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待全面修订的《汉语大词典》早日问世——从《汉语大词典订补》说起

2013-04-02 03:38程志兵
辞书研究 2013年4期
关键词:词目汉语大词典书证

程志兵

引 言

2010年的12月,上海辞书出版社推出了我们期盼已久的《汉语大词典订补》(以下简称《订补》),这可算是1993年就已出齐的12卷本皇皇巨著《汉语大词典》(以下简称《汉大》)修订过程中的“投石问路”版,让长期使用和关注《汉大》的文史工作者感到无比欢欣。

“词典是一门遗憾的艺术”,自词典出版之日起,就可能会发现原来精雕细琢的辞书还存在着这样或者那样的问题,所以好的工具书也要随着时代的发展进行必要的修订。国外大型工具书的修订自不必说,目前国内出版的大型工具书也有多种已经或者正在进行修订,如《辞海》按照十年一修订的进度不断地推出新的版本,1979年到现在已经修订出版了五版,1993年出齐的74卷本《中国大百科全书》于2009年推出了全新的32卷本,1990年初版的八卷本《汉语大字典》也在2010年推出了第二版,《辞源》的再一次修订也正在进行中……

《汉大》自出版以来,“以其释义准确、义项齐备、书证翔实、体例严谨,能够反映汉语词汇发展演变的面貌等特点而成为我国汉语语文词典史上的一座里程碑”,出版后深受国内汉语学界的欢迎,是文史工作者必备的工具书,但是任何辞书都不免存在着时空的局限,再好的辞书也只能代表当时的认知水平,广大使用者在充分肯定《汉大》成就的同时,也指出了书中存在的不足和问题。《订补》的“后记”中就谈及研究《汉大》问题的论著数量:“据不完全统计,公开发表的有关著作近百种,有关论文一万三千篇左右……”可见《汉大》的出版者们很注意收集各方面的反馈,为修订打下了良好的资料基础,这种踏实勤勉、闻过则喜的包容作风,也让我们对修订版的《汉大》有更多的期待。

《订补》全书收单字条目和多字条目3万余条,从条目新增、条目订讹、条目补义、条目补证等四个方面对《汉大》进行了订补,的确是针对广大文史工作者指出的缺憾做了一个很好的回应,抓住了《汉大》问题的“牛鼻子”。

通览全书,我们可以从《订补》中感受到《汉大》全面修订将会有的一些新趋向:

1.从收录词语数量看,将会有大量的词语被增收进《汉大》中。

这一点体现在《订补》的“条目新增”方面。很多学者曾指出《汉大》漏收词语这一问题,原书虽然收录条目37.5万之巨,但从“大而全”的高标准要求,从反映汉语词汇发展全貌的集大成的权威词典来衡量,收条总数仍显不足。陈增杰和曲文军都有文章讨论《汉大》词目漏收的问题,陈增杰以“寸部”字为例,认为《汉大》漏收词目为百分之十左右。而曲文军(2005)专门撰《〈汉语大词典〉漏收词目调研报告》一文,在文中罗列了一些抽样调查的情况:“按照《汉语大词典收词原则》的规定,以近几年来发现的《大词典》漏收词目为依据,通过抽样调查发现,在选定的10个字头中,平均漏收词目竟达34%……”他认为:“如果按照漏收词目34%的比例来推算,《大词典》实际收录词目应为50万条左右,而不是现在的37.5 万条。”

《订补》此次花大力气新增了很多条目,如“人”字条,在原有数百条词语的基础上增收了63条,很多是常见常用的词语,如:“人生如梦、人各一天、人财两空、人祸天灾”等;“对”字条增收了“对攻、对坐、对症药、对视、对搏、对号入座”等21条词语;“女”字条增收了“女儿香、女儿红、女儿腔、女儿脸、女官、女弱”等15条词语。

