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传金,《哲学研究》编辑部编审
编者按:中国当代哲学伴随着改革开放的三十年里,取得了一些成就,但在当下也面临着研究内容、研究的范式、研究路径等诸多问题和困境。当代哲学何去何从?我刊编辑部与我校哲学系诚邀鉴传金和霍桂桓两位哲学界著名学者,从当代哲学前沿研究中存在的问题和未来发展趋势两个方面,做出了精彩的剖析和讲解。两位学者以其学术的担当和使命感给未来哲学发展提供了有益的见地和深刻的注解,期待在哲学界引起一场热烈的讨论和共鸣。
当代哲学从改革开放三十年算起。这三十年来,我们讨论了很多问题,我们接触了西方学术的作家和思想。到今天,中国学界面临一个问题:如果我们这么做下去,还是有些问题,我们不能够从一开始,也就是这三十年来,我们还只是在注述西方人的思想,这是大家比较困惑的一个问题。但是,如果我们现在不注述西方人的思想我们还能干什么,这是大家普遍感受到的一个问题。无论我们在学术研究当中怎么做,这个想法根深蒂固。是不是我们依然要顺着这个路子,把主要精力放在阐释西方学术思想上呢?还是说我们的哲学研究,还有另外的途径可以走,还有另外的领域可以开辟?这是大家普遍关注的一个问题。用一句话来概括,那就是:中国学术话语的构建。这是近年来,学界无论是中国哲学、西方哲学,还是马克思主义哲学所困惑而又想突破的一个问题。关于这个问题,有很多的讨论。首先要摆脱对西方学术界路径的依赖,但这并非就是说,我们不研究西方学术这样一个问题。西方学术必须按照西方学术的逻辑。按照目前西方国际流行的一些做法,包括做文献、问题的提出,问题的思考的途径和问题的解决方式这些方面的研究。但是,作为一个民族的思想创造,则不能够仅仅局限于这样一个方面。所以在学术的发展过程当中,就产生了一种愿望,这种愿望就是如何处理中西关系和如何构建中国的学术话语体系。
顺着以上问题就要考虑西方在什么意义上对我们是有意义的,也就是说,到底我们该怎样来对待西方学术。比方说,现在中国的未来就是民主,民主是中国的未来,这个问题应当是没有错的,但是怎么样来实现民主这种作为一种政治制度或者作为一种社会生存的方式,对于这个问题有很多看法。一种观念认为,我们有非常深厚的民主传统,比方说民主集中制。这是一种意见,不论它对与错,不论它怎么样,这只是其中有一个讲法,就是说中国未来道路的民主就是民主集中制。我们有非常深厚的民主经验。另外一种意见认为中国未来的民主构建之路,在于三权分立这种制度的设立,它可能就和我们的政体相悖。还有一个更深刻的问题,就是西方经验,西方模式能否直接进入中国的现实,这个问题我们平时不是太注意,但事实上它是一个非常尖锐的问题。
那么这种模式能否很轻易地移植到中国来呢,这太难了。我们所支付的成本在于:中国文化的心理结构和中国文化的特质有很大一方面是在于,存在这样巨大差异的东西方文化,能否把西方的观念直接的拿到我们这来呢?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为什么在民主、政治自由这些观念上,我们经过这么多年的努力,但收效仍然不是那么地尽如人意?在很多方面,都没考虑到这样一个问题。
所以正是在这样一个问题的背景下,我们学界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就是如何通过西方来建立自己的话语体系。在这个意义上说,到底如何来评估西方文化的资源。西方的道路、西方的经验到底如何真正的进入中国,成为学界以及成为构建我们民族未来的一种有益的东西?这个是目前大家比较关注的一个问题。所以无论做什么研究,这是个难以绕开的问题。
与这个问题相关的另一个问题是,由于中国的发展是一个举世瞩目的问题,不论你对它怎么批评,或者你对这个制度,对中国传统的民族文化和中国模式,无论你采取什么态度,有一点是清晰的,令西方人比较难受、比较重视的一个问题就是,中国目前的经济成就,我们确实是取得了这样的成就。这也让世界震撼和害怕。因为从整个世界的发展来看,在现实的层面上来说,资本主义社会确实遇到很多的问题。经济当然是最为主要的因素,在这样一种背景下他们感觉到他们有很多的问题确实很严重。但是中国的崛起,他们又觉得一方面是恐惧,一方面是到底中国的崛起对于世界有什么意义?
