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铂
(南京政治学院基础部,江苏南京 210003)
解析《为奴役底母亲》
——论张培基译文中丈夫形象的误读
张 铂
(南京政治学院基础部,江苏南京 210003)
作家柔石的几部代表作都以女性为描写题材,因此长期以来他笔下的女性角色一直备受关注,然而对其作品中男性的关注却少之又少。本文试图探究其小说《为奴役底母亲》中丈夫这一人物的性格特征,通过比较原著与张培基先生的英文译本中丈夫形象的差异,指出由于对丈夫的理解不够精准,张培基先生在译本中对丈夫形象的诠释出现了偏差,从而将导致译文读者对丈夫的形象产生误读。
《为奴役底母亲》;形象建构;形象误读
左翼作家代表人柔石创作了许多反映社会底层民众苦难生活的作品,这其中许多都是描写女性的。在这些作品中,作者刻画了女性遭受的种种苦难,表达了对女性的深刻同情,批判了摧残女性的封建制度等因素。其最著名的作品便是短篇小说——《为奴役底母亲》。
小说初载于1930年的《萌芽》月刊,它的创作时期正是中国最黑暗的时期,日寇侵略、蒋介石反共,此时的中国民众生活在水生火热之中。在如此困境中,无产阶级革命文学兴起了,大批的左翼作家成长起来,创作了许多优秀的作品。他们旨在揭露封建制度对民众的压迫,试图唤醒民众麻木的心灵。
《为奴役底母亲》便是其中的代表作之一。小说以作者家乡浙东地区的“典妻”陋俗为故事创作原型,痛述了一位生活在社会底层的母亲的悲惨遭遇,揭露了传统陋俗和封建制度对母亲的残害。
长期以来学者们都十分关注柔石作品中的女性形象,但很少有人把眼光聚焦在作者笔下的男性身上,这就是为何大家只关注《为奴役底母亲》中摧残母亲的元凶——封建制度,却忽视了帮凶——丈夫。小说篇幅很短,作者对丈夫黄胖的刻画甚少,但这为数不多的生动描写却使丈夫的形象真实丰满。
丈夫黄胖无疑也是一个悲剧人物。他是个皮贩,还是个插秧能手,“能将每行插得非常直,假如有五人同在一个水田内,他们一定叫他站在第一个做标准。然而境况总是不佳,债是年年积起来了”(张培基1999:399)。可见,丈夫是能干的、肯干的,并非由于他自身的惰性或是无能而贫困潦倒,小说的开始为他设定了一个无奈的生活背景。作为一个同样受封建制度压迫的人,作者是否想为丈夫典妻的行为进行开脱呢?不少学者都简单的把丈夫典妻归于无奈之举、生活所迫。但本文认为母亲被典,遭受骨肉分离痛楚的两难悲剧,不但是封建制度造成的,也是由于丈夫的人性丧失造成的。
作为生活在封建制度下的农民,丈夫无疑是受压迫者;但作为母亲的丈夫时,他被塑造成了压迫者。由于自身的努力无法改变贫困的命运,他困惑、沮丧以至吸烟、喝酒、赌钱、打骂妻儿,甚至残忍的用沸水溺死亲生女儿。作者的主题由开始的表现底层民众生活之悲哀引向更深层次的表现底层女性生活之悲哀,作者不仅揭露了旧社会封建制度的黑暗,也揭露了以丈夫为代表的底层男性的劣根性。正如题所说,小说明确的把母亲定位为奴隶,而且是具有双重性的奴隶。母亲不仅是封建社会的奴隶,作为女性的她还是男性的奴隶。
自古代以来中国女性长期被束缚在“夫为妻纲”的传统礼教下,女性的命运掌握在男性的手中,女性成为了丈夫的附属品,完全没有人的权利。所以小说中母亲被丈夫完全的操纵了,她在丈夫的眼中已经物化了。丈夫在贫困面前,典妻如同典物般理所当然,而非无奈之举。作者对丈夫的刻画主要集中在文章的开头与结尾,开头处描述了母亲与丈夫分离前一夜的场景,结尾处描写了三年后孱弱之妻归来后丈夫的言行。他自始至终都是无动于衷、冷漠无情的,甚至最后还对母亲冷嘲热讽。可见,作者笔下的丈夫对母亲是毫无情感可言。
张培基先生主要致力于汉译英研究,为我国的翻译事业做出了巨大的贡献。然而,翻译确是一门“遗憾的艺术”,即便是在他的译文中也偶有缺憾。本文认为,张培基先生翻译的《为奴役底母亲》与原作产生了偏差,译文对丈夫这一人物的把握不够精准,这会导致译文读者对丈夫形象产生误读。以下便是译文中的几个不妥之处:
1.原文:她底丈夫是一个皮贩,……(张培基1999:399)
译文:He was a dealer in animal skins...(张培基 1999:423)
由于整篇小说的主人公是母亲,所以尽管原文第一节是对丈夫的描述,但文中的第一词便是“她”,而他只是“她底丈夫”。丈夫的劣根性是作者批判的对象之一,所以作者想通过这样的语言表达,显示出他在作者心里地位卑微,只是本文的主人公母亲的附属罢了。然而译者却将“她的丈夫”直接译为“他”,这样不但无法凸显母亲在文中的分量,还无形中抬高了丈夫在读者心里的地位。
2.原文:但有时也兼做点农作,芒种的时候,便帮人家插秧,他能将每行插的非常直,假如有五个人同在一个水田内,他们一定叫他站在第一个做标准。(张培基1999:399)
译文:Sometimes he also worked in the fields;early each summer he turned farm-hand,transplanting rice for other people.As he had learned to transplant the seedlings in wonderfully straight rows,the peasants always asked him to help them.(张培基 1999:423)