《订补》到底新增了多少条目呢?我抽查了第200页到219页共20个页码,共收词目(含单字头)535条,属于新增的有240条,大约占到了45%。按照这个比例推算,全书3.5万条中,新增的大约1.5万多条,新增数量还是比较可观的,虽然并没有把学者们在各种论著中所建议收录的词目都收进去,但是这些增收的词目,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原有词语不足的问题。

2.书证将会更加完备,语源书证的时代将会大大提前,流变书证也能很好显示词语的发展,原来自造例、无书证的现象在使用新的检索手段的情况下,几乎不会再出现。

“条目补证”是《订补》做得较多的工作。《汉大》在编纂原则上比较重视找出每一词目的最早用例,最早的书证可以显示汉语词义产生的时代,可以从源头去探索词义演变的历程。因中国古籍浩如烟海,要完全找到所有词目的最早出处殊非易事,这使《汉大》中有大量的词语书证滞后,有的甚至滞后数百年甚或上千年。此次订补由于语料库的丰富,现代化检索手段的运用,给原有条目补充了很多词源信息或者更早的书证。不少书证提前了一两千年,如“不可逾越”的书证从原引峻青小说例,改引《左传》例,提前了2000多年;“不可告人”从原引清代作品例改引唐代作品例,提前了近千年;“竹箸”由原引《三侠五义》例改引北魏《齐民要术》例,提前了上千年……书证提前数百年的例子更是举不胜举,如“一代不如一代”原引《红楼梦》例,现补宋代《古尊宿语录》例。

补书证工作还包括给大量原无书证的条目补出书证。《汉大》是历时性大型语文工具书,所收词目都应该配有书证,但是实际上,《汉大》却有很多的条目没有书证。我们曾经做过一个粗略的统计,《汉大》第一卷无书证的词语约在一千条以上,推而广之,十二卷无书证词目约有1万条以上,约占全书的2%。此次,《订补》补出了相当数量的书证,如“上冻”补赵树理小说例,“上鞋”补明代小说《型世言》例,“不中听”补《西游记》《醒世姻缘传》例,“两世为人”补清代小说《济公传》例,“半路夫妻”补清代小说《绿野仙踪》例,“直言贾祸”补清代小说《野叟曝言》例……补书证中还给大量只有古代书证的词语补了现代书证,例多不举。

补证词条大约占到全部词条的33.5%,推而广之,全书补证约在1.1万条左右。

3.条目的意义体系将会更加系统化,释义将更加准确,更多的义项在海量用例的展示下被提炼出来,本义、引申义的发展线索也会更加清晰。

从数量比重上看,词义问题是《订补》中做的第三项工作,包括“条目补义”和“条目订讹”。

“条目补义”是补充原书条目未收的义项。例如“一”字条中,“一成”补了“犹一任。任随;听凭”义,“一回”补了“一律”义,“一帆风”补了“比喻趋炎附势”义,“一丢”补了“一个”义,“一自”补了“一是;本是”义等等。还有“妙品”补了“指效果神奇的东西”义,“活络”补了“不固定、可以转动或拆卸”义……这些补充的意义,揭示了词语丰富的内涵,展现了词义的发展脉络。

“条目订讹”是订正《汉大》原有释义中的错误之处。

词典以解疑释惑为主,释义是词典的核心问题,释义的准确性是体现词典质量高低的最重要标准。《汉大》释义的整体水平虽然较高,但是其中也有一定的疏失。如《汉大》“争”字条义项13,原释义为:“方言。抢时间。”书证为柳青《创业史》第一部第五章:“嘿!小伙子真争!啥事这么急?”现纠正为“厉害;能干”,这是原释误解了陕西方言。“列子”条的义项2,原释“指众士子”。书证为《金瓶梅词话》第九七回:“风吹列子归何处?夜夜婵娟在柳梢。”其实此句中的“列子”依然是战国人列子,不是指“众士子”,《订补》改正之。成语“亡猿祸木”原释“喻欲损人反而害己的行为”,出处引《渊鉴类函》卷四三二引《汀州志》,《订补》认为出典不确,改引《淮南子·说山训》“楚王亡其猿,而林木为之残”的典故,同时,释义改为:“比喻意外灾祸连累无辜者遭殃。”明显比原释确切。另外,“一贯”条原误把清侯方域《汤御史传》“沈相国一贯倾其同官沈鲤,大兴妖书狱”中原本是人名的“一贯”当作“一向如此”来理解,“一和”条原把作者是元代马致远的杂剧《黄粱梦》误作石德玉,这样的问题《订补》均做了修改。

