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化的多维度视角

陈莹

（黑龙江大学 哲学院，哈尔滨 150080）

【哲学阐赜】

论文化的多维度视角

陈莹

（黑龙江大学 哲学院，哈尔滨 150080）

文化是人的文化，人也是文化的人，与人有关的一切活动都可以被称为文化。人本质的复杂性造成了文化特性的多样化，不断发展的文化本身也使得人们更加难以完全认识和了解文化。人们总是从不同的单一维度出发去理解文化的整体意义，造成了文化理解的混沌状态。因此，只有采用多维度视角去理解文化，才能适应文化自身的复杂性。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文化主要分为五个维度：生存维度、艺术维度、精神维度、部门维度和范式维度，这五个维度是随着文化的发展而逐渐形成的，并体现着文化的不同意义。它们总是交织在一起，共同呈现出人们所感知到的文化。因此，只有从多维度角度理解到的文化，才是较为完整意义上的文化。

文化；文化维度；文化理解

当人们试图对“文化”进行界定时，总会发现难以得到准确的结论。美国著名文化人类学家克罗伯和克拉克洪使用了160余种方式来定义文化，却仍然没有穷尽文化的特性。随着时间的推移，“文化”一词的内涵和外延不断丰富和扩大，人们对它的理解也变得越来越复杂和难以确定。

一、文化理解的复杂性

文化理解的复杂性与人自身不无关系。文化与人相伴而生，既是人的创造，也是对人的塑造，如果没有人的存在，文化就无从谈起。文化体现着人的特性和本质存在，它的那种看似简单实则复杂的特性源于文化的创造者和参与者——人在本质上的复杂性。“人的本质是类本质、群体本质和个体本质的有机统一。”［1］类本质决定群体本质，群体本质由个体本质构成并作用于个体本质，个体本质又是类本质存在的现实基础。马克思指出：“在改造对象世界中，人才真正地证明自己是类存在物。”［2］作为类的存在物，人区别于其他动物的本质就是劳动。在劳动的过程中，个人力量的薄弱促使人与人之间结成一定的社会关系，使人成为了群体性的存在，因此人存在的本身就是类存在、群体存在、个体存在统一的结果。作为类存在，人自身的特性必然与其他的类不同；作为群体存在，同一群体对于存在于其中的人具有相同的规定性，不同群体中的人则具有不同的规定性，因此群体特性也是人所固有的区别性特性之一；作为个体存在，无论处于何种群体，人的个体本质总是具有区别于他人的特殊规定性。人的特性就是作为各种存在的特性的综合体现，因此人的本质是复杂的，文化的特性也是多样的。

此外，对文化的认识是人对自身活动认识的升华，是人从主观角度对自身的一种审视。文化不能脱离人而独立自存，人也无法将文化作为绝对客体来认识和解读。一方面，人只能从历史的角度归纳自身的活动，而文化显然不能仅仅停留在历史的阶段；另一方面，虽然人的创造力是无限的，但人的认识是有限的，即使科技的发展已经帮助人们认识了自己的基因，甚至可以克隆出人的器官，但人对自身创造力的认识仍然要滞后于创造的产生，否则就不能称其为“创造”了。

对文化的理解之所以变得纷繁复杂，既与文化自身的复杂特性有关，又与人们认识文化的角度有关。面对不断发展的“文化”，应该从文化的各个维度出发去了解和认识文化，才能够比较全面地理解文化的涵义。从文化目前的发展情况来看，主要分为五个维度：生存维度、艺术维度、精神维度、部门维度、范式维度，这些维度从不同侧面组成了文化的特性，彰显了文化旺盛的生命力。

