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剧老艺术家口述史(成都卷)之林捷篇

2013-03-31 06:27李轼华徐仲旭李建峰
关键词:川剧剧团成都

万 平 李轼华 徐仲旭 李建峰

(成都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成都 610106;成都市川剧院成都 610021)

林捷,男,山西临县人,1932年1月出生,中共党员,曾任成都市川剧团团长、成都市文化局副局长,1992年离休。

1943年临县完小读书,后到晋绥三分区湫水剧社当小演员。1944年到吕梁军区宣传队工作,1945年到晋绥一中文教队当演员。

1949年调《晋绥日报》新闻干部训练班学习新闻业务。同年5月《晋绥日报》停刊,到山西临汾《晋南日报》边学习边准备入川,同年12月到达成都,组建《川西日报》,在社经理部工作。先后担任过人民电影院、青年宫电影院经理、文化局科长、副局长;成都市川剧团团长,成都市川剧院副书记。

采写时间:2011年3月14日

采写地点:林捷家中

采写:万平李轼华 徐仲旭

摄录:张浩

徐仲旭(以下简称徐):我们就先请问下林老是如何从山西那边过来成都的?

林捷(以下简称林):我一辈子就干了一件事情。

徐:一辈子就干了一件事情?

林:就是说搞戏。因为我从小就有爱好,我们山西老家是革命老区。1939年,晋西事变后,薄一波,就是薄熙来的父亲领导的牺盟会的共产党人,就成立了共产党领导下的抗日政府了,那个时候,我们才读书了。以前,我们没读过书,1940年政府在我们村办起了学校,1940年才开始读书了,这个时候啊,中共晋西区党委与晋西行署号召,学校不仅要读书,还要学戏,宣传抗日。那个时候我很小,我看啊,1940年,我才八岁,读小学。我们村也有比我大的人,十几岁的呀,一起。老师啊一方面教我们读书,一方面教我们演戏。演的那些戏就是宣传抗日的戏。

我们第一个戏就是演的《刘宝成》。林杉写的剧本。《上甘岭》电影的那个(编剧)林杉写的。我们一方面读书、演戏,另一方面,还要站岗放哨查路条。那个时候,从这个地方到那个地方,要有路条。没有路条就过不成。

1943年,我到了完小读书,完小也要演戏。当时我们演的戏就多了,《血泪仇》等革命题材的戏。那个时候用山西梆子和眉户(一种地方戏)来演。1943年,我调到晋西三分剧湫水剧场,调我们三个人去。

徐:湫水?

林:三点水过来秋天的湫,我们临县有一条河叫湫水。1942年延安整风,1943年晋绥边区开始整风。因为参加整风,大家就开始学习四十二个整风文献。因为整风,演戏就停顿了。1944年,吕梁军分区成立宣传队,叫我们几个去军分区宣传队,因为原来有湫水剧社,日本人快要投降时,湫水剧社与其他剧社合并成立了吕梁剧社。我们这个吕梁军分区没有必要再成立这样剧社,我就到晋绥一中文教队。反正是一直在演戏,通常就是演娃娃的角色。

徐:那个时候是什么剧呢?

林:用歌剧的形式演的。一直到了日本人投降,解放区就扩大了,我们也到敌战区演出,那个时候就可以演《白毛女》了。那个时候他们开玩笑,让我演白毛女的儿子吧。现在我们看到的《白毛女》没有白毛女生娃娃的情节,那个时候,演的是白毛女要在庙子里生娃娃,生出来的娃娃要学“哇儿”、“哇儿”的叫。比我大的人们可以演大春呀,穆仁智呀,所以他们就开玩笑说你演白毛女的儿子,结果就是“哇儿”、“哇儿”的叫两声。我们当时演这个戏啊,还是比较苦。比如说下雨下雪,就把报纸剪成小块块,用来演下雪。后来我想个办法,用百姓家的麦麸子,和报纸块块和(huo)起,用来(表演)下雪。把水壶吊到上面洒水,用来表演下雨。水洒下来时,观众们看到了,以为真的下雨了。

