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实现的曲折之路——从需求层次论解读《他们眼望上苍》中珍妮的人生

2013-04-07 16:03
湖南科技学院学报 2013年11期
关键词:父权制马斯洛珍妮

安 华

(河南大学 外语学院,河南 开封 475000)

需求层次理论(Hierarchy Theory of Needs)是美国心理学家亚伯拉罕·马斯洛(Abraham Maslow, 1908-1970)提出的。该理论把人类的需求由低到高分成五类,依次为:生理、安全、社交、尊重及自我实现需求,探讨人类在不同环境下的不同层次的需求,及其对行为的重要指导意义。[1]较低层次的需求得到满足之后,人们会自觉地提出更高层次的需要,并以其为新的驱动力指导行为。作为当代最伟大的心理学家之一,马斯洛有“人本心理学之父”之称。马斯洛在其代表作《动机与人格》中指出,人类的各种需要可以按层次进行排列,对空气、食物和水的生理需要,安全、归属和爱、自尊和自我实现的需要等四个层次的心理需要。[2]这些需求都是人的最基本需要,成为个体行为的与生俱来的动力。此外,需求是有级次差别的,只有较低层次的需要得到满足后,高层次的需要才有可能出现,对需要的渴望呈现从低级到高级依次递进的状况。[3]

佐拉·尼尔·赫斯顿(Zora Neale Hurston, 1891-1960)被誉为“美国黑人文学之母”[4],其代表作《他们眼望上苍》(Their Eyes Were Watching God, 1937)因突破传统美国黑人文学的性别模式,塑造出一个寻找自我、表现自我、肯定自我的女性形象而被视为“黑人文学、女性文学和20世纪美国文学的经典”[5]。小说通过对珍妮三次婚姻的叙述,塑造了一个以实现自我幸福为目标,不断与各种压迫做抗争的鲜活黑人女性形象,并探讨了妇女追求爱情的权利以及她们在婚姻中的地位。

一 满足生存需求的第一次婚姻

出生于美国南方一个黑人家庭,没有父母的疼爱,珍妮在身为奴隶的外祖母南妮的抚养下长大。16岁那年,与约翰尼·泰勒的初恋象征珍妮爱情的梨花开始绽放。她躺在梨树下,观看蜜蜂在盛开的梨花间采蜜。蜜蜂和花朵的拥抱开启了她对爱情的想象——彼此互相温暖。这是珍妮的爱情启蒙,也是她毕生的爱情追求。然而这种爱的启蒙看似美好,实则不幸。因为它就像牢笼,让珍妮发现外面世界的美好,可又无法走出困境寻求幸福,只能在窗口苦苦遥望,痴痴做梦。

发现珍妮恋爱后,外祖母加快为孙女安排婚姻。“黑女人是世上的骡子”[6],这是南妮对生活的唯一体会。正因如此,南妮才要竭力保护珍妮使其免于这种命运。南妮希望为珍妮选一个富裕可靠的男人,使她在婚姻中得到物质的保障,过上安定、富足的生活。于是,老鳏夫洛根·基利克斯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马斯洛认为,人最基本的需求就是对食物、水、空气和住房等生存条件的需求。尽管这次婚姻只是一场交易,却仍然是外祖母和珍妮为反抗奴隶制所做的一次努力。与洛根结婚不仅满足珍妮的基本生存需求,也为她提供了安全保障。珍妮不必再担心会遭受被奸污的暴行,也能逃脱大多数黑人妇女成为生育工具“母猪”的命运。珍妮虽有自己喜爱的对象,还是屈服于现实,选择满足最基本的生存与安全需要。决定嫁给洛根后,珍妮仍怀着对婚姻和爱情的美好期待。“她一次又一次走到梨树下琢磨着、思索着……夫妻永远是相爱的,婚姻就意味着这一点……她不会再感到寂寞。”[6]然而,婚后生活完全不同于珍妮在梨花树下的美妙体验。洛根只注重物质追求,因此无法理解珍妮的爱情理想,更不能给予回应。在洛根看来,珍妮和土地和房子一样,只是他的一笔财富,一头干活的骡子。经历过第一次婚姻之后,珍妮关于爱情的第一个梦消亡了,她成了一个妇人。[6]