此处作者漏译了“假如有五个人同在一个水田内,他们一定叫他站在第一个做标准”。此句恰是丈夫自身也是受封建制度压迫者的充分说明,强调他有一技之长,贫困非他自己原因所致。译者弱化了丈夫作为受压迫者的形象,削弱了原文对封建社会制度的批判力度。
3.原文:“‘但妻——虽然是结发的,穷了,也没有法,还养在家里做什么呢?’(张培基1999:400)
译文:“‘of course she is your lawful wife,but you’re poor and you can’t do anything about it.What do you keep her at home for?Starve her to death?’(张培基 1999:425)
这句是丈夫转述沈家婆的话,译文明显出现了过度翻译。原文的本意是体现母亲在沈家婆和丈夫的眼中被物化了,没有被赋予人的权利和尊严,既然养在家中没有用处,不如典了。无论是此话的直接叙述者沈家婆,还是转述者丈夫对母亲都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感情色彩。而译文中在最后加了一句疑问“Starve her to death?”,这句“把她活活饿死吗?”完全颠覆了丈夫被劝服将母亲典掉的初衷,似乎沈家婆和丈夫都是出于为母亲考虑,不忍留她受罪。
4.原文:“……我想,还是从你底身上设法罢。……”
“我底身上?……”
“你,是呀,”她底丈夫病后的无力的声音,“我已经将你出典了……”(张培基1999:399)
译文:“...I’m afraid we have to part....”
“We have to part?...”
“Yes,we have to part,” he answered feebly.“There’s somebody willing to hire you as a temporary wife…”(张培基1999:424)
这段母亲与丈夫的对话最是容易让译文读者对丈夫的形象产生误读,原文中当丈夫告诉毫不知情的母亲她将被典的噩耗时,的确似有些许的吞吐,但却毫无情感的参杂,丈夫对母亲是冷漠的。而当母亲听到丈夫说要从自己身上想办法时,除了惊讶之外也没有表达出任何的情绪,因为她心中原本就知道丈夫是狠毒的,这使得她回忆起丈夫杀婴的残忍行为,她对丈夫也早已不抱幻想。而译文中三次使用“we have to part”,“我们不得不分离”的重复出现,体现出丈夫对分离的无奈与不忍以及母亲对丈夫的留恋与不舍。让译文读者误读出夫妻二人被迫分离的痛苦。
5.他似乎渐渐发怒了。也就走出门外去了。(张培基1999:401)
He became more and more angry with himself and went out.(张培基 1999:427)
丈夫在毫无商议的情况下将妻子出典,母亲舍不得年幼的春宝,本想以孩子尚小离不开母亲为理由说服丈夫回心转意时,换来的却是丈夫的怒火,因为在丈夫心中母亲是没有权利为自己申辩、反抗他的旨意的。而译文译为“He became more and more angry with himself…”,把丈夫发怒的对象错译为他本人,让译文读者误以为丈夫对出典母亲一事感到自责,但又无能为力,所以才会自己生自己的气。
6.实在,他已经在床上睡去了。……而且,她大着胆向他叫了几声,发了几个听不清楚的音,声音在他底耳外,她也就睡下不说了。(张培基1999:404)
译文:...but he was fast asleep...She plucked up enough courage to mutter a few words into his ear,but even this failed to wake him up.(张培基 1999:430)
原文中作者意欲表达的仍然是丈夫的冷漠,分离在即丈夫居然无动于衷,没有只言片语而是睡去了。母亲或还想挽回他的心意,或临行时有所交代,所以喊他想说点什么,但丈夫并没理会。原文用“声音在他的耳外”说明无论他睡着与否,他从内心里就不想理会母亲,母亲的叫声和呢喃根本没往他心里去。而译文“but even this failed to wake him up.”却说母亲没能叫醒丈夫,丈夫是因为熟睡而无应答,并非存心为之。
以上便是译文中的几处缺憾。张培基先生在译文中对丈夫的形象产生与原文不符的诠释,因此读者阅读译文时或多或少的会对丈夫的形象产生误对。译文中的丈夫形象较之原文,无论是受压迫性还是压迫性都有所弱化。尤其是译文中丈夫对妻子表现出的感情,在原文中是完全没有的。
总而言之,译者在翻译之前对原文中人物形象的准确把握是十分重要的,如若译者自身就对人物形象的理解有偏差,那么译文展现给读者的自然也就不是原文中原汁原味的人物了。
张培基(1999).英译中国现代散文选[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
2013-03-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