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的科学哲学及其当代意义

魏洪钟

(复旦大学哲学学院,上海 200433)

马克思的科学哲学及其当代意义

魏洪钟

(复旦大学哲学学院,上海 200433)

围绕三大问题：1）马克思有没有科学哲学？2）如何建构马克思的科学哲学？3）马克思的科学哲学有哪些独特的见解？它们对于当代科学哲学的发展有何意义？展开讨论，认为：马克思有科学哲学；人们应该从当代科学哲学问题和马克思原著出发来建构马克思的科学哲学；马克思科学哲学的总体特点是反对实证主义，坚持经验主义和理性主义相结合。在科学哲学问题上，马克思坚持整体论的科学划界标准；承认科学有其独特的方法；赞成科学实在论，相信科学理论的真理性；主张自然科学和人文科学的统一；承认社会科学也有规律。马克思的科学哲学对于当代科学哲学发展有着重要意义。

马克思；科学哲学定义；科学哲学主要问题；科学划界

提到马克思,大家很自然就会想到他的劳动价值理论、剩余价值理论,想到他的辩证唯物主义、历史唯物主义,想到他的共产主义理论、无产阶级专政理论,想到他的人道主义思想。然而,提到马克思的科学哲学,人们就会感到茫茫然,或许还会觉得有些牵强附会。国内外对马克思科学哲学的研究也是“凤毛麟角”。从文献上看,目前能查到直接提马克思科学哲学的,国外有詹姆斯·法尔(James Farr)在《剑桥马克思指南》(The Cambridge Companion To Marx)中的《科学：实在论、批判、历史》一文。国内有曹志平著的《马克思科学哲学论纲》及其在2007年第5期《自然辩证法通讯》上发表的《马克思科学哲学的本体论与哲学主题》一文。

为什么对马克思科学哲学的研究如此之少？詹姆斯·法尔认为,这是因为马克思本人根本没有专门讨论过科学哲学,甚至连科学哲学这个词也没有用过,而且现代意义上的科学哲学也是在马克思去世之后才兴起的。所以如果说“马克思的科学哲学”,那只能是后人在马克思只言片语上的建构。这说明,研究和建构马克思科学哲学是件十分困难的事情。要建构马克思的科学哲学,首先要熟悉当代科学哲学领域所讨论的主要问题,其次要熟悉马克思著作,既要熟悉马克思有关科学的论断,又要熟悉马克思的科学实践——政治经济学批判。只有这样,才能理解马克思科学哲学的真正含义,才能确定马克思思想对于当代科学哲学发展的意义,而不是把并非马克思本意的东西强加到马克思头上［1］。因此,本文试图对以下三个问题做出回答：第一,马克思有没有科学哲学？第二,如何建构马克思的科学哲学？第三,马克思在涉及科学哲学的主要问题方面有何独特见解？它们对于当代科学哲学的发展有何意义？

一、从科学哲学定义看马克思有没有科学哲学

要讨论马克思科学哲学,首先要回答：马克思究竟有没有科学哲学？要回答这个问题,先要明确什么是科学哲学？对此,不少哲学家做出了努力。这里考察几种代表性的观点。

(1)马丁·柯德(Martin Curd)和科弗(J.A. Cover)指出,从广义上说,科学哲学是对反思科学中产生的哲学问题的研究。这些问题之所以是哲学问题,是因为它们的一般性和基本特点。这些问题在经验领域无法找到解答。科学哲学和其他研究领域的区别可以通过对比不同的问题来阐明。例如：“海王星是什么时候发现的？”这样的问题主要是历史学家的而不是哲学家的问题。同样,“为什么在斯大林统治时期苏联生物学家不接受孟德尔的遗传学？”这类问题属于社会学、政治科学和心理学领域。相比之下,下列问题：“如何判断预测证实了理论？”“什么是自然规律？”等就是哲学的,它们不能通过简单地找出过去发生了什么或人们现在相信什么来解答。

而且,关于科学的哲学问题不能由科学本身来解答。例如,遗传学家可以问：“是否某些人天生对艾滋病免疫？”然后通过经验研究来解答这个问题。但是,如果他问：“什么是科学？”“理论什么情况下得到证实？”这就不能通过科学研究来回答。