二 追求社交与尊重需求的第二次婚姻

乔·斯塔克斯的出现给珍妮的生活注入了新鲜的气息。这是一个衣着讲究、有城里人气质的男人。与洛根相比,乔显然代表了生机勃勃的未来,代表了珍妮所渴望的新生活。珍妮确信乔执着地追求着自己的梦想,也能够满足自己对社会尊重的渴求。对婚姻失望的珍妮选择与乔私奔,期望以此换取生活的契机,追求更高层次的需求。珍妮不甘愿做洛根的骡子,不再满足于生存与安全保障,她渴望爱情和自我。在离家的路上,珍妮把象征着父权制压迫的围裙扔掉,告别人生的“骡子”阶段,标志着她女性意识的觉醒。

短暂的行程后,他们到达了一座黑人城。当乔当上市长并开始经营百货商店时,他们看似和谐的关系崩裂。村民们邀请市长夫人珍妮给大伙讲话,乔却迫使珍妮噤声,对村民说妻子不会演讲。在乔看来,珍妮只是个女人,她的位置在家里。[6]乔甚至不允许珍妮参加闲谈。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珍妮也有人际交往的需要,她渴望得到友谊、关爱以及社会集体的承认。乔的无理要求使珍妮不能正常地社交,不能自由地表达自我。珍妮丧失了独立的人格,寻求感情与归属的需求也没有得到满足。

和洛根一样,乔也把珍妮看作私有财产。乔要求珍妮把秀发包起来,若让其他男人看到,就是对他男性自尊及财产的侵犯。乔为珍妮带来了富裕、体面、有地位的生活,却未从内心平等地对待珍妮,珍妮也只是他的财产、供他观赏的笼中鸟。乔在工作和生活中不断得到自我肯定与尊重,却忽视了珍妮同样拥有追求尊重的权利。他不仅否定珍妮的自我意识,更把她囚禁于自己的男权统治中,使其不能得到心理满足。这样的生活令珍妮窒息,她再一次陷入孤独与不幸:从憧憬到失望,从反抗到顺服,珍妮学会了忽视感受麻木度日,最终放弃了对婚姻的期待。

三 实现自我的第三次婚姻

在前两段婚姻中,珍妮都是男人的附属物,是任人摆布的沉默客体。她从一开始就失去了发言权,丧失了声音,也就失去了自我。珍妮意识到:如果要寻求自我和实现自我,首先就要找到自己的声音。[7]乔的死亡意味着珍妮的新生。在乔葬礼的当晚,珍妮烧掉了所有象征男权制的头布,决心冲破传统观念的束缚,走上寻求自我的道路,确立自己的女性身份。她还有下半辈子的时间可以随意支配,可以追求自我。[6]

乔的死亡也意味着珍妮的又一次失败,但她并未放弃努力。正如马斯洛所说,较高层次的需要与对食物的需要是同样真实的、不可或缺的。在基本需求得到满足后,人都会不由自主的追求更高层次的需求,而且会变得更加迫切和渴望。与甜点心的相爱正是珍妮“心”的选择,也是她再一次追求尊重与自我的努力。甜点心是一个幽默风趣的年轻人,聪明机智,对生活充满热情。甜点心邀请珍妮参加下棋这种本属于男人的游戏,给予珍妮从未有过的平等与尊重。甜点心对女性的尊重吸引了珍妮,使她意识到这就是她一直寻找的男人。甜点心很穷,但他对珍妮的爱与尊重是无价的。对珍妮来说,甜点心就是她一直渴望的蜜蜂,唯有他能让她的爱情之花真正怒放。珍妮卖掉了商店,与甜点心开始了新生活。这次婚姻使珍妮重新活了过来,她确立了自尊和自信,懂得了享受自由的快乐;同时她开始从女性身份中解脱出来,不再受到男人的歧视,社会地位也得到肯定。

需求层次论认为,人们总是在力图满足某种需求,一旦这种需求得到满足,就会有另一种需求取而代之。此时珍妮走上了对最高层次——自我实现需求的寻求之路。甜点心把自己置于和珍妮平等的地位,不但没有压制她的个性发展,还带她感受新事物。甜点心教她射击打猎,带领她穿上工装裤下地干活。晚上,农工们聚集在一起讲故事、赌博。她“可以听、可以笑、也可以讲话”[6]此时的珍妮是独立的,更渴望发挥能力,实现自身的理想与价值。珍妮与甜点心在乡间过着自在的生活,更加接近自己理想中的梨树,更接近她一生追求的美梦。

