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凡
(黑龙江大学黑龙江流域文明研究中心,哈尔滨150080)
·史学研究·
西汉前期的策问与对策再探
胡凡
(黑龙江大学黑龙江流域文明研究中心,哈尔滨150080)
西汉前期孝文帝二年的策问诏书是中国历史上第一篇策问文,到孝文帝十五年第二次策试,汉武帝即位以后,继承了孝文帝的做法,在建元元年举行了策试,董仲舒就是在这次对策中脱颖而出。西汉后期的昭、宣、元、成、哀、平几个帝王时期,策试选官成为选拔人才的重要制度化措施。除了策试中的策问和对策外,汉代还有射策的考试方式,它也产生于汉武帝时期。汉代的策问大多是统治者对于天诫的恐惧和政策调整,反映出“天人感应”思想在汉代是一种主流思想。无论是对策还是射策,确实选拔出了相当多的人才,而以儒家经典作为答策的标准,则推动了儒家文化的深入民间,构成了中国传统文化的主流,规定了后世中华文化的发展方向。
西汉;策问;对策;天人感应
策问和对策是科举考试的核心环节,形成策试这一考试形式的主要内容。它发端于西汉前期,贯穿于西汉王朝,对于后来中国文官制度中的考试选官以及科举制度的形成有重要的影响。
西汉前期的策问与对策是从孝文帝开始。
孝文帝即位的第二年(前178年)十一月初发生了日蚀,这对当时的人来说是重大的天灾,孝文帝为此而发出了求直言的策问诏书:“朕闻之,天生民,为之置君以养治之。人主不德、布政不均,则天示之灾以戒不治。乃十一月晦,日有食之,适见于天,灾孰大焉!朕获保宗庙,以微眇之身托于士民君王之上,天下治乱,在予一人,唯二三执政犹吾股肱也。朕下不能治育群生,上以累三光之明,其不德大矣。令至,其悉思朕之过失,及知见之所不及,匄以启告朕。及举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者,以匡朕之不逮。因各敕以职任,务省繇费以便民。朕既不能远德,故憪然念外人之有非,是以设备未息。今纵不能罢边屯戍,又饬兵厚卫,其罢卫将军军。太仆见马遗财足,余皆以给传置。”(《汉书》卷四《文帝纪》第四)
这是中国历史上第一篇策问文,从文帝的策问中我们可以看出如下几点:第一即上天示戒,所谓“人主不德、布政不均,则天示之灾以戒不治”,日蚀就是这种警告的直接表现,这反映出上天出灾异以警告人君的观点在西汉前期非常流行;第二是皇帝本人的自责,所谓“天下治乱,在予一人”,为了很好地反思“朕之过失及知见之所不及”,要求各地“举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者”,以便匡正君主的过失;第三是对实际的政策进行调整,即“罢卫将军军”,将太仆寺多余的马匹用于驿站传递信息,以减轻民众的负担。
到孝文帝十五年(前165年),再次诏令诸侯王、公卿、郡守举贤良能直言极谏者,孝文帝要亲自进行策问。这是第二次进行策试,其诏书如下:“惟十有五年九月壬子,皇帝曰:昔者大禹勤求贤士,施及方外,四极之内,舟车所至,人迹所及,靡不闻命,以辅其不逮;近者献其明,远者通厥聪,比善戮力以翼天子。是以大禹能亡失德,夏以长楙。高皇帝亲除大害,去乱从,并建豪英,以为官师,为谏争,辅天子之阙,而翼戴汉宗也。赖天之灵,宗庙之福,方内以安,泽及四夷。今朕获执天下之正,以承宗庙之祀,朕既不德,又不敏,明弗能烛,而智不能治,此大夫之所著闻也。故诏有司、诸侯王、三公、九卿及主郡吏各帅其志,以选贤良明于国家之大体、通于人事之终始、及能直言极谏者,各有人数,将以匡朕之不逮。二三大夫之行当此三道,朕甚嘉之,故登大夫于朝,亲谕朕志。大夫其上三道之要,及永惟朕之不德、吏之不平、政之不宣、民之不宁,四者之阙,悉陈其志,毋有所隐。上以荐先帝之宗庙,下以兴愚民之休利,著之于篇,朕亲览焉。观大夫所以佐朕,至与不至,书之,周之、密之、重之、闭之,兴自朕躬。大夫其正论,毋枉执事。乌虖,戒之!二三大夫其帅志毋怠!”(《汉书》卷四九《爰盎晁错列传》第十九)