所以,科学哲学的主要问题是有关科学的,但不是科学本身的一部分。科学家可以是科学哲学家。但是当他们研究科学哲学时,他们不是在从事科学研究。科学哲学不是科学的分支而是哲学的分支,它和哲学的其他领域(如认识论、形而上学、语言哲学)相互交叉。科学哲学的问题是不能在科学领域里用经验的方法(如观察和实验)来解答的［2］。

(2)尤利·巴拉舍夫(Yuri Balashov)和亚历克斯·罗森堡(A lex Rosenberg)认为,科学哲学主要讨论两类问题：第一类是讨论科学现在不能回答,或许永远不能回答的问题；第二类是讨论为什么科学不能回答第一类问题。

尤利·巴拉舍夫和亚历克斯·罗森堡认为,从古希腊到牛顿、达尔文时代,再到本世纪,人们提出了不少科学不能回答的问题。这些问题或许永远只能由哲学来解答,或者至少暂时需要由哲学来解答。例如,牛顿的第二定律：F=ma,作用力等于质量和加速度的乘积。加速度是d v/d t,是速度对时间的导数。但是,时间是什么？也许普通人和物理学家会毫不迟疑地告诉我们时间是什么。但是,用小时、分钟或秒来定义时间,就是误把时间测量单位当作时间的定义。这就像把米或英寸来定义空间一样。另一方面,我们也不能把时间说成是一种持存(duration),因为持存是时间的流逝。我们的定义预设了要定义的概念。要准确地解释时间是什么或者说给出时间的定义,是科学早在300年前留给哲学的问题。伴随着广义相对论的出现,物理学家也许可以收回这个问题,最终自己解决它。

尤利·巴拉舍夫和亚历克斯·罗森堡认为,科学史和科学留给哲学的问题表明,科学和哲学两类智力探索是交织在一起的。也许有人会认为,事实上没有什么问题是科学现在或永远不能解决的。永远不能回答的问题是伪问题,是没有意义的问题。科学家不耐烦去解决似乎最终无结果的哲学问题。他们也许会承认有些问题是科学迄今不能回答的,如“宇宙在大爆炸前是怎样的？”“无机分子如何产生生命？”“意识是否仅仅是大脑的活动？”但是,他们认为,如果有足够的时间和资金,有足够的理论天才和实验,所有这些问题都是可以得到解答的。只有伪问题是不能解答的,科学家用不着在伪问题上浪费时间和精力。当然,人类还不能穷尽宇宙的历史,这并不是说科学及科学方法在原则上不能回答一切有意义的问题。

然而,事实上,像“什么是时间？”这样的问题纠缠了我们多少世纪却没有得到解答,这足以说明某些严肃的问题仍然是科学永远不能解答的。这些问题真的可能是伪问题吗？人们也许会说,在科学考察了所有事实之后,如果还有问题留下未决,那些问题就可能是伪问题。这种说法也许有些道理。然而,在决定哪些问题可以解答,哪些问题不能解答时,科学应该考虑哪些因素？这是认识论问题。这说明哲学是不可避免的,即使要说明没有什么问题科学现在或最终解决不了也是离不开哲学［3］。

总之,尤利·巴拉舍夫和亚历克斯·罗森堡认为,科学哲学主要是研究来自科学但科学本身不能回答的问题,以及研究为什么科学不能回答那些问题。

综上所述,什么是科学哲学？首先科学哲学是哲学的一个分支,属于哲学。其次科学哲学以科学中产生的、科学本身不能解决的哲学问题为自己的研究对象。科学哲学努力去解答这些来自科学的哲学问题,并且力争说明为什么科学本身不能解答这些问题。科学哲学不是科学,不能代替科学。科学哲学和科学史、科学学(science studies)、科学社会学有密切联系,但不能等同于后者,因为科学哲学要解决的是哲学问题,不是历史问题或社会学问题。

