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学规中看宋代书院的课程建设
—— 以岳麓、白鹿洞、应天、蒿阳四书院为例

2013-03-31 03:29曹立红
常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3年4期
关键词:白鹿洞岳麓书院书院

曹立红

(江西师范大学教育学院,江西南昌 330022)

从学规中看宋代书院的课程建设
—— 以岳麓、白鹿洞、应天、蒿阳四书院为例

曹立红

(江西师范大学教育学院,江西南昌 330022)

书院兴于唐,至宋代得以发展,尤其是在课程建设方面业已完备,突出表现在:以 “明人伦”作为课程设置的指导思想,人才培养目标明确;基本形成 “三位一体”的课程体系,即国家课程为主,地方、学校课程为辅,兼有必修课与选修课、显性课程与隐性课程之合。这对我们今天的课程改革有重要的借鉴意义。

宋代书院;学规;课程建设

书院课程的记载最早出现在宋代。嘉泰三年(1203)落成的筠州乐善书院,“选宗子幼而未命者,以二十人为额,朔望帅郡僚延处六斋,斋各有名,择老成之士训以经史,教官总其课程,别立一斋待不率教者。市田千亩,用足岁计”。[1]状元知府徐元杰所作的 《延平郡学及书院学榜·日习例程》中,也有 “晚读 《通鉴纲目》,须每日为课程,记其所读起止”[2]的规定。这仅仅是有关书院课程的记载,但何谓书院课程、书院课程如何设置、如何考评等等问题未能一一涉及。[3]而宋代书院的发展,学规的建立也趋于完备,这就为我们研究书院的课程提供了坚实的平台。

学规,也称学约、学则、训规、院规、揭示等,尽管称呼不一,但意指还是一致的,即有关书院教学和日常管理的规章制度。现存宋朝书院学规的形式有:正式颁布流传,如著名的 《白鹿洞书院揭示》;未正式颁布,但书院洞主或者执掌人的言论中多次谈及,如张栻 《潭州重建岳麓书院记》中关于书院办学的设想,虽保存不善绝迹,但有关章规的内容散见于书院志中,这些史料对研究书院仍具重大价值。

一、明确 “明人伦”的办学宗旨

宋朝初期,由于五代十国的混战,地方官学历经破坏,已不能担起为国家培养人才的重任,加上朝代的更替自然对人才有更多的需求,选拔人才这个重担就落到了一向以办学自由、学术争鸣的民间办学机构——书院的身上。

宋朝宽松的学术氛围孕育了诸如周敦颐、“二程”、张载、朱熹等几位理学集大成者,也成就了宋明理学的繁荣。官学衰退,理学思想要传播发展,也只有通过书院这一教育组织来完成。宋代著名的四书院——岳麓书院、白鹿洞书院、应天书院、嵩阳书院,成为理学大师传道授业的舞台。

书院作为一种教育组织机构,自然是要为统治者服务。“明人伦”的教育思想应运而生。《白鹿洞书院揭示》开篇就道出了明人伦的教育宗旨:

“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右五教之目。尧舜使契为司徒,敬敷五教,即此是也,学者学此而已。”

《朱文公文集·白鹿洞书院揭示》中,朱熹又对这学规做了一些补充,更加直接的表明了这一教育目的:

“熹窃观古昔圣贤所以教人为学之意,莫非使之讲明义理,以修其身,然后推以及人,非徒欲其务记览,为词章,以钓声名,取利禄而已也。……特取凡圣贤所以教人为学之大端,条列如右,而揭之楣间。[4]393—394。

显然,朱子讲学的目的是要求世人遵照儒家经典,读书穷理,修己治人,继而维护封建等级制度,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成为地主阶级的忠臣孝子。这样的培养目标为书院的课程设计提供了理论上的依据与指导思想。

岳麓书院的办学宗旨则散见于张栻的著作中,并得以流传下来作为此后岳麓书院育才的指导思想。《南轩文集》卷十 《潭州重建岳麓书院记》就有印证: “岂特使子群居佚谈,但为决科利禄计乎?岂特使子习为言语文辞之工而已乎?盖欲成就人才以传道而济斯民也”。自此奠定了岳麓书院“传道济民”的办学基调[4]445—446。