那个时候很艰苦,(表演的)服装上,有的一些衣服是我们自己的,有的时候是看到观众中有人穿的衣服正好需要,就把我们穿的和他换一下,就这样来演戏。

这个时候啊,边区政府开始精兵简政。我们这个时候,成为了晋绥三军分区,教导队的文教队,是部队上的编制。1947年的时候就开始了土改,我们老区土改左的很,是康生搞的这一套。我们那个县是康生的试点,很左。我们教导队里的人,多少有点文化,当时机关里,有“三查三整”,一听这个口号,村里人搬石头揭盖子。啥叫搬石头揭盖子,就是当时打死的很多干部。

以后,在晋绥工作会上,毛主席也纠正了这个左的错误。当时候为什么要打死很多干部,因为当时出来干(革命)的,家里面能吃得上饭,并且也是有文化的。而当时的“二流子”(小混混)就成了贫下中农了,这些有文化的人很多都被打死。我们这个文教队,当然这些就很左了,有些人就被磨脊背,就是把烧红的焦碳,撒到地上,把你的衣服脱了,几个小伙子,把你的脊背压到焦碳上,来回的磨。我们文教队有四个人被磨过。完了之后就关到军法处,那个衬衣呀什么的,就和肉粘到一起。怎么办,就背碳,把那个衣服和肉扯分离。

(其实),1943年整风以后开始“左”。整风运动先是整顿思想,再是抢救失足者,当然也有混进来的特务,但并不是这么多,像我在老区长大的,当然也整治了好多的特务。

“三查”之后我们这个文教队教导队就取消了。当时成立了七军,抽了一部分到了野战队,有的当文教员,有的当参谋呀,当然也有搞宣传的。三分区又留了一文教队的人员,我就留下了,没有去七军(后来抗美援朝时的铁道兵五师)。留下来之后,我们这些人与贺昌中学的人一起搞文教宣传,演的是《王贵与李香香》,李季写的。后来,我就到了《晋绥日报》,这里有一批年轻人,学习新闻,准备到新区,南下。在新闻训练班里,当时人民大学的甘惜芬就是我的老师,人民大学新闻系的主任,还有新华的记者纪希晨。

1949年5月,《晋绥日报》就停刊了。然后就南下,到了临汾,临汾有个《晋南日报》,就是临汾解放后,南下的人员办起来的。当时毛主席号召,邓小平和贺龙的一野和二野,解放西南。当时贺龙的部队,已经被彭德怀调去解放西北了,贺龙就没兵了,就调十八兵团,十八兵团是徐向前的部队,华北野战军。这样十八兵团和我们这些文职人员有十多万人从临汾出发,到了西安,待令进军四川。

从临汾来时,就定了我们到四川要办报纸,所以,马识途也到了西安介绍成都的情况。因为十八兵团,徐向前的部队归了贺龙来管,当然也有贺龙自己的部队,七军十九师,七军的一个师和十八兵团来成都,另外还有些地方干部,一共组了五个梯队。一梯队,二梯队,三梯队,四梯队,当时在临汾时就已定了,哪些人去哪个县,哪些人去哪个地方。当时传的说成都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结果呢,成都只有一个楼,就是新闻大厦,就在那个孙中山背后。有《中央日报》、《建设日报》、《工商导报》,还有《新民晚报》。那个《工商导报》,现在的《成都晚报》、《成都日报》就是原来的《工商导报》。

我们就接管了这些报纸,当时我们带着机器,就在那个新闻大厦,第一张《川西日报》就在那里出的,就在1950年的1月1号。当时的杜心源是宣传部长,兼着《四川日报》的社长,杨效农是总编辑,第一张报纸就是这个时候出的。后来,报纸新闻就扩大到了红星路那个地方。当时的新闻大厦是五层楼,中间有个钟,那就是当时唯一的高楼大厦。除了这个之后,就是当时的邮电局,解放之前修的,到现在也没拆。1951年,川西日报和川西文联接管了人民电影院和青年宫电影院,我就分管这两个电影院,当了经理。

徐:你在青年宫电影院当过经理呀?

