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鹏绪
(青岛大学 文学院,山东 青岛 266071)
琐事细说亦关情
——对当代“老年写作”文本的解读
徐鹏绪
(青岛大学 文学院,山东 青岛 266071)
在我国当代文坛上,出现了“老年写作”现象。《家事》在题材上选择了几乎无事的琐细“家事”,呈现出了大时代的历史风貌;在文学表现上采用了质朴而平实的“白描”与“闲话家常”式的语体,可以说是一次成功的写作。它应该引起当代文学史家,对隐藏在它背后的那个规模不小,数量不少的“老年写作”现象的关注。
老年写作;琐细;历史风貌;白描;话家常;语体
自上世纪末至今的20多年间,在我国散文界发生了两种不容忽视的文学现象:一种是高校的许多中老年教师,于学术研究之外,又写起了散文随笔,而且许多人将自己的作品结集成书。他们的作品被称之为“学者散文”。深厚的文学修养,高远的情志和眼光,说自己想说的话,必能做到言之有物、言之有情、言之有意蕴、言之有文采。这正是产生佳作、名作的必备条件。我曾在一位学者散文集的序言中说:上世纪90年代后产生的这一批作为校园文化重要组成部分的学者散文应该并必然成为当代文学史的研究、书写对象。①参见徐鹏绪《沉思者的独语》,载《中国图书评论》2008年第6期及徐宏力《浮山随笔·序》,青岛出版社2008年出版。对这些学者散文我将在它文中另有论述。在这里,我主要论述的是另一种。它是社会上许多退了休能拿得起笔来的老人,操笔为文,把自己一生的经历见闻,凡是不能忘怀的人和事,记录下来,成文、成书,或内部印刷,或自费公开出版,赠送亲友故旧、师生后人。因作者大都在退休后才开始酝酿写作,至成书、出版,已近古稀之年,故可称之为老年写作现象”。这一现象发生的基本历史条件,是社会安定,承平日久,人们得享高寿。但近百年来的社会变革和建国后的政治运动,又不免使人有了丰富的经历和太多的感受。不能已于言,遂寄之于笔墨。这些作品数量巨大,收罗不易,作者情况复杂,作品质量参差不齐,需要加以鉴别。但在那些高文化修养的作者的作品中,肯定也会有佳作,有可以入史之作。这也是值得当代文学史家应该予以关注的。
此前,我虽然注意到“老年写作现象”,但还没有仔细阅读过这方面的著作,对其价值尚无足够的认识。直到近日一口气读完了闫丰古先生惠赠的《家事》一书,我才重新意识到,“老年写作”乃是一种不可忽视的当代文学现象。
(一)几乎无事的“家事”
闫丰古毕业于大学中文系,终身从事中学语文教学和研究工作,不是专业作家。但从这本70岁才动手写作完成的20多万字的《家事》②闫丰古《家事》,中国文联出版社2013年出版。来看,他于文学写作有很深的工力。此书无论在选材、立意,还是在组织结构、语言文字方面,实在要比某些专业作家高出多多。改革开放以来的语文高考,注重语言文字基础知识和能力的测试,促使中学语文教师练就一身“咬文嚼字”的功夫。所以他们的写作,在语言的规范化和文字的讲究上,甚至胜过高校语言文学系的教师,当然也胜过一般的专业作家。而语言文字无疑是散文创作成功的第一要素和基础。
《家事》实际上是作者所写的自己父母的家史。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农家,既无奇人,也无异事,以常人的眼光,是无法入史入传的。正如作者在《引言》中所说:“我的父母都是普通人,虽一生坎坷,但毕竟没有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谁编写家谱也不能为他们单独立传。”“父母是平凡的,就像门前那条小溪。”但对个人而言,家事再小,也是大事。因为它构成了自己的生活;父母再平凡,也是伟大的,因为他们给了自己生命。“尽管父母平凡而普通,我还是要为他们写一点什么,给我的子孙留下一点文字的东西,让他们能够知其本,思其源,念其祖。”在某种意义上说,家风的承传,也就是民族精神的承传,家事所反映的正是国事。“家事虽小,但它牵连着国事天下事,能折射出历史的脚步和时代的风貌。”小溪虽平凡,但它“日夜不息向东流去,汇入了那浩瀚的大海。”