在马克思时代,科学日新月异地发展。科学不仅仅在物理学、化学、天文学、生物学等领域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果,也带来了许多科学自身解决不了的哲学问题。例如,如何区分科学和伪科学？什么是科学方法？有没有自然规律？什么是自然规律？科学定律和自然规律有什么关系？如何证实科学理论？科学预测的成功能不能证实科学理论？归纳方法是不是可靠？经过证实的科学理论是不是真理？科学发展有没有规律？如果有,有什么样的规律？还有科学理论如何解释科学事实？马克思在他的科学研究中,也必然会遇到上述问题。他必然会在科学研究中涉及到上述问题。因此,根据什么是科学哲学的讨论,可以得出马克思有科学哲学思想的结论。正如詹姆斯·法尔所说,马克思虽然没有专门讨论科学哲学,但并不能说马克思的思想和现代科学哲学没有任何联系。首先,马克思作为科学家从事了大量政治经济学批判的科学实践,留下了大量的科学的政治经济学著作和手稿。其次,马克思在从事科学实践中,也不断地思考科学、科学方法问题,提出了不少和现代科学哲学有关的思想,例如,有关科学实在论思想、科学统一思想、科学解释理论、科学方法论、科学规律的思想和社会科学哲学方面的观点。因此,詹姆斯·法尔也认为,马克思是有科学哲学思想的。［1］104-122

二、从科学哲学主要问题出发建构马克思的科学哲学

如上所说,马克思有科学哲学,那么,如何考察和建构马克思的科学哲学？下述马克思的一段话可以作为建构指南：

“人体解剖对于猴体解剖是一把钥匙。反过来说,低等动物身上表露的高等动物的征兆,只有在高等动物本身已被认识之后才能理解。因此,资产阶级经济为古代经济等等提供了钥匙。但是,决不是像那些抹杀一切历史差别、把一切社会形式都看成资产阶级社会形式的经济学家所理解的那样。人们认识了地租,就能理解代役租、什一税等等。但是不应当把它们等同起来。”［4］

因此,我们可以把马克思科学哲学看成向当代科学哲学发展的一个阶段,把当代科学哲学当作理解马克思科学哲学的一把钥匙。从马克思科学哲学中寻找当代科学哲学的“征兆”。但是,也不能抹杀马克思科学哲学和当代科学哲学的历史差别,将二者完全等同。所以,在建构马克思科学哲学时,必须遵循如下几个原则：

第一,马克思科学哲学必须建立在马克思本人的真实思想之上,必须以马克思的原著为基础,不能牵强附会,把马克思本人根本没有的观点,强加在他头上。

第二,马克思的科学哲学必须建立在科学哲学本身充分发展的基础之上。也就是说,要研究马克思的科学哲学就必然从当代科学哲学的理论和视野出发,寻找马克思思想和当代科学哲学的关联。这种研究并不是将它们等同起来,把当代科学哲学的所有观点都说成马克思早已有之,而是从当代科学哲学的视野,从科学哲学的主要问题出发来讨论马克思的相关思想。

第三,不把马克思的科学哲学和恩格斯的科学哲学混为一谈,不要把恩格斯的观点强加在马克思的头上。众所周知,恩格斯撰写了《反杜林论》和《自然辩证法》,其中有很丰富的科学哲学思想。我们不能武断地预设马克思科学哲学和恩格斯科学哲学的区别,也不能武断地预设他们的同一,将恩格斯论著中的科学哲学思想说成马克思的,尽管他们的科学哲学思想,也许确实有许多一致的地方。

下面先考察一下当代科学哲学有哪些主要问题,然后根据这些问题来寻找马克思的科学哲学,发掘马克思科学哲学对当代科学哲学的意义。

(1)巴鲁克·布罗迪(Baruch A.Brody)在他主编的《科学哲学读本》(Readings in the Philosophy of Science)中,将所选的科学哲学原著分成三部分,第一部分是“科学事业的目的：说明和预测”,其中有“定律覆盖模型和科学定律的性质”、“生物科学和社会科学中的功能说明”、“历史解释的逻辑”；第二部分是“科学理论的结构和功能”,其中有“经典观点”、“观察和理论的区别”、“模型的作用”、“理论和观察概括”；第三部分是“科学假说的证实(confirmation)”,其中有“证实事例的定义”、“证实的程度”、“什么陈述是可证实的”、“科学理论的接受”、“归纳的确证(justification)”。［5］

