-08 15:20:56江晓梅
关键词:涵义大伟中庸

江晓梅

(湖北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湖北武汉430062)

《中庸》是儒家思想中的一部重要经典,与《论语》、《大学》和《孟子》并称“四书”,被认为是一部哲学意味最浓厚的著作。“天”是《中庸》里的一个重要概念,与“诚”、“性”、“道”等核心概念共同构成《中庸》的核心思想,即通过自我修养、自我反省、自我完善,实现理想人格、至诚至善以达到“极高明而道中庸”的理想境界。在汉语传统文化中,“天”的涵义极为丰富,它可表示“天空”、“天帝”、“天意、天助”、“所依靠、所依存”、“世界精神本原”、“物质的客观的自然”等[1]1222,汉语传统文化中的“天”有物质意义上的自然之天(天空),有神性意义上的主宰之天(天帝),有伦理道德本原的义理之天(天理)等多种涵义,“天”的涵义远远超出了人与自然的简单关系。在儒家传统文化中,“天”的内涵本身也是不十分确定的和不完整的,对于“天”的解释因此也是不同的,迄今也没有一个权威的定论。郑玄认为“天”无具体形状、无言语,由“人感自然而来,有贤愚吉凶,若天至付命遣使之然,故云‘天命’”[2]1423。朱熹认为“天以阴阳五行化生万物,气以成形,而理亦赋焉,犹命令也”[3]21。冯友兰认为“孔子之所谓天,乃一有意志之上帝,乃一‘主宰之天’也”[4]82。如何理解《中庸》里“天”的涵义,并准确英译“天”是《中庸》英译的一个重要问题。本文首先试图解释《中庸》里“天”的涵义,而后对《中庸》五个英译本中的“天”的英译进行对比分析,探究不同翻译背后的原因,以期促进对《中庸》英译的理解。

一、《中庸》里的“天”的涵义

本文认为《中庸》里的“天”主要有如下几种涵义:

一是表示人头顶之上的自然的、物理的空间。天是客观自然,或者有客观自然性,是自然之天。传统中国人甚至认为,天与地是其他自然万物存在的条件、始原,或者依托。没有天或地,就没有包括人在内的自然万物。“有天地然后有万物,有万物然后有男女。有男女然后有夫妇,有夫妇然后有父子。有父子然后有君臣,有君臣然后有上下,有上下然后礼义有所措”[5]295。这是儒家学说的一个基本观点。从一方面看,儒家思想是从天地开始的,从天地推演出了整个世界图景。而从另一方面看,儒家的天地并不是与人或其他自然物完全异质的,天、地与人一样,是自然的,是自然之一部分。所谓有天地然后有万物,只是古人基于日常经验基础上的想象,而不是严格的逻辑推演,或者严格的从属关系的表示。《中庸》里有这样的表述,“今夫天,斯昭昭之多,及其无穷也,日月星辰系焉,万物覆焉”(第2 6章),“天之所覆,地之所载”(第3 2章)等。这些语句中的“天”是指自然之天,是衍生万物,承载万物的物理空间,天或天地是一个独立于人的宇宙和客观自然,是高明悠远、发育万物的宇宙。可见“天”或“天地”的自然意义是明晰的。

二是作为有意志的最高权威的主宰之天和作为伦理道德本原的义理之天。据考证“天”最早出现在西周初年,与“天帝”至高神是一个意思,古时人们习惯将世间发生的可解释的或不可解释的现象都归于一个至高神的安排。但这个至高神没有清晰的形态,有的只是形而上的存在。它可以是一种意志的“天”,也可以是一种抽象的精神,这种意志之“天”在古人的想象中能“左右”人间的喜怒哀乐,能“掌控”人的命运。在《中庸》有类似的表述,如“上不怨天,下不尤人”(第1 4章),“惟天之命,于穆不已”(第2 6章)等。此处的“天”是一种天人感应的关系,它并无具体的形象和意象,但却具有“主宰”人之命运的力量。人受制于天,天控制人的幸福和悲苦,天既能赐予人财富福禄,也能带来祸殃,此处的“天”是一种有意志的“天”。此外,中庸里的“天”还指天理,一种伦理道德本原的义理之天。《中庸》里有“故君子,不可以不修身;思修身,不可以不事亲;思事亲,不可以不知人;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第2 0章),朱熹认为此处的“天”指天理。朱熹这样解释该句的核心意义:“‘为政在人,取人以身’,故不可以不修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故思修身,不可以不事亲。欲尽亲亲之仁,必由尊贤之义,故又当知人。亲亲之杀,尊贤之等,皆天理也,故又当知天。”[3]33