所以,现在西方人和我们的交流与以前有所变化。以前他们可能更为关注中国古代的一些思想和特点,现在他们更关注的是当下中国是怎么样的。他们反复问一个问题,中国人目前都在干什么?中国人怎么理解自己的生活?这很简单,告诉他们不就完了嘛!中国人正在干什么?中国人正在全心全意建设一个中国的社会主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他能否理解就要看他的智力了。这样一个问题,很简单。话虽然这么说,但如果我们要真正从学术上来探讨这个问题的话——因为你的学术不可能跟现实无关,无论你采取什么样的方式,作为当代社会发展过程中的问题,你是需要关注、需要研究的——像中国这样一个特例,在当今整个世界经济处在这样一种发展状况下,怎样来评估中国经济崛起的这种状况?怎么样来考查它对于未来世界的意义?这里有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中国经验。如果我们同意这种说法的话,那么中国经验的学术高度在什么地方?我们怎么从学术上对这样一个个例个案进行概括?第二点,中国学术对中国这样一个个案——对世界发展的意义,尤其是在世界经济危机频频出现,在全球化的今天,这么一种状况下——怎么样考虑这个问题。如果考虑了这个,那么对于全球化怎么界定?对于全球化事业中的本土文化怎么界定?是绝对主义呢,还是相对主义?这些都是很大的问题。同时还有边缘和中心该如何考虑这个问题?边缘和中心,从阿明到桑切斯,边缘和中心的概念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扎维斯对现存的世界体系已经有一个分析,今天这种状况下来看,如果中国是一个因素,并且这个因素得到充分考虑的话,新的世界体系是什么?就会有另外一种看法,这就是所谓的中国经验,中国故事,中国道路在世界这个坐标系中的意义。这个还是中西文化关系的一个问题。这里面又牵涉全球化等一系列复杂的因素。鉴于这种情况,我们学界比较困惑的大的一个问题,这是一个方面。
第二个就是古今问题。古今问题是自从“五四运动”之后,就成为困扰中国人的一个潜在性的问题。这个问题是忧是喜,在近代以来,中西关系就是一个体用、概括的一个关系。从近代一直到今天我们还纠缠在体用这两个范畴之中,到了每一个时代,它的体用它的内涵是不一样的。但是从大的方面说,还是体用这样一个共同的态势。
根据前一段的研究,一个总的观念,我们对传统文化,采用了一个非常简单的方式,比如打倒孔家店等,导致中国文化的断层,中国传统的中断。那么传统是否中断,中国文化是否断层先不说,因为这牵涉对一个传统文化的研究。到底怎样界定文化(文化哲学意义上的),文化到底是怎么回事,传统是不是像他们说的那样,这一脚就能够踹断。传统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些问题我们虽然在说,但是并没有进行深入的研究。不管怎么说,从“五四”之后,传统和现代就成为一个矛盾。传统文化对于今天的意义,在当代的背景下,又变得十分的复杂。经过“五四”——这个红色之旅之后,传统文化受到这么一种待遇之后,再到改革开放以后对于传统文化如何看待,当然有一个重要的年份,这个重要的年份就是1980年李泽厚先生在《中国社会科学》发表一篇文章叫做《孔子再评价》。这篇文章把孔子定义为中国古代文化的一个代表,文章中认为“仁学”是他的核心。这个仁学通过社会理想和个体修为个体人格两个方面,把儒家思想界定为先秦民主的一种集中的体现,把这样一种思维方式概括为实践理性。大家都知道,实践理性成为后中国文化研究的一个基本概念。人们把这篇文章作为中国第二次启蒙的开始,从此以后,我们对于传统文化的研究,对传统文化的评价,完全采取李泽厚先生的这么一个途径。以至到了后来我们一些学者对这问题有非常浪漫主义的想象。比如季羡林先生,他关于中国文化有很多的评论,他说宋代赵普说“半部《论语》治天下”,在他看来完全讲错了,这样就小看了中国文化。他认为,中国文化一个字一句话就能治天下。比如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如果都能做到,那世界大治,天下和平。我们说这有逻辑错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那是一句话不是一个字。这是个简单的算术问题,这挺简单。