当然在品读之后,我们也想把另外一些看法提出来,供《汉大》全面修订参考。

1.在词语收录上,应坚持描写主义的修订理念,如实反映和记录语言,突出词典的历时性特点。

我们认为修订辞书,首先要有明确的修订理念,要明确辞书的性质、收词的范围和数量、释义方式及释语是否采用词汇控制理论、是否提供详细的语法信息、书证选择及搭配是否能较好显示词目的语用信息和搭配信息。其次,在修订中要针对具体词目,精心斟酌书证和释语。二者结合才能打造出一部高质量的语文工具书。

关于辞书的编纂理念,张志毅(2007)曾撰文谈及“理念演绎辞书”,他说:“辞书的高低悬殊,一方面在于编写者和语料库,另一方面更主要的在于设计师的理念。历史主要线索是,理念的不断更新,推动了辞书的不断发展。”

词典编纂深受三种理念的影响——规定主义、描写主义和实用主义。最初的辞书都是按照规定主义的思想来编纂的,如《说文解字》《尔雅》之类。20世纪开始,认为词典应该如实反映语言的描写主义理念成为指导词典编纂的主流,《汉大》在编纂之初定下的编写原则就是“古今兼收、源流并重”,收词范围上起先秦,下到现代,是对汉语语词的一次历史性全面梳理,许多人称其为“汉语词汇的宝库”,它的编纂原则是符合描写主义的编写理念的。由于时代的发展,辞书的编纂理念发生了两次大的转向:第一次是由规定主义向描写主义转向,第二次由描写主义向以读者为中心的实用主义转向。目前的辞书编纂基本是贯彻以读者为中心、内容注重实用、形式上使用方便的实用主义。作为一部历时性的大型语文工具书,是坚守描写主义还是向实用主义靠拢,这是修订时要考虑的。从《订补》增收的词目和义项来看,《汉大》今后还是应该坚守以描写主义为基本理念,当然,任何理念都不可能是绝对的,也应该根据时代的变化,结合实用主义和规定主义的一些要求,对词典进行修订。

目前来看,不论是《汉大》,还是《订补》,在收词范围和数量上,在普通词语、百科词语、新词语和方言词语等类型的词语该如何收录方面,都有许多可商之处。

中国典籍的保存数量是加速度累积型的,越到近代保存下来的典籍越多,词语的数量也是加速累积的,而对古籍中出现的词语的收录应该是反比例的,越是上古的就应该收录得越全面,因为这些词语是汉语词语之源。我们认为汉魏以前的典籍中出现的词语,不论是普通词语还是百科词语(不含人名、地名等)都应该收录其中,如《周易》中的“卦名”具有较强的文化性质,自然是必收的对象。但是目前收录的情况并不太理想,不仅仅卦名未被全部收录(六十四卦之一的“小过”就未被收录),而且《周易》中的普通名词“无悔”(《周易·复》六五爻辞:“敦复,无悔。”)也未收。其他稍晚的文献失收就更多,如王彦坤作《前四史生僻词语考释》一书,列了《汉大》未收的《史记》《汉书》等四部史书词语464条,此外汉代文献《释名》中也有100多条词语没有被收录,如“放弛、抚持、辅持、各独、恭睦、拱持、坚核、检持、检敛”等。再如魏晋文献《水经注》《洛阳伽蓝记》等中的词语未被收录的更多,《齐民要术》中未被收录的多达两三百条,如“含重、卒成、粥清、向鸣、灭群、溺道、谷产、园篱、香美、毛床、浑心、浪失、折米”等等,上举词目,《订补》几乎都没有关注,而从词典的整体性出发,“园篱、香美、毛床、浑心、浪失、折米”在《汉大》所引的书证中都出现过,这类词语是应该补收的。对于近现代出现的百科词语,尤其是大量的自然科学术语,如果在社会生活中很少见,应坚持不收或者少收的原则,《汉大》中收的一些百科词语,如“虫胶清漆(一种用于木器的涂饰剂)、酚醛塑料、聚四氟乙烯塑料”等,就不是很合适。

