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困境中的坚守与幽默——论老舍抗战时期系列散文《多鼠斋杂谈》

2013-04-02 04:28李文平
关键词:新民老舍抗战

李文平

(重庆师范大学 文学院,重庆 400047)

《多鼠斋杂谈》是老舍先生1944年困居国民政府陪都重庆北碚“多鼠斋”[1]而创作并发表于《新民报晚刊》的一系列书写战时生存体验与感悟的散文。在这一组散文中,老舍作为战时中国作家最大的团体——“文协”的实际领导人、著名作家,同时正紧张地创作自己“从事抗战文艺的一个较大的纪念品”[2](175)的史诗巨著长篇小说《四世同堂》。由于时局的严峻,贫病交加以至于戒酒、戒烟、戒茶,远离荤腥,因贫血而常常“头昏”,苦疟疾而“摆子”不断,但对战时生存困境的书写又充满幽默。这体现了一种达观坚韧的人生态度,艺术地表达出作家高尚的精神人格:正直、率真、坚毅、睿智而又幽默。历来对于老舍的研究多偏重于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的代表性小说,而对其散文创作特别是抗战时期散文创作的研究则相对薄弱。本文拟对老舍抗战时期的系列散文《多鼠斋杂谈》进行研究,揭示其战时生存状态与精神人格,以期对老舍研究有所丰富与拓展。

日本帝国主义强加给中华民族的罪恶的侵略战争,给中国人民造成了巨大灾难。抗战时期,中国的国民经济遭到严重的破坏,人民的生命财产蒙受巨大的损失。不要说普通的民众,就是战前生活条件相对优裕的知识分子,也处于流离失所,食不果腹,贫病交加的极端恶劣的生存状态。而大多数作为民族精英的中国知识分子一边以高度的民族责任感与历史使命感、无私奉献的精神投身于艰苦的抗战工作,一边还要为自己的基本生存而奔波操劳。因此,“因贫而病,因病而更贫,文人们乃陷于苦海之中”[3]。

老舍的系列散文《多鼠斋杂谈》是作家战争体验与战时生存状态的真实记录,具有普遍性与历史文献价值。老舍在《多鼠斋杂谈》中,真实地书写了抗战时期痛苦的战争体验与困顿的生存状态:没有稳定的经济收入,完全靠写稿糊口,物价飞涨,战时日常生活的困境从衣、食、住、行方方面面凸显出来。首先是穿衣带帽的粗陋与尴尬。在《衣》里,老舍叙述了在抗战的艰难岁月里常穿一种被“吴组湘先生名之为斯文扫地”的“灰布制服”。这种由“自来旧”的布做成的衣服,“一下水就一蹶不振,永远难看”。但却使我感到“方便”而“舒服”,不必顾忌雨天汽车溅起的泥浆,有天然防空袭的伪装色。因为裤缝“永远不会直立”,所以不但可以穿着裤子睡觉,还可以随处便坐,“不怕泥土污秽”。[4]在《帽》中,老舍称战时常常戴的是一顶“全无呢意”的“硬呢帽”,因为时常“会把我的脑门儿勒出一道小沟,使我很不舒服,我需时摘下帽来,教脑袋休息一下!”而且,从一顶硬呢帽,战前“公公道道的值六毛钱”,到战时的1939年要卖到“六元钱”,再到战争后期的1944年仅翻修一下,就要花费“一百五十元”,战时大后方物价飞涨的状况,可以说得到了真实具体的呈现。[5]穿戴如此简陋,吃喝更是难堪。如果说“戒酒”是因为患贫血病与肠胃病而“奉了医生之命”[6],那么,“戒烟”则是因为战时物资匮乏、物价飞涨。尽管“没有烟,我写不出来文章”,而且饱受各种“毒刑”,“脑袋里空了一块”,但“劣如‘长刀’也要一百元一包?老子只好咬咬牙,不吸了!”[7]1943年11月老舍夫人胡絜青携三个子女及保姆逃出沦陷区北平,辗转南下长途跋涉来到重庆北碚,战乱之中一家团聚,在欢喜之后接着而来的是家庭生活负担的加重。老舍在散文中说:“以前,我一个人流亡,一人吃饱便天下太平”,“现在,家小在身边,一张嘴便是五六个嘴一齐来。”[8]在沉重的生活负担下,“茶也得戒!”本来还考虑是不是应该先“戒荤”,但仔细一想,“根本用不着戒,与鱼不见面者已经整整二年,而猪羊肉近来也颇疏远,还敢说戒?”[9]就连黄狼叼去的鸡,只因“脖子上咬烂,别处都还好”,也要找回来炖了吃,真是“乱世,鸡也要死两道!”[10]老舍的战时生存状态,不仅衣食堪忧,住行也很艰难。抗战后期老舍因为空袭与创作的缘故留居北碚,与几家人共同挤住在蔡锷路24号“文协”的办公地“多鼠斋”。这里鼠患成灾,买只小猫来治鼠,也担心猫被鼠害,因为“单从身长与体重来说,厨房中的老一辈的老鼠会一日咬两只这样的小猫的”。于是只好用麻绳将小猫栓好,“不光是怕它跑,而是怕它不留神碰上了老鼠”。[11]而且这房子夏天奇热难当,过了午后就像蒸笼。住既不易,行亦更难。仅就北碚到重庆,首先就需要交纳一千四百四十元的“挨挤费”(车费);然后还须“证明你的确是脊椎动物,无论如何你都能直挺挺的立着”;还要有像猴子一样“嘴手脚并用,全身紧张而灵活”的挤车本领;还需要有使“全身不怕伞柄、胳膊肘、脚尖、车窗等等戳、碰、刺、钩”的“保护皮”;还须有“不中暑发痧的把握”和“把鼻子伸在有狐臭的腋下而不能动的本事……”老舍患贫血,常常头昏,“一挤就有变成爬虫的可能”,所以不敢轻易出行。再加上“在重庆住一星期,至少花五六千元;同时还得耽误一星期的写作”,因此两面一算,使他感到“胆寒”。【8】尽管战时的衣食住行如此的艰难,老舍仍然坚持“文协”繁杂的组织领导工作,坚持长篇小说《四世同堂》的创作。