《白鹿洞书院揭示》以及张栻对岳麓书院才人培养的构想都从一个宏观的方面指导了书院的课程设置。宏观上的教育目的只有细化到课程上,才能得以实现;同样,书院这种 “明人伦”的教育宗旨要落实下去,也只有体现到书院的课程设置上,书院课程的设计很成功的实现了这一转变。

史书有记载:北宋太平兴国二年 (977),知江州周述奏请宋太宗赦赐国子监刊印的 《九经》,送至洞中,供师生讲读。这里 《九经》是指9部儒家经典,包括 《诗》、《书》、《易》、《礼记》、《仪礼》、《周礼》、《左转》、《公羊传》和 《谷梁传》,这都是儒家治国平天下的武器。淳熙七年(1180)兴复白鹿洞书院后,朱熹登堂讲学第一讲就是 《中庸》首章。宋咸平四年 (1001)潭州太守李允则上奏朝廷为岳麓书院扩建院舍,并请得国子监 《释文》、《义梳》、《史记》、《玉篇》、《唐韵》等典籍,这也是岳麓书院首次获得朝廷赐书。这些书籍也成为岳麓书院讲学首开课程的内容。

书院的藏书阁最初是担当国家的图书馆职能。到了宋朝,藏书阁不仅是书院从事播道的重要场所,且藏书的多寡,成为了判断书院是否办学成功的标志之一。书院藏什么书,势必根据书院的教育性质来决定的,也就是 “明人伦”的教育宗旨在另一种形态中的体现。毛德琦 《白鹿洞书院志》卷之九载 “《易经》5本,《书经》8本,《诗经》16本,《春秋》20本,《公羊传》8本……”。由此可见,《论语》、《中庸》、《孟子》、《九经》等都遍布各个书院的藏书阁。

此外,从书院的建筑来看,明伦堂都是每个书院不可或缺的建筑之一。这又在某种程度上印证了“明人伦”的教育思想。

二、基本形成 “三位一体”的课程体系

“明人伦”的教育宗旨指导了书院的教学,书院不可能脱离为统治阶级服务的命运。但书院的学术自由,突出表现在课程的灵活选择与安排上。

(一)各类儒家经史、理学著作是书院必修的国家课程之一

宋人徐度 《却扫编》中就对应天书院的学规进行过详尽的记载:

“凡课试、讲肄、劝督、惩赏莫不有法,宁亲归沐与亲戚还往莫不有时,而皆曲尽人情,故士尤乐从焉。由此,书院日以浸盛。事闻京师,有诏赐名应天府书院。”[5]

这就是有记载的应天书院的学规。从 “以文学行义为学者师”、 “其子纶复以儒学显”可见,此时应天书院的教学内容大多是以儒学经典著作为主,加以文、义诸多方面的内容。这些课程就包含了 《四书》、《五经》、《四史》、《通鉴》、《文选》。书院发展到了宋代,官学化的倾向越来越严重,统治者假借传播儒学之名来实现对书院的控制,儒学经典成为书院必修课程也不足为奇。

(二)地方官员围绕孔孟之道进行释义或者阐述的思想,也是书院学子学习的教材

地方政府积极参与书院的日常教学,对书院的课程建设发挥了重要作用。地方官员的讲学或者传道,就政治上而言,传递了国家的法令文教政策。宋朝书院已承担 “荐才”责任,要 “应举”,书院首先应清楚科举考什么,怎么考,时政变化等等。这样的背景下,地方官员的讲学很自然的实现了这一衔接。就社会关系上而言,地方官员的这种讲学,尤其是某些声名远扬的官员的 “客串”讲学,又扩大了书院的影响。

1.作记

作记是地方官员渗透书院管理的最普遍的方式。某种程度上而言,地方官员充当了宣传书院、扩大书院影响的推手。地方上有权有势有名望的宦乡、名儒都会在书院创建落成、重修及其他重大事件后,对书院历史及其缘由等进行 “著书立说”,也叫作记,一方面借此表彰对书院有特殊贡献人员崇儒兴教、育才兴学之功,另一方面也适时阐述自己关于书院教育的宗旨、功能等方面的看法。作记也是许多地方官员鼓励与支持书院办学的重要手段之一。南宋绍定六年 (1233),江东提刑兼提举袁甫作 《重修白鹿洞书院记》、 《白鹿书院君子堂记》。这种地方官员作记的记录完好地保存下来,一方面成为日后追溯书院历史的珍贵资料,另一方面也就成为地方特色课程在日常书院教学中体现出来。