林:嗯,当时我管两个电影院,还有一个是人民电影院,1952年三反五反,电影院交给了文教局,同时,把我们也交到了文教局。当时,我不想来,另外《四川日报》的杨效农社长也不想让我走。杨效农和我是一个县的老乡。当时,正好是选一批年轻人到苏联去进修,杨效农就想让我去苏联,当时候,他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当时的文教局的局长刘正力,就说你必须得过来,不过来就不抽你的电影院,所以我就过来了。那个时候没有文化局,文教局里才有文化科,管剧场呀、电影院呀。我到了文教局之后,那时候文化科的科长是李青。

1952年遇到了全国戏剧会演。曾荣华,1952年会演前,他就偷跑到了泸州了,他本身是泸州人,而且川南的剧团也挖人。当时候邓小平同志,要求成都准备几个剧,把川剧推向北京。成都市长李宗林,集中(演员)在原来省委统战部,现在的省文厅的那个地方,东胜街集中起来排练节目,准备上北京。我呢,就让我去泸州接曾荣华。之前已去接了两次,都没接到。我去了之后,把他劝过来。我们就以成都的这个底班,组成了西南演出团,都是成都的演员,许倩芸,曾荣华等,到北京演出,参加会演。第一次会演就打响了,那个《五台会兄》、《秋江》、《评雪辩踪》,后来又增加了《柳荫记》。会演以后,我们成都的演员就留到了重庆,就成了西南川剧院的演员了。我看,当时杨淑英、廖静秋、许倩云、曾荣华等好多人都被扣下,不准回来。主要演员都扣完了整得我们没法,当然,后来我们又从重庆弄回几个来。

徐:那你们1952年北京演出的时候,哪些首长看过?

林:毛主席就看过嘛,邓(小平)啊、刘(少奇)啊、贺(龙)啊都看过。周总理也来看,还送了一件黄皮大衣。会演完后,我们成都的演员走的差不多了,我们就得在外头拉演员。易征祥原来在西康,就拉到成都来,蓝光临那会还小。把三三剧社留在了成都,还有王淑琼。从江津拉的,还有唐云锋。拉着拉着就把县里面的人得罪了,他们就告我们的状。有一些就回去了,有一些还是留下来了。司徒慧聪,他原来在德阳川剧团。重庆周慕莲,当时很有名的,周慕莲给司徒慧聪三万块钱,就把他接到重庆,在成都的李笑非和廖静秋说司徒要到重庆去。我就去找司徒,我和他说,我把钱给你还了,你就不要走了。

1953年文化局成立,文教局分家,我就到了文化局。当时的康明玉是副局长。局长是吴汉家,他是民盟的,还有林如稷,是川大文学院的教授,也是副局长,我呢,是公园名胜管理科的第一副科长,就是管理那些望江公园、人民公园呀。没过几天,就成立了成都市川剧团,当时不叫成都市川剧团,叫人民剧院,三益公,人民剧院就是原来公私合营后成立起来的。1953年时,正式成立叫成都市川剧团,这样就把我调到成都市川剧团当团长。

徐:第一任川剧团长,今日硬是找到了。

林:当时接管时是李青,李青在文化科当科长。副团长是徐文跃,还有陈禹门。那会李宗林特别重视川剧团,因为李宗林是成都人,他爱人是我老乡。我给你摆一下李宗林。李宗林是有19年的老党员,后来在上饶集中营住过监牢,后来到了新疆,当了《新疆日报》的编辑长,还有毛泽民、赵丹等,国民党就把他们抓起来了,抗战胜利后,通过张治中、周总理他们谈判,释放政治犯,就把他们放出来了。李宗林后来就到我们那个县,给他安了个县委书记的名份,实际上是养病,他那个时候,身体很不好。那时候,他还没结婚,我们县有个劳动英雄,就和他结婚了。后来他到了西安,当了西安军管会文艺处的处长,后来给贺龙当过秘书,后来就南下到了成都。第一任成都市市长是周士弟,李宗林是第二任,他一直当着市长,还兼着统战部的部长。解放后安排民主人士、地下人士,都是统战部来做。基本上,他的主要工作是统战部,市长是应个名。他为什么要搞川剧,因为邓小平说,你当市长,人家来四川看啥子、吃啥子,要解决吃的问题、看的问题。所以李宗林抓川剧,一个是他喜欢,另一个是他的事业。所以抓的就很出名了。周总理都知道成都的李宗林。邓小平来成都就看川剧,包括杜十娘的一些唱腔,都是邓小平给加的,邓小平说这里要加一段唱腔,李宗林亲自写唱词,所以大家都怀念李宗林。