三是国家、天地、宇宙的概念。中国思想中的“天”意味着世界本身,“天”不是独立于世界的,一般情况下都与“天下”、“天地”连用,意味着我们所处的世界。据记载,“天下”最早出现在《左传》、《国语》等历史书中,指被中国皇帝主宰的、为一定秩序原则所支配的空间。“天下”在《中庸》里出现次数频繁,共28次,“天地”出现12次。“天下”在《中庸》里多指国家或国家的统治权,也指归属天子的全国。例如,“天下国家可均也”(第9章),“武王缵大王、王季、文王之绪,壹戎衣而有天下,身不失天下之显名”(第1 8章)等。《中庸》里的“天”还与“地”紧密结合,以“天地”形式出现,例如“天地之大也,人忧有所憾”(第1 2章),“赞天地之化育,与天地参矣”(第2 2章)等。此处的“天”不是简单的物理空间,“天”在这里有着天地一家的概念,是万?物生长繁衍的空间,天与地共同构成万物共栖的世界。

二、《中庸》里的“天”的英译对比分析

本文选取的五个英译本分别为理雅格、辜鸿铭、休中诚、陈荣捷、安乐哲与郝大伟所译。本文将依据前面所述《中庸》“天”的涵义来分析五个译本中“天”的英译的异同及其原因。

在翻译表示人头顶之上的自然的、物理的空间时,五位译者大都选择“heaven”、“the heaven”、“heavens”、“the skies”、“the firmament”等来翻译“天”,首写字母小写的“heaven”在英语中等同于“the sky”,表示物理意义的、自然的空间。例如,“今夫天,斯昭昭之多”(《中庸》第 2 6章),理译:“The heaven now before us is only the this bright shining spot”;辜译:“The heaven appearing before us is only this bright,shining spot”;休译:“But take now the heaven before us with its bits of brightness”;陈译:“The heaven now before us is only this bright,shining mass”;安和郝译:“Now the firmament(tian 天)is just an accumulation of light”。四位译者都用“heaven”来翻译此处的“天”,安乐哲和郝大伟用“the firmament”来翻译“天”,“the firmament”也是指“天空”。可以看出即使经过近150年,译者关于《中庸》里的“天”所蕴含的自然意义、物理空间的认识是没有出入的,而且在英语世界里,可以找到对应的语词来翻译,因此译本中关于“天”目标语词汇的选择并无很大差异。

在翻译具有形而上含义的“天”时,由于此处“天”的含义的不确定性,“天”的译文也因此呈现出不同的形式。在《中庸》里还有很多语句涉及到“天”的形而上的含义,例如“上不怨天,下不尤人”(第1 3章),“宜民宜人,受禄于天,保佑命之,自天申之”(1 7章)等。以《中庸》开篇第一句中的“天”的英译为例,“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第1章)。理译:“What Heaven has conferred is called THE NATURE”;辜译:“THE ordinance of God is what we call the law of our being(性)”;休译:“That which Heaven entrusts to man is to be called his nature”;陈译:“What Heaven(T’ien,Nature)imparts to man is called human nature”;安和郝译:“What tian天 commands(ming命)is called natural tendencies(xing性)”。理雅格用首写字母大写的“Heaven”来翻译“天”。理雅格认为,此处的天是等同于上帝的天神(God),是赋予人性的施与者,是万物的始创者,与God具有相同的意义。辜鸿铭用“God”翻译“天”,他认为此处的“天”就是基督教的上帝,辜鸿铭认为要想使西方读者理解中国原典,认识中国文化的精髓,唯有用西人最能理解的语言和文化意象来翻译中国原典。休中诚也将此处的“天”译为“Heaven”,他认为中国古人一直笃信,人类应该与自然的伟大秩序和谐相处,或与超自然的、超人类的元素和谐相处,休中诚认为《中庸》里的“天”即是这种超人类的元素,是一种自然伟大秩序。陈荣捷用“Heaven”翻译“天”,但同时又在括号内用天的汉语拼音注音(T’ien)和英文单词“Nature”补充,此处的“天”在陈荣捷看来等同于自然,意指天地万物。安乐哲和郝大伟则用汉语拼音“tian”和汉字“天”来翻译此处的“天”。他们认为在正统西方神学的普遍二元论中,“Heaven,Providence,God,Nature”是指一个超越现世的神的观念,这个神被认为是创世神,“超然于他/她所创造的物而独立存在”[6]227。这种存在具有超越时间、超越空间、纯精神、纯意识的特征,而汉语文化中的“天”却根本不含有超越神的意味。因此他们认为将《中庸》的“天”译作“Heaven”只能是由于英语译者受犹太教与基督教共有传统文化影响而产生的结果,此种神学联想与汉语世界的体验在很大程度上没有关联,并且只能是英语译者“带着预设的前提(presuppositions)过度书写陌生的中国文化体验的产物”。

