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新育 博士
(作者单位:商务部研究院;责任编辑:王勇娟)
中国电信设备制造业跨国经营政治性风险及其应对
梅新育 博士
电子工业,特别是电信设备制造业无疑是中国制造业的骄傲,因为在这个技术和资本高度密集的产业,几乎是白手起家的中国企业已经大有后来居上之势。
说新中国电子工业白手起家并不夸张,因为中国电子工业起步始于1950年4月28日政务院决定成立电子工业管理局,而此时电子工业在国外已有50年历史。在第一个五年计划期间(1952—1957年),依托进口苏联和东欧国家金属与装备,中国开展了大规模重点建设,实现了独立设计和制造远程警戒雷达、锗合金晶体管、黑白电视、电子计算机、单边带通信机等电子装备,初步奠定了电子工业发展基础。1958—1965年间开展全面建设,基本建立了初具规模、门类比较齐全、科研教育配套、地方分布比较合理的电子工业体系。1965年,全国电子工业产值达到4.48亿元,是1949年的89.6倍。同时,20世纪60年代初中国电子产品开始以对外经济技术援助方式走向海外,年出口额1000万美元以内。
改革开放后,电子工业更是突飞猛进,2008年已经跃居全世界最大电子信息产品生产基地,彩电、程控交换机、计算机、手机、显示器、影碟机、磁性材料等产品产量位居世界第一,众多家电产品出口量也是世界第一。在2009年新中国成立60周年之际,中国生产了全世界一半左右的手机、个人电脑、彩电、显示器、程控交换机、数码相机等新兴工业品。到2010年,通信设备、计算机及其他电子设备制造业主营业务收入已达55161.16亿元,全年从业人员年均人数达772.75万人,计算机产量达2.46亿台,占世界总产量的68%,份额比2009年提升了8个百分点;手机产量9.98亿部,超过世界总产量的70%,份额比2009年猛增20个百分点;数码相机产量8200万台,占世界总产量的65%;数字电视机顶盒1.5亿台,占世界总产量的73%;……
在中国电子工业中,电信设备制造业又属于出类拔萃者。20世纪90年代初,中国电信设备制造业确定了走“引进、消化、吸收、创新”的发展之路,1991年研制成功大型数字程控交换机HJD04机,率先打破了国外企业对中国通信设备市场的垄断。而后06机、08机、10机相继推出,中国电信设备制造业从程控交换机领域实现了群体性突破,很快形成了产业优势,在全球信息技术产品零关税的开放环境下,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牢固确立了产业优势,造就了一批具备国际竞争力的公司。
20世纪90年代初,合称“巨大中华”的巨龙、大唐、中兴、华为四家公司都还成立不久,合资公司上海贝尔是中国最大电信设备企业,2001年10月开始由阿尔卡特控股。但在入世之前,华为等企业就开始超过上海贝尔,以至于时任国务院副总理、全面主管经济工作的朱镕基在1996年6月11日与上海市委、市政府负责人座谈时对华为大加赞扬,说原以为德国贝尔公司是全世界最好的电信设备企业,人均创汇、利税、劳动生产率都超过美国公司,但到华为一看,华为更好,而且断言华为的潜力比贝尔更大。后来华为发展的事实也验证了朱镕基的判断:
1996年上海贝尔销售收入41亿元,华为销售收入26亿元;1998年华为销售收入89亿元,超过了上海贝尔的70亿元;2001年上海贝尔销售收入94.1亿元,华为是225亿元。2009年上海贝尔阿尔卡特销售收入181.3亿元,利润3.5亿元,其中3.3亿元归属其母公司阿尔卡特;当年华为销售收入折合人民币1491亿元,净利润183亿元。2010年,华为销售收入已达1852亿元,利润238亿元。
中国电信设备制造业的规模扩张立足于持续的技术创新之上,以至于中兴、华为两大企业已经跃居2011年全球企业国际专利申请数量的冠军和季军。根据世界知识产权组织公布的2011年全球专利申请情况,中兴通讯以2826件国际专利独占鳌头,2010年名列第一的日本松下以2463件名列第二,华为以1831件位居第三。到2012年第一季度,中兴通讯国内外专利(申请)规模已经超过4万件,已授权国内外专利超过1.1万件,成为全球通讯产业主要专利持有者之一,而且所持专利90%以上为具有高度权利稳定性和技术品质的发明专利,包括众多覆盖国际通讯技术标准的基本专利,以及覆盖通讯产业关键技术的核心专利。其中,中兴通讯的第四代(4G)移动通信国际标准LTE基本专利数量已经占到全球通信厂商的7%,在智能手机方面,中兴通讯专利近千件,位居全球第四。所谓“1G时代看着跑,2G时代跟着跑,3G时代齐步跑,4G时代领先跑”,正是海外通讯行业对中国电信设备企业的评价。而在世界知识产权组织宣布中兴超越松下跃居全球企业国际专利申请数量冠军之后,日本媒体纷纷拿出大量版面报道,中兴通讯日本官方网站访问量当天也突增五倍多。
正是立足于大量的自主技术创新,在2012年2月末的第七届世界移动通信大会上,中国厂商才得以展出一批站在行业科技前沿的产品,包括:
(1)全世界速度最快的智能手机。华为发布的手机新品Ascend D quad、HTC发布的HTC One X系列均为世界最早采用四核处理器的手机,其中华为Ascend D quad智能手机搭载的海思K3V2四核处理器系华为自主研发,主频高达1.2GHz/1.5GHz,其规格仅12mm×12mm,是目前业界体积最小的四核处理器,发热最低。
(2)全球最小数据卡。华为E369数据卡厚度仅8mm。
(3)全球最薄PC/CE模块。华为MU733、MU739厚度均不足2mm。
……
中国电信设备制造业的优势突出体现在经受得住一次又一次外部经济危机的考验。经过21世纪初的IT泡沫破灭和2008年以来次贷危机及美欧主权债务危机的冲击,中国电信设备制造骨干企业非但没有垮台,在业内地位反而进一步上升。几年前,全球电信设备厂商第一阵营有爱立信、诺基亚、西门子、阿尔卡特、朗讯、北电、摩托罗拉、华为、中兴等9家,如今9家公司变成了5家,有4家公司合并成了2家,摩托罗拉卖掉了网络部门,北电更落得破产倒闭下场。剩余的5家公司又经历着全球性经济金融危机的洗礼而出现了两极分化。2007年成立的诺基亚西门子通信在华为和爱立信的强大竞争压力下一直效益不佳,很少盈利。为此,该公司2011年11月23日宣布裁员17000人,震动了全行业。合并后的阿尔卡特朗讯经营也不是很景气。在这场产业寒冬中,只有3家公司得以保持持续赢利,其中中国公司就占了2家。2012年上半年,华为更以1027亿元人民币营业收入超越爱立信的折合975.2亿元人民币营业收入而跃居世界第一。
尽管如此,中国电信设备制造业的发展之路从来就不平坦,在提供了近年来大部分营业收入的海外市场上遭遇的狙击更多更频繁。从东道国政治内斗中泼出的“腐败”污水到子虚乌有的“国家安全”威胁,不一而足。以至于现阶段在海外市场上困扰中国电信设备制造业最深的已经不是商业性风险,而是这样那样的政治性风险,而来自发达国家市场和发展中国家市场的政治性风险又各有其特色。
中国电信设备制造业在发达国家市场上的政治性风险主要来自“国家安全”的名义。唯恐新兴大国中国动摇其霸权的美国从这个方面对中国电信设备厂商的遏制尤其严苛,以至于在世界其他市场无不凯歌行进的华为、中兴之辈在美国市场业绩乏善足陈。华为2007—2008年刻意联合拥有深厚政治背景的美国股权投资基金贝恩资本(Bain Capital Partner,为美国2012年大选共和党最有希望竞选人罗姆尼所创)收购3Com公司遭否,竞购摩托罗拉公司部分业务失败,竞标美国斯普林特公司移动电信设备合同受阻,美方禁止华为参与建设美国全国应急通信网,禁止华为收购美国服务器技术公司三叶系统公司(3Leaf Systems)部分资产,……直至密歇根州共和党众议员罗杰斯(Mike Rogers)主持的美国众议院情报委员会经过将近一年调查,在2012年10月8日发布《关于华为和中兴两家中国电信公司构成美国国家安全问题的调查报告》,指责华为、中兴两家中国电信设备厂商对美国国家安全构成威胁,要求美国政府系统和政府承包商不使用华为、中兴的产品,并阻止涉及华为与中兴的企业并购,甚至建议美国私营企业也抛开华为、中兴寻求其他供应商。由于美国市场在全球经济中的地位,以及美国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国际经贸规则发展演化中的主导地位赋予其强大的示范效应,美国国会此举将中国电信设备制造业在海外市场面临的政治性风险推向了高峰。
在国家安全的名义下,美国这个自我标榜的“法治国家”自主制定的外资审查法规似乎都不适用于华为、中兴两家公司了,美国外国投资委员会(CFIUS)等相关机构暴露出了强烈的执法随意性,华为收购美国服务器技术公司三叶系统公司部分资产争端就是一个典型案例。本来,按照美国相关法规,华为聘请的美国律师团认定,该公司收购美国三叶系统公司部分资产的交易规模达不到向外国投资委员会申报审查的门槛;但美国外国投资委员会仍然认为这笔区区200万美元的小交易可能威胁美国这个2009年GDP就高达14万1111亿美元的世界唯一超级大国,强行审查这笔本来已经完成的交易。华为在此案中一度高调反驳外国投资委员会和某些美国议员的欲加之罪,寻求美国总统奥巴马的最终裁决,在华盛顿法律界和政界引起轰动,但最终还是被迫接受外国投资委员会的要求,撤出这笔交易,剥离从三叶系统公司获得的专利。
由于美国官方对华为的安全调查太多太频繁,以至于华为美国分公司的普通员工也对媒体表示对此感到麻木。在重重阻扰之下,华为虽然已经占据全球移动通讯设备市场1/5的市场份额,全球前50大电信服务供应商中使用其产品者多达45家且至今未出现任何安全事故,在美国分公司员工也多达1500人,2011年在美国市场销售收入约13亿美元,但这个数额与美国市场在全球市场中所占份额非常不成比例,主要客户也只是美国农村和芝加哥等地区的十几家小型运营商,卖出的货物主要是一些固网、无线和电台网络设备等。中兴通讯在美国市场也屡屡遭遇政治阻力,不得已只好暂时停止争取销售网络设备,把精力放在销售自己的手机等无线终端产品上。