分析这篇策问文我们看到,它的主体思路和文帝二年的策问文基本是一样的,只不过问的内容有所变化。第一是把上天示戒的内容换成了以历史上优秀帝王为自己的榜样,如大禹、汉高祖;第二仍旧是君主的自责,即“朕既不德,又不敏,明弗能烛,而智不能治”,所以才要“选贤良明于国家之大体、通于人事之终始、及能直言极谏者”来匡正君主的失误和不足;第三则重点显示了策问的核心,即要求贤良们就“朕之不德、吏之不平、政之不宣、民之不宁,四者之阙,悉陈其志,毋有所隐”,这些都要“著之于篇”,直达御前,由皇帝亲自拆读,他人不得染指,是为“周之、密之、重之、闭之,兴自朕躬”,目的就是避免受到朝廷当权大臣的干扰。
以上两次策问,是汉代策试之始,但文帝二年的诏举贤良方正,未闻所举何人,而十五年是以明于国家之大体、通于人事之终始、能直言极谏者三道策士,这类似于后世的分科。在这次策试中,晁错在候选队伍中,策试结果“对策者百余人,唯错为高第,繇是迁中大夫。”(《汉书》卷四九《爰盎晁错列传》第十九)
汉武帝即位以后,继承了孝文帝的做法,在建元元年(前140年)十月,下诏让丞相、御史、列侯、中二千石、二千石、诸侯相都要“举贤良方正直言极谏之士”。结果丞相卫绾奏:“所举贤良,或治申、商、韩非、苏秦、张仪之言,乱国政,请皆罢。”(《汉书》卷六《武帝纪》第六)武帝报可。
关于建元元年的策试,有两个问题需要澄清:一是这次的举贤良对策是否选拔出了人才;二是董仲舒和公孙弘是否在一起对策的。
关于第一个问题,史未明言,但是我们从《严助传》的叙述中看到,确实是经过对策,而且选拔出了不少人才。“严助,会稽吴人,……郡举贤良,对策百余人,武帝善助对,繇是独擢助为中大夫。”或问如何能确定严助就是在这次举贤良对策中选拔的人才呢?这从严助本传中即可找到答案。班固讲到当时武帝身边的人“唯助与寿王见任用,而助最先进。”严助受到武帝信任后,建元三年,闽越举兵围攻东瓯,东瓯向汉廷告急。“时武帝年未二十,以问太尉田蚡”,田蚡不主张救援东瓯,严助对田蚡进行了批评,武帝采纳了严助的救援东瓯之计,但因自己新即位,不愿意用虎符发兵,于是“遣助以节发兵会稽……浮海救东瓯。”(《汉书》卷六十四上《严朱吾丘主父徐严终王贾传》第三十四上)据此我们认为,建元元年武帝的策试确实选拔出了人才。
实际上还不止于此,董仲舒也是在这次对策中脱颖而出的,这就牵涉到第二个问题。《汉书·武帝纪》讲到武帝即位,“举贤良文学之士前后百数,而仲舒以贤良对策焉”,没说具体时间,但是在元光元年五月记述了武帝策问文后说:“于是董仲舒、公孙弘等出焉。”让人以为董仲舒和公孙弘是在同一次举贤良对策中选拔的人才。实际上班固在修本纪时把时间给搞错了。《史记》明确记载道:“建元元年,天子初即位,招贤良文学之士。是时弘年六十,徵以贤良为博士。使匈奴,还报,不合上意,上怒,以为不能,弘迺病免归。元光五年,有诏徵文学,菑川国复推上公孙弘。弘让谢国人曰:‘臣已尝西应命,以不能罢归,愿更推选。’国人固推弘,弘至太常。太常令所徵儒士各对策,百余人,弘第居下。策奏,天子擢弘对为第一。”(《史记》卷一一二《平津侯主父列传》第五十二)从这里可以看出,公孙弘即便是参加了建元元年的举贤良对策,也是个令皇帝不满意的人才,以博士而出使匈奴,最后因不合上意罢归,到元光五年策试时才被武帝擢为第一名。其实班固本人在作公孙弘传时也是记载的元光五年,公孙弘对策第一,并且详细记载了武帝的策问文和公孙弘的对策文。至于董仲舒,后人判断是“仲舒对策,请罢斥百家,竟成举首,故丞相卫绾希旨,奏罢贤良之治百家言者。又《仲舒传》言武帝即位,仲舒以贤良对策举首,是其对策在武帝即位之建元元年甚明。”[1]也正是因为董仲舒是建元元年举贤良对策的“举首”即第一名,所以班固才把武帝的三次策问文以及董仲舒的三次对策文载入董仲舒传中(《汉书》卷五六《董仲舒传》第二六)。这里我们还要着重说明一点,董仲舒获得了举贤良对策的第一名后,又受到了更严格的策问,于是有汉武帝的三策问和董仲舒的三对策,史载:汉武帝“制曰:朕获承至尊休德,传之亡穷,而施之罔极,任大而守重,是以夙夜不皇康宁,永惟万事之统,犹惧有阙。