老舍的这种战时生存状态与战争生活体验在当时的知识分子中相当普遍而颇具典型性。当时,因贫病折磨而极度穷困甚至死亡的不是个别现象。老舍多次代表“文协”向政府和社会发出呼吁,采取一切有效的措施,包括捐款、增加稿酬、保障版税等来救助贫困作家。其实,他自己就是最应该救助的对象。老舍担任“文协”总务部主任,文协的实际负责人,连选连任七年,从未因职务与工作拿过“文协”一分钱的报酬,而总是想尽一切办法救助别的贫困作家,其人格之高尚、品德之纯正可见一斑。

1938年底到1939年春,大后方文艺界爆发过关于“文艺与抗战无关”的论争,论争的结果虽然以压倒多数认为“文艺必须与抗战有关”,但梁实秋对“抗战八股”的批评与强调文艺的“真实流畅”却也引起战时文艺工作者的深刻反思。同时,既“与抗战有关”又“真实流畅”的作品,显然是论争双方共同推崇的优秀抗战文艺作品。而且抗战进入相持阶段以后,战争生活成为人们的日常生活,战时日常生活的体验成为抗战文学的重要书写对象。因此,老舍的系列散文《多鼠斋杂谈》正是既“与抗战有关”而又“真实流畅”的优秀抗战文学作品。

这一组散文,是最集中地表现老舍在战时生活中衣食住行、工作与写作的“真实流畅”的文学作品,表现的是作家在战时艰难困顿的生存状态中坚持文艺抗战的思想情感,可以说与抗战密切相关。在这一组散文中,有对困顿的生活境遇苦涩的揶揄与调侃。抗战后期,由于日寇的侵略与封锁,物质匮乏,物价飞涨,因贫而病,贫病交加,还必须坚持工作与文学创作,不得不戒掉烟、酒、茶,远离荤腥,以维持最低的生存需求。在《戒酒》、《戒烟》、《戒茶》等散文中,老舍以幽默调侃的笔调,真实生动地描绘出这种困