正是出于这样的一种自觉的认识,作者才勇于以书中写到的那些至为琐细的小事,至为平凡的人物,来构筑起自己“家事”的大厦。琐细而平凡,这就是百姓日常生活的本色。正因为如此,当作者以传神的笔墨,将这些寻常生活的场景、片断,小人物的只言片语勾画出来,才会让读者读过之后,如身临其境,仿佛嗅到了乡野中花草、泥土的芳香。读着这本《家事》,就如扎进正在啦闲呱的村民堆里,不忍离去,手不能释卷。
记得鲁迅曾写过一篇评论果戈理《死魂灵》的文艺短评《几乎无事的悲剧》。鲁迅在文章中说:果戈理所写的“这些极平常的,或者简直近于没有事情的悲剧,正如无声的言语一样,非由诗人画出它的形象来,是很不容易觉察的。然而人们灭亡于英雄的特别的悲剧者少,消磨于极平常的,或者简直近于没有事情的悲剧者却多。”[1](P383)凡人在平常的小事中消磨,是生活的常态;英雄的壮烈的悲剧,是生活的特例。果戈理的伟大,就在于他善于画出社会现实中那些普通的人,平常的事,善于表现生活中那些“几乎无事的悲剧。”
无论在中国,还是在欧洲文学史上,文学的描写对象都经历了一个由神到人,由巨人到凡人的逐渐接近社会人生的发展过程。“欧洲复兴时期以人文主义为标榜,由神的世界而渡到人的世界。”[2](P10)但文艺复兴时期文学中的人物形象,还是以那些超越常人的巨人和英雄为主。只是到了19世纪批判现实主义文学那里,社会上的普通人平凡事才替代了那些超凡脱俗的奇人异事。这一变化,是世界文学题材领域经历了数十年的斗争才得以实现的一场变革。19世纪前期,普希金在《叶甫盖尼·奥涅金》中,就曾表达过自己想用“质朴的散文”和最平凡的题材写作小说,以打破俄国小说旧传统的愿望。他的继承者果戈理曾猛烈抨击那种以超出生活常规的奇人异事追求艺术效果的恶劣倾向:“当讲述一件什么事的时候,都必定要讲新鲜的,出奇的,在此以前从未听说过和从未见过的东西……都是效果,没完没了的效果!”他呼吁作家要“注意到一切无效果的东西”。[3]别林斯基认为,普希金、果戈理在为俄国现实主义文学开辟道路的过程中所实现的最有成效的革新,便是他们“把生活的散文”作为真正的诗的源泉。由于有了果戈理的创作,才使得“那些德行高超的英雄们和骇人听闻的罪行都不再时兴了,因为无论前者和后者,都不构成社会的基础。现在起而代之的,是世界上最多的平常人——他们既不凶恶,也不善良,既不聪明,也不愚蠢”。[3]直到十九世纪八十年代末,谢德林还专门写了《生活琐事》,继续强调写生活琐事的意义:“琐事是现代生活的基础”。在中国,正是鲁迅率先将小百姓的平凡生活引入文学创作,并从理论上肯定了这一写作方向,完成了中国现代小说题材领域的革命。他在《几乎无事的悲剧》中所阐述的,正是现实主义文学创作的一项基本原则。
我们多用了一点篇幅,重提这些文学史上的旧事,是因为新时期以来,作家们纷纷举起西方现代主义旗帜,现实主义已被视为背时的东西。当五花八门的现代主义杂烩倒了大家的胃口,人们再吃到一点来自乡野农夫自种自产的“绿色食品”,便会感到特别鲜美。古语说,庙堂之失,求之于野。在文坛上久已失落的鲁迅开辟的现实主义传统,也许在这些民间写作中能重睹它的风采。“无意于佳乃佳”,这些无心刻意追求某种创作手法的民间老年写作者,出于纯正的写作目的,又有丰厚的生活积累,在不经意间踏入了现实主义创作的领地。他们或许并不深悉现实主义的创作理论,但却深信自己日常生活的价值和意义。闫丰古自觉地大胆地选取琐屑的家事进行了成功的写作尝试,再次证实了现实主义创作方法的生命活力。
