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瑞
(四川文理学院音乐系,四川 达州635000)
四川薅草锣鼓在近千年的发展与传承过程中,它以其独特的唱腔和音乐组织形式,成为民间艺术中相对稳定而有活力的文化遗存。但新世纪的到来,使得薅草锣鼓的发展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从音乐人类学角度来看,表演者所处的历史与文化语境都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与接受者之间的关系,无论从深度、广度上都出现了非常不平衡的态势,因而在新的时代背景中,就需要以新的思维路径来更新这种艺术形态,使其呈现出应有的生机和魅力。
同其他艺术形态一样,薅草锣鼓也是由诸多要素构成的一种情感、审美、功用等内涵的表达载体,在探索其发展历史和一般规律的过程中,应该首先注重对它的自身结构因素进行研究。通过对薅草锣鼓的历史及其发展脉络的梳理,我们应该在演唱方式、表演环境、歌词创作、节奏、旋律以及表演者的修养等方面,对其进行系统地考察,比较全面地掌握薅草锣鼓在艺术形态上的一般结构规律,分析重点曲目并揭示其结构特征。在梳理的前期过程中,应该尽可能进行实地考察,对四川地区现存的薅草锣鼓进行全面的收集,以便对与其中相关联的风土人情、历史信息、语言信息、民族心理、地理风貌等人文因素进行必要的文献考证和分析研究。这样,通过一系列的考察,初步理清其历史脉络及其艺术的构成要素。
在前期工作的基础上,进一步深入而细致地对薅草锣鼓的表演内容、艺术形式和审美规律等进行探索性研究。由于四川薅草锣鼓主要为老百姓的田间劳作服务,表演内容也以群体劳动和生活情态为主题,因而掌握这些特征与规律,有助于揭示形式与风格内涵之间的关系。四川各地的每一种艺术形态都是普遍而综合的艺术,彼此之间可以进行映射。所以就薅草锣鼓而言,当我们初步理出相应的构成要素及其历史脉络时,与之关联的其他四川民间曲艺就不仅仅是一种有效的艺术参照和历史观照,而且也是对薅草锣鼓进行深入研究的基础性资料,同时也是进行比较研究所需要的重要条件。不过,横向比较研究的工作是复杂而细腻的,在薅草锣鼓之外,我们还需要积累起一些与之密切关联的其他文化形态的资料,并就某些共时性的文化要素演变进行必要的纵向考证与比较研究。并且,我们也需要进一步对薅草锣鼓所处的文化环境展开系统的整理、拓展,将它与其他相关民间曲艺的文化形态进行对比,深入地探寻薅草锣鼓本体的发展状况,以及表演技巧、审美特点与其它评判标准等内容。
当然,薅草锣鼓自身艺术结构的研究,也离不开对其艺术形态的逆向考察。由于中国传统文化和传统艺术的发展,多以文字记录的形式进行传承,运用曲谱记录的少之又少,鲜有资料遗留,因而对于薅草锣鼓的历史信息考证和艺术本体形态研究就存在着很大的困难。好在部分地方的图书馆、档案馆保存有一批相关的文献资料,尤其是地方志、民族志,借助这些文献,可以对薅草锣鼓现存的曲目,以及体现出的相应的文化形态进行逆向考证。在此过程中,由于已经对薅草锣鼓进行过初步的纵向考察,也同时建立起了相关艺术形态的横向比较,这就使得以薅草锣鼓为中心的各种信息能够相互印证,形成了类似于考据式的研究思路,因而,即使缺乏与薅草锣鼓相关的谱例、内容,我们也可以从其它文化形态中推导出与之相关的衍生关系或亲缘关系,并由此可以深入分析其艺术形式、内容、审美、观念、功能等构成要素。在某种程度上,这样的逻辑研究能够给予薅草锣鼓以崭新的面貌。
前已述及,四川薅草锣鼓与其他民间曲艺之间有着某种程度上的共时性关联,这实际上已构成了它的文化生态系统。由此对于薅草锣鼓核心人文内涵的表述,还应该延伸为对四川地域文化的潜在心理背景或精神特质的研究,这将有助于我们有效地考察其时的文化生态和世俗情态。例如,川北地区的薅草锣鼓大多是以“连台”或“对台”的方式进行双人表演,要求双方在彼此对歌时要注意力集中,不能唱错或颠倒演唱程序,否则会遭到对方的挖苦、嘲讽和讥笑:“肚中只有半罐水,莫要冒充斯文人”,“没有进过牛圈门,还来田边充先生”、“狗戴罐子瞎求碰,母牛屙尿胡求淋”[1]2。可以看出,薅草锣鼓这种乡土表演艺术中的世俗生活化倾向是比较明显的,对这种倾向性进行研究,可以有效地映射出人们的审美价值观,因而可以有效地探索推动这种艺术形态发展的真正源泉和动力,并深入探索民间艺术与劳动中的人之间的特定关系,从而实现对薅草锣鼓的核心人文内涵的研究和整理。而这方面的研究,自然涉及到其时其地的文化生态,处于该生态中的薅草锣鼓的文化内涵因此就可以通过对地方文化、历史文献的研究来显现。
