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可以“读心”

2013-03-09 02:06秦裕林何俊涛
决策与信息 2013年1期
关键词:同感前额脑区

葛 岩 秦裕林 何俊涛

“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庄子曰:‘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从认知的角度去看,《庄子·秋水篇》中的这段诘辩,透露出一个重要的哲学和心理学问题:人是否能够感受和理解其他生命体的心智状态?换言之,我们是否能读懂他人的“心灵”?

孔子相信人能够做到这一点,并暗示出完成这种任务的途径。《论语·卫灵公》载:“子曰:‘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在孔子眼里,从自我出发可推断出他人的情绪和意向,进而指导我们的行为。

今天的哲学家、心理学家和神经科学家仍然关注着庄子提出的问题。他们发现,孔子提出的解决方法不失有效,尽管体察、理解他人的过程有更多的细节,比孔子设想的复杂许多。

体察和理解他人的两种能力

按照Singer的分析,研究者把体察、理解他人的能力分为两类:一是理解他人意向、信念或欲望的能力;二是体验他人感受的能力。前者有多种称呼,如认知换位思考、同理、“读心”、内心化等;后者常被称为同感。

基于哲学家Dennett严密的逻辑分析,Wimmer和Perner设计出“错误信念检验”(False-belieftest)的经典实验范式,来检验幼儿是否拥有认知换位思考的能力。实验情境是:小男孩Maxi把巧克力放在蓝色盒子里后,离开了屋子。这时,妈妈进了屋子,把巧克力挪到了绿色盒子里。问题是:当Maxi回到屋里,他会在哪里寻找巧克力?若儿童被试指出Maxi会在蓝色盒子里寻找巧克力,便说明他们“读懂”了Maxi的想法。后续实验表明,90%的4岁幼儿能够给出正确的回答;6岁之后,回答正确率达到100%。这说明,推测他人信念的能力在个体生命的早期就已出现。

与认知换位思考能力不同,同感能力可能在不经推理的条件下显现。行为学者早就发现,婴儿在观察到其他婴儿啼哭后,也会开始啼哭,表现出某种分享同类情绪的倾向。成人在看到他人痛苦时,也会产生情绪乃至身体上的负面感受,并可能产生帮助他人的意愿。体察、理解他人的内心状态使人际互动成为可能,因而是社会得以形成的基础。

认知换位思考的神经基质与机制

SCN研究已初步发现了这两种能力的神经基质。在同感过程中,前脑岛(anteriorinsula,AI)、前扣带回(anteriorcingulatedcortex,ACC)、次级体感皮层(secondarysomatosensorycortex,SII) 是特别活跃的脑区;而试图理解他人的意向和信念,即做认知换位思考时,内侧前额叶(medialprefrontalcortex,mPFC)、颞极(temporalpoles,TP)、颞上沟(superior temporalsulcus,STS)、颞顶联合区(temporo-parietal junction,TPJ)等区域活动强烈(见图 1)。脑区的功能研究显示,内侧前额叶能够表征与现实分离后的心智状态,颞上沟处理他人的动作与其可能目的之间的因果关系,而颞极的功能之一是用自己以往有过的经验来“模拟”他人的经验。

内侧前额叶的作用特别引人注意。Gallagher和McCabe等研究小组使用博弈游戏,来观察人们如何推测对手(人或电脑)的心理状态。结果发现,当对手为人时,内侧前额叶的活动更为显著,说明该脑区在推测人类想法、意图和信念时具有重要作用。不久前,Michell等人的一项研究显示,在推测他人心理状态时,如果相信对方与自己类似(外貌或政治态度等),内侧前额叶的腹部更加活跃;若相信对方与自己不同,该脑区的背部更加活跃。研究者猜想,在理解我群或他群成员时,我们可能无意识地使用了两种不同的策略。

同感的神经基质与机制

使用功能性核磁共振成像(fMRI)的一系列研究表明,本人经历某些刺激(如疼痛、厌恶、触摸)与观察到他人受到相同刺激时的脑区活动出现相当程度的重叠,表明自我与他人能够“分享”类似的情绪状态。就大多数负面刺激(如疼痛)而言,体验他人情绪的脑区主要涉及双侧前脑岛、前喙扣带皮层、脑干和小脑,其中,脑岛、扣带皮层等脑区在同感过程中的活跃程度特别重要(见图1)。基于此,研究者提出同感是同感者与他人“分享同一神经网络”的假说,以解释同感发生的神经机制。

近年来,研究者开始重视认知评估或认知控制在同感过程中的功能,重视经历、意图、理念等因素对于同感的推动或抑制作用。Mathur等人发现,相对于其他种族成员,同种族成员经受疼痛更能激发个体脑岛和扣带回的活动,这说明族群认同会对同感反应产生调节作用。使用脑电测量技术的实验研究显示,注意与不注意他人疼痛两种条件,在早期相关电位中未显示出差别,但在晚期则差别显著。这说明,早期脑活动或许与自动启动的“分享的神经网络”有关,而晚期活动则体现了意图(注意力)差别对脑活动的影响。整体上,该研究和多个相关研究均直接或间接表明,在同感过程中,自动化、无意识控制的情绪反应可能率先发生(无论其强度是否达到被意识到的阈值),认知控制尾随其后。

同理与同感的整合模型

同理(或认知换位思考)和同感是人类体察、理解他人的基本能力,因此对于人类间的互动有着决定性的影响。一般而言,认知换位思考需要使用推理,更为“理性”;同感伴随情绪反应,更为“本能”。不过,近年来的SCN研究不断发现理性与情感在思维与决策过程中存在交互作用。如B.VOllm等人发现,在同理和同感两种条件下,内侧前额叶、颞极和颞顶联合区均有激活,但在同理过程中,眶额叶、额中回、楔片和颞上回等区域活动格外显著,而在同情过程中,与情绪相关的扣带回和杏仁核的活动则非常显著。这似乎说明,同理和同感均涉及对他人心之状态的推演,唯“同感反应还额外使用了涉及情绪加工的神经网络”。

借助行为经济学的思路,Singer试图整合同理与同感研究的成果,设想同理过程的推动力以对他人行为的看法为主,但参考对他人情感状态(偏好)的体验;同感过程的推动力以体验他人的情感状态(偏好)为主,但参考对他人行为的评估,并受到这种评估的调节,最终,通过本人偏好和对他人偏好体察的互动,产生行为决策(如帮助或不帮助他人,采取友好或敌意行动等)(见图2)。在该模型中,同理与同感过程均涉及对他人行为和偏好的考虑,但同感与对他人偏好的看法距离更近,同理与对他人行为的看法距离更近,而且在决策过程中,同感者个人偏好与他人偏好发生互动。整体上,情感在同感过程中有着更为重要的作用。

无论是通过认知换位思考,还是通过同感反应体验他人的情绪;无论是通过颞极,用自己以往有过的经验来“模拟”他人的经验,还是通过脑岛、前扣带回来体验他人的情绪,孔子正确地认识到推己及人的可能性,朱熹甚至相信“推己及物”也是可能的。不过,在体察、理解他人的心理状态之后,如何对待他人则是另外一件事。如此,“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便不是同理或同感能力所独自能带来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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