总之,巴鲁克·布罗迪归纳的科学哲学的重要问题包括：科学目的问题、科学解释问题、科学定律问题、生物学哲学问题、社会科学哲学问题、科学理论结构问题、科学假说的确证问题和归纳问题。

(2)在马丁·柯德(Martin Curd)和科弗(J.A. Cover)主编的《科学哲学主要问题》中,没有详细讨论科学哲学的主要问题有哪些,而是把该书涉及的科学哲学主要问题分为九个大类：1)科学和伪科学(科学划界问题)；2)科学中的理性、客观性和价值(科学发展模式、科学价值问题)；3)迪昂—奎因论题和不充分决定性(证实、证伪问题)；4)归纳、预测和证据(科学中的归纳、证实问题)；5)证实与相关：贝叶斯方法(科学证实问题)；6)说明的模型(科学解释问题)；7)自然定律(科学定律问题)；8)理论间的还原(科学理论的还原与统一问题)；9)经验主义和科学实在论(科学实在论问题)［2］。

综上所述,马丁·柯德和科弗归纳的科学哲学主要问题有：科学划界问题、科学发展模式问题、科学价值问题、科学确证问题、科学归纳问题、科学解释问题、科学定律问题、科学理论还原与统一问题和科学实在论问题。

(3)尤利·巴拉舍夫(Yuri Balashov)和亚历克斯·罗森堡(Alex Rosenberg)在他们主编的《科学哲学：当代读物》(Philosophy of Science—Contemporary Readings)中把所编读物分为六个部分：第一部分是科学和哲学(科学和哲学的关系、科学划界问题)；第二部分是说明、因果联系和定律(科学解释和因果联系、科学定律问题)；第三部分是科学理论和概念变化(科学发展模式问题)；第四部分是科学实在论(科学实在论与反实在论问题)；第五部分是理论的检验和证实(科学理论的证实和证伪问题)；第六部分科学外部背景(context)：历史和社会学的挑战(科学哲学中的历史主义和社会建构论问题)［3］。

总之,尤利·巴拉舍夫和亚历克斯·罗森堡归纳的科学哲学主要问题有：科学划界问题、科学解释问题、因果联系问题(归纳问题)、科学定律问题、科学发展模式问题(历史主义和社会建构论可以归入此类)、科学实在论问题、科学确证问题。

综上所述,科学哲学主要问题可以分为一般科学哲学问题和具体科学领域的科学哲学问题。一般科学哲学问题主要包括科学划界问题(说明什么是科学,区分科学与非科学、伪科学)、科学确证问题(包括证实、证伪、迪昂—奎因整体主义和贝叶斯主义问题、归纳问题)、科学发展模式问题(包括科学积累和科学革命问题、科学理性问题)、科学解释问题、科学定律问题、科学实在论问题、社会科学哲学问题。具体科学领域的科学哲学问题主要可以分为物理学哲学问题、生物学哲学问题、认知科学哲学问题、心理学哲学问题、心灵哲学问题、人工智能哲学问题等等。

三、从马克思的科学划界思想看马克思科学哲学

如上所述,科学哲学主要问题可分为一般科学哲学问题和具体科学领域的科学哲学问题。显然,马克思的科学哲学思想属于一般科学哲学领域。马克思科学哲学的总体特点是反对实证主义,坚持经验主义和理性主义相结合。马克思科学哲学涉及科学划界问题、科学解释问题、科学实在论问题、科学定律问题、科学统一问题、科学证明问题、科学发展模式问题和社会科学哲学问题。马克思坚持整体论的科学划界标准；承认科学有其独特的方法；赞成科学实在论,相信科学理论的真理性；主张自然科学和人文科学的统一；相信科学通过积累理论而进步；承认社会科学也有规律。本文且以马克思的科学划界思想为例进行说明。

科学划界问题是科学哲学的一个重要问题,因为科学哲学以科学为自己的研究对象,就必须首先回答“什么是科学？”的问题。要回答这个问题,就必须找到一个标准,把科学和非科学、伪科学区别开来。

