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工商大学
王 勇
燕行使笔谈文献概述——东亚笔谈文献研究之一
浙江工商大学
王 勇
东亚各国在中国文化影响之下,相继从野蛮状态迈入文明阶段,而借用中国文字是这一转捩的标志。因此在近代以前的千余年间,东亚各国虽语言互不相同,但汉字成为相互沟通的主要媒介。明清时代来自朝鲜、越南的外交使节,大多具有较高的中国文化素养,他们通过笔谈与中国朝野人士交流,或诗歌酬唱,或笔意通情,或沟通信息,或询问风俗,因而留下弥足珍贵、数量可观的笔谈文献。这些文献是即时对话的实录,相对于经过修饰的正史,具有原始态和临场感;相对于转瞬即逝的会话,富有知识性和历史价值。
燕行录;如清使;酬唱;笔语
笔谈文献产生的最基本原因,表象是中日韩(朝)三国(当然可以加上越南、琉球等国)的“同文异语”,深层则是东亚(还得加上南亚部分地区)有一个足以支撑“无声对话”的文化共享平台。既然有共同的话题需要交流,在语言无法沟通的情况下,“以笔代舌”的对话方式应运而生,而且延续了一千年以上。
在漫长的岁月中,东亚的笔谈发生在各个地区、各种场合、各色人士之间,很难按年代、类别、地区进行科学归类。但从目前保存的文献来看,以下几个文献群相对比较集中:1)来华外国使节的笔谈文献;2)漂流民的笔谈文献;3)官绅、文士、商贾、僧侣的游记中保留的笔谈文献;4)清朝驻日使馆成员的笔谈文献。
零零碎碎的相关研究不可谓无,追踪梳理研究史固然必要,但廓清基本文献的来龙去脉更是必不可缺。本文拟对明清时代朝鲜、越南使节留下的笔谈文献群做一概述。
国内外有关燕行使的研究,大多聚焦于朝鲜燕行使,而对大致同一时期的越南燕行使关注度不高。产生这种现象的主要原因之一,是朝鲜《燕行录》的基础文献整理先行,尤其是林基中(2001)的《燕行录全集》问世,使学界有一个比较可靠的文本依托;相比之下,越南《燕行录》的基础文献整理滞后。
然而,复旦大学文史研究院和越南汉喃研究院合作出版的《越南汉文燕行文献集成(越南所藏编)》(2010)问世,汇编越南“如清使”53 人79 种著作抄本,为越南“燕行使”研究打下了文献基础。
现在我们通常把明清时代来华的朝鲜使节称为“燕行使”,他们留下的记录名之为“燕行录”。这虽然已成约定俗成的称呼,但严格点说也不太确切。
明清定都燕京,所谓“燕行”即赴燕京之义。这看似没有问题,但朝鲜奉行事大主义,来华是朝贡宗主国的国家大事,最重要的是名分与礼节,“燕行”却没有这层含义。
查看林基中教授编的《燕行录全集》篇目,明代时的记录多冠名“朝天”,如《朝天录》、《朝天纪》、《朝天日记》、《朝天日乘》、《朝天诗》等等,此外还有《西行记》、《北征记》、《北行记》、《北行日记》等等。
随着清朝崛起,入关以前定都沈阳,于是出现《沈阳日记》、《沈阳日录》、《沈阳日乘》、《沈馆录》等;清朝定都燕京之后,名称变为《燕行记》、《燕行诗》、《燕行日录》、《燕行杂志》、《燕行记事》、《燕行别录》等等。
名称的变化说明了什么呢?朝鲜服膺明朝,奉之为“华”,尊之为“天朝”,故以“朝天”自谓;朝鲜鄙视清朝,视之为“夷”,屈服其武力,但不尊崇之,故以“燕行”称之。明清交替,周边国家如朝鲜、日本视作“华夷变态”,甚至认为中华已沦为“夷”,本国则尊奉正统而以“华”自诩,这不仅体现在记录的名称上,更多的是体现在笔谈的内容上。
因此,我们如果忽视经历明清鼎革、华夷转换的东亚文明格局,朝鲜使节的记录无论形式还是内容均发生了巨大变化,而以“燕行”统称之,显然不太妥当。个人认为把“朝天录”与“燕行录”分开比较合理。
通常所说的朝鲜“燕行录”,其实包含两类内容。
一类是由书状官写给朝鲜官方的述职报告,这是一种具有固定格式的公文,内容多为朝廷急需了解的政治、经济、军事、外交等信息,大多行文简略、要点突出,而一般不会掺杂私人的记录,当然也不收录包含个人之见的笔谈。