2.制定学规

制定学规更是地方参与书院教学的直接手段。由于制定者自身学术偏好、办学指导思想等主观因素的差异,书院办学性质的不同,各朝各代学术思想的起伏更迭等客观因素之别,这就导致不同时期不同书院的章程制度差异较大。尽管章程制度差异较大,但就其内容而言不外乎以下几点:其一规定书院学徒治学、修身、平天下的原则性的训勉与禁约;其二规定书院日常运作、藏书管理。前者涉及书院的教学宗旨和目标,后者涉及书院的事务性管理,两者完美结合,确保了书院的正常发展。历史上就有很多官员为白鹿洞书院或亲自颁布或间接选用学规。影响较大的莫不如朱熹在修复白鹿洞书院后,在总结前人办学经验的基础上制定了 《白鹿洞书院揭示》,示学者以圣贤为学之次第。此 《揭示》在朱熹兴复岳麓时,又颁于岳麓,一时间各地书院都以此为蓝本,竞相效仿,可见影响之广。

(三)主洞的讲义,为书院的课程补充了必要的校本课程

宋代计有朱熹弟子陈文蔚 《白鹿洞讲义》二则、黄干 《乾坤二卦》等书院学子学习教材。张栻主教岳麓书院时就为学生编写过 《论语说》、《孟子说》等讲义。除了主洞的讲义外,其他学院名师来本院进行学术交流的讲义也是书院学子学习的教材。《白鹿洞书院论语讲义》就有记载:淳熙八年 (1181)二月,陆九渊应朱熹邀请在白鹿洞书院讲学,朱熹认为陆九渊所讲 “义利之辨”“切中学者隐微深痼之病”,并请陆九渊手书这次讲学的讲义,刊为碑石,以警后世学者。由此可见,这些讲义丰富了书院的课程,为学子们提供了一个“百家争鸣”的文化氛围。

如果说前面的显性课程以简明恢弘之势,旗帜鲜明地教导学子治学为人之要,那么隐性课程又以柔美之韵,润物细无声般陶冶学子的性情。相对于显性课程而言,隐性课程更是对学子价值观、行为习惯等方面的塑造具有潜移默化的功效。虽然它不在课程规划中体现,但它是对显性课程的有力补充,同样不容忽视。书院优美的校园环境便就是隐性课程的体现。

两宋书院的选址融合了道家学说 “逍遥”的因素,一般选取依山傍水、风景秀丽的深林深处[6]。长沙岳麓书院就坐落在青枫峡口,山枫环抱、前俯湘江、清泉环绕,书院与山色浑然一体。《张南轩先生文集·岳麓书院记》就有记载张栻对岳麓之山川之胜的流连忘返:“为爱其山川之胜,栋宇之安,徘徊不忍去,以为会友讲习,诚莫此地宜也。”白鹿洞书院地处庐山五老峰下,前有贯道溪,后有后屏山;北有圣泽源,东有卓尔山;四周更有三叠泉、海会寺、鄱阳湖等佳境名胜。淳熙七年 (1180)三月,朱熹在 《次卜掌书落成白鹿洞佳句》中便称赞白鹿洞这种幽静怡人的意境:“深源定自闲中得,妙用原从乐处生。莫问无穷庵外事,此心聊与此山盟。”蒿阳书院坐落于太室山。应天书院也坐落在古城商丘南湖边上。此外,书院校舍内部建筑也呈现出古香古色的韵味。如岳麓书院就有无人不晓的 “书院八景”等等。正是这些书院自身与大自然完美的融合在一起,有如意向天成,达到 “天人合一”的境界,为学子们提供了潜心读书、修身养性的良好氛围。《元·脱脱·宋史》(卷二百七十七)中就曾有记载:太宗时进士许骧的父亲,目不识丁,但是听说应天书院环境幽雅,师资雄厚,办学有方,主动送子读书,许骧在老师的亲切教导下,13岁便 “能属文,善词赋”,后来仕至工部侍郎。由此可见,书院环境的优雅,如同应举出仕一样,同样吸引各路学子前来深造。此外,书院的对联、石雕、匾额、碑刻或木雕等装饰上,也润物细无声般把书院建筑与儒家人生哲理、传统美德完美结合,产生强烈的艺术感染力,更贴近诠释了苏霍姆林斯基的 “让每一堵墙都说话”的教学理念,学子于这样幽静的环境中,自由辩论、自由交流、成就了理想人格。