相当程度上正是源于美国行径的示范,英国、澳大利亚等其他盎格鲁—萨克逊国家政府对华为、中兴等中国电信设备企业也格外封闭,虽然英国2012年下半年来态度已经明显改善。伦敦奥运会筹备期间,上届奥运会主办国中国和华为公司送给下届主办国英国的礼物——为伦敦免费安装价值5000万英镑的地下手机通讯网络项目就遭到了猛烈的质疑,某些英国情报官员和议员公开声称这份礼物“可以在需要的时候摧毁伦敦的通讯系统”。2012年3月25日,澳大利亚政府强硬宣布禁止华为竞标数十亿澳元的澳大利亚全国宽带网设备项目,理由当然还是山姆大叔已经对华为、中兴使用过无数次的那个莫须有的“国家安全”,依据是华为总裁任正非曾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人,从不接受媒体采访,澳方认为华为与中国政府有关联。澳大利亚此举毫无疑问是纯粹的政治决策,因为不仅华为的技术水平和产品性价比已经有目共睹,就是在澳大利亚本国,华为也早已取得了众多客户的信任,赢得了一系列重要合同,截至2011年10月底华为在澳当地员工已逾700名,比2010年年底的300人翻了一倍多,而且还在继续为其悉尼、墨尔本、布里斯班、阿德莱德和珀斯的5家办事处招聘员工。而且,澳大利亚政府禁止华为竞标发生在中澳经贸不断深化扩大之际,就在三天前的3月22日,中国人民银行与澳大利亚储备银行在北京签署了2000亿元人民币/300亿澳大利亚元本币互换协议,澳副总理兼国库部长韦恩·斯旺称之为“人民币走向国际化的重要步骤”和“澳中经济关系继续深化的又一里程碑”。这种自相矛盾、近乎精神分裂的表现,不能不令中国人意气难平。
“像中国这样一个老练的单一民族国家有一种干预全球电信供应链的动机,而美国就是其首要目标。……在中国生产的、销售给美国客户的电信部件和系统中植入恶意硬件和软件,使北京能够在未来战争危机中关闭美国关键安全系统或减弱其能力。在关键基础设施如电网或金融网络的组成部分内植入恶意程序,也将是中国应对未来冲突的利器。恶意的中国硬件或软件植入也能成为有效的间谍工具,可以侵入美国敏感国家安全系统,并进入美国的非公开公司网络,这些网络含有敏感商业机密、先进研发数据,以及谈判或诉讼材料,这些材料可能被中国利用,从而对美国取得不对称的外交或商业优势。”——对于明理之人显而易见的是,美国众议院情报委员会报告对华为、中兴威胁美国国家安全的上述指控固然严重,却站不住脚。这不仅仅是因为美国众议院情报委员会报告中要求华为、中兴回答的许多问题已经属于至关重要的商业机密而不可能公开,不仅仅是因为这份报告中在中国企业与商业银行关系等问题上充满无知和误解、歪曲,不仅仅是因为美方没有为此提出任何哪怕是捕风捉影级别的证据,充斥文中的不过是“可以”、“可能”之类词汇,更是因为不合逻辑;因为无论是从企业的商业逻辑出发,还是从政府的政治逻辑出发,华为、中兴和中国军方都不是合适的间谍“后门”行动合作者。
这当然不是说中国政府在这个存在残酷国际竞争的现实世界中会“很傻很天真”,以至于不训练和派遣间谍搜集情报;而是说拉华为、中兴作为间谍“后门”行动合作者,并不符合中国政府和两家当事企业的目标。从企业立场出发,与母国政府合作开展间谍“后门”行动,应当不损害自己的市场地位和发展前途;从母国政府的立场出发,这种间谍“后门”行动应当不损害本国重要产业,特别是重点发展产业的发展前途,对于30多年来始终坚持强调“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中国政府而言,这一点尤其重要。因此,间谍“后门”行动的合适合作者应当是长期技术领先的垄断者,因为这样的公司有底气在自己的设备中安装从事间谍活动的“后门”,他们自信客户一来很难发现,二来即使发现也无可奈何,只能“打落牙和血吞”,继续购买他们的产品,因为无处寻找替代品。同时,母国政府应当在许多国家都拥有强大的政治、经济乃至军事势力,以确保间谍“后门”行动一旦败露,也能摆平而不至于冲击太大。
然而,正如前文所言,在全球电信设备制造业,中国企业是十足的后来者,起步比西方国家晚50年之久。作为后来者,而且长期在技术方面不是领先的垄断者,华为、中兴等中国电信设备厂商的产品可替代性较高,如果在自己的设备中安装从事间谍活动的“后门”,无异于商业自杀。如果华为、中兴的当家人们连这一点都看不到,他们如何能在20年里把这两家公司带进全球电信设备行业的第一梯队?对于中国政府决策者而言,他们会选择通过这么惹眼的公司开展很容易被替代而失效的间谍活动,却由此而杀掉“一只下金蛋的母鸡”吗?也许美国国会山上的一些先生们会这样决策,但不要以为中国政府决策者会这么想。
在现实中,人们可以看到,华为、中兴两家公司不仅迄今安全记录良好,而且都采取了一系列举措提高透明度,以求进一步取信于客户。华为在美国承诺其设备可以由第三方机构进行安全检测,……倘若不是心底坦然,华为如何能够主动承诺由第三方机构进行安全检测?甚至美国众议院情报委员会之所以发布这份报告,起因也是2011年2月华为公司向美国政府发布公开信,否认美国政府就华为及其设备提出的安全质疑,要求对其公司经营情况进行全面的调查。美国众议院情报委员会这份报告开头就说明了这一点。如果华为真的存在安全问题,怎么可能主动要求美国政府全面调查它?