另一类是私人撰写的游历见闻,体裁相当于日记,内容丰富多彩、信息翔实可靠、资料原汁原味,一般没有公文常见的套话和修饰。这些文献记录了丰富的笔谈信息,甚至收录了完整的笔谈文本。
后一类的私撰“燕行录”,多收录于私人文集,以刊本、写本的形式流传。近年来,无论韩国学术界,还是中国、日本学者,都对“燕行录”的史料价值予以充分肯定,从各个角度进行了深入研究,对明清对外关系史研究领域的某些传统观点形成冲击。
裴英姬(2009)总结出中韩日对《燕行录》研究的特点,认为主要集中在以下几个议题:
1)朝贡关系;
2)朝贡贸易;
3)华夷观念(尊周思明);
4)文化交流及传播。
很显然,国内外学术界对《燕行录》中的笔谈资料尚未予以充分利用,将笔谈资料作为一个单独分野进行研究的学者目前也不多见。
2011年7月,复旦大学文史研究院与韩国成均馆大学东亚学术院联手编撰的《韩国汉文燕行文献选集》,由复旦大学出版社隆重推出,一时成为学术界乃至媒体的热门话题。该书收录明清时代的《燕行录》33种,厘为30册。其实,这只占现存《燕行录》的很小部分。
此前(2010年6月),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推出了弘华文主编的《燕行录全集(第一辑)》,采书147种,分为12册。该套书收录范围从宋代至清代,感觉有点芜杂,声望不如复旦大学出版社那套。
现存的《燕行录》究竟有多少呢?目前最权威的是韩国东国大学林基中教授编撰的《燕行录全集》,共有100册,收录380篇左右;2008年,林基中又出版了《燕行录续集》50册,新辑入107篇,合计487种。
韩国成均馆大学校的大东文化研究院从事这项工作最早,1960年出版《燕行录选集》2册,2008年又出版《燕行录选集补遗》3册。此外,2001年日本京都大学的夫马进教授与林基中合作,出版了《燕行录全集日本所藏编》。据裴英姬统计,目前学界已整理出来的《燕行录》,总计有568种*据北京大学中文系漆永祥教授提供的信息,包括他本人在内,国内外学者还在陆续发现新本文,故《燕行录》的总数或接近1 000种(含残卷、断篇)。。
如前所述,《燕行录》是朝鲜使臣留下的出使中国的实录,除了固定格式的述职报告,私人记录中还包含大量笔谈及酬唱的信息和资料。
燕行使虽然有译官相随,但这也限于高层参加正式的仪式及会谈,即遂行朝贡等国事之际。在大多数私下活动期间,人数众多、各司其职的燕行使成员,绝大多数不谙汉语,他们与中国人乃至其他外国使节的交流,主要依赖笔谈。
于是,燕行使与中国朝野的交流,就有了“口谈”与“笔谈”两种主要形式,此外还有口笔并用的第三种混合形式。1881年朝鲜高宗任命金允植为领选使,率领约百人的使团赴天津学习器械制造。金允植在中国滞留将近一年,将亲身经历及所见所闻详尽地记录在《阴晴史》和《天津谈草》中。
《天津谈草》(参见附录①《天津谈草》解题)共收录43篇会谈记录,即与李鸿章10篇,周馥14篇,许其光、游智开、马建忠各3篇,许建寅2篇,张树声、王德均、袁世凯、唐廷枢、刘含芳、潘骏德、罗丰禄、穆麟德各1篇。我们来看一下前4次与李鸿章的会谈篇目及开首部分:
(1)《辛巳(1881)十一月二十八日保定省署谈草》
中堂问国王安宁及行中安否、各人出身年纪,令从事官弁先出,留余及别遣,乃开笔谈。
(2)《是月三十日督署谈草》
中堂先使通词传言:“国王礼物,使臣所送,不必番番有之。彼此贻弊,不如省事。此后置之为好。”仍始笔谈。
(3)《十二月初一日督署邀饮时使通词传语口谈》
中堂使通词问:“贵国有何土产否?”答:“土陋民贫,别无所产,惟衣食所需,仅支自给而已。”
(4)《十二月十九日再至督署谈草》
李中堂以笔谈问曰:“游道示贵国主书意并闵公书稿,均阅悉。何以公等出境时未先商定,不久又有此信?”