顿生存状态的苦涩与无奈。虽然吸烟是自己“廿五年养成的习惯”,而且“没有烟,我写不出文章来”,但“劣如‘长刀’也卖百元一包”,也只好“咬咬牙,不吸了!”【7】而老舍作为“地道的中国人”,在诸多的饮料中,对茶情有独钟,因为“有一杯好茶,则万物静观皆自得”。但到了抗战后期,“卅元一两的香片不但不香,而且有一股子咸味!”而“可以不出咸味,可也不怎么出香味”的茶叶,要卖到“六十元一两”,而且“谁知道明天不就又长一倍呢!”所以“茶也须戒”。【9】在作家“须戒酒、戒烟、戒茶、甚至要戒荤”的时候,家里柔弱的小猫却“有两只蛙,一只老鼠作早餐!”【11】让作家艳羡不已,其生存的困境可以说极其生动地表现出来。也有对战时民生艰难深切的慨叹。在《狗》一文中,作家先提出了“中国狗恐怕是世界上最可怜最难看的狗”的观点,并进一步分析原因,而得出了非狗种不良,而是“中国人穷,人且吃不饱,狗就更提不到了”。因此,“中国狗最难看,不是因为它长得不体面,而是因为它骨瘦如柴,终年夹着尾巴”,因为“民富而后猫狗肥”。作家从小狗的可怜与难看而“感到人民的贫穷”,而概叹战时民生的艰难。【12】有对“精神胜利”国民性的深刻反思。在《傻子》中,作家从“民间的故事与笑话里”总结出了“傻子得到最后的胜利”的世界性的叙事模式,揭示了这样一种现象是人们“同情于弱者”思想情感的表现,是作为弱者的人民的“夫子自道”,实质是一种精神上的胜利。但作家从实际的效果出发,对这样一种“精神胜利”提出了深刻的质疑:“精神胜利若因无补于实际而算不得胜利,那就不大好办了。”同时对中国的民间,这样的故事与笑话特别多表达了自己的“怪难过”。可以说这是老舍立足于抗战现实,对存在于民族文化中不切实际的虚幻的“精神胜利”进行的文化批判。【13】有对妒忌与无聊文人的严肃批评。抗战时期,需要在艰苦的生活环境中珍惜时间与精力,努力工作,同时应该努力学习,创作多种形式与风格的文艺作品来为抗战服务,实现全民精神总动员。在《最可怕的人》中,老舍对抗战时期的两种人进行了犀利的批评:一种是好妒忌的人。“凡是他所不会的,别人若会,便是罪过”,这种人“自己写不出幽默的文字来,所以他把幽默文字叫作文艺的脓汁,而一切有幽默感的文人都该加以破坏抗战的罪过”。老舍认为,“这是最要不得的态度”,“因为他只会破坏,对人对己都全无好处”。如果这种人是文人,就会“一天到晚浪费笔墨,攻击别人”,还会自鸣得意地将这种骂人式的扯谈美其名曰“批评”。老舍一针见血地指出:这样的人“自己永远不求进步,他污秽了批评,且使自己的心里堆满了尘垢”。另一种人,是”无聊的人”。这种人“无所知,而自信无所不知”,专挑你正工作的时候来拜访,一坐“两个钟头”,他的谈话“只是运动唇齿喉舌,说不说与听不听都没多大关系”,但却是“耽误了我的时间,而自杀了他的生命”。【14】有对无聊的约稿文章干扰创作的厌恶。除了有“最可怕的人”来妨碍抗战文学的创作,还有“不是我作文章,而是文章作我”的“挽词”、“寿序”与年年要写“九一八”、“双十”、“元旦”来干扰真正的文艺创作。作家苦不堪言而大呼“救救文人”,“希望科员少爷与报馆编辑先生网开一面,叫小子多活两天!”【15】有对文艺家之间相互宽容、精诚团结的殷切期盼。老舍不仅对无聊的人与无聊的事干扰文艺抗战进行了讽刺与批评,还真诚地希望文艺界的同仁能相互宽容,精诚团结。当“友人函告某人如何,某事如何”,心中极为不快,当即回答:“大家肯把心眼放大一些,不因事情不尽和己意而即指为恶事,则人世纠纷可减半矣!”【10】其拳拳之心,鲜明可见。

抗战文学的内容、形式与风格应该是多种多样的。不仅应该有战场上抗击日寇野蛮侵略的血与火的英勇奋战,也应该有大后方民众争取神圣的民族抗战的最后胜利而在艰难的战争环境中团结一心、众志成城的艰苦的生活与工作。而且普通民众的战时日常生活更具有普遍性与代表性,更能真实而生动地反映出民族战时的生存状态与精神面貌。正是在这样的意义上,可以说老舍的《多鼠斋杂谈》通过对战时大后方知识分子的战争体验与生存状态进行的真实而生动的书写,使中华民族抗击日本帝国主义侵略的伟大战争得到了血肉丰满的立体呈现。