有鉴于此,美国众议院情报委员会声称华为和中兴的设备可以通过遥控向中国发送信息的指控实在是“欲加之罪”。在全球五大电信设备厂商华为、爱立信、诺基亚—西门子、阿尔卡特—朗讯、中兴中,已经没有一家总部位于美国的公司,美国国会唯独对华为、中兴如此苛待,却没有将同等待遇施之于欧洲企业,更没有施之于美国企业,更是赤裸裸地侵犯世界贸易组织的非歧视基本原则。
在可预见的未来,中国电信设备等先进制造业在美国等发达国家难以避免政治性风险,这既是因为在现代西方代议制民主政体的“游戏规则”下,在贸易争端中寻找外国替罪羊从来就比不无痛苦的内部结构调整更受政客们青睐,毕竟前者可以立竿见影,后者迁延时日也未必能够收效,同时商业竞争对手也有着强烈的冲动诉诸摆不上台面的手段;也是因为作为守成霸权的西方国家内部有一部分势力必然对中国这个新兴大国满怀猜忌防范,遏制、狙击,无所不用其极。而先进制造业对一个大国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在存在政治性风险的发达东道国中,由于政治体制的机制缺陷,议会常常更容易在对外经贸问题上被保护主义和冷战思维浓郁的极端势力把持、左右,美国最为典型。在美国的政治体制下,保护主义利益集团对行政部门和议会的影响力毕竟有所不同。以总统为代表的行政部门较具全国性质,又必须与外国打交道,因此必须考虑国家的整体利益和外国的观点,加之行政部门对政策所负责任相对明确,在实践中行政部门更倾向于现实主义贸易政策。相反,国会议员当选和连任的首要条件是代表本选区利益,毋庸顾及国家整体利益和外国的观点,且置身国会这一自由论坛的议员们无须为自己的错误政策主张承担责任,因此,美国国会对利益集团的压力反应比行政部门敏感得多。马里兰州参议员麦克·马西斯(McC Mathias)就此抨击道:“我们不是在工作,我们是在花时间到处争取新闻媒体的注意,我们花太多的时间与选民们在一起。我们不是花足够的时间去研究问题,去与同事们在一起。”而美国宪法将对外贸易政策决策权授予国会,其第一条第八款规定,国会有权“管制同外国的、各州之间的和同印第安部落的商务”,并“制定和征收关税”;总统虽然享有包括贸易条约在内的缔约权,但“须经出席参议员2/3的批准”(美国宪法第二条),何况总统的贸易决策权是以国会授权的形式(有时间限制)获得的。在这种体制下,美国那些主张贸易保护主义或贸易问题政治化的利益集团比在行政主导的国家更容易对国家贸易政策走向施加影响。与相对“见多识广”的行政部门官员相比,美国国会议员显得“土”得多,更加内向、保守而缺少国际眼光,号称“北京猿人”的前美国大牌参议员杰西·赫尔姆斯就是一个典型。今天的世界贸易组织从1995年1月1日起正式运行,其实早在1947年哈瓦那会议上就达成了建立国际贸易组织协议,却因美国国会作梗而搁浅。当美国国务院被迫宣布搁置建立国际贸易组织计划时,国会山上一派喜气,一位参议员甚至宣称:“国务院已经写了讣告,我将主持葬礼。”因此,美国派国会出台这么一份主张封杀华为、中兴的奇文,并不十分令人意外。
面对如此政治性风险,华为、中兴之辈向何处去?首要的当然是坚持,不轻易放弃最后希望。由于美国众议院情报委员会的主张未必就会变成美国政府行政部门的主张,更由于美国政府一旦将这种主张付诸实施必然招致强烈反应乃至始料不及的连锁反应,美国政府不能不顾忌颇多,华为、中兴不必急于放弃美国市场。由于美国市场在全球电信业市场中的地位至关重要,也由于华为、中兴两公司多年来营业收入中海外收入占比一直在70%以上,如果真的被美国市场拒之门外,或是主动放弃,尽管目前在美销售额占两公司营业收入总额比重都较低,但这对于两公司的发展损害是非常严重的。
其次,华为、中兴固然需要继续努力争取美方各界信任,包括继续聘请美方资深人士帮助游说美国政府,但在选择具体措施时需要避免选择后患太多太大的措施,以免得不偿失。有些投行机构建议华为在美国上市,以此提高透明度,消除美方的安全疑忌;美国众议院情报委员会2012年10月8日报告最终的第四条建议中也主张中国企业在“包含先进的透明度要求的西方证券交易所上市”。然而,综合考虑,这只不过是一个无助于达到目的却要带来很大难以预期风险的办法,并早已为其他在美上市中国公司的遭遇所证实,因此不值得采纳。