那个时候看的是苏联的电影,没有中国的。而且电影也不多,所以中央来开会,来的领导一般都看川剧,最高的一种艺术享受。开人代会呀,啥子会,也看川剧。这就是“看”,吃的话,成都的小吃,川菜呀。

我给你摆个故事,困难的时候,统战部有个小吃部,为什么要搞小吃部,因为困难的时候,人们才几两粮食吃不饱。民主人士就开始骂娘了,你们这个共产党……所以开个小吃部,隔个几天,半个月,给民主人士发个票。

我到了川剧团,正式国营了。那个时候省上也有个川剧团。那个省川剧团是解放前三个剧团合并起来的,叫大众川剧团。同样是五月一日成立起来的。以后呢,西南大学取消了,取消了之后,就把西南川剧院和四川省川剧院合了,合成省川剧团。当时候就形成了三足鼎立的局面,省川剧团、重庆、还有成都。成都剧团的大部分人都跑到省上去了。1956年,我们就和重庆川剧团联合起来,应付省川剧团。1956年廖静秋就拍电影。因为1954年第一届人大会议,巴金呀、沙汀呀、李劼人呀,提议应该让廖静秋拍个电影。因为当时廖静秋已经得了癌症。成都这边很重视,买了一些外国药给他吃。

徐:我听我妈说过五十年代廖静秋的事。

林:廖静秋唱戏唱的好。

徐:她得了什么病?

林:癌症,子宫癌。

徐:她拍了什么电影?

林:《杜十娘》。李宗林的意思是,拍完杜十娘后,就要到全国巡回一次,巡回演出。拍《杜十娘》时,我带着剧里的人准备。1957年,我们就巡回演出。这是川剧第一次全国巡回演出。当时文化部开了个全国巡回演出会,成都是我去参加的,省上是张大雄。当时要订合同,全国一问我们,我们没有得奖演员,得奖演员全部在省上,都不与我们订合同。他们问我们是哪个剧团,我说是北京拍电演的剧团,我们的人全部解放后培养的。然后就订了。全国巡回演出后,我们就打响了。整个到北京、天津、济南、徐州、南京、上海、洛阳、西安、郑州,演了半年多。

这就到了1962年,这段时间,我又多了个事情,因为成都有很多老同志。1958年贺龙来成都时说,成都有那么多的山西人,要不要搞个山西梆子剧团,搞个山西饭馆。这样,我们李市长,就在骡马市,西城区政协那里,开了个馆子,山西饭馆,叫晋乐园。我和李映青就回山西请个山西剧团。1959年,国庆节十周年,就来了。我兼着支部书记,从山西邀请来一剧团。结果,李井泉(时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西南局第一书记、四川省委第一书记)不同意。李井泉让送回去。人也来了,连家属都来了,怎么办?当时我去磨成都军区司令员贺炳炎。贺炳炎就和李井泉干,说:“你不要,老子要”。剧团就到了军区。结果贺炳炎死了,就没人敢和李井泉干。这样,1961年又送回去。

李宗林搞这个川剧院,在困难时候是大包干。当然对演员还是很关心,主要演员每月一磅牛奶,一斤白糖,一斤黄豆。他说,我们成都再穷,也要把演员保到。那个大包干,那会我们演出的场次多,礼拜天都要演两场,如果一个月应演三十场,实际上演了四十场,超出的部分,奖给演员解决生活困难。结果搞这个搞坏了,被告上去了,说我们搞资本主义。