前2篇俱为先“口谈”寒暄,实质性的会谈是以“笔谈”进行的;第3篇全部为“口谈”,最后一篇则完全是“笔谈”。
从《天津谈草》所收43篇会谈记录来看,中朝之间的会谈以“笔谈”为主,以“口谈”为辅。政府间的会谈尚且如此,民间交流及官员的私下交际,“笔谈”的重要性推而可知。
《燕行录》中保留的笔谈资料,主要有以下几类:
1)完整的笔谈记录,如闵鼎重的《王秀才问答》(参见附录②《王秀才问答》解题)、《颜知县问答》,洪大容《湛轩燕记》(参见附录③《湛轩燕记》解题)所收的《吴彭问答》、《蒋周问答》、《刘鲍问答》、《干净笔谭》,朴趾源《热河日记》收录的《粟斋笔谈》、《商楼笔谈》、《黄教问答》、《班禅始末》、《忘羊录》、《鹄汀笔谈》等。
2)朝鲜使节与中土人士的诗歌酬唱,这类资料在《燕行录》中俯拾皆是,但多零星不整,比较完整的如南九万的《丙寅燕行杂录》(参见附录④《丙寅燕行杂录》解题)。诗歌酬唱有时未必是当面吟咏,如朴齐家的《缟纻集》(6卷2册)是记载与之交游的清朝文人并载入唱酬诗文和尺牍的笔写本,直接会面的人是102位、仰慕却没有见到的人是4位(陆筱饮、沈云椒、吴西林、袁简斋)、通过书信却没有见到的人是一位(郭东山)、仰慕名声而思慕的人是两位(王椒畦、刘澄斋)、交换诗文却没能交游的人士是一位(严有堂)。由此可知,隔空唱和也是东亚笔谈文交流的特殊形式。
3)夹杂在行文中的笔谈记录,这类资料分散但众多,大多为片言只语或短章,笔谈部分比较完整且篇幅较长的是崔溥的《飘海录》。
虽然时下《燕行录》研究俨然成为热门,但关于其中的笔谈资料,进行专题研究的学者不多见*如朴香兰的《燕行录所载笔谈的文学形式研究——以洪大容与朴趾源为中心》(载《世界文学评论》,2011年第2期),是为数不多的专题论文之一。,因而还是一块尚待开发的处女地。
越南赴清朝贡的使臣,他们的行程自南而北,所以一般称作“北使”,使臣的见闻实录也通称“北使录”。但朝贡的终点在燕京,所以有些使臣的奉使记录也使用“燕”字,如清同治七年(1868),阮思僴以鸿胪寺少卿衔充任如清甲副使,他撰写的奉使行程日记为《燕轺笔录》,此外《燕轺诗草》(又题《燕轺诗集》)、《燕轺诗文集》收载出使中国的诗作,《燕轺集》收录出使中国所作的文章。因而我们将之与朝鲜燕行使的文献合为一类,且称之为越南《燕行录》。
1)越南燕行使酬唱
目前传世的越南燕行诗文集,大约有80余种,写作年代最早的首推陈朝阮忠彦的《介轩诗稿》,收录了延祐四年(1317)出使元朝时所作的81首诗;流传最广的是后黎阮宗奎的《使华丛咏》(1742),现存有17 种抄本,前有清人金陵张汉昭乾隆八年(1743)、淮阴李半村乾隆十三年(1748) 序,颇得中国士林赞誉。《使华丛咏》收录的诗歌,内容包括饯送使团酒宴中的题咏诗,北使途中题咏中国名胜古迹之诗, 以及阮宗奎与正使阮翘的唱和诗等。
越南人与中华人士的唱和诗,构成了北使诗文的一个主要内容,有些诗文集直接以“唱酬”、“酬应”等为书名, 如《中州酬应集》、《大珠使部唱酬》之类。这些作品同时也获得了中国文人的关注。越南嗣德三十年(1877), 裴文禩出使中国, 清朝负责接待的官员杨恩寿与裴文禩联袂唱和, 二人的酬唱作品后由杨恩寿编为《雉舟酬唱集》(收入《坦园全集》)。
2)越南燕行使笔谈
越南燕行使也与朝鲜燕行使一样,基本不谙汉语,与中国官民的交流主要依赖笔谈。乾隆二十六年(1761) 越南遣使朝贡清朝,担任甲副使的黎贵惇与担任“奉直大夫礼部员外郎钦命办理伴送事务”——即护送“如清使”一行归国的官员秦朝釪,从江西九江至兴安大榕江塘一路笔谈酬唱,沿途时有其他人参与,留下一批珍贵的资料。黎贵惇将这些笔谈资料带回国内,收入燕行录《北使通录》(参见附录⑤《北使通录》解题)一书。