故广延四方之豪俊,郡国诸侯公选贤良修絜博习之士,欲闻大道之要,至论之极。今子大夫褒然为举首,朕甚嘉之。子大夫其精心致思,朕垂听而问焉。”我们从这里看到的是,董仲舒在经过贤良对策之后,取得了头名,武帝非常赞赏,但接下来就要求董仲舒“精心致思”,皇帝要再次“垂听而问焉”,策问文载于董仲舒本传,文的最后一句是“子大夫其尽心,靡有所隐,朕将亲览焉。”这显然是只针对董仲舒一个人的策试。至于三次策问和对策的具体情况以及公孙弘对策文的分析,在拙文《西汉前期的策问与对策初探》[2]中已作过探讨,恕不复赘。
西汉后期的昭、宣、元、成、哀、平几个帝王在位时,在策试选官方面继承了文帝和武帝时期的做法,使其成为选拔人才的重要制度化措施。这里我们首先对《汉书》所记载的举贤良对策的策问情况作一梳理。
汉昭帝即位后,在始元五年六月诏举贤良文学,诏曰:“朕以眇身获保宗庙,战战栗栗,夙兴夜寐,修古帝王之事,通保傅,传《孝经》、《论语》、《尚书》,未云有明。其令三辅、太常举贤良各二人,郡国文学高第各一人。赐中二千石以下至吏民爵各有差。”(《汉书》卷七《昭帝纪》第七)
汉宣帝在位时期,由于地震等灾害不断,因此屡次诏举贤良方正。史载:本始四年四月壬寅,郡国四十九地震,或山崩水出。诏曰:“盖灾异者,天地之戒也。朕承洪业,奉宗庙,托于士民之上,未能和群生。乃者地震北海、琅邪,坏祖宗庙,朕甚惧焉。丞相、御史其与列侯、中二千石博问经学之士,有以应变,辅朕之不逮,毋有所讳。令三辅、太常、内郡国举贤良方正各一人。律令有可蠲除以安百姓,条奏。被地震坏败甚者,勿收租赋。”地节三年十月,诏曰:“乃者九月壬申地震,朕甚惧焉。有能箴朕过失,及贤良方正直言极谏之士以匡朕之不逮,毋讳有司。朕既不德,不能附远,是以边境屯戍未息。今复饬兵重屯,久劳百姓,非所以绥天下也。其罢车骑将军、右将军屯兵。”十一月,诏曰:“朕既不逮,导民不明,反侧晨兴,念虑万方,不忘元元。唯恐羞先帝圣德,故并举贤良方正以亲万姓,历载臻兹,然而俗化阙焉。传曰:‘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其令郡国举孝弟有行义闻于乡里者各一人。”元康元年八月,诏曰:“朕不明六艺,郁于大道,是以阴阳风雨未时。其博举吏民,厥身修正,通文学,明于先王之术,宣究其意者,各二人,中二千石各一人。”(《汉书》卷八《宣帝纪》第八)
汉元帝在位时期,初元二年三月,由于连年的疾疫、洪水等灾害,元帝下诏说:“盖闻贤圣在位,阴阳和,风雨时,日月光,星辰静,黎庶康宁,考终厥命。今朕恭承天地,托于公侯之上,明不能烛,德不能绥,灾异并臻,连年不息。乃二月戊午,地震于陇西郡,毁落太上皇庙殿壁木饰,坏败豲道县城郭官寺及民室屋,压杀人众。山崩地裂,水泉涌出。天惟降灾,震惊朕师。治有大亏,咎至于斯。夙夜兢兢,不通大变,深惟郁悼,未知其序。间者岁数不登,元元困乏,不胜饥寒,以陷刑辟,朕甚闵之。郡国被地动灾甚者无出租赋。赦天下。有可蠲除减省以便万姓者,条奏,毋有所讳。丞相、御史、中二千石举茂材异等直言极谏之士,朕将亲览焉。”在此期间,由于连年灾害,民生困苦,还曾要求各级官吏“其悉意陈朕过,靡有所讳”。到初元三年六月,又诏天下:“盖闻安民之道,本繇阴阳。间者阴阳错谬,风雨不时。朕之不德,庶几群公有敢言朕之过者,今则不然。媮合苟从,未肯极言,朕甚闵焉。永惟烝庶之饥寒,远离父母妻子,劳于非业之作,卫于不居之宫,恐非所以佐阴阳之道也。其罢甘泉、建章宫卫,令就农。百官各省费。条奏毋有所讳。有司勉之,毋犯四时之禁。丞相御史举天下明阴阳灾异者各三人。”永光元年二月,下诏让丞相、御史举荐“质朴敦厚逊让有行者”,并且让光禄寺把这些作为考核官吏的科目。三月,因为日蚀,又下诏道:“朕战战栗栗,夙夜思过失,不敢荒宁。惟阴阳不调,未烛其咎。娄敕公卿,日望有效。至今有司执政,未得其中,施与禁切,未合民心。暴猛之俗弥长,和睦之道日衰,百姓愁苦,靡所错躬。是以氛邪岁增,侵犯太阳,正气湛掩,日久夺光。乃壬戌,日有蚀之。天见大异,以戒朕躬,朕甚悼焉。其令内郡国举茂材异等贤良直言之士各一人。”(《汉书》卷九《元帝纪》第九)
