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元叙事模式下的莫言长篇小说研究

2013-02-19 02:30:43
江西社会科学 2013年12期
关键词:叙述者莫言小说

张 丽

多元叙事模式下的莫言长篇小说研究

张 丽

叙事模式是一个比较灵活的概念,学界至今没有明确的界定。但可以确定的是,叙述者、叙述视角、叙事技巧是叙事模式的重要组成部分,因此,在小说中,不同的组合组成了不同的叙事模式。在中国当代文学中,莫言的小说以它的叙事性被许多人解读。莫言长篇小说在叙述者层面形成了客观型、主情型、体验型的交流体系;在叙述视角层面,形成了多维时空下的话语狂欢体系;在这种交流体系与话语体系中,凸显了作家独特的述史与叙事相结合的精神空间。

叙事模式;莫言;话语狂欢;精神空间

张 丽,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博士生,江西省社会科学院中国叙事学中心助理研究员。(北京 100872)

中国传统的小说模式比较讲究故事的开端、发展、高潮和结局,注重故事的讲述和悬念的设置。近代中国的小说模式在原来的基础上进行了改变,作家们在注重故事情节塑造的同时,也融入了抒情环节和对人物心理的刻画,从而使比较单调的文学创作表现出多元的趋势。每个作家都有自己独特的生活经历,都有他自己的价值尺度,在文化多元的21世纪,莫言既借鉴了西方小说的叙事方式和表现手法,也融合了中国本土文化的多种文学现象所具备的叙事方式,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叙事策略。他将中国古老的叙事艺术(中国神话、民间传说)与现代的现实主义结合在一起、将虚幻与现实结合起来,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幻觉现实主义”风格。他的小说始终以自己的故乡——山东高密东北乡为大背景,叙述那里的人和事,展现那里人们的成长过程,同时通过内心独白、多视角叙述、意象、象征、想象等手法抒写对故乡爱恨交加的情感。

在展开具体的论述前,先对“叙事模式”这一概念进行简要的探讨和界定。“叙事模式”是一个比较灵活的概念,叙事学界没有明确的界定,但不少研究者根据自己的研究情况对它进行了界定。在借鉴中西方学者对叙事模式界定的基础上,笔者认为:叙事模式是指作者通过叙述者叙述故事的方式。这其中包括了叙述者和叙述故事的方式两大要素,而要了解这两大要素,必须先厘清叙述视角、叙述人称、叙述声音这三个问题。即选择什么角度来观察和感知故事世界(叙述者);以什么身份来叙述故事(叙述视角);表述故事的方式(叙事技巧)。因此,叙述者、叙述视角、叙事技巧也构成了叙事模式的重要组成部分,不同的组合组成了不同的叙事模式。本文所关注的叙事模式,主要包括三方面的内容:(1)叙述者在叙述过程中形成的客观型、主情型、体验型的交流体系;(2)叙述视角在不断选择和切换过程中形成的多维时空下的话语狂欢体系;(3)莫言小说独特的述史与叙事相结合的多元组合的精神空间。这三种叙事模式在莫言的长篇小说中,不是孤立的,而是相互并存、相互联系的。笔者在细读莫言长篇小说的基础上,对莫言长篇小说中的叙事模式进行了综合的归类与阐述,并进一步考察莫言长篇小说中这种多元叙事模式的意义和作用。

一、多环节的叙事交流体系

巴赫金在对小说杂语的讨论中,曾经列举了小说引进杂语的几种主要方式,而现代叙事理论则对小说叙事交流环节作了更加细致的系统化研究,发展出一整套术语,详细讨论了小说交流过程中牵涉的多个环节。这个交流的过程不仅发生在文本内部,发生在文本外部的交流也同样精彩。在这个交流过程中,从故事层面来讲,叙事被看做是一个多极化的交流的工具:在文本内从隐含作者、通过叙述者到受述者、到隐含读者,而文本之外则是从真实作者到真实读者。莫言长篇小说中,从叙述层面来讲比较有特色的是叙述者的多环节交流,在同一部小说中叙述者有不同的类型,即客观型叙述者、主情型叙述者、体验型叙述者,通过不同叙述者的眼光来叙述故事,观察故事情节的变化过程,从而完成叙事功能,增强故事的可读性。

(一)客观型叙述者——通过内聚焦方式来观照客观社会

客观型叙述者是凌驾于故事之外的叙述者,他以客观、冷静的语调来叙述所发生的事情,增强了故事的可信度。如,《透明的红萝卜》中的黑孩,带有非常神秘的色彩,他是一个孩子,经常被后妈虐待,他是故事之中的一个小角色,但又游离在故事中的大人世界之外,用一个儿童的眼光,叙述着周围大人的事情,叙述着自己的种种感受,用儿童的眼光观照着现实世界。①与黑孩相似的还有《酒国》中的少年金刚钻、余一尺等,他们在生理上和心理上都是心智很不成熟的孩子,没有具备把握世界的能力,因此,在整个叙述故事的过程中,他们只是以旁观者的身份介入故事中,他们的叙述大多停留在简单的感官直觉上,但这种比较直白的叙述也增强了故事的真实性。

(二)主情型叙述者——细述人物的情绪与心理

主情型叙述者是一个双重性的叙述主体,他的任务是细述人物的情绪与心理。叙述者可以是作品中的主要人物,也可以是次要人物,小说中的人物既包括实实在在的“人的形象”也包括“物的形象”。叙述者用平等的眼光对待故事中的人与物,使得他们之间能够自由平等地对话,同时用物的眼光抒发感情,发表见解,从而打通了物与人之间的界限,让物用人的思维方式、人的眼光来表达情感,从而塑造了许多令人难以忘怀的物的形象。在《檀香刑》中,叙述者孙眉娘的叙述,始终在主观愿望与客观现实之间徘徊,孙眉娘比较复杂的心理描述,使得人物的感情比较细腻。孙眉娘的叙述,主要是靠心里的感受来结构全文,来展示某种深刻的人生哲理,使作品产生一种荒诞美。