坚持“描写”原则,但不能采取“复印”态度,不能把语言中出现的词语都作为词目收录进来,对新词新义的收录尤其要慎重,所收词语最好经历一段时间的沉淀。《订补》收录了一些20世纪90年代以后出现的新词新义,如“点击(用鼠标开启计算机的某一个系统)、黑客、黑金、黑哨、防台(风)、菜单、第一时间、第二春、发烧友、矮化、数独、博客”等。较多罗列新词新义是《汉大》的传统,《汉大》在编纂时就收录了20世纪80年代以后出现的大量新词,如“巡展(巡回展览)、科盲(全无科技知识的人)、老框框(死板的一成不变的做法)、开顶风船(比喻敢于跟困难或险恶的境遇作斗争)”,个别词语甚至是根据1992年的书证来立目的,而《汉大》全部出齐是1993年,也就是部分刚刚出现的词语都被收录了,部分词语今天看来不很合适,如“迷顽(执迷而顽固)、卖缺(出售市场上缺少的货物)、笔赛(报纸或刊物等举办的征文比赛)、箴赌(劝戒赌博)、颠驰(狂奔)”等。在《订补》“后记”中,编者也谈到新词新语的收录和释义问题,也在考虑“如何在一部历时性的语文大词典中有选择地对新词新语的产生、使用、定型进行记录,实为一大难题”。我们认为,对一部历时性语文词典来说,收录太多的新词不是很合适,毕竟《汉大》不是新词新语词典,它虽然以真实记录词语为要,但不能跟时代贴得太紧太近,因为很多新词语具有随机性和偶发性的特点,严格来说是言语性的成分,还不是语言性的成分,固化程度不高,能不能成为固定的词汇成员还有待于沉淀和观察,所以在巨型语料库的支持下,在基本搞清楚每一个词语出现时代的前提下,就像《辞源》收词基本限于1840年以前,《汉大》收词的时限也该有个下限,如出版前10年或者5年的新词不收,使得历时性词典和现实有一定的距离。

方言词语的收录也需要慎重考虑。一则已有方言词典的收词数量巨大,许宝华等主编的《汉语方言大词典》就收录了20万条方言词语,李荣主编的《现代汉语方言大词典》也有一二十万词条的规模。如果这些词语都收录,《汉大》将会无限膨胀;第二,方言词语的意义归纳也是一个难题,不同地域使用的同一个词语,其词形和意义都会有稍许的变化,很难准确完整地归纳整理,所谓“方言无达诂”也。收录方言词语最好也设定一个时限,以清末为界,收录有书证或者古代辞书已经收录的,以体现《汉大》存古的历时性特点。《汉大》原收录标为“方言”的词语四千多条(还有为数不少未标明属于“方言”者),大多数收得很合适,如见于扬雄《方言》、章炳麟《新方言》中的词语。清朝以后,尤其是当代口语中使用的方言土语,使用面很窄的,就不该收录。《汉大》收录了一些过于生僻的词语或义项,如表示大地主的“税户头”一词,虽然有《红色歌谣》的用例,但是连《汉语方言大词典》都未收,应是特定时代的一种特殊说法;表示“蝗虫”的“刮打扁儿”也很少见,既无使用地域又无书证,令人怀疑;还有表示“焦炭”的“焦子”,也是既无使用地域又无书证,查方言词典知道是山东寿光的一种说法。像此类方言词语还是交给专门的方言词典来收录为妥。《订补》中补收的一些方言词语,个别的也可商,如表示“一直;经常”义的“丁价”,查《汉语方言大词典》知道是东北方言,这个词语很罕见;另外表示“小老婆”的“小点子”也较生僻。这些词似无收录的必要。还有个别方言词语有多个意义,词典只列其中一项,也未必合适。如:“不带”,列了“不许;不能”义,但《汉语方言大词典》还列有“不愿,不屑”义;“夹舌”收录了“多嘴多舌的人”义,但是更常见的“结巴”义没有列。此外,《汉大》还有书证中用了某个方言词,词目中却未见的现象,如“木乃伊”“钉铛”条都有含“荷兰水”的书证,“荷兰水(汽水)”却未出条。“荷兰水”在清末1887年出版的《沪游杂记》中就已见使用,是个带有外来语色彩的方言词,自然应该收录。