可以确定的是,赴美上市能够给华为带来的好处很少。从资金方面看,华为资金相当充裕,并不需要靠上市来解决资金需求。如果上市融得过多资金,反而有可能增加华为寻找新投资机会的压力。从消解美方疑忌方面看,美方某些势力对华为和中兴的掣肘源于守成霸权对新兴霸权那种深入骨髓的猜忌防范,也源于美国政治体制中的缺陷,让更加内向、保守而缺少国际眼光的国会议员们掌握了对国际贸易领域较大的影响力。无论华为和中兴如何努力提高透明度,都无法改变这两个基本点。
实践经验也早已证明,赴美上市中国企业并没有因此而赢得美国政府及其社会敌视中国势力的宽大照顾,相反还常常承担了额外的政治性风险。我国三大石油公司均已赴美上市,但他们并没有因提高透明度而免于美方对他们的种种掣肘、攻击,而且在美上市时均因与受美国制裁国家有业务往来而遭受政治狙击。实际上,境外上市中国公司可能受制于交易所所在国家外交政策,这类政治风险永远不会消除。
即使仅仅从经济角度出发,赴美上市也会给华为带来很多额外的束缚和风险。目前华为的体制确保了该公司的高效决策和强大执行力,一旦上市,在股市规章、众多外部股东的约束下,该公司的决策效率和执行力都很可能受到损害。即使仅仅在境内上市也会给华为带来如此额外束缚,赴境外上市给华为带来的信息不对称问题更大。因为外部投资者与企业内部人之间的信息不对称是证券市场天然存在的问题,而其他条件相同,境外上市企业的信息不对称天然高于境内上市企业,国外上市企业的信息不对称天然高于国内境外上市企业。由于这种信息不对称对风险厌恶型投资者构成了一种潜在风险,作为来自发展中国家的企业,相当多的境外上市中国公司不得不付出风险贴水,即股价折扣的代价,境外上市的收益因此而大打折扣。即使华为这样的已经高度国际化的公司可以避免这种风险贴水损失,由于中外法律观念、社会文化传统不同,境外上市企业也要承担更大的诉讼风险,为此付出更多的意料之外的成本,从而进一步降低海外上市的净收益。从中国人寿这样的巨型企业,到中型公司,已有不少境外上市中国企业在这一点上倍感切肤之痛。
正因为如此,华为、中兴更应该做的是进一步提高自己的技术水平,同时确保在政治性风险没有美国这么大的欧洲、日韩和新兴市场的份额及其增长。事实上,以日本、欧盟、瑞士、挪威、芬兰、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新西兰为发达国家和地区,其余国家和地区列入新兴市场,则在2011年中国进出口总额36421亿美元中,对新兴市场进出口总额为20740亿美元,占56.9%;出口总额18986亿美元中,对新兴市场出口总额为9927亿美元,占52.3%;进口总额17435亿美元中,自新兴市场进口总额为10703亿美元,占61.4%。无论是进出口、出口还是进口,新兴市场在对华贸易中所占份额都超过了50%。只要这些市场的规模增长快于美国这个成熟市场规模增长(而这又是很可能的),同时中国企业能够在这些市场保持乃至提高市场份额,我们就不必过于担心开拓美国市场步履维艰会拉低华为、中兴在全球同业中的地位分量,反而可以通过侧面包围和持之以恒的努力最终迫使美方放松其偏颇的“安全”猜忌。
除了大大小小的社会动乱和东道国国内政治斗争殃及池鱼之外,中国电信设备制造业在发展中国家市场遭遇的政治性风险常常源于西方竞争对手。凭借在众多发展中国家和地区的殖民主义遗产,西方竞争对手常常能假手东道国政府、舆论等各界狙击中国企业,在狙击中国标准时表现得最为突出。
(一)中国TD标准的兴起与优势
中国制造在各国市场遭遇的形形色色狙击早已为公众所熟知,21世纪以来,随着中国投入更大努力制定中国标准并力图使之国际化,中国标准遭遇的狙击日益突出,其中电子信息产业又是中国标准遭遇狙击的重灾区。2003年以来,国家提出实施电子强国战略,仅“十五”期间就产生了2500多项专利,发布信息产业领域国家标准263项,行业标准571项,除了影响较大的数字集群通信系统、闪联、AVS等国家或行业标准之外,还有TD-SCDMA、路由器协议、电信网管等75项自主知识产权的技术被确定为国际标准。但所有这些国际标准几乎都遭到过这样那样的阻扰,电信设备领域就是典型。正因为如此,与华为、中兴遭遇的狙击相比,致力于开发推广自主创新技术标准的大唐移动目标定位更加高远,做得也更辛苦。