为了拒斥形而上学,逻辑实证主义首先提出了证实标准。他们认为,科学的理论或命题必须是能够证实的,不能被证实的都不是科学。石里克(Moritz Schlick)认为,一个命题的意义,就是证实它的方法。这就是科学哲学中著名的“可证实性原则”(principle of verifiability)。卡尔纳普将其表述为：“当且仅当一个语句是可证实的,它才是有意义的,而它的意义即是它的证实方法。”［6］而且这种证实必须是根据经验或者实验进行的。在逻辑实证主义者眼里,非科学如形而上学是不能被证实的,所以是没有意义的。

然而,看似简单的证实,并不像逻辑实证主义者想象的那么简单。因为科学规律实际上是表达规则性的陈述。从逻辑形式上看,科学定律一般是用全称命题或者严格全称命题［7］来表述的,即定律涵盖的是所有对象。而经验证实总是有限的,经验不可能涵盖所有对象,所以严格全称命题是无法用经验证实的。因此,逻辑经验主义逐渐弱化“可证实原则”,如卡尔纳普提出“可检验性原则”(principle of testability)。后来,卡尔纳普认为可检验性还可能太强,从而进一步把“可检验性原则”弱化为“可确证性原则”(principle of verifiability)。

波普尔认为卡尔纳普提出的后两项原则并不比“可证实性原则”更好。“衡量一种理论的科学地位的标准是它的可证伪性或可反驳性或可检验性。”［8］他认为应该用可证伪性标准来替代可检验性标准,或者说可检验性就是可证伪性。因此,波普尔提出,科学的标准不是其可被证实或确证,而是其可能被证伪,而形而上学、伪科学总是处处可以找到确证的,不可能被证伪,因此也是不可能被检验的。

在波普尔之后,艾耶尔、亨普尔、库恩、拉卡托斯都相继对科学与非科学的划界标准进行了探讨。后来费耶阿本德、劳丹、罗蒂等人以及科学知识社会学(SSK)提出,科学和伪科学、非科学之间没有截然分明的界限,寻找科学和伪科学、非科学之间的划界标准是徒劳无益的。

而马克思在科学划界问题有自己独特的立场。马克思认为科学不同于形而上学,不同于哲学和历史。科学和非科学、伪科学有着明确的界限。科学的方法(观察、实验、分析、比较和归纳)是区分科学和非科学主要标准。科学与非科学的区分不是以命题、陈述为单位而是以学科为单位。

(1)整体主义划界标准。在马克思眼里,科学不仅仅是命题、科学理论或理论体系,而是一种社会实践活动。科学家是社会存在物,科学是社会的活动。不仅科学研究所需要的材料是作为社会的产品给予科学家的,不仅科学所需要的语言是社会的,科学家本身的存在也是依赖于社会的。所以,在马克思那里,科学和非科学的区分是整体的。［9］

(2)科学不同于哲学、历史,但不拒斥后者。马克思认为科学不同于哲学,但是科学不应该和哲学分离,两者应该结合在一起。自然科学通过工业进入人的生活。工业体现了自然科学和人类的现实的历史关系。自然科学以人的社会生活作为自己的基础。只有科学从人的生活出发,以人的生活为基础,科学的方向才是唯物主义的。科学的对象——自然界,不是和人类无关的自然界,而是在人类社会的形成过程中生成的自然界。［9］307

马克思认为,笛卡尔之所以在物理学上取得成就,就在于他在物理学领域抛开了他的形而上学。笛卡尔时代法国科学家之所以在科学研究中取得成就,就在于他们拒斥了笛卡尔的形而上学,是反形而上学者。［10］然而,在马克思看来,科学必须以哲学为基础。科学的哲学基础应该是唯物主义。因为在唯物主义思想中,“物质是唯一的实体,是存在和认识的唯一根据”。笛卡尔之所以在物理学中取得成就,是因为他在物理学中抛开了他的唯心主义二元论的形而上学,转向了唯物主义的一元论,认为物质本身是运动的原因。［10］328“笛卡儿的唯物主义汇入了真正的自然科学。”［10］334在这一点上,马克思的科学划界标准明显不同于逻辑实证主义、证伪主义以及后来的历史主义。