《中庸》里的“天”除了可以指一种超然于人类的客观性,也可以指一种抽象的规范,即朱熹所述的天理。例如,“故君子不可以不修身;思修身,不可以不事亲;思事亲,不可以不知人;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第2 0章),此处的“天”指天理。五位译者在翻译该语句中的“不可以不知天”时,理雅格译为“he may not dispense with a knowledge of Heaven”。理雅格认为此处的“天”应该是指一种神圣的安排和秩序,所以他认为“Heaven”可以准确地表述原文中的“天”的涵义[7]406。辜鸿铭译为“It is necessary for him to understand the laws of God”,辜鸿铭将此处的“天”理解为“上帝的规则和条律”[8]。休中诚译为“He must not fail to have knowledge of Heaven”。休中诚认为此处的“天”是指孔子或子思强调的五常关系,是天理,天是一种原则和准则的表述[9]129。陈荣捷译为“He must not fail to know Heaven”[10]。安乐哲和郝大伟译为“They cannot but realize tian天”。安乐哲和郝大伟用汉语拼音“tian”和汉字“天”来翻译“天”。安乐哲和郝大伟认为汉语世界的天既是万物起源的根本,也是万物,是具有多元性质的统一体。此处的“天”可以被看作是一种秩序,而这个秩序是“由许多特殊体协调产生的结果”[11]80。五个译本中,理雅格、休中诚、陈荣捷认为“Heaven”包涵神圣秩序的意义,用首写字母大写的“Heaven”可以传译意义,而辜鸿铭认为此处的“天”是指上帝的规则和条律,安乐哲和郝大伟则认为无法在英语世界找寻到与此处“天”相对应的词,因此唯有用汉语拼音加汉字才能最准确地传译“天”的涵义。

如前所述,中国传统文化思想中的“天”还意味着世界本身,“天”不是独立于世界的,一般情况下都是“天下”、“天地”连用,意味着我们所处的世界。“天下”既是一个地理概念,也是一个政治概念。《中庸》里的“天下”可指国家或国家的统治权(“天下国家可均也”;“壹戎衣而有天下,身不失天下之显名”);也指归属天子的全国(“使天下之人齐明盛服,以承祭祀”),“天下”还可以指更为广阔的时间和空间(“中也者,天下之大本;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翻译中庸里的“天下”时,五位译者分别用“in the world,the empire,the Kingdoms and the Empire,the Great Society,The Civilized Society,the world of experience”等语词来完成翻译,翻译“天地”时,用“heaven and earth,Heaven and Earth,the universe,Heaven-and-Earth,Nature”等语词来完成翻译。例如,在翻译“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第1章)时,理雅格将该句中的“天下”译为“in the world”,将“天地位焉”中的“天地”译为“heaven and earth”,他认为此处的“天下”就是当时中国古人认识的世界,“天地”表示的是自然物理空间,指“天地各得其位”(a happy order will prevail throughout heaven and earth)。辜鸿铭也将此句中的“天下”译为“in the world”,将“天地位焉”译为“the universe then becomes a cosmos”,“universe”和“cosmos”都有宇宙的涵义,“cosmos”还有秩序、和谐、完整体系的涵义,辜鸿铭的译文表示宇宙万物各得其位,井然有序。休中诚将此句中的“天下”译为“Great Society[Civilization]”,他认为《中庸》里的“天下”就是指中古时期的文明中国。休中诚翻译《中庸》时正值二次世界大战全面爆发,面对人类的尊严和道德价值观遭受最残忍的践踏的残酷的现实,休中诚希望通过深入阐释《中庸》来寻求精神寄托,将《中庸》里的“天下”理解为当时的“文明中国和伟大的社会”既是译者对现实社会的反思也是对未来社会的一种期翼。而关于“天地位焉”,休中诚认为此处的“天地”是指自然物理空间,万物各得其位。陈荣捷关于“天下”和“天地”的翻译与理雅格的译文一致。安乐哲和郝大伟也将该句中的“天下”译为“in the world”,将“天地”译为“heaven and earth”。

