茌良计
(上海电子信息职业技术学院思政部,上海201411)
存在论视域下的鲍德里亚消费社会理论
茌良计
(上海电子信息职业技术学院思政部,上海201411)
鲍德里亚的消费社会理论将消费看作一种主动活动,而超越了以前将消费视为被动活动的理论,同样他把消费的对象聚焦于关系的消费上面,而不是物的消费,他也从整个社会结构和人的社会活动方面来考察消费活动,因此这种理论建立在新的存在论基础之上,具有新的存在论视域。鲍德里亚自以为已经超越了形而上学,然而最终他仍然投进了形而上学的怀抱。
消费社会;鲍德里亚;存在论视域
鲍德里亚(1)作为法国当代著名思想家,深受结构主义、后结构主义、符号学、语言学等理论的影响,对形而上学有一种本能的拒斥,将形而上学视为理性的一种“水晶宫”。他通过“水晶的复仇”这一说法来批判形而上学,并且把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批判视为一种形而上学,可见他对形而上学的批判是比较激进的。不过鲍德里亚对马克思的批判,实质是他没有真正理解马克思,虽然在刚刚踏入理论研究时,鲍德里亚是借助于马克思的思想的,但这并没有使鲍德里亚在这条道路上走得更远些。消费社会理论最终的结果陷入矛盾,无非揭示了这样一个事实:一切对形而上学的批判都毫无例外地双脚踏在形而上学的基础之上,这是因为鲍德里亚的消费社会理论虽然具有生存论的特征,但是仍然和近代哲学具有同样的形而上学的基础。
鲍德里亚将消费的本质视为“关系消费”,而不是消费物本身,这是其消费理论的重要特点,由此也可窥见他的理论的存在论视域。“人们看到,被消费的,从来都不是物体,而是关系本身,其中还同时包括那些被意指的和缺席的、被包含的和被排除的因素。所以,是‘关系’的观念,在被看到的、显现为物体的系列中,被消费掉。‘关系’再也不是真实的;它在被消费的‘物体与信号’的关系中,被抽象化和被消除掉。这样的‘关系与物体’的地位,在各个层面上,全部都由生产的秩序所支配和指挥。整个广告都暗示:活生生的、矛盾的关系,不应该干扰生产的‘合理’秩序,而是应该向其余的一切那样,自己消费自己。……在这里,我们终于在其终结之处,同马克思所分析的商品的形式逻辑相会合。也就是说,正如需要、感情、文化、知识以及一切人类的力量,都作为商品而被整合到生产秩序,并为了被贩卖而被物化为生产力那样,如今一切欲望、计划、需求、感情以及关系,都被抽象化(或被物化)成为信号和物体,以便能够被买到和被消费。”[1]433这里的观点是鲍德里亚的消费社会理论当中最为核心的地方,也标志着他对同时代的理论家而言所达到的认识高度,对于消费鲍德里亚不再是从物质方面,而是从人的关系方面入手,消费首先是处在一定的社会关系之中的消费,应该说鲍德里亚的这个立场无疑是和马克思一致的。但是,鲍德里亚仅仅到此而已,他不可能再前进一步了,这就是他所不能超出的那个界限,或者说是他所能达到的最遥远的那个边界。究竟是什么使鲍德里亚不可能再前进了?是一种基本的立场,是他理论的存在论的基础。不仅鲍德里亚是这样,在这之前的例子可以说到处都是,马克思之前也是如此。总之一句话,在近代西方思想发展史上,这种形而上学主宰了人们的思想,任何从它逃离出去的力量最终都毫无例外地又回归到形而上学内部。
“消费的过程,可以从两个基本的面向来分析。第一个面向,作为意义和沟通的过程,这一过程是建立在一种密码的基础上,而正是通过这些秘密,纳入一切消费活动,并使消费由此获得意义。在这里,消费是一种与语言的交换相等同的交换体系。……作为社会阶级化和区分化的过程,一切‘物体与符号’,在这里,不只是作为同一种密码系统中的不同意指符号,而且作为等级系统中的阶层价值信号而排列组合起来。”[1]435消费不再是满足需要,而是一种主动模式。消费的对象已经不再等同于需要和满足的对象,不再是那种物质性的物品和产品,而是一种社会关系。也就是说消费所呈现的不仅仅是人与物的关系,而是人的世界的呈现,是将人的本质呈现出来。和原有的人类活动相比,消费具有全景的性质,可以更为充分地揭示人与世界的关系。这种关系包括人与物的关系,也包括人与人的关系。因此,在鲍德里亚理论中,消费具有存在论的意义。消费只有在现代社会中才具有实质意义和本真意义。在何种意义上现代消费是一种本真的消费?可能在古代社会消费更具有本真性,消费是将物品当作物品自身和主体的需要直接统一起来,这种消费具有不可替代性;而今天的消费,具有多重性,而且消费不是获取物品的使用价值或功能性本身,而是消费物品所承载的符号或社会意义——消费的不是物品,而是符号或者意义。这样今天的消费将不可能是本真的消费,而是排除了或掩盖了消费的真相。