他还说,21世纪是东方文化的世纪,那么,其判断的依据何在?怎么用这个判断呢?然后他还说,东西文化是不同的,东方文化要高于西方文化。东方文化为什么要高于西方文化呢?东方文化是讲人情的,西方文化是讲自然生态的。它怎么是讲人情的?它又怎么是讲生态的?这个并没有经过很好的论证。在我们中国学术的研究上,有很多这样的问题。这些都是非常空泛的价值判断。这样就导致在实际生活的层面上,我们出现了全面的复古,全面的古今这个东西的出现。那么如何来看待中国的古今运动呢?北京有所著名的小学,这所小学,从一年级开始,每个学生第一天一进门第一句,一定要背一句古文。这个古文,是先背论语后背孟子。从论语开始背起,背完之后再背孟子。据说这能够提高个人的修为。这个就不说了,据说好多小孩吓得背不出来,吓得不敢进校门。但是这现在堂而皇之地在中国大陆上横行无忌,在理论上和实践层面上,对于中国文化采取了这样一种态度,这种态度到底怎么样呢?有什么东西对这样一种观念进行反思过呢?笔者觉得是没有的。
接下来的问题是中国传统文化对于当代的意义是什么。怎么样才能进入当代的生活,成为当代社会建构的一种有效的资源。这就是所谓古今问题。你们可能看了很多的文章,然后来讲古代的文化如何如何,说它可能要拯救现代性的弊端,拯救西方人堕落的灵魂。很多人都这么说,但怎么拯救,方法途径是什么,所有这些问题都没有落到实处。还有对我们来说更为严重的问题——就是如何对于古代文化进行一个客观的定位,然后它怎么样能进入当下,真正成为我们建构民族精神、解决现实问题的一种有效的资源。这个是古今问题的一个很重要的方面。
学术化的推进,学理的突出。从上世纪九十年代以来,学界有个很大的变化,中国学术的观念产生了很大的变化。笔者觉得在20世纪90年代之后,我们的学术是朝着专业化、学术化这个方向推进。这个看起来有点滑稽,学术不按这个方向推进,按什么方向推进呢!这是一个历史问题。在这以前,我们的学术经常受到意识形态的干扰,或者换句话说,受到刚性因素存在的干扰。所以在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以来,我们关于中国学术就产生了一个讨论,即所谓规范问题的讨论。一开始这个讨论它的指向非常明确,它指的是学术研究和学术成果的评定方面存在着意识形态的干扰和非学术话的因素的干扰。怎么来看待,怎么弄清楚?但是这样一个讨论最后归结到,学术成果表达的一系列技术形成上的要求。这是讨论之后的一个变化,不管怎么说,90年代以来,中国的学术发生了一个很大的变化,我们的研究视野、研究方法,甚至我们每个研究者的观念都和以前不太一样。我们更倾向于从学术的角度来看待一个问题,对于一个问题的分析,注重学理的一个论证。这几天和霍桂桓老师讨论,他脑子里有个观点,我们许多学者说:“关注现实”,说起来这没有错,霍老师就问,你怎么关注现实呢?他说以哲学的方式关注现实。霍老师又问,以哲学的方式关注现实到底是什么方式呢?这些问题实际上是很麻烦的问题。我们可以说,问题意识。关注现实这么一个问题,现在要问你怎么样关注现实?说一个最简单的例子,哈贝马斯在科索沃战争中发表了这么多的意见,说你拿了欧元没有,或者说你拿了马克没有。这大概还有很多更深刻的问题。像哈贝马斯这样的学者对于科索沃战争这样的评论是哲学关注现实的方式吗?连曹卫东都说,这是一个思想家的出位!笔者想说这算是一个辩护吗?这里边就说到一个问题,所谓关注现实到底是什么意思?作为学术来讲,怎么样才能关注现实,这是我们长期以来没有解决的一个问题。这里有两条路径导致了中国学术内在的一个关注点的分歧,分歧在哪儿呢,一个方面就是顺着所谓关注现实这个途径往下走的,强调学术对于现实生活的一种干预。这个干预,有很多的问题,就是说我们怎么样使理论能够在实际意义上能够跟实际发生联系,理论发挥作用的方式和它的预见到底是什么,这点不明确。如果这一点不明确,那么这个问题我们是无法解决的。
另外对于现实,什么叫做现实?这个概念我们长期以来处于一个非常模糊的认识当中。笔者看到好多说法——中国哲学的现实视域。如有人强调中国哲学要关注农民工问题。这听得就很别扭,哲学肯定不能采取这种方式来关注现实,这就是说哲学的现实概念到底如何来理解。黑格尔在哲学批判里面就对“现实”这个概念有很好的解读。黑格尔的“现实”这个概念是用理智来关注现实,来发现规律性的东西。只有这样一种东西——现象加本质来透视未来的这样一种东西,这才说你把握了现实。在这样一个问题上笔者觉得我们有很多的问题观念没有澄清。关于现实、关于一系列的概念,同时关于学术学理化的推进,它仍然也有一些问题。随着学术化的推进,带来的问题有几个方面,一是对于文本的过分的倚重。在我们的学术研究当中,我们现在有一个方面,就是非常注重文本的分析。文本分析本身没有问题,但文本分析有一个需要大家注意的问题,就是把文本看成一个孤立的结构、孤立的分析一些概念,这样使学术做得越来越狭隘,就变成了文本分析甚至是概念分析。