二、文化的五个维度

（一）生存维度

生存维度是文化的基本维度，它以日常生活为主，通常表现为传统、礼俗、习惯、常识、经验等等。对于生存维度文化的研究主要有人类学、民俗学、社会学、文化学等等。哲学人类学家蓝德曼认为：“人类生活的基础不是自然的安排，而是文化形成的形式和习惯。”［3］生存维度的文化相对稳定，主要受到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的影响，其丰富和发展取决于主体利益和需要的扩充，以及客体满足方式上的增多和效果上的提升。在文化的传承上，生存维度的文化多采用潜移默化的方式，由上一代人传给下一代人，带有非理性的色彩。当两种文化相遇时，生存维度上的差异最易被察觉，在文化交流和融合过程中，这一维度的文化也最易被理解和认同。用进化论的观点来看，与其他文化相比，能够改善人们生活的文化更具活力。因此，很多古老文化濒临灭绝，原因就在于它们至少在生存维度上已经与时代脱节。

（二）艺术维度

艺术维度的文化是对历史的总结、对现实的反映、对未来的预测，是对生活的集中反映和超越，主要表现在承载了人类文明的各种器物、造型上，以及文学、影视、舞台等形式的作品中。艺术维度的文化反映了人们对“美”的追求。席勒认为：“美使人在审美的生活中从意志里得到解放，意志超越了自身的限制达到了自由，即在审美生活中美的功用等同于完整的人性，都使人达到了最高的自由。”［4］艺术维度的文化是对人自身完满性的一种向往，人们将对生活的美好期望用文化的形式投射出来。在艺术维度的文化中，经过艺术加工过的与人有关的各种活动都具有完满性倾向，而活动主体人也会被赋予各种意义上的终极关怀。

艺术维度的文化总是带有自由的气息，体现着人性的解放、个性的张扬，甚至对上帝的不满。它可以有各种表达方式，因而常常为人所向往。在对外传播和交流中，文化的艺术维度最能够彰显民族文化特色，由于对“美”的追求和向往是全人类的共同目标，艺术维度的文化也很容易被各个国家和民族的人所接受。例如，莎士比亚笔下的罗密欧与朱丽叶、贝多芬的《交响曲》、莫扎特的歌剧等等流芳百世，被称为永恒的经典；中国的长城、印度的泰姬陵、埃及的金字塔、法国的凡尔赛宫等等，超越了国家、民族、地域的界限，因对全人类具有重要的意义和价值而成为世界文化遗产。

（三）精神维度

精神维度的文化体现了文化精神性的存在，是人类在长期的实践活动中自然凝结的精神成果，主要表现为伦理、道德、信仰、价值、观念、制度等。对于群体而言，精神维度的文化是维系国家或民族的纽带，它最能体现一个国家或民族的心理结构、思想感情、审美情趣和民族性格，因而也常常作为国家或民族的标识。在全球化背景下，在同质化与异质化的博弈中，坚持民族主体性、提高文化自觉、增强民族文化认同所围绕的核心，就是一个国家或民族千百年来积淀和颂扬的精神维度的文化。此外，作为传统精神维度文化的现代延展，当代社会所倡导的主导型的价值理念和文化精神也将作为标识之一，体现着一个国家或民族当代的精神发展。对于个体而言，精神维度的文化体现了人们对“善”的追求。人的向善活动分为三种：需求的满足、道德的自律、价值的完满。这里的“善”指善良、友善、美好。人们在对世界、人以及二者的关系有了一定认识的基础上，开始探讨美好生活所需要的行为准则，相信并尊重能带来希望和实现追求的某种主张，使用合理的章程来规范自己与他人的行动。这些活动的最终结果，都体现为精神维度的文化。

精神维度的文化能够调节人自身的行为，平衡人与人、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帮助人们树立高尚的信念，选择正确的生活道路，实现自身的价值，无论是对群体还是对个体，都体现为一种维护的力量，当文化面临着威胁或反抗时，这种力量就会显示出来，以无形的方式影响和制约着人们。