题材对于文艺创作固然至为重要,但作品的成功,还有赖于对题材的选择和处理。鲁迅告诫青年作家,创作时“选材要严,开掘要深”。并不是所有的凡人琐事都可以入书入史。只有那些经过严格挑选,能从中发掘出深意的,方能成为创作素材。果戈里说:“事物越平常,诗人就越要站得高,才能从平常的东西中抽出不平常的东西”。[3]《家事》中的人和事,虽至为平凡琐屑,但都是作者终生不能忘怀的。都经过了记忆的筛选,情感的浸润,岁月的淘洗,理性的思考。近百年来的农村变革,除了作者从先人那里听到的之外,大部分是自己亲身经历的。中国近百年的变动太剧烈,太复杂,触动了各阶级、各阶层的几乎所有的人。人们有太多的事情需要思考。所以,当历史进入新时期以后,在思想解放运动中,整个民族都沉入了深刻的反思。已过古稀之年的闫丰古,作为一个文化人,在思考中,接受民族大思考的积极成果,乃是情理中事。从《家事》的思想倾向看,作者评人论事,既不保守,也不激进,甚至有些低调,稳健而又沉深,作品透出厚重的历史感、浓浓的沧桑味儿。果戈理要求作家要“站得高”,《家事》思想的沉稳,无疑是一种思想高度的体现。正是靠了这种思想的浸润,才使小家庭的凡人琐事,呈现出大时代的历史风貌。
(二)“白描”的成功运用
从文学表现角度看,作者称自己的作品为“百年纪实”的家史,是“纪实文学”。因此,他所采用的文学表现手法,大体上是“白描”手法。“白描”是现实主义文学创作的基本手法。鲁迅曾为之定义:“有真意,去粉饰,少做作,勿卖弄。”[4](P631)鲁迅在评价中国古典文学巨著《红楼梦》的现实主义艺术成就时指出:“其要点在敢于如实描写,并无讳饰。”[5](P348)“叙述皆存本真,闻见悉所亲历,正因写实,转成新鲜。”[6](P243)这是鲁迅对现实主义文学要义的经典性概括。《家事》一书,让人读来感到自然、亲切。全书最突出的特色,便是对自己的亲身经历,用朴素的毫无粉饰的“白描”手法进行“如实描写”。叙事但求清晰,写人务在生动,描景贴近自然。没有夸饰和形容,不设埋伏,不卖关子,不苛意追求效果,一切都保留着生活的“本真”。此书的主要成就,是塑造了一个“其行至圣至贤至善”的母亲形象。“母亲终生为农,是个常人”,但自从丈夫参军后她独自撑起一个家。丈夫牺牲后,她终身守寡,把两个孩子抚养成人成家,备尝艰辛。在艰苦的生活环境中,她像一棵扎根在山岩的具有旺盛生命力的野草,活得坚韧而顽强,敢于同一切妨碍她的家庭和孩子生存的现象抗争。为了维护自家的土地,她大闹乡公所;为了寻找牺牲的丈夫的下落,她上书毛主席;为了落实丈夫闫子荣是不是杨子荣的生活原型的问题,她独行千里赴京面见曲波……。在琐碎而复杂的农村生活的磨练中,母亲对人情物理有深刻的体察,她对亲友邻里关系的处理,虽然是非分明有爱有憎,但却宽厚包容,通情达理。这在《忘不了铁军与高妇联》、《母亲用书答人情》、《她像打着一面旗》等篇章中均有生动的描写。凡这样一些较大较重要的事件,作者都是用了极平实的语言叙述交待清楚,但使母亲形象血肉丰满起来的,是作者精选出来的一些平凡的生活细节、生活片断。作者用朴素的白描手法勾勒出的这些细节和片断,使这位无私地向儿女释放着伟大母爱的母亲形象,生动、鲜活,打动人心,催人泪下。请读《慈母手中线》中的文字:
“我睡着了,朦胧中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我睁眼一看,是母亲!她披着衣服,喘息着,强忍着咳嗽,在我的头前躬着腰,向我膀子两边掖被角,掖后还不放心,又在我身上轻轻地按了按,又感觉少了点什么放心不下,又把滑落一边的皮衣拽上来给我盖上,她这才喘息着上炕躺倒自己被窝里。我心里一热,禁不住流下眼泪。我快60岁了,她仍把我当孩子看,我就睡在她的身边,她也牵挂着我的冷暖”。
有时作者也偶尔用一下比喻,如写母亲擀杂面汤“长长的条足有3尺长。像拉面那么长,却能薄若蝉翼,抄一筷子就盛一大碗。从锅里向外捞,像是银色的丝带在云中飘”。在《吹火》中,写母亲吹火的一段文字,朴实优美,火吹着之后,“火光映红了母亲的脸,流露出一丝难以觉察的微笑,高兴地说:有火了,吹着了!母亲这时候就向锅底添一把柴草,站起来拍打身上沾着的草屑,开始向锅里舀一瓢水。在我的记忆里,这时候的母亲是那么美丽,就像传说中的女神”。除了“女神”的比喻是来自大学中文系课堂的“舶来品”之外,“蝉翼”和云中飘的“丝带”,便都是农村生活中常见的物事。细腻的白描,素朴的比喻,使作品中时时洋溢着乡野的气息。