此外还有外来词的收录问题,限于篇幅不再讨论。

收词范围确定后,利用古籍专书词典,如《十三经辞典》《史记辞典》《世说新语词典》《金瓶梅词典》等,再利用大型语料库进行词语的搜集与整理,《汉大》所收词语也就会得到一个相对清晰的轮廓。

2.结合规定主义和实用主义的编纂要求,提高释义质量,以利读者使用。

在收词方面,我们希望《汉大》能坚持描写主义的理念,但是在词语的释义方面,我们希望它能吸取实用主义和规定主义的长处,无论是注音还是释义应更加准确,能更加贴近使用者。

历时性语文词典虽然偏重于研究,但是任何一部词典都希望使用者越多越好,而使用者在查检词典时也希望能得到准确权威的解释,所以语文词典中应该体现国家的语言文字规范,《汉大》中部分词目语言文字规范体现得不够。

(1)注音方面。如果说《汉大》中的一些词语注音有误,是对语料理解的不足所致,比如“屯夕”条给“屯”字注音为“tún”是因为编者误解此处“屯”的“难、厚”义,应该注为“zhūn”。其实不少注音错误只要和《普通话异读词审音表》比较一下就可以避免。如“绩、迹”应作“jì”,《汉大》都误作第一声“jī”。“噶”字已经改为统读“gá”,《汉大》却依然注为“gé”和“gá”两个音。“坊”有“fāng”和“fáng”两个读音,“fāng”下包含的双音词有“牌坊、坊巷”,“fáng”下包含的双音词有“粉坊、磨坊”等,但是《汉大》的“店铺”和“手工业者的工作场所”义项所属的词却归于第一声下了。

自然,以上注音也是有所本的,但是在《汉大》编修之时,《普通话异读词审音表》已经颁布,词典编纂时就应该以相关规范为准,不能自行其是。

由于《订补》所有的词目都没注音,说明这些错误一仍其旧,编者没有加以关注。

(2)用字方面,很多异形词的用字也比较随意,没有统一。如“保姆—保母、鬓角—鬓脚、惨淡—惨澹、成分—成份”等异形词在词典中随意地交互出现,如果是出现在书证中还好说,是尊重原作,但大量地出现在释文中,实在让使用者不知如何是好。如果都像“惨淡—惨澹”一样注明“亦作”也罢,但是不少异形词不仅没有说明彼此的关系,还被分别列目解释。如“雕谢”和“凋谢”,“雕谢:①枯萎脱落。②比喻死亡,衰亡。”“凋谢:①草木花叶脱落。②死亡。多指老年人。”又如“连贯”和“联贯”:“连贯:连接,贯穿。”“联贯:连接贯通。”这些异形词都被重复释义。