之前的一切消费只是需要的满足,都是物的消灭,而现代消费意味着社会关系的再生。但是,鲍德里亚的理论存在很大的问题。消费虽然在现代社会中起到主导的作用,但是我们还应该看到,消费所发生作用的条件和基础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这样消费才表现出来不同于历史上其他阶段的性质,而不能因此就说是消费引起了社会生活的变化,更不能因此匆忙下结论来把当今时代的本质概括为消费社会。这是因为消费虽然渗透到生活中的各个领域,但是消费仍然不是自在自为的。消费决不是把物质的东西消耗掉,而是将这些东西变为有意义的东西,把这件物体整合进一个意义的系列之中。消费就是“系统化操纵活动”。
在鲍德里亚的思想中,消费意味着一个意义的系列,而不仅仅是一个孤立的个体。简言之,消费是一个整体的显现,是一个总体的到场,也是一个世界出场和我们照面。言外之意就是,消费活动为我们构建了一个属人的世界,消费意味着一个属人世界的展现。这是从存在论的角度来思考问题的,但是鲍德里亚没有将这个立场贯彻到底。
鲍德里亚认为传统被消耗东西的行为不能叫做消费,传统的消耗的对象叫做象征-物。这种象征-物和人还是一体的,反映了人的需求和欲望,是人与物的直接的统一。传统的物是人本身,是人的本质表现。如果说过去的物是人本身,我们今天也可以说人是物。因为在今天,一个物品要是可以被消费,就说明它是有意义的,被整合进一个系列之中。这同时也意味着,物品变成了一种符号,和它本身的性质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人消费它,不是因为它是物,有某种使用价值或交换价值,而是因为在这件东西之上包含有一些意义,这些意义是人真实需要的对象,也是消费的对象。因此物品的符号化在所难免,消费离不开符号化的过程,一个物品被符号化了,也就意味着被消费了。通过鲍德里亚的论述,可以看出消费社会的形成和物品的符号化是同一个过程。鲍德里亚将传统的物品称为象征—物,而将现代社会中的被消费的物品称为符号—物。这一点可以看作消费社会理论的一个转换的枢轴,正是这样,鲍德里亚从马克思的以生产为中心的社会转变成为以消费为中心的消费社会阶段,资本主义由此进入了一个新的时期。这个新的时期,不是和原来的阶段是前后一致的过程,应该是一个完全不同的阶段,这中间存在着一个断裂。不仅是生产社会转变为消费社会,也不仅是物品转化为符号,更为致命的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被人与物的关系所取代,这才是鲍德里亚之所以对消费社会的到来感到悲观的原因。
在鲍德里亚看来,消费活动同象征—物之间是一种不一致的关系,因为原始社会的初民对象征—物的使用是一种消耗,而非今天的消费活动;而消费活动同符号—物之间却存在着一致性,这种一致性是由于它们之间的抽象性关系所造成的,消费的对象就是符号,而符号也是为消费活动而出现的。人们对象征—物的消耗是一种具体的与感性的活动,是把物品消灭并占为己有;而现代意义的消费,是获取物品表面的符号,而不是以占有物品本身为目的,消费只是消费符号,也只是符号的消费。
如今物品转化为符号,或者物品只是符号的一个载体,人看到的只是符号,而物品本身是隐而不显的这种现象的原因,鲍德里亚也似乎看出其中的因由,那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的变化引起了物品自身向符号的转化。这一点也是我们分析理解鲍德里亚思想的一个引线,否则我们很难正确理解鲍德里亚的理论;同样也从这个角度让我们更为直截了当地理解马克思的理论同鲍德里亚的理论之间的不同。鲍德里亚虽然认识到社会关系发展变化致使物品以及社会关系都符号化了,而那种已经符号化的物品,或者说符号本身进而取得了统治地位,具有了对于人的优先地位,反过来压迫人,摧残人;但是从根源上我们知道这种抽象化的符号具有虚假性,只是人们的意识形态的幻象和形而上学的假设,一旦人们的社会关系或者社会结构发生了变化,作为符号的这种幻象理所当然地也会随之发生变化。当然,符号化的物品具有意识形态的功能对社会有塑造作用,在一定程度上也以理念的形式引导着社会的发展,但是我们决不能因此就认为符号就具有了决定性的作用,这个社会的运转就是符号内在理性的展开,社会的发展是已经决定了的,外在的人的活动不会改变社会的发展方向,这样一来,我们就不可避免地陷入了决定论和宿命论。人的价值、人的主体性地位也就被取消了。