为彻底改变移动通信产业受制于外国技术标准的状况,争夺前景广阔的移动通信产业发展主导权,给今后移动通信后续标准与技术演进奠定自主发展的基础,信息产业部联合发改委和科技部共同组织实施了“TD-SCDMA研究开发和产业化”专项工程,取得了全面突破,自主研发、拥有自主知识产权的TD-SCDMA标准成为国际电信联盟(ITU)所批准的三大主流第三代(3G)移动通信国际标准之一,在此基础上又进一步发展起来了第四代(4G)移动通信国际标准TD-LTE-Advanced,TD-SCDMA成为有史以来我国第一次以自己提出的国际标准主导和推动产业发展的领域,是我国在自主创新道路上的一次重大事件,也堪称建立政府主导、企业为主体的技术创新体系的一次重要实践。在TD-LTE、LTE FDD和WiMAx三种现行4G技术与国际标准中,外界普遍认为TD-LTE技术上占优势。中国移动于2012年2月牵头发起成立、拥有40家国际运营商成员的TD-LTE全球发展倡议(CTI)宣布了未来三年全球TD-LTE全球规模部署计划,在全球产业链和电信运营商中引起了高度关注。
作为TD-SCDMA研发与产业化的主体,2002年成立的大唐移动通信设备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大唐移动”)是TD-SCDMA及TD-LTE-Advanced的标准发起者、核心知识产权拥有者、产业推动者及设备与方案提供者,也因此成为国务院国有资产监督管理委员会所属大型高科技中央企业——电信科学技术研究院(大唐电信科技产业集团,以下简称“大唐电信集团”)的核心企业。与华为、中兴等国内外同行一样,大唐这家大型国有电信设备和综合解决方案供应商也非常重视开辟海外市场。作为TD综合解决方案主流供应商,大唐移动一方面承建了全球最大移动通信运营商中国移动的TD-SCDMA网络,拥有约30%左右的市场份额;另一方面,大唐移动力图推动TD标准国际化,以期增强我国在国际通信领域的影响力,提升中国在国际电信产业利益分配格局中的地位。而从东道国角度来看,大唐移动推销的TD-SCDMA+TD-LTE(3G+4G)解决方案也拥有多方面竞争优势:
(1)完备的3G+4G网络综合解决方案,同时只需要增加相应的保密模块,即可以满足政府、军队、警察和相关安全部门的通信保密要求。
(2)先进的技术与产品不仅能确保高质量的语音服务,还可提供丰富的电信业务应用(同时可以提供手机电视业务),更可有效满足行业应用的各种专有定制业务。
(3)有能力提供全面的技术支持、售后服务、培训服务和管理咨询等一整套服务支撑体系。
(4)全球分配的充足的TDD频率资源,组网将更加灵活。
(5)丰富的双模TD终端,不仅可以在TD网络下使用,也可以在GSM网络下使用(仅需一张SIM卡),从根本上解决国际漫游问题;未来将会推出多模TD终端,可应用于更多的网络环境。
(6)多年的商业应用,积累了丰富的成功运营经验。
(7)强有力的中国政府支持和信贷支持。
凭借拥有多方面竞争优势的自主知识产权技术标准,大唐移动积极推进国际化市场战略,整个大唐电信集团“十二五”发展规划都把开拓国际市场放到了非常重要的位置上。根据各国市场准入难易程度的实际情况,大唐移动将推动TD标准海外市场商业化运营的重点放到了东南亚、非洲、拉美等新兴市场经济体,力求在“十二五”期间实现国际市场重点突破。自2010年7月以来,大唐移动陆续启动了喀麦隆、古巴、老挝、缅甸、坦桑尼亚等重点项目,并积极参与俄罗斯数字矿山项目、俄罗斯LTE实验网项目、比利时实验网项目、尼泊尔公网项目、土耳其与尼日利亚视频监控项目、埃塞俄比亚公网项目,建立了莫桑比克、吉布提、厄立特里亚、几内亚、几内亚比绍、佛得角、贝宁、津巴布韦、纳米比亚、越南、马来西亚、泰国等多国的渠道资源。目前,大唐移动已成功在韩国、日本、缅甸、比利时等建设TD的3G或4G试验网,即将在非洲建立TD商业网络。
(二)大唐移动及其TD标准客观存在后发劣势
然而,尽管TD标准拥有自己的多方面优势,大唐移动“走出去”的努力也得到了党和国家领导人以及商务部、外交部、发改委、工信部、中国进出口银行等相关政府机构的支持,取得了一定的进展,但客观的后发劣势以及海外竞争者的竭力堵截,都让TD标准的海外市场之路格外崎岖。