如果这样是研究哲学的话,就产生了一个问题,哲学就是这样的吗?哲学就真的是文本分析吗?或者换句话说,哲学就是哲学史上某个术语的分析吗?或者哲学就是哲学史上某个概念的阐发吗?这样的话就牵涉不能没有文本但是如何来看待文本的问题。也就是说,今天我们对于文本分析采取怎么样的一种方式,而文本分析最后要引入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东西。实质上,这些都是在我们学术研究方面产生的一些问题。这些问题有的注意到了,有的没有注意到。很多人说,哲学就是哲学史,这个观念我们不论是对还是错,我们可以考察。从学术实践方面这个问题怎么看,在这种观念所指导下的研究,就把哲学变成了哲学史的一种梳理,某些概念的阐释,但是这个是哲学研究吗?随之问题就产生了。所有的观念它都要经过分析,不仅要看它怎么说的,关键还是要看它怎么做的。如果说这个概念的分析,或者某一个哲学文本的研究,你说是哲学史的研究,没有问题,不会产生任何的争执。你说是哲学研究,是哲学,这样可能有很多人就会提出一些质疑。作为专业训练,我必须这么做没有问题,哲学系的学生没有这个基本功就无法毕业,哲学就需要这样。但是这样的训练是否就是哲学研究?这都是问题。平时我们可能这么做,但是我们没有进行过一些追问,不追问就没有问题,一追问就有问题。所以在这方面,就关于文本的研究上,无论它怎么重要,但是最核心的问题,它是否就是哲学研究?如果它是哲学研究的话,哲学是这样的话,那么哲学和现实之间、哲学和民众生活之间,又是一个什么样的关系?这些都是在随着在学术化的推进当中,我们所遇到的一些问题。大致上说,我们中国学术三十年来,笔者觉得有这样三个维度的变化。这些变化开启了很多的方向,但是同时也遇到了很多的问题。
所有这些都制约着中国哲学的品格及发展的方向,它将来会怎样的演变,笔者不知道,但可以这样说,这几个方面会规定中国哲学未来的品格,以及它的研究方式和发展方向,这点是毫无疑问的,所以做文本没有问题,做到后来把文本做死了,就糟糕了。我们分析一个概念,比如海德格尔那样,第一我们没有他做得好,第二我们做得不对,你会有些想法,在这种情况下,做的过程中有想法,这种想法就是一种反思,反思恰恰是哲学的一种体现,这些内容和方面目前我们看不出来,我们只是说有这个内容,但这些东西不论当前怎么看,它一定会规定中国哲学的品格和哲学未来的发展方向。
马克思主义哲学(后文简称“马哲”)从上世纪90年代以来,发生了一个根本性的变化,突出的一点是,马哲研究方式的转变和学理的凸显。以前的研究着重研究马克思怎样说的我们就怎样做。90年代后就不按照这样的思路研究马哲了,我们对马哲的观念发生很大的变化。我们基本把它作为社会研究的一种方式,这种研究尽量淡化意识形态的影响,我们希望把他做成一种学术研究,这是一个总的理念上的变化。马哲在学者的笔下与意识形态已经无关了,这是20世纪90年代以来,马哲最为显著的变化。变化的外在标志是广泛引入西方思想,以致当今的马哲研究出现这样的现象,如果不使用西方资源,就觉得你的学术水准不够。第二个突出的现象是马哲在当今中国十分复杂社会市场当中没有任何反响,马克思主义做了很多的工作,中国当代市场可以说出很多种,都能找到他的现实基础,马哲找不到。中国现实当中没有声音,这是一个非常奇怪的现象。马克思主义和马哲的研究我们投入了巨大的人力、物力和财力,在中国学术当中几乎没有声音。对于中国的现实和未来有很多种说法,自由主义、新左派各种思潮都可以对中国的现实和未来提出意见,惟有马哲没有提出意见,你仔细检索,尤其是近20年,没有意见。问题的症结在哪里,笔者没有想明白,只是作为一个问题提出,大家关注。