关于此次越南燕行使的笔谈文献,张京华先生(2012)已做了文本整理和颇富新意的研究。我们注意到,黎贵惇与秦朝釪的笔谈记录中夹杂了大量诗歌酬唱、书籍交流乃至出联求对的插曲。如九月八日到武昌,秦朝釪赋诗赠黎贵惇,黎贵惇即以《驻武昌城次韵答岵斋重九前一日登黄鹤楼》回应。
九月二十五日在岳州,秦朝釪为送来黎贵惇所著的《群书考辨》、《圣谟贤范录》两书分别作序,署“书于洞庭舟次”。其间二人唱和甚多,《桂堂诗汇选》载有黎的《登岳阳楼诵范文正公记有感,次韵答岵斋》、《守风岳州闷甚,戏为五七言抒怀之作,次岵斋元韵》、《君山僧以柚菓来赠,欣然赋之,答岵斋元韵》,均附有秦朝釪和诗。
十月初一日到长沙,黎贵惇等与湖南巡抚冯钤属官的郭参将有一番有趣的问答,谈完越南使臣的服饰冠带之后,郭参将说: “闻贡使两榜文官,有一对请教。”随即写道: “安南贡使安南,使乎使乎!”黎贵惇应道: “天朝圣皇天朝,皇哉皇哉!”郭参将评: “好! 说得大了!”
《北使通录》在这段对话后补记:“还舟后,再有小船寄周百总,报云更有数对:‘中朝阁臣中朝,臣哉臣哉!’、‘天下大老天下,老者老者!’”这段插曲说明,中越两国人士不仅文字通情,而且拥有共同的知识背景。
一般而言,语言是跨文化交际的重要媒介;而在东亚,笔谈乃心灵沟通的独特方式。从隋唐至民国时期,东亚各国的官吏、文人、商贾乃至艺人、船员相聚之时,由于大多不谙对方语言,往往借助笔谈,或议论政事,或酬唱诗文,或交流心得,或询问风俗,由此留下大量弥足珍贵的资料。我们甚至可以说,在前近代的东亚世界,笔谈一直是各国使节、僧侣、文士、商贾的主要跨文化交际方式。
这些凝固的情景对话,具有很高的语言、文学、历史、文献以及政治、外交、经济、风俗等价值,然而,迄今国内外学者整理的笔谈资料,只是沧海一粟,而且大多仅涉及清代以后资料,这不能反映其全貌、昭示其意蕴。
从时间上看,笔谈风气之开不晚于隋唐时代,唐代圆仁的《入唐求法巡礼行记》、宋代成寻的《参天台五台山记》、明代策彦周良的《初渡集》与《再渡集》以及中日史籍中,均包含数量可观的笔谈资料。尤其是江户时代朝鲜使节与日本人士的笔谈集,传世的多达数百种;中国商船漂流至朝鲜和日本,当地官府的询问笔录、船员与当地文人的诗歌酬唱,数量也不在少数;甚至到了民国时期,出国考察的官绅、游历海外的文人等,依然延续笔谈传统,借此与当地人士交流。
笔谈资料涉及的交际各方,不限于中国、日本、朝鲜三国,琉球、安南甚至暹罗、西人也参与其中。如果说隋唐两宋时期的笔谈交际圈大致等同于册封圈或文化交流圈,那么明清时代其影响波及至经济交易圈全域。
如上所述,把笔谈文献作为东亚各国心灵沟通、信息传递、学术交流、文化传播的独特载体和模式,加以系统的整理与理论的构架,既具有学术价值,也符合时代潮流。
附录
① 《天津谈草》解题
1881年,朝鲜王朝派遣领选使金允植出使大清,赴中国天津学习器械制造及外语,由此开启朝鲜近代化建设的进程;次年朝鲜发生“壬午军乱”,金允植私自向大清请兵平乱,清朝驻军朝鲜便始于此;此外,金允植还肩负着一项秘密使命——与美国议订《朝美条约》。此次使节团的三项使命——派员学造事、私自请兵事、与美议约事,均在中朝关系史上及朝鲜近代化进程中具有里程碑意义。