汉成帝在位时期,建始三年十二月发生了日蚀,夜晚未央宫殿中又有地震,成帝为此下诏说:“盖闻天生众民,不能相治,为之立君以统理之。君道得,则草木昆虫咸得其所;人君不德,谪见天地,灾异娄发,以告不治。朕涉道日寡,举错不中,乃戊申日蚀地震,朕甚惧焉。公卿其各思朕过失,明白陈之。‘女无面从,退有后言。’丞相、御史与将军、列侯、中二千石及内郡国举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之士,诣公车,朕将览焉。”阳朔二年九月,因为博士奉命出使者令皇帝很不满意,为此又下诏要求举荐可以承担博士职位之人,其文曰:“古之立太学,将以传先王之业,流化于天下也。儒林之官,四海渊原,宜皆明于古今,温故知新,通达国体,故谓之博士。否则学者无述焉,为下所轻,非所以尊道德也。‘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丞相、御史其与中二千石、二千石杂举可充博士位者,使卓然可观。”
鸿嘉二年三月诏曰:“古之选贤,傅纳以言,明试以功,故官无废事,下无逸民,教化流行,风雨和时,百谷用成,众庶乐业,咸以康宁。朕承鸿业十有余年,数遭水旱疾疫之灾,黎民娄困于饥寒,而望礼义之兴,岂不难哉!朕既无以率道,帝王之道日以陵夷,意乃招贤选士之路郁滞而不通与,将举者未得其人也?其举敦厚有行义能直言者,冀闻切言嘉谋,匡朕之不逮。”
永始三年正月,由于连年发生日蚀以及火灾等,成帝下诏曰:“天灾仍重,朕甚惧焉。惟民之失职,临遣大中大夫嘉等循行天下,存问耆老,民所疾苦。其与部刺史举惇朴逊让有行义者各一人。”
永始四年六月,霸陵园门阙灾,再次诏天下曰:“乃者,地震京师,火灾娄降,朕甚惧之。有司其悉心明对厥咎,朕将亲览焉。”
元延元年七月,“有星孛于东井”,成帝又下诏道:“乃者,日蚀星陨,谪见于天,大异重仍。在位默然,罕有忠言。今孛星见于东井,朕甚惧焉。公卿大夫、博士、议郎其各悉心,惟思变意,明以经对,无有所讳;与内郡国举方正能直言极谏者各一人,北边二十二郡举勇猛知兵法者各一人。”(《汉书》卷十《成帝纪》第十)
汉哀帝在位时期,建平元年二月诏天下曰:“盖闻圣王之治,以得贤为首。其与大司马、列侯、将军、中二千石、州牧、守、相举孝弟惇厚能直言通政事,延于侧陋可亲民者,各一人。”元寿元年春正月发生了日蚀,哀帝为此下诏说:“朕获保宗庙,不明不敏,宿夜忧劳,未皇宁息。惟阴阳不调,元元不赡,未睹厥咎。娄敕公卿,庶几有望。至今有司执法,未得其中,或上暴虐,假势获名,温良宽柔,陷于亡灭。是故残贼弥长,和睦日衰,百姓愁怨,靡所错躬。乃正月朔,日有蚀之,厥咎不远,在余一人。公卿大夫其各悉心勉帅百寮,敦任仁人,黜远残贼,期于安民。陈朕之过失,无有所讳。其与将军、列侯、中二千石举贤良方正能直言者各一人。大赦天下。”(《汉书》卷十一《哀帝纪》第十一)
再来看看西汉中后期对策的情况。为了避免繁冗,我们仅举几个对策的人为例。
汉昭帝时,定陶人魏相“少学易,为郡卒史,举贤良,以对策高第,为茂陵令。”(《汉书》卷七四《魏相丙吉传》第四四)魏相对时政多所匡正,史载:“韩延寿字长公,燕人也,徙杜陵。少为郡文学。父义为燕郎中。刺王之谋逆也,义谏而死,燕人闵之。是时昭帝富于春秋,大将军霍光持政,徵郡国贤良文学,问以得失。时魏相以文学对策,以为‘赏罚所以劝善禁恶,政之本也。日者燕王为无道,韩义出身强谏,为王所杀。义无比干之亲而蹈比干之节,宜显赏其子,以示天下,明为人臣之义。’光纳其言,因擢延寿为谏大夫,迁淮阳太守。治甚有名,徙颍川。”(《汉书》卷七六《赵尹韩张两王传》第四六)