可见,宋朝书院在课程设计上,已经初步形成了 “三位一体”的课程格局,国家课程为主,地方课程与学校课程为辅,三者相辅相成,互为一体。无论是国家课程还是地方课程或者书院课程,其目的都是教会学子如何做人与治业,可以说三方的合力,共同来完成 “明人伦”的教育目标。当然,宋朝书院的课程设置还只是大体呈现一个雏形,经历了元明两朝的发展,到清代课程设计才趋于系统化完整化。

三、宋代书院课程建设对现今教育的启示

毛泽东在 《湖南自修大学创立宣言》中认为书院的长处有三,“一是师生情感笃厚;二来没有教授管理,但为精神往来,自由研究;三来课程简而研讨周,可以优游遐豫,玩索有得”,并认为自修大学应当采取古代书院的形式。在我们今天一味向西方学习的风气下,毛泽东这一席话,似乎点醒了目前的新课改所面临的困境:与其照搬西方理论,还不如重新梳理国学精粹,在本民族传统文化视角下,借鉴西方教育理论,或许这为我们走出新课改困惑提供一条思路。

(一)回归教育最初的目的:人的教育

所谓人的教育,也无外乎为人处世的道理与治业的精神。古代的书院,就旗帜鲜明的喊出了“明人伦”的教育目的。只有通晓基本的三纲五常,君子有做君子的样,臣子尽做臣子的本分,父亲做好父亲该做的事情,儿子做好儿子分内的事情等等,社会秩序才得以维护,进而才能治国平天下。全人教育倡导者小原国芳就明确提出 “真善美”的教育;如果能回归到这个教育目的上,那我们今天的课程设置就要更多地放在仁礼之上,注重学生的可持续发展,而不是短暂的升学。

(二)注重校园良好环境的营造

宋代的书院提倡心灵与自然的对话,在这样的宽松状态下,悟出一个个人生的大道理抑或是治学的真谛亦不足为奇。相比显性课程而言,隐性课程更出神入化,可于不经意间,铸造奇迹。因此,学校应加强校内人文环境的建设,肃清校园周围不良环境,优化教育的系统环境。学生只有在无压力的相对安全的环境下,才能畅所欲言、自由辩论与交流、自由想象与创造。

[1][宋]周必大.筠州乐善书院记 [M]//李昉.文渊阁四库全书本:文忠集:卷六十.

[2][宋]徐文杰.梅野集 [M]//李昉.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卷十一.

[3]邓洪波,陈吉良.从学规看明代书院之课程建设 [J].湖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7(6):27—29.

[4]季啸风.中国书院词典 [M].浙江:浙江教育出版社,1996.

[5][宋]徐度.宋元笔记小说大观·却扫编 [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4496.

[6]徐茜,徐丽华.论宋代书院隐性课程之美 [J].教育史研究,2009(10):67—68.

On the Course Construction of Academ ies in the Song Dynasty in Light of Study Rules——Illustrated by Yuelu Academ y,Bailu Dong Academ y,Yingtian Academ y and Songyang Academ y

CAO Li-Hong
(School of Education,Jiangxi Normal University,Nanchang 330022,China)

Academy originated in the Tang Dynasty and developed greatly in the Song Dynasty.Especially in the respect of course construction,academies have been almost perfect,with concise talent cultivation goals and“Ming-lun”thinking as the guiding ideology of the course construction.It has come into a complete curriculum system that consists of national,local,academy three-level curriculum system.It is a combination of compulsory curriculum and optional curriculum,hidden curriculum and the dominant curriculum.It is also a great reference for our new curriculum revolution.

Song Dynasty's academy;learning rule;course construction

G37

A

2095—042X(2013)04-0075-04

10.3969/j.issn.2095—042X.2013.04.017

(责任编辑:朱世龙)

2013-04-06

曹立红 (1979—),女,湖南娄底人,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教育史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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