（四）部门维度

部门维度的文化主要是指人们在实践基础上概括起来的各种成果，如政治、经济、科学、宗教、哲学等等，是人的认识在文化不同领域深化、发展的结果。人类活动的历史也是人类实践和认识的历史。随着人对自然世界认识的拓展和深入，“文化也由一个浑然一体的整体分化为不同的文化领域、文化部门，如宗教、艺术、道德、科学、经济、政治等。应当说，这种分化是人类认识和理解世界的一个自然过程”。［5］部门维度的文化几乎包含了人的所有创造，一方面体现了文化的丰富性，但另一方面，当人们关注的焦点聚集在具体文化部门时，作为整体的文化就显得黯然失色，其特点也只能体现为各个具体文化部门特点的简单叠加。因而，对文化负面的争论常常集中于文化之“杂”。按照波普尔的证伪原则，如果不能说明什么不是文化，那么文化就不应该成为一种合理的理论，而如果说文化可以包括一切，那么文化本身的合法性也将受到质疑。

作为整体文化分化出来的门类，所有的文化部门都体现了人们对“真”的追求，这里的“真”指真实、真理，是主体观念与客体的统一，属于认识的合规律性问题。“求真”是人类活动的主要目的，其结果形成各门类的知识，既能满足人类对未知事物了解的渴望，又可以指导实践，为主体带来利益。因此，人们对部门维度的文化格外重视，在文明程度较高的国家或民族，文化水平和受教育程度已成为衡量人素质的重要标准之一。

（五）范式维度

美国科学哲学家库恩最初使用“范式”来表示范例、模式、模型等，如今已扩展为学科背景、概念框架、理论体系等等。范式维度是文化的最高维度，它内在于人的一切活动之中，在最深的层次上影响人的行为方式，同时也左右着文化的其他维度，是一种本体性的维度。从微观角度来说，这一维度的文化是生活世界的内在机理和人的生存模式，是“从深层制约和影响每一个体和各种社会活动的生存方式”。［6］41从宏观角度来看，范式维度的文化还体现为一种总体性的文化，它超越了各个门类、学科的局限，具备独立的内涵，是组织生活的“经纬线”和生活世界的“显背景”。［5］

对范式维度文化的研究主要有文化形而上学、文化批判、文化模式等等。文化形而上学也可被称为“文化本体论”，是“关于文化总体性、文化各门类之间本源的内在联系和文化的深层价值和意义的研究”；文化批判“旨在通过现实批判的途径对文化现实进行理性重构，推进文化的发展”；［5］文化模式则“以内在的、不知不觉的、潜移默化的方式制约和规范着每一个体的行为，是人生存的深层维度”。［6］65本尼迪克特认为：“一种文化就像是一个人，是思想和行为的一个或多或少贯一的模式。”［7］

三、文化五个维度之间的关系

正如卡西尔认为文化是人的组成扇面一样，生存维度、艺术维度、精神维度、部门维度、范式维度也是组成文化的五个扇面。这五个维度体现了文化的不同意义，人们在进行不同的文化活动时，面对的是文化的不同维度。当人们对异域风俗表示惊异时，他们谈论的是生存维度的文化；当人们陶醉于文艺作品带来的享受时，他们感受的是艺术维度的文化；当人们对人生观、世界观进行思考时，他们探讨的是精神维度的文化；当人们探究科学、经济、政治、宗教的规律时，他们研究的是部门维度的文化；当人们将目光转向文化危机、文化转型、文化重建时，他们关注的是范式维度的文化。在很多情况下，文化的五个维度是交织在一起、共同被人们感知的。这五个维度之间也存在着密切的联系。