写景的文字也同样朴素。如写母亲小河洗衣服的一段:“河水清得可以照清人脸,树枝在河水中摇曳。虽是深秋,河水还不是那么凉。几尾小鱼在石头缝里钻过来钻过去,伸手就可以捞到。”
鲁迅曾说,“所写的事情是公然的,也是常见的,平时是谁都不以为奇的,而且自然是谁都毫不在意”。“现在给它特别一提,就动人”。[7](P340)上面引述的细节,正是农村日常生活中常见的谁都不以为奇的,甚至谁都毫不在意的琐屑小事,但经作者写了出来,便格外动人。鲁迅所说的“特别一提”,有丰富的含义。但主要的应该是指对那些看似平凡,但却有典型意义的生活现象的发掘和成功的艺术处理艺术表现。它包含作者对生活的体验、感受、认识和艺术传达等诸多方面。闫丰古写出的这些细腻动人的片断,突出地传达出他对母爱的敏锐而深切的感受、理解和认识能力。白描在《家事》成功的艺术传达中,再次显示出自己的魅力。
(三)“闲话家常”式的语体
语体特色的形成,是作家作品高度成熟的标志。《家事》虽然是闫丰古的第一部著作,但它却是作者进入老年后倾注全力完成的“呕心”之作。生活的积累、大学中文系和中学语文教师的语言文学修养,加上长时间的打造锤炼,保证了这部作品的质量。因此,我说《家事》已经形成了自己的语体风格,当不会被视为一种“吹捧”和“谬赞”。
“五四”新文学运动开始的现代白话散文创作,从“桐城谬种,选学妖孽”中解放出来,努力追求一种自由散漫的文体风格,所谓“闲话体”、“谈话风”。鲁迅1925年翻译的《出了象牙之塔》介绍了当时新文学家正在推崇的曾流行于西方的Essay(随笔)的特点:“如果是在冬天,便坐在暖炉旁的安乐椅上,倘在夏天,则披浴衣,啜苦茗,随随便便,和好友任心闲话,将这些话照样地移在纸上的东西,就是Essay”。1926年,胡梦华发表《絮语的散文》。他称随笔为“絮语的散文”。其文体特点“乃如家常絮语”,“就好像你看了报纸,或在外面听了什么新闻回来,围着桌子低声细语的讲给你的慈母爱妻、或密友听。——就好像你们常经验过的茶余酒后的闲谈”。这无疑是一种文体和语言的解放,但仍不免让人感到有点贵族气,因为这毕竟还是文人的“闲谈”,雅士的“絮语”。而闫丰古却能在他20多万字的大书中一以贯之的运用更为朴素自然的闲话家常的语体,生动地述说乡间百姓的日常生活,这在当代文学创作中实不多见。细读《家事》的语言,无论对事件的叙述,还是对人物景物的描摹,以及人物的对话,都充满了浓郁的乡土气息,呈现出鲜明的地方特色,但却并不是方言,也不是土语。作为书面语言,作者在尽量保留民间语言原汁原味的前提下,对其加以整饬,使之大体合乎语言规范。也许是出于对故乡亲友邻里和诸多物事的偏爱,从心态上看,作为叙述者,作者对自己要说要写的人和事,充满感情和兴味儿,述说起来,唯恐言之不尽、言之不细,有些近于老百姓所说的“唠叨”、“絮叨”。其实,唠叨、絮叨并不完全是贬义的形容。老百姓把闲着没事儿聚在一起聊天话家常叫“唠嗑”、“拉呱儿”。作为一种话语方式,在特定的语言环境中,这种唠叨、絮叨,是一种最恰当的方式。聊天、聊天,神聊神说侃大山,不唠叨不絮叨,言之者不能尽意,听之者不能尽兴,就无法营造出这种闲话家常悠闲自得、漫不经心而又津津有味儿的气氛。“五四”时期胡梦华用“絮语的散文”来界定闲话体散文的语言特征,说明他深深体悟到这种闲话家常的唠叨、絮叨语体的魅力。闫丰古喜欢聊天,特别喜欢农村的那种闲话家常的聊天方式,对这类细节他有很强的记忆能力和绘声绘色加以转述的能力。《家事》的语体,正是深深扎根在农村日常生活的肥田沃土之中。把如此琐屑的家事连缀成书,让人有兴味儿读下去,与作者这种“娓娓道来”的语体形式,实有莫大的关系。在《五斤地瓜干》一节中,作者写仲姨一口气向自己解说母亲住院前因后果的一番话,可谓既生动传神,又细致本色,真难为作者怎么能把这些话记下来。