(3)科学是经验主义和理性主义的结合。马克思认为,现代实验科学始于培根。正如培根所说,自然科学是真正的科学,物理学是其最重要的部分。感觉是确实可靠的,是一切知识的源泉。科学是经验的科学。科学具有不同于其他文化的理性方法。科学研究就是把理性的方法应用于感性的经验材料。［10］331

(4)科学有自己独特的方法。科学的方法使科学不同于非科学。马克思认为,科学之所以不同于形而上学和其他知识探索,在于科学有自己独特的科学方法。这些方法包括观察和实验、归纳、分析、比较等。这种方法是从客观事实出发,而不是从主观思想出发。如果社会科学采用了科学方法,社会科学也就成了科学。正是科学方法把科学和非科学区别开来。［10］255

四、结束语

综上所述,当代科学哲学始于逻辑实证主义,经历了逻辑经验主义、批判理性主义(或证伪主义)、历史主义、女性主义、社会建构论的发展。在20世纪它经历了由辉煌走向衰落的历史。从历史主义开始,科学哲学就遭遇了后现代思潮的冲击。后现代思潮消解传统价值,消解科学,同时也消解科学哲学。因此,当代科学哲学面临着发展危机。费耶阿本德曾悲观地说,科学哲学是个有着辉煌过去的学科。意思是说,科学哲学现在是穷途末路,没有前途了。虽然科学哲学没有就此消亡,但是科学哲学已经风光不再,丧失了前进的主流方向。由于马克思没有像孔德(Auguste Com te)、穆勒(StuartMill)、休厄尔(William whewell)那样去研究科学哲学,没有落入实证主义、经验主义和唯理论的窠臼,他始终强调科学的历史性(预示着科学哲学的历史主义方向)和社会性(预示着科学哲学中的社会建构论方向),强调科学的形而上学基础。因此,研究马克思的科学哲学,也许能为当代科学哲学的发展提供可资借鉴的新思路和新观点。所以建构马克思科学哲学对于当代科学哲学的发展,应该是一件十分有意义的事情。

［1］ Farr J.Science：Realism,criticism,history［M］∥The Cambridge Companion to Marx.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1：106-123.

［2］ Curd M,Cover JA.Philosophy of Science：The Central Issues［M］.New York：W.W.Norton&Company,1998：xvii,ix-xiii.

［3］ Balashov Y,Rosenberg A.Philosophy of Science：Contem porary Readings［M］.London：Routledge, 2002：3-7,v-vii.

［4］ 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M］.第八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29.

［5］ Brody A B.Readings in the Philosophy of Science［M］. Englewood Cliffs：MIT,1970：xiii-xviii.

［6］ Carnap R.可检验性和意义［M］∥洪谦.逻辑经验主义.北京：商务印书馆,1989：70.

［7］ 卡尔纳普R.科学哲学导论［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4.

［8］ 卡尔·波普尔.猜想与反驳［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6：52.

［9］ 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M］.第三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301-302.

［10］ 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M］.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328.

Marx’s Philosophy of Science and its Contem porary Value

WeiHongzhong
(School of Philosophy,Fudan University,Shanghai200433,China)

This article centers on three questions：1)Does Marx really have ideas concerning philosophy of science,which we can call as Marx’s philosophy of science？2)How to constructMarx’s philosophy of science？3)Whatare the unique characters ofMarx’s philosophy of science？What is its importance to the developmentof contemporary philosophy of science？The conclusions are：Marx indeed had philosophy of science；we should build up Marx’s philosophy of science in view of contemporary philosophy of science and Marx’s originalworks；themain position of Marx’s philosophy of science is against positivism,insisting on the combination of empiricism and rationalism.Concretely,Marx was a demarcationist of holism；he admitted that science has uniquemethods；Marx supported scientific realism,believing the truth in scientific theories；he held natural science should be combined w ith humanities；and social sciences have their own laws.Marx’s philosophy of science is important to the development of philosophy of science.

Marx；definition of philosophy of science；main issues of philosophy of science；scientific demarcation

A 811/N 02

A

1009-895X(2013)04-0000-00

2013-09-27

上海市哲学社会科学规划课题基金资助项目(2007BKS002)

魏洪钟(1956-),男,教授。 研究方向：科学哲学。E-mail：hzwei@fudan.edu.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