问题具体说,第一对文本的重视,关注的内容是如何关注马哲的文本的问题,国内对马哲的文本的研究越来越重视,今天的马哲研究有一个变化在于比较突出文本的基础,当今学马哲和做马哲不能像以前随便读几本书就可以了,就以为对马克思的原典有比较广泛和深入的阅读。马哲在中国的地位是有时是一统天下,另外一个尴尬的局面是谁都可以批评它。西哲不会有这种现象,你不读康德的书,你敢说康德的不是吗?中国学界很多人不读马克思的书,他就可以对马克思评头论足,在学术界是完全不可能的,但是在中国是完全可能的。所以读文本是一个很重要的方面。我们可以知道马克思主义到底是怎样的,在整个流变的过程,什么被遮蔽了,什么被延伸了,什么东西被强加了。我们知道被绑架的马克思是什么样的概念,以及它对理论和现实产生怎样的影响。文本成为当代马哲研究的重要问题,实质上我们对马克思主义的研究还是很薄弱的。举例说,英国卫报的一个记者在马克思晚年的时候采访他,问了马克思一个纯粹的哲学问题,什么是存在,马克思说:斗争。记者非常吃惊和困惑,他以为马克思没有听清,又问什么是存在。马克思说是斗争。记者听了这样的解释几乎绝望,但是转念一想,说的还是很有道理的。这个插曲说明我们没有把他放在马克思整体思想上研究,这种思路和西方的传统思想发生很大的变化,如果马克思用这种方式诠释存在,他颠覆了一种思想传统,同时又开启了另外一种思想。还有一个例子,马克思的女儿劳拉数次问什么叫不幸,马克思回答:屈辱。这肯定是价值哲学的一个问题。所以,我们对马克思的研究很薄弱,认为他的思想无非是意识,物质,运动,普遍联系,等等,这些几乎和马哲、价值没有关系,对马克思很多的东西我们要认真对待。所以文本问题是一个首要的问题。
第二,关于马哲的基础理论问题。近年来学界进行反思,像张一兵教授说要回到马克思、恩格斯、列宁,孙正聿教授要重新解读恩格斯、列宁的辩证法,他认为我们对马克思的解读出现了很大的偏差,现在我们有必要重读经典。从目前的学术要求之下,重新考察我们原先熟知的那些概念,然后来考察我们理论思维在理论发展和现实当中存在的问题。第二点,原先的有没有文本之争,如果有是什么样的,如果没有我们又该怎么办。看似基础的问题,实质上导致的后果是非常大的。关于唯物史观的一个研究,2007年《哲学研究》(杂志)就对这个问题进行讨论,其中段忠桥教授和孙正聿教授有一个激烈的争论。段老师说,你说这是唯物史观,我没有意见,我要问的是马克思文本中有哪些是支撑这些观念的,你找出后我们再讨论。这样就牵涉一个问题,如果马克思哲学叫做唯物史观,有没有文本支撑,这是很大的问题,现在很难找到文本支撑。这个问题怎样解决,问题就太大了。好多基础性研究的意义和向度很重要,比如马克思唯物史观,我们有一个争论——历史科学,如果说历史科学是一门具体的科学,马克思理论的面貌就要改变,对马哲如何界定就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所以这些问题看似很基础性,但是涉及马哲的面貌、方法和一系列的问题。
第三,西方马克思主义的研究。从20世纪90年代以来一直到今天是研究人员最多的研究领域。怎样评估这个现象,应该从社会学的角度看待。现在大部分的博士硕士把精力集中在西方马克思主义的研究上,这有一个问题,就是西方马克思主义研究和马克思哲学研究的关系是什么,是否成为马克思哲学研究的一个方面,从学术方面暴露了很多方面的问题,会改变马哲的性质、面貌和品格。
第四,和中国现实相关的问题,我们把马哲叫做唯物史观或者历史唯物主义,唯物史观就是关注社会现实问题的方式,对社会现实问题进行研究的方式,第一次哲学有比较现实的内容和直接的对象,当代中国马哲一个生长点就是如何切近中国当代的现实,不是说我们用任何方式进行批评甚至谩骂,而是用这种理论方式来看中国社会的性质如何。西方说中国是国家资本主义,我们用什么方式来描述来确定我们是什么样的社会性质,这个问题就是唯物史观的问题,对这样的社会现实的研究会引导出中国未来发展的方向。20世纪30年代有一场对中国社会现实和社会性质的争论,揭示20世纪30年代中国的现实、基本矛盾和性质。现在我们在这方面做得非常薄弱,没有任何理论对中国的现实进行分析,指出中国现在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社会阶段。孙立平教授说,中国现在发生断裂和转型,那么断裂是怎么裂的,转型是怎样转型的,又转到什么地方去了,这些问题都没有被很好地解释。在马哲领域中的关注现实领域,也是学者想落实的维度,即希望用马克思唯物史观的方法和理论来破解中国社会的性质以及演变的规律及其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