在现代社会中,社会关系的物化和消费商品的符号化是同一个过程,也是一个双向运动的过程。我们应该始终记住,商品的符号化都是人的理性或理念投射到商品之上,使商品获得了意义。因此商品的符号化是人的理念或理性通过商品显现出来,可以说物品是人与人之间的中介,也是思想被表达出来的载体。接着,符号进一步代替了物本身成为纯粹的符号,成为了人与人之间的中介。这样就使得社会关系也开始抽象化。比如现代社会的一个标志——网络的出现,就愈来愈体现了人与人关系的抽象化。网上购物代替了往常的逛街,也缺少了双方激烈的讨价还价,就是对商品本身也缺乏一种亲近感。网上可以饲养宠物,可以给它喂食洗澡,可以说现实中可以做到的,在网络中都可以做到,甚至在现实中做不到的,同样在网络社会中可以做到——这就是超真实。再比如网上交友,交男女朋友,甚至可以有网上的虚拟婚姻,两个人可以在网上的虚拟空间里面打工挣钱过日子,甚至还可以虚拟生孩子。在现实生活中相互陌生的人,在网上成为了好朋友,但是大多数的情况下,这种朋友关系在持续一段时间后就消失了,本来不认识的,现在还是不认识,就像又回到了原点。这种朋友只是一种观念上的朋友。而且这里面的一个严重问题就是,人们在网上进行各种社会活动时,真实社会中的,那种切肤的真实感,却愈来愈淡漠了,人们更少把时间花在周围的人与物上面,而是醉心于那个虚拟和观念的世界,因此这就是鲍德里亚所说的比真实更真实的超真实。人们开始把网络上的生活当作是自己自然的能够接受的真实生活,而把日常生活当作是无聊的乏味的令人厌弃的虚假生活。不过事实也是这样,日常生活自身具有缺陷,它平淡无奇没有什么变化,而人在此中往往感觉缺乏刺激,渐渐开始厌倦它,远离它,逃避它。现在有了网上虚拟的空间,于是人们便像发现一个新天地一样,迅速地钻进、挣扎,才能体验到人生的沉重感和丰富性。消费社会可以说就是和网络社会是共谋的或二者同构。在消费社会里,人们追逐着商品符号,而对商品本身的功能性置之不顾;而在虚拟网络中,人们不是同样的生存于一个虚拟的社会环境之中吗?网络的发展也意味着消费社会的扩张,消费社会的观念的深入也进一步促使网络生活的普遍化。
鲍德里亚认识到消费的对象不是物品自身,也不仅仅是一种符号,而是体系在符号身上的差异,简言之人们消费的对象是差异。现代社会就是通过不断地制造差异来推动消费。社会的发展会使得一些原有的差异被抹平,但是一定会有新的差异被生产出来。而且差异也不是在先的,而是人的需求呼唤出来的。人们需要差异。社会的各个阶级阶层都需要差异,而且都在不断地抹平差异,也在时时刻刻生产着差异。物品本身的差异并不重要,而社会关系才是真正的消费品。这样,不难看出鲍德里亚从物身上又回归到社会关系本身。无疑,鲍德里亚也承认不是物决定社会关系,而是社会关系决定了物。那么我们可以进一步追问,是什么决定了社会关系呢?在马克思的理论中社会关系是在人们的社会生活中形成的,要想寻求社会关系的起源与变化,必须去现实的社会生活中去寻找。
“没有一件东西有临在感或历史感,相反地倒充满了指涉:东方、苏格兰、早期美国等等。所有这些东西只有独特性:在它们的差异中(它们作为指涉的模式),它们仍是抽象的,而且正是因为抽象而可以相互组合。我们是在消费的世界中。”[1]225抽象的东西没有生成感,和它自身的关系缺乏联系,因而是可以随意替代的。而原有的物品都具有深刻的历史渊源,特别是家庭的摆设家具等,都是和家族的利益和荣誉息息相关的,是活生生的家族的历史,每一件物品都有讲不完的故事,都在那里诉说着不尽的往事。而如今的组合家具,只是一个系列的零部件,可以随意拆掉,用其他任意的东西来替换它。这就是说现在的物品只是一种替代品,是一种符号,在系列中所起的作用,只是符号,和它本身的功能没有关系。那么,这种构造或模式投射到人与人的关系上,也使得人与人只是符号关系,而不是一个统一关系。“杰若姆和西尔薇并不是以一对伴侣的方式存在:他们惟一的现实,便是:‘杰若姆-和-西尔薇’”[2]225,这样伴侣关系也不再是关系本身,而是相互独立的个体,双方都是可以互换的,交换之后双方又回到原点,没有什么变化。因此我们认为物/符号体系是关系的虚无和缺乏,它是对关系予以解构或消解的体系。“关系并不完全消失于物品的绝对实证性之中,它在物品身上自我组构,就好像是在一个意义构成的链锁的物质端点之上来组构自身——只是这些物品的意义组合形式在大部分的时间之中是贫乏的、封闭的,它只是重复地说着一个关系的理念,而此一关系却不是给人生活的。”[2]226关系脱离开物品本身,物品也不再反映着关系,关系仅仅是一个理念,渐渐的也脱离了人的生活,生活就直接同物品打交道,不会考虑到关系,殊不知,人不仅仅和物本身打交道,更重要的是构建各种关系,物品只是反映生活关系的一个载体,而不是人的本质。所以马克思才说“人在其现实性上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4]56。物的丰富是社会关系高级和复杂的一种反映,但是如今的丰盛社会却让我们看到的是关系的缺乏,正如上面所举的例子,伴侣虽然是那两个人,但缺乏的就是伴侣关系。