在文化的五个维度之中，生存维度是基础。根据马斯洛的人类动机理论，人的需要是分层次的，从低到高依次为生存需要、安全需要、归属和爱的需要、自尊需要、自我实现需要。张世英在划分人生境界时，也将满足个人生活必需的“欲求的境界”作为最基本的层次。［8］可见，生存是一切文化的开端。艺术维度是生存维度的升华，它以生存维度为原型，在其基础上充分发挥想象力和创造力。作为西方文化主要源头的古希腊艺术历经千年仍能震撼人的心灵，在其发展初期，就是以描绘古希腊人日常生活为主题的。艺术拉开了人类文化的长卷，或渲染一幅幅美好的生活场景，颂扬人性，或严厉地抨击丑恶的社会现象，悲悯人生。正是艺术使文化从生存维度扩展至精神维度。精神维度是生存维度的精神成果，也是艺术维度的评判标准。它为生存维度提供指引，为艺术维度赋予价值。人与动物等其他存在物的本质差别之一就在于人具有精神世界，因此只有精神维度文化存在，人类的存在才有意义。部门维度是生存维度、艺术维度、精神维度的发展成果在知识上的体现，其分类之多，涉及范围之广，使得该维度的整体意义逐渐淡化，更多的是以学科的形式出现。只有在范式维度中，文化才恢复了“总体性”地位，增强了文化各部门的联系，凸显了文化的整体意义。同时，文化只有在范式维度才能体现出其背景性的意义，即存在于生活世界和人类社会的方方面面，从深层影响人的活动和社会运动，由此可以看出，范式维度是文化的最高维度，制约着其他维度。

文化的五个维度在发展上是多线程的，但不是同时出现的，而是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逐渐衍生出来的。在原始社会，人们围绕生存进行各种活动，同时通过信仰或神话来表达自己对世界的认识，因此文化主要体现在生存维度；在农业社会，生存维度虽然仍占主导地位，但精神维度、艺术维度也同时开始发展；在工业社会，生存维度、精神维度、艺术维度得到充足发展，形成了很多成果，文化开始出现部门维度；到了后工业社会，当人们将关注的目光投向人类自身和生活世界时，文化开始展现范式维度。这种展现不仅是对文化本质上的深层认知，更是在生活意义上的回归。随着人类社会的不断发展，未来的文化将会出现更多的维度，这也是文化生命力的一种体现。

从多维度视角理解文化，有助于厘清思路，加深对文化的认识，掌握文化的发展脉络。了解文化的五种维度，能够增强文化研究的针对性，减少片面理解所造成的误解，使人们对文化乃至对自身都有更深入的了解。

［1］赵建梅，黄世虎.人的类本质·群体本质·个体本质［J］.唯实，2001，（6）：14－18.

［2］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58.

［3］蓝德曼.哲学人类学［M］.彭富春，译.北京：工人出版社，1988：260.

［4］甘露.席勒的人性论和美育思想——读《审美教育书简》［J］.艺术百家，2008，（S1）：25－27.

［5］丁立群.文化哲学：问题与领域［J］.哲学研究，2010，（9）：108－113.

［6］衣俊卿.文化哲学十五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

［7］本尼迪克特.文化模式［M］.王炜，等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8：48.

［8］张世英.追求哲学之美［N］.中国社会科学报，2010－11－23（02）.

Multi-dimensional Angles to Culture

CHEN Ying

（School of Philosophy，Heilongjiang University，Harbin 150080，China）

Culture is closely connected with human.All activities related with human can be called culture. The complexity of human nature results in cultural diversity.The continuously developing culture makes itself difficult to be fully recognized and understood.People used to understand cultural integrity from a single dimension which leads to chaotic understanding.Therefore，only the multi-dimensional perspective is the way to understand cultural complexity.Culture should be divided into five dimensions including survival dimension，artistic dimension，spiritual dimension，sectoral dimension and paradigm dimensions，which are gradually formed with the development of culture and reflect different cultural meanings.

culture；cultural dimension；cultural understanding

G02

：A

：1672－3910（2013）04－0038－04

2013－02－04

陈莹（1979－），女，黑龙江哈尔滨人，哈尔滨工程大学讲师，博士生，主要从事文化哲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