“1997年腊月,母亲在荣成人民医院住院时,我到仲姨家。我一进门,仲姨就告状说:好心好意,想她,捎信叫她来住些日子,好不容易来了,我做饭叫她吃现成的,我拙做不好,伺候不周正,不知哪句说不中,待歪了,生气了,走了,又有一个月了,由心不得,我说老豹,你去看看你姨,怎么样,不见她,又想。老豹去了,一看一个人绻曲在炕上,一个劲斗气,炕冰凉,一天没吃饭了,守着一包饼干,吃了几块。病了,不轻,这不赶紧送医院,给你打电话。”
《母亲办喜事》、《母亲出塞》是书中塑造母亲性格、展现母亲精神品质的重要篇章,但请读者不要忽略,它也是展示作者叙事语体魅力的精彩篇章。特别是《母亲办喜事》一章,作者将母亲为何要亲自主持为自己办喜事,有多少钱,办多大事,请什么人,为什么请,怎么请,哪些该请又不能请,等等,一一细细说来,细密周到,又入情入理,宴席的场面却略而不说,一语带过。这样的述说,是地地道道的唠叨、絮叨,但作者却能让人爱听、爱读、非读完不可。我们在细细品读之后,于佩服作者细说琐事的功夫之余,不能不深思这种过去被作家们忽略的闲话家常语体的文学魅力和创作潜力。
精心组织结撰凡人琐事而成家史,《家事》为家史的平民书写开了一个先例,也是一个范例。它不避平凡琐屑,并能以质朴而平实的白描手法和闲话家常式的语体叙事写人,使家史既耐读,又能从一个角度鲜活地再现历史风貌,可以说是一次成功的写作。但《家事》的意义应该超越自身。它应该引起当代文学史家,对隐藏在它背后的那个规模不小,数量不少的“老年写作”现象的关注。
[1] 鲁迅. 几乎无事的悲剧[A]. 鲁迅全集: 第6卷[M]. 北京: 人民文学出版社, 2005.
[2] 蔡元培.《中国新文学大系》总序[A]. 中国新文学大系·建设理论集[M]. 上海: 良友图书印刷公司, 1935.
[3] 转引自耶里扎罗娃. 契柯夫的创作与十九世纪末期现实主义问题[M]. 上海: 上海文艺出版社, 1962.
[4] 鲁迅. 作文秘诀[A]. 鲁迅全集: 第4卷[M]. 北京: 人民文学出版社, 2005.
[5] 鲁迅. 中国小说的历史的变迁[A]. 鲁迅全集: 第9卷. 北京: 人民出版社, 2005.
[6] 鲁迅. 中国小说史略[A]. 鲁迅全集: 第9卷[M]. 北京: 人民出版社, 2005.
[7] 鲁迅. 什么是“讽刺”?[A]. 鲁迅全集: 第6卷[M]. 北京: 人民文学出版社, 2005.
责任编辑:冯济平
Interpretation of the Present “Old people Write” Phenomenon
XU Peng-xu
( College of Liberal Arts, Qingdao University, Qingdao 266071, China )
That "old people write" is a new phenomenon in contemporary Chinese literary world. Family Affairs is a typical work of this type, and focuses on what happens in the family. As a successful attempt, it presents an aspect of the contemporary ra, and should arouse the attention of experts of contemporary literary history.
old people writing; triviality; historical trend; line drawing; chit-chat; genre
I207
A
1005-7110(2013)06-0106-05
2013-06-26
徐鹏绪(1945-),男,山东胶南人,青岛大学文学院教授,主要从事中国现代文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