消费会由于自身的抽象性而普遍化,不断延展到历史、传播和文化的所有层面。当消费扩展到一切领域的时候,人们便不可避免地生活在虚像之中。消费只是同消费的理念有关,而和消费的对象无关。正像鲍德里亚所说的,那些包装豪华的书并不是书,而是摆设,只是名为书的物品。而那些被安置在餐厅中的彩色石印画片又何尝是艺术本身呢,只不过是一种装饰罢了。所以在今天,每一种东西都有许多新奇的造型,比如电话可以做成你可以想象的任何样子,再比如打火机,鲍德里亚也举了这个例子,不是也一样可以制造得千奇百怪吗?在更多的时候是用物品的外在某些形状去掩盖物品本身的那种真正的使用功能。
综上所述,鲍德里亚对消费社会的认识与批判无疑是非常深刻,并富有启发的,但是很难说他把握了资本主义的实质或切近了当今时代的本质。这种观点只是一种外在的或者说是一种理论态度,不可能对社会现实有所触动。鲍德里亚最后得出了悲观的结论不能不说是其理论的不彻底性的必然结果。当鲍德里亚自以为超越了形而上学,结果却偏偏投进了形而上学的怀抱。鲍德里亚最后陷入悲观主义,陷入技术决定论已经意味深长地揭示了这个事实:任何关于人类解放的理论体系,只要仅仅采取理论态度,而不能从社会的实践出发,即不能发动存在论革命的话,最终都会成为一种“乌托邦”。
注释:
(1)鲍德里亚在国内有不同的译法,如鲍德里亚、波德里亚、博德里亚尔、尚·布希亚等,在本文中统一使用鲍德里亚这一译法。
[1]高宣扬.当代法国思想五十年:下[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5.
[2]鲍德里亚.物体系[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1.
[3]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一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56.
Baudrillard’s Theory of Consumer Society from Ontological Perspective
Chi Liangji
(Ideological and Political Theory Course Teaching and Research Department,Shanghai Technical Institute of Electronics&Information,Shanghai201411,China)
According to Baudrillard’s Theory of Consumer Society,consuming is considered as an active activity.This has surpassed some previous theories,in which consuming is treated as a passive activity.In addition,Baudrillard’s theory focuses consuming on relations instead of objects.This theory studies consuming actities from the whole social structure and social activities.Therefore,this theory is based on a new basis of ontology and thus opens an ontological perspective.Baudrillard considers by himself that he has transcended metaphysics,buthe finally indulges inmetaphysics.
consumer society;Baudrillard;ontological perspective
B565.5
A
1673-8535(2013)05-0033-05
茌良计(1972-),男,江苏丰县人,上海电子信息职业技术学院思政部讲师,哲学博士,研究方向:马克思哲学和西方现代哲学、马克思主义中国化。
(责任编辑:覃华巧)
2013-07-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