20世纪初期,老舍的人生观深受基督教文化的影响,他曾将“双十节”的“双十”解释为两个沉重的十字架,为“破坏铲除旧的恶习,积弊,与像大烟瘾那样有毒的文化”和“创造新的社会与文化”,他希望奋进中的中国人当然首先是他自己随时准备牺牲自我而背负起来。【16】他对抗战生活的艰苦性是有充分的思想准备的,“抗战数年,生活越来越苦了。既要抗战,就必须受苦,我决不怨天尤人。”【4】他甚至在时局危险的时候想到过效法屈原,以身殉国。1944年,日寇为打通大陆交通线,在正面战场发动新的攻势,湘桂失陷,从南面打到了贵州的独山,对陪都重庆形成严重的威胁,很多人准备随时逃难。有人问老舍的打算,他回答说:“我已下定决心,如果日寇从南边打来,我就向北边走,那里有嘉陵江,滔滔江水便是我的归宿,我决不落在日寇手里,宁死不屈!”【17】正是因为这样的精神与意志,所以在《多鼠斋杂谈》中,对战时的生活困境的书写充满幽默,这体现了一种达观坚韧的人生态度,又艺术地表达出作家的高尚的精神人格:正直、率真、坚毅、睿智而又幽默。

《多鼠斋杂谈》正是老舍先生这种精神人格的战时艺术表达。在《戒酒》里,老舍虽然因病和为了自己的创作而不得不遵医嘱而戒酒,但却十分推崇喝了酒能使人“豪爽真诚”,将平时“专为敷衍人用的一套生活八股抛开,而敢露一点锋芒或‘谬论’”,而不怕“得罪正人君子”的精神状态。【6】在《戒烟》中,老舍用苦涩的幽默写出了因物价飞涨而被迫戒烟而经受烟瘾折磨的种种难以名状的痛苦。“没有烟,我写不出文章来。廿多年的习惯如此。这几天,我硬撑!我的舌头是木的,嘴里冒着各种滋味的水,嗓门子发痒,太阳穴微微的抽着疼!——顶要命的是脑子里空了一块!”但却张扬着一种决不向困境低头的坚毅——“老子比烟要厉害些:尽管你小子给我以各样的毒刑,老子要挺一挺给你看看!”【7】在《戒茶》里,老舍表达出一个有品位的中国文人对茶的喜好与审美认识,“我是地道中国人,咖啡、蔻蔻、汽水、啤酒,皆非所喜,而独喜茶。有一杯好茶,我便能万物静观皆自得。烟酒虽然也是我的好友,但它们都是男性的——粗莽,热烈,有思想,可也有火气——未若茶之温柔,雅洁,轻轻的刺戟,淡淡的相依;茶是女性的”。但在抗战的艰难岁月里,生活如此拮据,茶也得戒。他以幽默的笔调揶揄这样的生存困境:“我不知道戒了茶还怎样活着,和干吗活着”,“我想,在戒了茶以后,我大概就有资格到西方极乐世界去了——要去就抓早儿,别把罪受够了再去!”【9】在《狗》一文中,老舍从“中国狗恐怕是世界上最可怜最难看的狗”这一现象入手,通过“民富而猫狗肥”的道理,而揭示出“人民的贫穷”这一本质,显现出作者鞭辟入里的深刻和对战时民生艰难的忧虑。同时,也以幽默的笔调为中国可怜难看的狗鸣不平:“尽管它们饿成皮包着骨,尽管它们刚被主人踹了两脚,它们还是极忠诚的去尽看门守夜的责任。狗永远不嫌主人穷。这样的动物理应得到人们的赞美,而忠诚、义气、安贫、勇敢,等等好字眼都该归之于狗。可是,我不晓得为什么中国人不分黑白的把汉奸与小人叫作走狗,倒仿佛狗是不忠诚不义气的动物。我为狗喊冤叫屈!”“猫才是好吃懒作,有肉即来,无食即去的东西。洋奴与小人理应被叫作‘走猫’。”【12】在《傻子》里,老舍通过对世界“民间故事与笑话”的审视,总结出了“傻子最后得到胜利”的叙事模式,进而展开理性分析,不仅看到“同情弱者”的大众心理,更尖锐地指出其精神胜利的虚妄与弊害,显现出作者的睿智。【13】在《行》一文中,老舍以无比幽默的笔调,写出了战时交通的困难。从北碚到重庆短短的路程,不仅要缴纳高额的“挨挤费”(车费),还得证明你是猴子变的“脊椎动物”,能“直挺挺的立着”,能“嘴手脚并用,全身紧张而灵活,以免被挤成象四喜丸子似的一堆肉”;此外,“你须有‘保护皮’,足以使你全身不怕伞柄、胳臂肘、脚尖、车窗,等等的戳、碰、刺、钩;否则你会遍体鳞伤”;最后,“你须有不中暑发痧的把握,要有不怕把鼻子伸在有狐臭的腋下而不能动的本事”。而“我头昏,一挤就有变成爬虫的可能,所以,我不敢动”。“再说,在重庆住一星期,至少花五六千元;同时,还得耽误一星期的写作;两面一算,使我胆寒!”老舍开玩笑说:“重庆的人们哪,设法派小汽车来接呀,否则我是不会去看你们的。你们还得每天给我们一千元零花。烟、酒都无须供给,我已戒了。”但作者最后还是抑制不住真情的流露“啊!玩笑是玩笑,说真的,我是多么想念你们,多么渴望见面畅谈呀!”可见老舍并未被行路难所难倒,而总是以昂扬的精神与百倍的热情投入到抗战文艺工作中。【8】这个结尾在老舍的《多鼠斋杂谈》系列散文中是有画龙点睛的作用的,充分表现出老舍面对战时生存困境的坚韧不拔的精神状态。