在寻求薅草锣鼓的人文内涵过程中,我们还可以将它放入一个更为宏大而广阔的文化背景中进行研究,这不仅仅是一种文化遗产研究的需要,还是一种艺术形式研究和发展的需要。“中国地方曲艺在劳动过程中常有着促进生产、祝福丰收等方面的相同功能,都被用来期盼狩猎、捕鱼的成功以及好的收成”[2]225,这就启发我们,在关注国内非物质曲艺文化的同时,不妨将国外有关民族音乐的传承与研究方式,引入到四川薅草锣鼓等民间艺术的研究中来,显然这是一个新的研究与发展思路。当然,在具体的方法与过程中,我们也必须把握住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的原则。在这里,薅草锣鼓是“点”,世界民族音乐是“面”,而每一种民族音乐或民间曲艺的历时性发展则是一条“线”,点线面交织成的立体图景,既可以让我们看清楚具体艺术形态的“点”植入世界民族音乐文化之“面”后自身的个性,以及可能存在的更多共性特征,又能够在比较中以历史“线”为参考进一步拓展“点”与“面”的未来之路。显而易见,如果不遵循这样的思路去看待薅草锣鼓,或忽略了任何一个面的研究,都将使得它的研究陷入盲目保护与传承发展的泥淖。因而有必要对四川薅草锣鼓进行点、线、面互为研究视角的研究,这样才可能真正找到在发展过程中它所具有的不同的人文内涵。需要进一步说明的是,在立体的考察与研究中,可以把薅草锣鼓的已有的人文内涵同异域文化中具体的艺术形态进行比较性研究,并对历史文献资料的记载进行必要的考证,可以得出一个更为真实的客观面貌,从而实现一种活的历史研究,使得活人研究活的历史,实现人与史的互动,更实现一种跨视角的艺术形态研究。当然,这样的思路“对于改善社会的道德秩序和心理环境有着一定的现实批判作用”[3]103。因此,通过彼此印证式的研究,能够更为客观的反映薅草锣鼓的历史性形态,反映社会生活中真实的审美观念与核心的人文内涵,从而凸显当前四川薅草锣鼓发展中的主要问题。
如前所述,四川薅草锣鼓的保护与传承发展研究是个系统的工程,需要多个部门的有效合作和紧密配合,因而建立必要的组织机构和管理机构以及有效的发展机制就成为当务之急,这是四川薅草锣鼓能够得以顺利进行的保障。而且,四川薅草锣鼓的发展是一项有价值的文化工程,因此还必须培养足够数量的、能够适应薅草锣鼓未来发展和需要的后继人才。这些因素促使我们从以下几个方面进行思考:
首先,薅草锣鼓的调查、研究和保护都是比较急切而且棘手的问题,因为它涉及到进一步保障当地现有从事薅草锣鼓演出、创作和协调人的利益问题,只有让这些老艺人或继承人在没有后顾之忧的前提下,才可能顺利地进行薅草锣鼓保护与传承工作,这也是我们进行搜集、修改、整理与研究的主要目的。没有这些艺人的“鲜活”表演和创作,其他相关工作将无从展开,理论工作者将处于一种“高处不胜寒”的尴尬情形中。因而必须组建必要的机构,将民间艺人和理论工作者有目的整合起来,使他们成为四川薅草锣鼓继承与发展的骨干力量,并为他们创建必要的工作场所,以便他们有空间共同参与到整理与研究工作中来。
其次,学习与传承机构的建立也是很有必要的,除了进行原生态的田野表演外,还需要在其他公共场所进行必要的演出或演练,因而必要的场所和必要的师承、合作关系的建立也是非常迫切的。任何艺术的传承,最关键的因素是人,因而对传承人给予高度关注,就成为四川薅草锣鼓发展中最为重要的环节。学习与传承机构的建立实际上是对传承人及其技艺的保护,在鼓励老一辈薅草歌传人主动招收学员或徒弟的同时,也应该积极鼓励新一代传承人积极参与演出,以使得老一辈薅草歌传人的艺术技能与经验能够保存并系统地传播开来。最理想的状况,是学习与传承呈现出一种长期的保障机制,保证四川薅草锣鼓的保护与研究工作可以得到顺利的开展。