金允植(1835-1922),字洵卿,号云养,祖籍清风。他是朝鲜领相金堉(1580-1658)的第九代孙,其曾祖父金基建是敦宁参奉、赠吏曹参议,祖父金用善赠吏曹参判,其父金益泰(赠吏曹判书)、叔父金益鼎(通训大夫、封清恩君)都是朝鲜王朝的高级官吏。金允植秉承家学,有《云养集》、《阴晴史》、《续阴晴史》、《天津谈草》等著作传世。
金允植在华滞留近一年时间,与以李鸿章为首的清朝洋务派官员进行了数十次会谈,其燕行录《阴晴史》详细记载了在中国的行程及见闻,包括“天津会谈”的笔谈、口谈记录。
1892年夏,金允植将“天津会谈”的笔录从《阴晴史》中誊抄别出,汇为一册,取名《天津谈草》。《天津谈草》共计45篇。其中包括开篇《天津奉使缘起》1篇,《附录钞上谈草封书》1篇,与李鸿章会谈10篇,与周馥会谈14篇,与许其光、游智开、马建忠谈话各3篇,与许建寅谈话2篇,与张树声、王德均、袁世凯、唐廷枢、刘含芳、潘骏德、罗丰禄、穆麟德谈话各1篇。
《天津谈草》的版本有三种:一是印东植手抄本,系1892年印东植受金允植委托,从金允植的手抄本《阴晴史》中誊录有关“天津会谈”的笔录内容;二是金允植曾孙金周龙手抄本《天津谈草》,卷首《天津奉使缘起》署“不肖曾孙周龙谨书”;三是林基中编《燕行录全集》第93卷收录的《天津谈草》,该本影印金周龙手抄本,我们依据的就是这个本子。
② 《王秀才问答》解题
1669年,闵鼎重作为朝鲜燕行使的正使来华,著有《燕行日记》。12月18日途径玉田县,投宿王公濯家,当天日记有如下记载:
“丁丑朝发,秣马沙流河边,夕投玉田县,僦宿王秀才(名公濯,字丰垣)家。王以逸士自处,文字问答。设茶酒殽果,夜深而罢。凡僦屋,屋主必设盛馔,仍索答礼。意不满则怒骂,乃是沿路陋习。而王则淡素合于诚礼。是日行七十里。”此即《去时问答》。
完成使命后,次年(1670)归途,2月1日又经玉田县,还是投宿王公濯家。当天日记有如下记载:
“二月己未朝发,秣马螺山店村家,夕投玉田王秀才家。文字问答,设酒慰行,夜深始罢。”此即《回时问答》。
往返投宿王公濯家,均与主人“文字问答”,这就是笔谈。幸运的是,当时的笔谈记录,先是附于《老峰燕行记》,后又收入闵鼎重的文集《老峰先生文集》,得以传存至今。
闵鼎重(1628-1692),字大受,1649年文科及第,充当燕行使时任户曹判书。《老峰先生文集》是根据闵鼎重家藏草稿编次而成,凡12卷,1734年木刻初刊,林基中《燕行录全集》、韩国民族文化推进会《韩国文集丛刊》等收录。
文本据林基中编《燕行录全集》第22卷翻录,分《去时问答》与《回时问答》两部分,前者凡16问答,后者共32来回。
③ 《湛轩燕记》解题
洪大容(1731-1783),字德保,号湛轩、洪之,朝鲜汉城人,是朝鲜王朝实学派北学论的代表人物之一。他出身两班(即士族地主)阶层,任过世孙翊卫司侍直、泰仁县监、荣川郡守等职。
1765年,其叔父洪杞入选朝鲜王朝赴清贡使之书状官,洪大容以军官通德郎名义,随行赴清两月有余。此次清国之行,洪大容留意清朝的政治、经济、军事、文化乃至社会风俗的方方面面,回国后将在清国之所见、所闻、所思撰成《湛轩燕记》,在朝鲜王朝的对清认识中产生重大影响。此外,还有用汉文撰写的《乙丙燕行录》(《燕行录全集》第43册)。
《湛轩燕记》收录于林基中编的《燕行录全集》第42、43、49册,共有6卷,成书年代为1766年。《湛轩燕记》卷五、卷六(《燕行录全集》第43册)为《干净笔谈》,朴香兰(2011)评述:“洪大容的燕行录中,仅以笔谈构成文章的代表性作品是《干净笔谈》。《干净笔谈》是洪大容把他与在燕京遇上的严诚、陆飞、潘庭筠等三个文人的笔谈、遭逢始末、往·书札等编在一起的会友录,是朝鲜使行文学当中最早仅以笔谈和书信构成文本的笔谈酬唱集。”