汉宣帝时,魏郡人盖宽饶以明经为郡文学,以孝廉为郎,“举方正,对策高第,迁谏大夫,行郎中户将事。”(《汉书》卷七七《盖诸葛刘郑孙毌将何传》第四七)后任太中大夫,因奉命出使令宣帝满意,被擢为司隶校尉,专门负责对京城的监察。兰陵人萧望之,好学,治齐诗,为京师诸儒所称述,在太常学习,因进谏言不为大将军霍光所用,后“以射策甲科为郎”,地节三年夏,以奏对称旨拜为谒者,“时上初即位,思进贤良,多上书言便宜,辄下望之问状,……所白处奏皆可。累迁谏大夫,丞相司直,岁中三迁,官至二千石。”(《汉书》卷七八《萧望之传》第四八)
汉成帝时,南阳杜钦少好经书,京师人称“小冠杜子夏”,成帝因日蚀地震之变,下诏举贤良方正能直言士,合阳侯梁放推举了杜钦,杜钦在对策中建议成帝:“正后妾、抑女宠、防奢泰、去佚游、躬节俭、亲万事、数御安车、由辇道,亲二宫之饔膳,致晨昏之定省”;当年夏天,元帝将这些举荐上来的直言之士都召集到白虎殿对策,其策文是:“天地之道何贵?王者之法何如?六经之义何上?人之行何先?取人之术何以?当世之治何务?各以经对。”杜钦在对策中再次针对成帝的宫廷生活提出建议:“臣闻玩色无厌,必生好憎之心;好憎之心生,则爱宠偏于一人;爱宠偏于一人,则继嗣之路不广,而嫉妒之心兴矣。如此,则匹妇之说,不可胜也。唯陛下纯德普施,无欲是从,此则众庶咸说,继嗣日广,而海内长安。万事之是非何足备言!”(《汉书》卷六○《杜周列传》第三○)杜钦后来成为大将军王凤的谋士,对朝政发生重大影响。长安人谷永,少为长安小史,其后博学经书,举为太常丞,建始三年冬因日食、地震同时发生,诏举方正直言极谏之士,太常阳城侯刘庆忌举荐谷永,谷永的对策引起皇帝的重视,“特召见永。”后来在白虎殿对策,谷永的对策再次引起皇帝的重视,“上特复问永,永对曰:‘日食地震,皇后贵妾专宠所致。’时对者数十人,永与杜钦为上第焉。”(《汉书》卷八五《谷永杜邺传》第五五)
上蔡人翟方进家世微贱,但因好学为郡文学,后入长安就博士受《春秋》,力学十余年,“以射策甲科为郎。二三岁,举明经,迁议郎。……居官三岁,永始二年迁御史大夫。”两年后,成帝诏举方正直言之士,红阳侯王立举荐陈咸对策,官拜光禄大夫给事中,翟方进对陈咸进行弹劾:“咸前为九卿,坐为贪邪免,自知罪恶暴陈,依托红阳侯立徼幸,有司莫敢举奏。冒浊苟容,不顾耻辱,不当蒙方正举,备内朝臣。”(《汉书》卷八四《翟方进传》第五四)同时劾红阳侯王立选举故不以实。结果陈咸被罢免。
汉哀帝时,何武为大司空,他曾从博士受业,治《易经》,“以射策甲科为郎,与翟方进交志相友。”后来“太仆王音举武贤良方正,徵对策,拜为谏大夫,迁扬州刺史。”(《汉书》卷八六《何武王嘉师丹传》第五六)班固在《汉书》的最后写有叙传,自叙其家世,讲到哀帝时有班斿,“斿博学有俊材,左将军师丹举贤良方正,以对策为议郎,迁谏大夫、右曹中郎将,与刘向校秘书。”(《汉书》卷一百上《叙传》第七十上)
需要补充说明的一点是,除了前述策试中的策问和对策外,我们在前引的史料中看到汉代还有射策的考试方式,它也产生于汉武帝时期。史载:公孙弘为学官,痛感道学不兴,乃向武帝建议兴学立教,推行教化,“为博士官置弟子五十人,复其身。太常择民年十八以上仪状端正者,补博士弟子。郡国县官有好文学,敬长上,肃政教,顺乡里,出入不悖,所闻,令相长丞上属所二千石。二千石谨察可者,常与计偕,诣太常,得受业如弟子。”这些博士弟子或相当于博士弟子的人就成为汉代太学的学生,后来人数不断增加,到昭帝时举贤良文学,“增博士弟子员满百人”,宣帝末年再增加一倍。元帝好儒,“更为设员千人”,成帝末年,仿孔子三千弟子之人数,“于是增弟子员三千人”。这样多的博士弟子,自然要有相应的考试方式来督促学习、检查效果,于是“一岁皆辄课,能通一艺以上,补文学掌故缺;其高第可以为郎中,太常籍奏。即有秀才异等,辄以名闻”,而对于那些不能通一艺者就罢黜,以能学者补充,“岁课甲科四十人为郎中,乙科二十人为太子舍人,丙科四十人补文学掌故云。”所以史称:“自武帝立五经博士,开弟子员,设科射策,劝以官禄,讫于元始,百有余年,传业者寖盛,支叶藩滋”(《汉书》卷八八《儒林传》第五十八赞语)。