1964年,西南局就派工作组来搞“四清”试点,组长是西南局宣传部的部长刘文珍,副组长是副部长陈文。现在我想来,这个事情不是针对我们川剧团,是针对李宗林的,不然不会派这么大的官。因为一解放,刘文珍是绵阳市的市委书记,后来当了西南局宣传部长。这个事情闹了一年,后来李宗林就把川剧院,牌子不取消,院部取消了,就成立了联合团,一团二团合起来,另外青年团没有变,把年轻人抽出来,成立了文工队,一队、二队。那个时候,西南局提倡演现代戏,这样就搞了个《红岩》,(许云峰是)司徒(慧聪)演的。演下去文化大革就开始了。

徐:那就到了1966年了。

林:在1965年冬天,我就带着剧团慰问十三军、十四军,就去了大渡口、蒙自呀,1966年7月份回来。到了昆明,昆明军区司令员秦基伟,非要看传统戏。我说不能演,他说怕啥子。我说没服装,他说他借服装。结果就演了,曾荣华演的《评雪》,周企何演的《迎贤店》,结果演坏了,演到七月几号,云南那边造反了,他们说非要把我们带回去不行,我说不行,还没完成任务。那个时候,每天要讲话,到哪里也讲话。

文化大革命来了,李宗林就被关了起来。我们川剧团1957年反右,我们没搞反右活动,所以,宣传部说要来补搞。市委派工作组来补反右的课,当时我们正在进行汇报演出,邓小平来了,当时在人民剧院后面贴起了大字报,邓小平看到了,问你们这是做什么?我们说反右。邓小平说,你们演戏就对了(邓小平的原话是:你们演你们的戏就行啦,搞这个干啥?)。这样我们就没有再反右派了。一个右派都没划,工作组第三天就走了。

从云南回来时,我就被关起来。他们说我包庇右派,我说:“我没有。如果你们觉得哪个是右派,你们划掉就是了。如果真要划,我们这个川剧团二百多个人,至少要划十多个。”

1957年反右时候,我们正好在外巡回演出,在上海时,还听张春桥的报告。当时张春桥是上海宣传部的部长,传达全国宣传工作会议精神。到了南京时,满大街是大字报。当时李青,艺术科的科长,在上海演出时,他也来了。演完后,李青要回去,我说你不要回去了,你走了,我一个怎么带这个剧团。结果,等我们回去了,文化局正在批斗他。这是反右派的事情。那时省川剧院二团就划了右派。唐笑吾、黄佩莲呀,这些,有的下放的西昌,有的劳改的就死了。后来落实政策时,没人来找我,因为,当时,我没给剧团成员划右派,当然这是邓小平的功劳。当时,董定中划成右派的时候,她爱人来找我,说要离婚。我说离什么婚,和他划清界限就行了。文革后,董定中拿着一幅画来感谢我,说,没有你就没有我这个家啊!

我从云南慰问演出回来后,(文革开始了),已经就乱了。在云南时,毛主席的《我的一张大字报》已经出来了。回来后就游街,我和冯如秀,冯如秀是西城区区委书记,是最先游街的,我们戴着高帽子。一直到1970年,我才解放了。当时在盐市口、文化宫、街上经常批斗我。

徐:能不能吃得消?

林:吃得消。我经历的运动多,整风运动、三查运动。当时,我经常跑报社、拿报纸。因为我从《四川日报》出来的,那些工人都认识我,我就每天拿报纸看,每天看毛主席说什么。后来因为我们的一个老领导,(晋绥)三军分区的司令员,贺龙的老部下、成都空军预科总队的队长。他说,你们不要整这个临县人,让他该干啥干啥去。这样,我就解放了。

解放出来,还是当时说的牛鬼蛇神,就集中到了武侯祠去了。那会我39岁。

徐:那会林戈尔(现任四川艺术职业学院院长)多大?

林:才几岁。

徐:你就这一个孩子?