三、关于“天”的英译的讨论

通过对比分析《中庸》五个英译本关于“天”的翻译,可以发现一些值得探讨的现象和问题:

关于“天”的英译问题。如文中所分析,《中庸》里的“天”有意志之天和义理之天的涵义,理雅格、休中诚和陈荣捷将文中所有涉及此两种涵义的“天”都译为“Heaven”,这值得商榷。英语世界关于“天”(heaven)主要有如下几种解释:“天”(Heaven,首写字母大写)是一个神圣的地方,只有满足了诸如神圣、良善、虔诚、有信仰及其他美德的人才可能去这个地方获得永生。二是基督教里的特殊含义,指上帝居住的地方(Heaven),也指基督教徒获得永生的地方,即天堂。三是天空、苍天(the heavens,the sky)的意思,表示自然物理空间。四是极乐世界。五是上帝、天主,是“崇高”的、“至上”的存在。《中庸》里的“天”很显然不是上帝或天主,在“上不怨天,下不尤人”(第1 3章),“宜民宜人,受禄于天,保佑命之,自天申之”(第1 7章)等语句里出现的“天”更多地是一种被拟人化的概念,是在对世间发生的可解释的或不可解释的现象的敬畏的基础上形成的具有复杂文化含义的意志之“天”。这个“天”并不等同于基督教文化中的先验的创世者(“God”),它表示的是一种天人感应的关系,它并无具体的形象和意象,但却被赋予“主宰人”的命运的力量,是一种有意志的“天”。而英语世界里的“Heaven”并不具备此种涵义,因此用“Heaven”翻译此处的“天”值得商榷。同样,将代表“义理之天”的“天”直接译为“Heaven”也值得讨论。《中庸》里的“天”还有“天理”的涵义,一种人人必须遵守的抽象的规范,神圣不可违背。而在西方传统文化中,“Heaven”并无此种含义。理雅格、休中诚认为,此处的“天”是代表着上帝制订的规则,是一种神圣的安排,他们用“Heaven”翻译此处的“天”,更多地反映出基督教的信仰原则,因此译文中的“Heaven”与原文的“天”所蕴含的“天理”的意义是有差别的。

辜鸿铭将“天”译为“God”,也存在一定的问题。西方文化中的“God”源自《圣经》,指大自然的创造者和宇宙的监督者。“God”又被称为“Lord”(主)、“Father”(天父)、“God Almighty”(全能的上帝)、“the Deity”(绝对者)、“the Omnipotent”(全能的上帝)等,“God”表现的是一种创世主的宗教意象或精神,近似于中国传统文化中“神”的意象。然而《中庸》里的“天”并没有基督教文化中“全能的天父”的涵义,《中庸》里的“天”是神和自然、社会和宇宙秩序相结合的表现。所以将“天”直接译为“God”有着很明显的归化的意图,与原文的涵义有出入。安乐哲和郝大伟认为很难在英语世界里找寻到意义相同的语词翻译《中庸》里的“天”,因此在翻译具有形而上涵义的“天”时,他们用汉语拼音“tian”加上汉字“天”来表示原文中的“天”。安乐哲和郝大伟的翻译引出几个问题。首先,阅读安和郝译本的读者须具备一定程度的中文修养,对汉字或汉语拼音有基本的了解,否则可能难以理解汉语拼音“tian”加上汉字“天”表示的意义。其次,由于《中庸》里表示形而上的“天”既有意志之天,还有义理之天的涵义,因此仅仅用汉语拼音“tian”和汉字“天”来翻译“天”是不能解决问题的。也许安乐哲和郝大伟认为在西方话语中实难寻到与《中庸》里的“天”相对应的词语,而他们又不愿意用带有西方话语特色的词语翻译《中庸》的“天”,以避免“天”拥有的丰富的象形内容被“Heaven”取代,“从而被固定在单义性质中而遭到消解”[12]8,因此他们认为只有通过音译“天”才能将其原汁原味传达至西方读者,才能避免“过度书写中国文化”[11]。但笔者认为由此带来的阅读困难和术语意义模糊在一定程度上妨碍了目标语读者对原文的理解,未必能够真正实现译者的意图。由此可见,在目标语文化与源语文化视域不对等的前提下,在英语文化对反映汉语文化文本的认识不能很快产生认同感的同时[13],如何忠实地翻译汉语原典是值得我们深思的问题。