四 自我实现破灭的婚姻悲剧

若故事至此结束,读者也可以说珍妮得到了尊重,实现了自我。然而,故事仍在继续,甜点心不幸被疯狗咬伤,患上了狂犬病,珍妮不得已枪杀了精神错乱的甜点心,幸福的婚姻亦至此终结。甜点心的死类似于情景反讽,暗示了珍妮自我实现的幻灭,也是对珍妮的美梦的宿命般的讽刺。在种族歧视的父权制社会中寻求女性自我的实现是不可能的,对珍妮而言这只能是一场梦,苦苦追寻却还是徒劳。

珍妮很早就渴望甜蜜的爱情、尊重与平等以及自我的实现。在第三次婚姻中,珍妮得到了平等与尊重,尝试了各种生活体验,但他们的幸福生活却建构在乔遗留的财富之上。珍妮妄图摆脱女性的从属地位和乔的精神压制,却无力放弃乔留给她的物质财富。我们不禁要问:她那看似自由平等的生活与甜蜜幸福的爱情还有意义吗?如果没有这笔钱,珍妮还能快乐吗?

在当时的社会,黑白之间的二元对立始终存在。废奴运动以后,黑人的生活状况也没有本质上的好转,种族歧视仍然是一个尖锐的社会问题。在白人文化占统治地位的美国,黑人是附属的、受支配的和边缘性的。珍妮的外祖母对此有很深刻的理解,“据我所知,白人主宰着一切。”[6]对于她所拥有的生存空间而言,珍妮是个绝对的“他者”,她生存于一个白人控制的世界,没有任何自由可言。因此,珍妮追求自我的尝试只是无用的挣扎。

甚至,珍妮更是“他者”中的“他者”,因为她不仅是黑人,还是女性。她要承受奴隶制的束缚,受父权制压迫。父权制是女性在制度和文化上受压迫和歧视的根源。黑人女性被迫处于社会最底层:她们像黑人男性一样不断辛勤工作,又被视为生产工具来增加劳动力。赫斯顿大胆地刻画了一个为平等与尊严奋战的鲜活的女性形象,而令人失望的是,珍妮并没能真正摆脱父权制的桎梏,她与甜点心的相处方式不能为其他黑人所接受,也使她不能自在地生活于黑人社区中。

根据需求层次论,珍妮的三次选择是基于对各种基本需求的追求。与洛根的婚姻是出于逃脱“白人后院”的需要,给予了珍妮生存的必要物质条件及安全保障,使其基本需求得到满足。此后,珍妮开始寻求更高层次的需要:社交、尊重及自我。与乔·斯塔克斯的婚姻和与甜点心的婚姻都是珍妮为实现更高的需求而进行的尝试,区别在于前者乔的强权使珍妮再次失望,而后者看似已使珍妮实现了自我,但却最终随着甜点心的意外去世而美梦破灭。作为一个黑人女性,珍妮从出生起就必须同时面对奴隶制与父权制的双重压迫,而在这种社会环境下,实现更高层次的需求,获得独立人格只是黑人的幻梦,终究难以成真。

[1]钱世凤.马斯洛需要层次理论与《红楼梦》人物解读[J].沈阳师范大学学报,2010,(1).

[2][美]亚伯拉罕·马斯洛.动机与人格(第三版)[M].许金声,等,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

[3][美]亚伯拉罕·马斯洛.马斯洛人本哲学[M].成明,编译.北京:九州出版社,2003.

[4]Walker, Alice.In Search of Our Mother’ s Gardens:Womanist Prose [M].San Diego: Harcourt Brace, Inc,1984.

[5]程锡麟.赫斯顿研究[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5.

[6]佐拉·尼尔·赫斯顿.他们眼望上苍[M].王家湘,译.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0.

[7]苏鑫,赵相岐.找寻自己的声音——《他们眼望上苍》中珍妮的成长[J].安徽电子信息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0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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