林:两个。我被解放后,我就给太原晋剧团打了个电话,他们那会正在排《杜鹃山》,我当时就带了几个人去看他们排这个戏。带了李增林也去了。结果军代表不让我们看戏,说是保密。结果几个演员,我都认识,喊我林团长,说军代表不让你去看戏,我们去和军代表去闹。结果看了连排,剧本当时是有一个搞音乐设计的人(郭德玉),他的娃娃正在住院,他一方面要在医院看娃娃,一方面要设计音乐。我们就从医院把剧本偷了回来,抄了下来,又放回去。回到成都后,我们就排这个戏,这个戏后来就打响了。在音乐设计上,当时我们胆子大了一点,我们运用川剧高腔曲牌,搞的比较成功。全省进行样板戏汇演,好多人说我们演的好,但重庆那里就反对我们。说我们复辟、复旧、复古。当时,我们演出时,就把曲牌子打出来了,老艺人非常赞成,说这才是真正的川剧。完了之后,省上成立了《杜鹃山》剧组,当时《杜鹃山》剧组五十八个人,一下子全部调到省上去了。我、李汉斌、罗渊,我们三个人跑到省文化局,见到朱局长,说,你们搞《杜鹃山》剧组是个好事,你们可以搞你们的,我们搞我们的,两家同时搞,多好,现在把我们剧组调到省上,对于以后我们办川剧挺恼火。朱丹南局长说,这是省委的决定。我说,省上的决定,也得和我们商量一下。他的一句话把我惹毛了,他说,商量我们是不会和你商量。我说,你不和我商量,我去(你们也应该)找成都市委商量。这个人原来是西南川剧院的,当时差点把成都川剧团抽垮,现在又想把成都川剧院搞垮。这样我们就回来了。回来后,他们传话给成都市委,说我们大闹省文化厅。当时成都的市委领导,就把我批评了一个上午,说我搞独立王国。说我把演员当作自己的私人财产,为什么就不能调到省上(文化局)。我当时和崔大田,成都市委书记说,三年培养个秀才,十年也培养不出个好演员。这样批评了我一上午,让我检讨一百次。崔桦在会上指名批评我,他说要批评这三个观点,其中一个是怀念李宗林。他说,李宗林历史上不说他,好像说李宗林是叛徒,他搞的这一套完全是修正主义的东西,他培养的像杨淑英、陈书舫、竞华等这些全部都是资产阶级知识分子,而年轻演员是资产阶级染缸里染出来的人,(我们的干部)不为无产阶级政权,而是为资产阶级掌权。说我们成都川剧团烂完了。

宣传部派了个燕明霞每天来监督我检讨,我每天上班把人召集起来做检讨,我说,我犯错误了,我把大家当成我的私有财产了呀。我一检讨,下面的演员就哭。周企何哭着说,我这个鸟,要飞了的。周企何是原来老三庆会的,他说鸟要飞了,哭了一鼻子。我说,我也没办法,人家都让我都做检讨了,没办法把你留到,你快飞吧。他们就飞了。燕明霞回去和宣传部汇报说,不能再让我检讨了,宣传部开了部务会,说再检讨,就起反效果。

林:省川剧院二团三团在成都,一团在重庆,还有省川剧学校、成都代管。这样1958年省委下的文,1959年一月正式成立成都市川剧团。这样川剧院就三个团了。原省川剧院二团在锦江剧场是一团,原三益公川剧团是二团,这两个团的年轻人组织了一个青年团,在八宝街。还有一部分是少年队,后来就是文工队,还有一个戏装厂,(川剧院一共)有六百多人。

成都市川剧院成立起来之后,张大雄就下来了,张大雄当院长,陈书舫、刘成基、陈禹门、阳友鹤副院长,五院十八团的,五院就是五个院长,十八个团长。川剧院的总支,张大雄的书记,我的副书记,罗渊也是副书记。1959年,青年团到北京贺国庆十周年献礼演出,还有抽了一部分人出国演出,像司徒、杨淑英、陈书舫、李笑非、戴雪茹呀去东欧国家出国演出。

徐:那温江的那个实验团是什么回事?

林:那是后来的事,是温江与成都合并起来之后,才成立的。

这就是川剧院的事,1957年到全国巡回演出,有《谭记儿》、《拉郎配》、《穆桂英》等四十本戏,在全国也是首屈一指。1959年,最耀眼是青年团北京献礼演出,有《白蛇传》,《鸳鸯谱》等。1962年川剧院又组织了一次大巡回演出,当时杨尚昆写信给四川省委,说组织个川剧团到北京演出,给北京的老同志们看看川戏。我们川剧院组织了老中青三代人(进京演出)。

万:谢谢林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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