异形词方面应该多采用《第一批异形词整理表》的成果,对词形进行系统的整理。

(3)释义方面,体现实用主义理念的很多词典在编写时都用了词汇控制理论,也就是采用元语言理论来指导词典释义,释义元语言是“用来解释词典所收词语的定义语言”,有人直接理解为“指词典编纂中用来给词目释义的最低限量词汇”。把释义用词限定在常用词范围内,控制用来释义的词语总量。《汉大》在编写时这种理论还没有引入辞书学中,加之参编者众多,词语释义呈现出一种随意无序的状态,随意使用同义词甚至是等义词,如“锁匙”解释为“钥匙”,“管钥”“关玥”解释为“锁匙”,其实这两个词直接用“钥匙”释义即可。又如“赖子”解释为“俗称刁钻撒泼、横蛮无耻的人”;“肆横”解释为“谓横蛮无理,任意胡为”;“蛮话”释为“横蛮的话”。上述三词释文中均出现了“横蛮”一词,其实该词义同“蛮横”,但方言意味很重,不适合做释义用词。

在《汉大》中,现代汉语表达和文言表达混杂的现象也时有发生,如“人儿”的释义是“对所爱者的昵称”,而“予美”则是“指自己所爱的人”;“鸣鹤舟”是“古代舟名”,“浮景”也是“古代舟名”,但是大部分“舟名”在《汉大》中都是“船名”,如“赤龙”是“古代船名”。

《订补》在元语言的问题上依然注意不够。如“环”,增补一义项“甚”,书证引《太平广记》卷四一五中例:“忽有一客造门,仪状环古……”“环古”就是“甚古”,为何不使用现代常见副词“很”或者“非常”来释义呢?

词典元语言还是一个正在研究的问题,学者们用以讨论元语言的对象还多是收录几万条词目的中小型工具书,像《汉大》这样的巨型工具书,又含有古今中外各种异质语言成分,元语言的数量控制在多少合适还是一个需要慎重研究的问题,要在词典的修订过程中逐步探索,但却是一个不可不考虑的问题。

3.继续对现有条目进行推敲,打造精品辞书。

以上两点主要谈的是宏观的理论问题,任何一部好的工具书,好的理论是指导,但是对具体词目的精心推敲才是高品质的保证。

目前《订补》不论是书证还是释义,都还有进一步推敲的必要。

先说书证,提前书证是《订补》中做得较多的工作,但是由于语料库的局限性,即使是提前的书证不少也显得滞后。如:

“棍子”的“用竹、木或金属制成的圆长条”义,书证提前至元惠施《幽闺记·文武同盟》。按:“棍子”此义,《汉大》原引《西游记》第三六回书证,《订补》提前到元代仍然滞后,宋代《三朝北盟汇编》卷第六十三有:“余弃二马用船渡河,十二日系桥又不了勾,系桥官一铃辖两都监,内铃辖捶棍子三十,两都监各捶棍子五十,十一月十二日午时桥成。”

另外像“业主”“棒子”“死囚”等词语,已经提前了的书证也还可以再提前。

一些新增条目的书证也比较滞后。如:

“人不可貌相”谓不能以外貌评判或估量人。引马龙《龙滩春色》例。按:可补《西游记》第六十二回:“陛下,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若爱丰姿者,如何捉得妖贼也?”

“佳誉”指好声誉。引《人民日报》1999年例。按:可补《全唐文》卷七百四十八《卢博除庐州刺史制》:“朝议郎守尚书刑部郎中上柱国赐绯鱼袋卢博,以文学策名,才能入仕,周历台阁,尝宰繁剧,郁有佳誉,兼报善政。”

其他如新增的“乱世出英雄”“供述”“促动”“催赶”“催领”“僵麻”“争抢”等条目的书证都可以提前,初步估计新增词条约四分之一的书证还可以提前。

对《汉大》的词语释义提出异议者不少,但是《订补》也许是出于审慎,吸收的不多,让我们遗憾。出版《订补》本来就含有征求意见的意味,编者们完全可以多修改一些有问题的或欠确切的释义,趁此机会听听大家的意见,编者认为古今名物专科词“涉及的问题往往比较复杂,尚待进一步研究”可以理解,但是不少一般词语,错误明显,却未加改动。