最后针对四川薅草锣鼓的实际情况,在研究过程中采取规范研究的方法考察其未来的发展途径。索绪尔(Saussure)的“语言符号理论”和皮尔士(Peirce)的“象征哲学”,具有一定的借鉴意义和思考价值,因为它们的共同特点都是寻找一种意义的解释,从音乐符号看,就是在寻找一种“音乐的意义”[4]118。追问式的解读与研究,可以被运用在四川薅草锣鼓的研究和传承上。就薅草锣鼓而言,我们可以将之视为一种符号,在历史的长河中,我们探索其中的各种音程结构、节奏语义及象征作用,探索这种符号的产生过程与意义,追问这种艺术形式的价值与作用。而进行田野调查的方式,也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对这种意义探索进行解读,这样的方法对于包括薅草锣鼓在内的中国民间曲艺研究具有重要的实践意义,研究者必须通过采风、访谈和亲身体验并与传承人进行必要的沟通,才能获得薅草锣鼓所具有的完整的内涵诠释。
在探索民间艺术形式发展的传统研究思路上,学术性的研究一向小看商业化的方式,但在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与传承的实践探索中,适当的商业化,能够在传媒、影响、途径和具体的组织等方面为研究与发展提供诸多方面的支持,比单纯的依靠政策支持和文件支持要更有生命力和推动力。通过参与者获利的方式,盘活整个薅草锣鼓的经营与沿承,不乏为一种有效的发展模式。需要强调的是,在当前社会语境中,利益是不可避免的倾向之一,没有利益的事业,必然缺乏广泛性与生命力,因而在这一路径上进行研究,会带来各方面的双赢效益。商业化不等于全盘商业化,适度的商业操作方式可以解决非物质文化遗产发展过程中的若干现实问题与难题。
同样,四川薅草锣鼓的保护与传承也需要适当的商业化。从整体上看,在把握好基本形式、风格样式与人文表现内涵的前提下,薅草锣鼓的商业化应该有针对性地从组织者、经营模式以及传承模式诸如表演形式、艺术形态、沿承形式和人文生态等方面进行必要的改变,这是非常重要的,因为归根结底,无论何种模式的商业化,它首先必须满足不同受众的不同心理需要,这一点自然也是一种商业化的趋势和必然。发展与沿承,都必须进行创新,没有创新的发展也是枉然,因而需要打破过去历史形态上的单一化和单纯性,因该在更为宽广的领域中发展多样性的薅草锣鼓,以展现这种艺术形式的精髓,进而将其进一步的推广和增加其影响,走向世界。现实中,人的需要是多层面、多角度的而且是不断发展变化的,因而必须在薅草锣鼓的创新方面多做文章,推陈出新。然而,在今天的商业环境中,任何艺术的发展都离不开资金的支持,因此从实际功效方面看,适度的商业化,可以为新时代的薅草锣鼓的发展提供必要的物质驱动力。与此相应,薅草锣鼓的演出、宣传乃至可能形成的品牌价值、核心竞争力在某种程度上能够让其实现自身的优势地位,当然也就为它的发展带来必要的赞助、支持和资金,由此形成良性发展的途径。显而易见,这种方式还可以形成一种有效的激励机制,进一步改善传承人的经济境况甚至社会地位,并让他们具备更强的探索精神,同时也可以解决在培养人才、建立机构、投入资金、宣传品牌等方面当下面临的诸多问题。因此,适当的商业模式可以成为学术研究之外四川薅草锣鼓发展的另一种途径。
总而言之,四川薅草锣鼓的保护与传承是一项系统的文化工程。在目前的研究工作中,我们思考和讨论的主要是薅草锣鼓的人文内涵与发展思路,而没有过多研究同属四川民间艺术的其他类型的曲艺遗存。我们不能把薅草锣鼓同四川地区其他的曲艺遗存分开来考虑。在当前文化与经济环境中,四川薅草锣鼓更不能脱离产生它的土壤,它需要通过从艺术形态到观念创新的全方位发展思路而与地域文化中的全部内容联结在一起,从而更好地对薅草锣鼓这种鲜活的艺术进行多元化的探索和多层面的研究。
[1]白云.川北薅草歌[M].北京:大众文艺出版社,2005.
[2][美]艾伦·帕·梅里亚姆著,穆谦译.音乐人类学[M].北京:人民音乐出版社,2010.
[3]王瑞.川东薅草锣鼓的艺术形态及美学特点研究[J].济宁学院学报,2010,(5):101 -103.
[4]贾抒冰.20世纪80年代以来英美“新音乐学”发展综论[J].中央音乐学院学报,20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