《史记·儒林传》注“索隐”引如淳的话说:“汉仪弟子射策,甲科百人补郎中,乙科二百人补太子舍人,皆秩比二百石;次郡国文学,秩百石也。”(《史记》卷一二一《儒林传》第六一注)《晁错传》注同样也引用《汉旧仪》的资料说:“太常博士弟子试射策,中甲科补郎中,乙科补掌故也。”(《史记》卷一○一《晁错传》第四一注)这说明射策是武帝立太学后在国学中实行的一种考试方式,中甲科和乙科者皆可任二百石之官。实际上除了甲科和乙科外,还有丙科。《匡衡传》载:丞相匡衡是东海人,“好读书,从博士受《诗》,家贫,衡佣作以给食饮。才下,数射策不中,至九,乃中丙科。”(《史记》卷九六《匡衡列传》第三六)
至于对策和射策作为考试的方式有何区别,《汉书·萧望之传》载颜师古的注释说:“射策者,谓为难问疑义书之于策,量其大小署为甲乙之科,列而置之,不使彰显。有欲射者,随其所取,得而释之,以知优劣。射之,言投射也。对策者,显问以政事经义,令各对之,而观其文辞定高下也。”(《汉书》卷七八《萧望之传》第四八)今人则更明确地解释道:“策问时有两种方式:策问内容不公开,被推选举荐来应试的人碰到什么问题回答什么,称为‘射策’,也就是抽签答题;‘对策’则题目公开,同时考问许多人,根据每人的答卷来比较优劣。”[3]
以上我们对西汉前期策问和对策及其在整个西汉时期的发展状况作了一番梳理,现在我们试做几点简单的结论。
其一、汉代的策问大多都是因为出现了各种自然灾害,统治者无不把这些看成是上天对人君的警告,因此要举荐贤良方正以匡正自己的失误,让臣民上言自己的过失以便纠正,目的都在于挽回天心,以巩固和延续自己的统治,这些构成策问的主要议题。
其二、统治者对于天诫的恐惧和政策调整,反映出“天人感应”这种思想在汉代是一种主流思想,汉文帝的策问就已如此,它的起源当更早,更非董仲舒所独创,也不至于是在《白虎通德论》中才确定下来的,董仲舒只不过是对其加以系统化的梳理罢了。
其三、在汉代的策试过程中,无论是对策还是射策,确实选拔出了相当多的人才,如晁错、董仲舒、公孙弘、魏相、盖宽饶、杜钦、谷永、翟方进等等,他们对西汉的社会生活发生着各种各样的影响,构成历史发展多彩多姿的画面。这些历史经验为后人所总结,也使策试这种考试选拔人才的办法制度化,为历代所沿袭,直到后来被纳入科举考试中,并成为其核心内容。
其四、在对策和射策时,统治者都要求参加考试的人“各以经对”,即以儒家经典作为答策的标准,由此而推动了儒家文化的深入民间,构成了中国传统文化的主流,规定了后世中华文化的发展方向。以此看来,西汉时期的策试活动,对中国文化确实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值得我们认真思考和研究。
[1]范文澜.文心雕龙注[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1958:452.
[2]胡凡.西汉前期的策问与对策初探[J].哈尔滨工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2,(1).
[3]刘勰,詹锳.文心雕龙义证[M].上海:上海世纪出版股份有限公司、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卷五注.
Further Exp loration of the Policy Questions and Countermeasures in the Early W estern Han Dynasty
HU Fan
(Research Center of Heilongjiang Valley Civilization,Heilongjiang University,Harbin 150080,China)