大唐移动及其TD标准遭遇的第一只“拦路虎”是客观的后发劣势。虽然TD-SCDMA是国际主流3G标准之一,但实际上迄今只有中国一国投入了大规模商业应用。目前,全球共计225个国家和地区,其中欧洲主导的WCDMA标准占据了170个国家和地区的446个运营商,美国主导的CDMA2000标准占据了126个国家和地区的344个运营商。相比之下,TD-SCDMA这项国际标准数年来并未形成实际的国际化;由于相对起步较晚,与WCDMA及CDMA2000相比,TD标准在国际知名度、供应商数量(以中国厂商为主)、终端种类等各个方面都存在一定差距。尽管中国移动于2012年2月牵头发起成立的“TD-LTE全球发展倡议”(GTI)已经拥有40家国际运营商成员,印度运营商Bharti、美国运营商Clearwire、欧洲运营商Hi3G均宣布将在未来三年内部署TD-LTE网络,日本运营商软银已在2011年年底开展TD-LTE商用,计划到2012年年底建设1.2万个基站,覆盖日本92%的人口,一度唱衰TD-LTE的全球移动终端芯片巨头高通也加入了中移动阵营并推出多款相关芯片,中移动也宣布了未来三年全球TD-LTE全球规模部署计划,计划到2014年在全球建成逾50万个TD-LTE基站,覆盖全球超过20亿人口,在全球产业链和电信运营商中引起了高度关注,但要形成实际的运营网络并吸收到足够数量的用户,TD标准仍然任重道远。
TD网络范围局限严重困扰了该制式的国际漫游,进而又影响到TD标准的推广,“多的让他更多,少的让他更少”,这种“马太效应”在这里体现得相当充分,大唐移动在古巴项目中就充分感受到了这一点的掣肘。
古巴本是我国友好国家,也希望尽量降低对西方市场和技术的依赖性,TD标准进入古巴市场基本上没有政治性障碍,大唐移动与古巴信息通信部合作的古巴TD项目自2010年10月启动后也取得了不少进展。
……
然而,经过大量前期铺垫之后,古巴TD项目仍未完成最终的落地推广。之所以如此,最关键障碍就是TD网络国际应用范围局限以及由此而造成的该制式国际漫游问题。因为古巴是旅游业大国,在通信方面非常重视国际漫游,因此,古巴通信部对于选择TD制式成为3G标准存在顾虑,担心会造成国际漫游不便,进而损害其旅游业收入。
(三)殖民主义遗产已成大唐移动及其TD标准海外推广的最大政治障碍
大唐移动及其TD标准遭遇的另一只“拦路虎”是西方国家在目标市场上的殖民主义遗产。因为移动电信3G/4G的国际市场竞争从来就不是单纯的商品、服务或技术标准之争,更是不同国家和地区之间的利益之争,乃至战略之争。
许多发展中国家都有着长期的殖民地历史,非洲国家尤甚,连其官方语言都全面采用了英语或法语。大多数拉丁美洲国家虽然以前是西班牙、葡萄牙殖民地,而这两国并不拥有强大的电信技术和其他先进制造业实力,但拉美国家在独立之后长期沦为英法两国事实上的经济殖民地,是其商品倾销市场、原料供给基地和大债务人,英法两国多次用“炮舰政策”解决与拉美国家之间的经济政治争端,法国甚至还在墨西哥扶植了一个皇帝。美国崛起之后,在拉美国家的渗透、控制更远远超过了英法两国所为,中美洲许多国家经济命脉长期被美国联合果品公司控制,以至于“香蕉共和国”几十年前便成为国际经济、国际政治领域通用的词汇。时至今日,非洲和拉美国家在政治、经济、文化等各方面仍然深受欧美国家影响,几乎所有上层社会人士都有欧美留学、工作经历,有些人还在西方主导的国际组织担任过职员,民间对欧美的崇尚之风更为根深蒂固和浓烈。
甚至某些区域性大国的地区霸权也会在某些发展中国家和地区市场上严重干扰中国企业打开销路。电力严重短缺的尼泊尔水电资源丰富,潜在水力发电能力约有8300万千瓦,中国则无论是电力设备制造业还是工程建筑行业均名列世界前茅,两国携手开发尼泊尔水电资源,一来可以化解当地电力短缺问题,二来可以靠出口电力取得大量财政收入,实属双赢之举。笔者前几年参与西藏发展“十一五”规划课题时就比较详细地提出了这条思路,而这条思路在实践中遭遇的最大障碍就是印度在尼泊尔的政治经济影响力和别国既得利益。目前,印度公司和个人已经直接间接控制了尼泊尔大约1000万千瓦的水电站项目,但交付期限一再拖延,令尼泊尔损失惨重。在这种情况下,尼泊尔政府内不少人希望将拖延时间太长的项目转交给干劲更足、效率更高的中国公司。1997年给予一家澳大利亚公司开发的75万千瓦西赛提水电站项目经过10多年没有开工之后,尼泊尔政府于2011年7月废除了原来与澳大利亚公司签署的开发协议,重新招标,并于2012年2月底签约交给中国长江三峡集团开发,结果遭到强力狙击:在尼泊尔国内,尼泊尔议会“自然资源和财富委员会”要求重新审议这份合同,在尼泊尔国外,《印度斯坦时报》则大造舆论。
发展中市场的殖民主义遗产给大唐移动及其TD标准的市场推广之路带来了重重障碍。在市场推广过程中,大唐移动了解到,大部分主要目标市场国运营商的默认3G标准选择均为另外两种制式。同时,主导另外两个标准的国家和地区组织对我国国际标准走出去也开展了不遗余力的干预和围追堵截,在喀麦隆代表法国政府的运营商橙电信公司(Orange)便是典型。