老舍先生曾说:幽默“首先是一种心态”,“是由事事中看出可笑之点,而技巧地写出来。他自己看出人间的缺欠,也愿意使别人看到。不但仅是看到,他还承认人类的缺乏:于是人人都有可笑之处,他自己也非例外。再往大处一想,人寿百年,而企图无限,根本矛盾可笑。于笑里带同情,而幽默乃通于深奥”。【18】老舍的《多鼠斋杂谈》,从战时大后方的日常生活中摄取丰富的素材,运用高超幽默技巧,庄谐相杂,将讽刺与批评寓于幽默的艺术表达中,体现了他全部的智慧、善良与正义。他的幽默是对战时大后方种种社会问题的揶揄与嘲弄,也是对生存于困苦中的自己与人们的悲悯;是一种充满爱意与温情的谐虐的微笑,也是一种体察人生困境而发出的无奈的歌哭。老舍的幽默是融汇中西的,是睿智深刻的,又是内敛宽容的,他将酸甜苦辣全熔铸在一笑之间,雅俗共赏,其精神人格彰显其中,不同的读者自有不同的体味。

抗战后期,老舍在重庆北碚以幽默的笔调创作的系列散文《多鼠斋杂谈》,既是作家战争体验与战时生存状态的真实记录,又是与抗战有关的、真实流畅的优秀抗战文学作品。它艺术地体现了老舍作为一位正直而爱国的作家、“文协”的领导人在艰难抗战岁月里达观坚韧的人生态度与高尚的精神人格。正如深入研究鲁迅不能不研究他的散文一样,研究老舍也需要深入研究他的散文,只有这样,才能立体地把握他丰富的文学创作,才能切实地懂得与领会他战时优秀的文学创作,特别是像长篇小说《四世同堂》这样的值得纪念的抗战文学的史诗性的巨著,真正是“由夹棍里夹出来的血”【19】。

[1]“多鼠斋”位于重庆北碚区蔡锷路24号(今天生新村61号),是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北碚办公处,著名作家林语堂在此居住过,因老鼠多而得名。

[2]老舍.八方风雨【A】中国文学史资料全编·老舍研究资料(上)【C】.知识产权出版社,2010.

[3]老舍.文与贫【N】.新蜀报.1942-04-16.

[4]老舍.衣·多鼠斋杂谈之七【N】.新民报晚刊,1944-11-15.

[5]老舍.帽·多鼠斋杂谈之十【N】.新民报晚刊,1944-12-15.

[6]老舍.戒酒·多鼠斋杂谈之一【N】.新民报晚刊,1944-09-01.

[7]老舍.戒烟·多鼠斋杂谈之二【N】.新民报晚刊,1944-09-09.

[8]老舍.行·多鼠斋杂谈之八【N】.新民报晚刊,1944-11-20.

[9]老舍.戒茶·多鼠斋杂谈之三【N】.新民报晚刊,1944-09-15.

[10]老舍.昨天·多鼠斋杂谈之十一【N】.新民报晚刊,1944-12-19.

[11]老舍.猫的早餐·多鼠斋杂谈之四【N】.新民报晚刊,1944-09-23.

[12]老舍.狗·多鼠斋杂谈之九【N】.新民报晚刊,1944-12-10.

[13]老舍.傻子·多鼠斋杂谈之十二【N】.新民报晚刊,1944-12-24.

[14]老舍.最可怕的人·多鼠斋杂谈之六【N】.新民报晚刊,1944-11-11.

[15]老舍.最可怕的人·多鼠斋杂谈之五【N】.新民报晚刊,1944-11-5.

[16]老舍.双十【N】.时事新报,1944-10-10.

[17]萧伯青.老舍在武汉、重庆、北碚【J】.新文学史料,1979,(2).

[18]老舍.谈幽默【J】.宇宙风(1936年8月16日),第23期.

[19]老舍.《火葬》序【N】.扫荡报,1944-0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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