The Cewen Edict of Emperor Xiaowen two years in the early Western Han Dynasty is the first paper of policy questions and countermeasures in Chinese history.The examination form of policy questions and countermeasureswas not held for the second time until Emperor Xiaowen fifteen years.After EmperorWu of Han ascended the throne,he inherited the Emperor Xiaowen's practice and held the imperial examination of policy questions in the first year of Jianyuan.Dong Zhongshu distinguished himself in this session of examination.In the later imperial periods ofWestern Han during Zhao,Xuan,Yuan,Cheng,Ai,Ping,official selection via imperial examination of policy questions gradually became the important institutionalmeasures for selecting talents.In addition to this kind of imperial examination of policy questions and Countermeasures in the Han Dynasty,another kind examination form called Shecewas also produced during EmperorWu of Han.Han policy questions and countermeasureswasmostly fear of the rulers for heaven commandments and policy adjustment,reflecting the"heaven and man"thinking was a mainstream thought in the Han dynasty.Either policy questions or Shece,it did select considerable talents,and with the Confucian classics as a decisive criterion to the countermeasures,it promoted Confucian culture to penetrate deeply into the common folk,constituting themainstream of Chinese traditional culture,and setting the development orientation of later generations of Chinese culture.
Western Han Dynasty;early period;policy questions;countermeasures;telepathy
K23
A
1009-1971(2013)05-0111-06
[责任编辑:郑红翠]
2013-06-03
胡凡(1951—),男,黑龙江哈尔滨人,教授,博士生导师,主任,从事中国文化史、文化学理论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