如:“炉:④煮。《醒世姻缘传》第五八回:‘咱每日吃那炉的螃蟹,乍吃这炒的,怪中吃。’”《醒世姻缘传》中的“炉”不是“煮”,把要吃的东西直接放在锅或勺中焙干使熟,山东话叫“炉”,如炉芝麻、炉辣椒。北京还有炉肉。这样该改而未改的释义问题不在少数,不赘举。

《订补》中的释义也有可推敲之处。如:

“不前:禁受不住。《敦煌变文集·伍子胥变文》:‘昭王被考,吃苦不前,忍痛不胜。’”按:这是增加的词条,但是释义可商,认为“不前”有“禁受不住”义十分可疑。黄征、张涌泉《敦煌变文校注》:“吃苦不前,疑当作吃苦不禁。”蒋冀骋《敦煌文献研究》分析此条时说:“‘前’,当作‘禁’。《孟姜女变文》:‘远筑长城,吃苦不襟(禁)。’《汉将王陵变》:‘陵母遂乃吃苦不禁,扑却枪枷如倒。’”说明“不前”没有“禁受不住”的意思,不能根据不可靠的文字来出条释义。《唐五代词典》和《敦煌文献语言词典》均未收录这个“不前”。

“当三儿:方言。指从事绑票活动。柳溪《燕子李三传奇》:‘当三儿的大爷!我是奴辈,饶了我吧!老爷在后院北屋上房呢!’”按:释义错误。此词形不是“当三儿”,而是“当三儿的”。“当三儿的”是名词,土匪的意思,不是动词性的从事绑票活动之义。李行健等主编的《河北方言词汇编》在“土匪”条下收了“当三儿的”一词,是天津静海的说法,当然也有直接用“三儿”来称土匪的说法,“当三儿”是词组,指“当土匪”,不是“从事绑票活动”的意思。

“金汁:也泛指粪溺。《水浒传》第三三回:‘转过三两个山头,只见上面擂木、炮石、灰瓶、金汁,从险峻处打将下来。’”按:此处“金汁”不宜理解成“粪溺”,打仗时所用“金汁”应该理解成“金属的溶液”,融化的金属可以烫伤进攻者,粪溺根本不具有杀伤性。《水浒传》中有煎金汁的叙述,就是熔化金属,第一一三回:“且说三大王退兵入城,坚守不出,分调诸将,守把各门,深栽鹿角,城上列着踏弩硬弓,擂木炮石,窝铺内熔煎金汁,女墙边堆垛灰瓶,准备牢守城池。”

《订补》中还有其他的一些小问题,不一一列举。《汉大》中也还存在不少问题,比如引文字句不确、引文标点失当、引证源流倒置等等,这些都需要在修订时通盘考虑。

总之,在现代编纂理念的指导和现代化技术手段的协助下,新版《汉大》将会比旧版有质的飞跃。

《订补》给我们带来了希望,我们期待着全新的《汉语大词典》早日问世。

1.程志兵,赵红梅.汉语大词典订补.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2006.

2.汉语大词典编辑委员会,汉语大词典编纂处.汉语大词典(1—12).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汉语大词典出版社,1986—1993.

3.汉语大词典编纂处.汉语大词典订补.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0.

4.姜岚,张志毅.语文辞书中元语言的规则.辞书研究,2004(5).

5.曲文军.《汉语大词典》漏收词目调研报告.浙江树人大学学报,2005(1).

6.苏新春.汉语释义元语言的功能特征和风格特征.辞书研究,2004(5).

7.解海江.词典编纂理念的二度转向.辞书研究,2010(6).

8.许宝华等.汉语方言大词典.北京:中华书局,1999.

9.张志毅.理念演绎辞书.辞书研究,200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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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语大词典》漏收宋代笔记词目补释
《汉语大词典》现代书证失误及其影响——以《围城》书证为例
我国民事诉讼书证内涵的再探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