关于“天下”的英译问题。用“in the world,the empire,the Kingdoms and the Empire”英译“天下”应该是可以的,因为在英语世界里,这些语词的涵义与此处的涵义是吻合的。在英语字典里,“world”有很多含义,它可以指包含有国家、人和自然景物的地球,也可以指地球上的一个特别的部分,还可以指社会、人们的生活方式和行事方式,还指全世界的人等。而《中庸》里的“天下”多指皇室管理范围的全部土地;国家或国家的统治权;也指归属天子的全国。中古时的中国人认为天下就是中国,中国就是世界(整个地球),“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因为有这样一种宇宙观,将“天下”译为“in the world”是可以接受的。休中诚用“the Great Society,The Civilized Society,the world of experience”翻译“天下”则带有译者对源语文本的强烈的主观认识和理解。“Society”(社会)是属于社会学范畴的概念,本意指一群人通过较为固定的关系联系在一起,或者生活在同一地区,服从于共同遵从的政治权威,或者拥有相同的主流文化价值观,或者为了共同利益而形成的自愿联盟。《中庸》里的“天下”的涵义不仅仅局限于这些意义,它还指国家的统治权、归属天子的全国领土等。此外,“civilized,great”是带有情感价值判断的词语,而原文中的“天下”并没有直接说明文中的“天下”就是“文明而伟大的世界”。用“the world of experience”翻译“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中的“天下”也值得商榷。休中诚认为此句的“天下”指理性经验,因为人的理性经验应该是一致的,因此才能够使得每个人的“诚”都能得到最大程度的发挥。休中诚认为子思其实想表述很多思想,但由于当时汉语词汇的局限,使得子思在表达某些概念的时候,只能反复用同一词汇表达不同的意思[8]129。古人如何思考,我们现在无处考证,但现当代译者对译本的诠释却充分说明了译者对原文的认识是建立在其主观理解基础之上的,只是如何把握对原文诠释的度是值得我们思考的问题。

关于“天地”的英译问题。首写字母大写的“Heaven and Earth,Heaven-and-Earth”与首写字母小写的“heaven and earth”的意义不尽相同。前者(Heaven and Earth,Heaven-and-Earth)与拥有至高权威、创造万物的上帝相关联,反映了译者的宗教信仰,将天地视为拥有造物主般权威的唯一体,对其有着敬畏。后者(heaven and earth)则为自然的物理的空间。笔者认为《中庸》里的“天地”更多地指自然的物理的空间,而非形而上的概念。因此,用“heaven and earth”翻译“天下”是可以接受的,而用“Heaven and Earth,Heaven-and-Earth”则有偏离原文的嫌疑。

四、总结

从关于《中庸》“天”的英译的讨论可以看出,在英译汉语原典时,如何把握对源语文本的理解和诠释的度是关键。我们要认识到,翻译过程本身就是一种动态和开放的过程,翻译行为是在一定的时空范畴内进行的,“是在一个集中了一套信仰、价值观和再现方式的话语接合点上实施的”[14]12,翻译过程是伴随译者的诠释活动而完成的,要实现完全的对等/等值翻译是一种理想化的期翼。但需要指出的是,尽管翻译本身就是一种诠释活动,但是这种诠释活动应该是有限制的,译者应尽可能在准确了解和认识源语文本所包涵的语言、文化、思想等方面特征的基础上,尽可能地将这些内涵准确反映出来,弥补两种文化之间的缝隙,尽可能做到符合原文意图的传译。本文认为尽管译无定译,汉语典籍英译还是应该在准确理解汉语古代原典思想的基础上进行,既要避免中国的古代经典思想文化被西化或被“基督教化”,也要避免教条、生硬地翻译这些经典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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