2010年7月26日,大唐移动便向喀麦隆派出了国际开拓团队人员,拓展TD-SCDMA网络建设项目,并取得了一定进展:
2010年11月11日,大唐移动与喀麦隆电信(CAMTEL)签署《TD-SCDMA网络建设框架协议》,正式建立战略合作伙伴关系,计划为喀麦隆电信建设覆盖全国的TD-SCDMA网络,合同总金额为5亿美元。
2010年12月至2011年1月,大唐移动迅速推进现场工程勘察,就整网方案的提供启动与外部厂商的合作,拟定项目技术建议书、商务计划书、商务合同。
2011年2月至4月,就上述技术建议书、BP、商务合同细节与喀麦隆电信进行了深入交流与谈判并达成一致。项目分两期执行,第一期在2011—2013年建设实施,TD-SCDMA网络将覆盖全国50个城市和8条高速公路,为用户提供语音及数据服务,并在喀麦隆热点地区提供TD-LTE网络覆盖;第二期主要进行扩容与优化,最终网络容量将达到可支持600万用户的规模。因规模较大,第一期被进一步分成两个阶段建设。这次拟签署的商务合同针对第一期第一阶段TD网络部署,计划覆盖该国16个主要城市,网络容量约为150万。
2011年4月28日,喀麦隆电信总裁致函喀麦隆总理府,申请商务合同签署的授权函。该项目以此为标志进入政府关系运作层面。
2011年5月至6月,大唐移动国际开拓团队先后拜访了喀麦隆政府总理、总统府民办主任及安全局相关官员、经济部相关司局长、警察总监,积极影响喀麦隆政府在该项目决策链条上的各层面人员,获得经商处支持函、机电商会支持函、口行意向函、信保兴趣函、商务部对外承包工程项目投(议)标许可证等。
6月24日,确认喀麦隆总统保罗·比亚访华消息,积极争取高访期间两国领导人见签该项目商务合同。经过努力获得中国商务部相关司局及经商处、外交部相关司局及大使馆的支持,该项目进入中方高访见签列表。
……
然而,几乎一夜之间,大唐电信的上述努力和进展便有全部落空之虞。2011年7月14日,喀麦隆电信总裁正式通知大唐移动,该合同签署申请未获喀麦隆政府批准,设备销售模式无法继续运作,建议通过“投资+运营”模式引导该国制式选择及后续销售。直到7月21日,大唐移动总裁李珠袁在喀麦隆总统保罗·比亚访华期间正式拜会对方,向其表示大唐有意成为喀麦隆政府在通信领域的战略合作伙伴,愿意提供网络建设、网络运营、手机工厂等合作内容,方才获得喀麦隆总统保罗·比亚的积极反馈,项目有可能柳暗花明。
喀麦隆TD-SCDMA项目之所以出现上述变故,部分原因是喀麦隆政府调整了移动通信发展策略,但这个项目利用我国买方贷款带动销售的模式遇到如此巨大阻力,在很大程度上不能不归因于外国政府的影响与干涉。喀麦隆是传统的法国殖民地,即使独立之后也一直接受法国政府大量财政援助,因此,法国始终对喀麦隆内政保持着重大影响力,在喀麦隆政府内部和各界精英中代言人众多。此外,美国、英国等国也对喀麦隆有一定影响力。对于大唐移动TD-SCDMA项目这种高层次的中国出口,欧美竞争对手视之为对其经济利益根基的侵蚀而如临大敌,发动母国政府,通过本公司和母国在喀麦隆政府和各界精英中的代言人拼命狙击TD标准落地。在喀麦隆开拓期间,大唐移动TD项目团队切身感受到了亲法势力的百般质疑与刁难。
由于上述影响与干涉,目标市场国家政府在考虑是否采用大唐移动的TD标准时也经常带上“有色眼镜”,导致原本单纯的技术经济问题大大复杂化。一方面仔细考量、小心平衡由此引发的政治影响,既想得到中国技术和资金的助力,摆脱被欧美企业垄断高价任意宰割的不利境地,又不希望因此而断绝来自欧美国家的各类援助,更不愿意因此在国内引起政治风波。另一方面,东道国政府也希望借这类争议压迫中国企业和政府让步,索取更优厚的商务条件。尽管中国移动用户之多,相当于几十个其他国家的总和,TD标准在中国移动实践的结果已经足以为其提供足够的经验和验证,但在喀麦隆项目中,喀方各层面人物都片面强调TD标准目前只有中国移动运营,称TD项目具有强烈的中国政治色彩,喀麦隆上马TD是扮演TD国际运营的“试验田”,不愿意当“试验田”,或者要中国开出足够优厚的条件才肯充当“试验田”。
(作者单位:商务部研究院;责任编辑:王勇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