《湛轩燕记》卷一(《燕行录全集》第42册)也主要由笔谈问答构成,其篇目如下:1)吴彭问答;2)蒋周问答;3)刘鲍问答;4)衙门诸官;5)两浑;6)王举人;7)沙河郭生;8)十三山;9)宋举人;10)铺商;11)太学诸生;12)张石存;13)葛官人;14)琴铺刘生。
④ 《丙寅燕行杂录》解题
南九万(1629-1711)先后两次充当燕行使,第一次是甲子年(1684),此行见闻撰写成了《甲子燕行杂录》;第二次是丙寅年(1686),此行实录经历而留下了《丙寅燕行杂录》。前者记读书感想兼论世风,追慕明朝而影射清朝,反映当时朝鲜知识分子的复杂心态;后者记录与丰润县谷文张诗文交往及谈论诗歌韵律,显示出较高的文学造诣。
诗歌酬唱是《燕行录》的重要内容,是朝鲜使节与中国官绅人际交往、心灵沟通的主要形式,所以也可以看作是一种笔谈文献。
在《燕行录》中,这类文献不仅篇目众多,而且一般篇幅也比较大;且散见于燕行记录中,缺乏首尾完备的体裁。通行本见林基中所编《燕行录全集》第23册。
⑤ 《北使通录》解题
乾隆二十六年(1761),越南“如清使”来华朝贡,其时黎贵惇担任使团的甲副使;事毕使节团南下归国,清朝遣“奉直大夫礼部员外郎钦命办理伴送事务” 秦朝釪负责护送。黎贵惇与秦朝釪沿途酬唱笔谈不绝,这些文字交往的资料保存在黎贵惇撰写的燕行录《北使通录》中。
黎贵惇系越南后黎朝高级官员,字允厚,号桂堂,属官宦世家子,其父黎仲庶,官至刑部尚书。黎贵惇27岁第一甲第二名榜眼及第,以博学著闻,善诗属文,著有《桂堂诗集》(一名《桂堂诗汇选》),存诗五百余首。如清时以翰林院侍读充任甲副使。
秦朝釪是清朝中级京官,字大樽,号岵斋,常州金匮(今属无锡) 人。乾隆十三年(1748)进士,授工部主事,迁礼部员外郎,后任云南楚雄知府,辞官归乡。秦朝釪能诗,与张问陶友善,著有《消寒诗话》、《岵斋诗稿》等。乾隆二十六年(1761)秦朝釪的正式官衔是“奉直大夫礼部员外郎钦命办理伴送事务”,《北使通录》中简称“钦差官”或“伴送官”。
《北使通录》中收录黎贵惇与秦朝釪的6次笔谈,具体而连贯,话题涉及儒学、诗歌、典章、风俗等,内容非常丰富。
2010年复旦大学出版社刊行的《越南汉文燕行文献集成》,收录《北使通录》一书。张京华《三“夷”相会——以越南汉文燕行文献为中心》有《北使通录》的录文,可资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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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0-05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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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何晓芳)
2013-0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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