(三)体验型叙述者——换位言说,代替人物叙述者讲述他们的故事

莫言长篇小说中的叙述者比较突出的是对体验型叙述者的设定,叙述者在叙述故事的过程中,自己也在随着故事时间的发展,慢慢长大,有了一定的社会阅历,因此在充当叙述者的过程中,也会出现换位思考的现象。故事中的他们在逐渐成熟的过程中,对事情的看法有了更深的了解,比如,《丰乳肥臀》中的上官金童。他是上官鲁氏的宝贝儿子,上面有八个姐姐,但他是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对大人的世界始终有一种陌生感和排斥感。在他的叙述中,他在讲述着母亲与姐姐们的故事,他既代替了姐姐们叙述她们自己的故事,也在叙述着自己的故事以及自己对一些事物的看法,他的叙述使作家的主观愿望得到了酣畅淋漓的发挥。另外,在《檀香刑》中,叙述者“我”代表了很多人物,故事中出现的所有人物,都以叙述者“我”来叙述他们各自的故事。由于这些人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具有不同的身份和地位,因此叙述者在叙述的时候也会受到限制,但值得一提的是,这些叙述者通过自己对生活的体验,在主观叙述语调与客观叙述语调中能够自由地转换,这种转换的技巧是别的小说中所不具备的。

总之,在莫言长篇小说中,同一部作品的叙述者在客观型、主情型、体验型之间展开叙述并不断转换。有时叙述者会以旁观者的态度游离于故事之外,叙述故事;有时叙述者以文本中人物的形式出现,他参与事件的发展;有时叙述者又以隐含作者的声音来评论故事中的人物,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这种多环节的叙述者在伦理、认知和解读方面可能存在一定的偏差,但偏差构成了张力。在故事层面杂乱纷繁的线索情节中,在大量插叙和倒叙中,叙述者的叙述显得无序而杂乱,读者却可以从其中任何一个叙事点切入并加以阅读,这种布局方式,给了读者很大的阅读自由,为读者从不同层面切入文本留下了广阔的空间。

二、叙述视角的转换与女性生存的悲剧

判断故事讲得好与坏的标准,最主要的还是看如何处理叙述者和故事之间的关系,也就是叙述视角的问题。叙述视角是指叙述者或人物与叙事文本的时间相对应的位置或状态,即叙述者从什么角度来观察故事。美国学者华莱士·马丁曾经认为:“叙事作品中,由于叙述视角的存在,使得文本中的冲突、悬念激发了读者的兴趣,而这些叙述视角是读者根据自己对故事情节的把握程度,逐步发现的。”[1](P57)一部小说的叙述视角不同,所产生的叙事效果也不同。华莱士·马丁甚至认为:“在很多情况中,如果叙述视角被随意改变,整个故事就会变得面目全非。”[1](P59)因此正确把握叙述视角就显得非常重要。莫言小说在叙述视角方面一个最为重要的表现就是叙述视角灵活多变。即叙述者人称一致,但同一人称所代表的人物会不断发生变化;同一故事情节中,叙述人称不断变化,因此叙述视角也在随着不断变化。在莫言的长篇小说中,这种转换很多,可以说,莫言运用这种叙述视角转换的方法,一方面在挑战自己,另一方面也在挑战读者。因为读者在阅读的过程中,稍不留神就分不清文章中的你、我、他指的是谁了。

20世纪以来,西方批评界十分关注不同作品之间“人物有限视角”与传统全知模式的差异。但在很多作品内部出现了两种“限知”模式的交换出现,叙述视角在全知叙述者与故事中的主要人物之间转换,这样使故事主题出现了多种形式。莫言长篇小说中的叙述视角打破了传统有限视角的局限,通过叙述视角的多角度转化,来形成文本中多维度的时空模式。这种角度的变化主要体现着叙述者、人物以及读者等层面,通过这些变化进一步展现小说的深层内涵,特别是小说中涉及的女性问题。总体来讲,莫言长篇小说中叙述视角的转换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

(一)叙述视角的选择与切换

莫言小说中的叙述视角不断地在作者叙述、人物叙述、旁观者叙述、读者疑惑、解惑等模式中交替运用,它颠覆了以往的叙事常规,进一步加强了作品的反讽效果和人物命运的不确定性,增强了作品的感染力。

从最早的 《透明的红萝卜》中客观、冷静的叙述方式,到 《球状闪电》、《红蝗》、《丰乳肥臀》、《生死疲劳》、《檀香刑》、《四十一炮》中眼花缭乱的叙述视角和紧凑的叙述节奏,再到近期的《蛙》中,叙述者的视角重新回到了平缓、冷静的状态,表现了作者对叙述节奏的合理把握,在这样的节奏中,作者、创作主体与叙述者形成一种动态关系。如《丰乳肥臀》中,当叙述视角转移到叙述乡土中国历史时,读者可以感受到一种历史的沧桑与悲壮感;同时,当叙述视角转向母亲与姐姐们的生活时,读者又可以在荒诞的情节中感受着戏谑与狂欢。

(二)在时间和空间中自由穿梭

对叙述视角进行选择后,读者可以随着叙述视角的转换而在莫言的虚构世界中自由穿梭。值得一提的是,在这些穿梭中,作者进行了性别的虚构,即在异性视角下对女性的生活体验进行叙述,由男性来代替女性叙说她们的故事,这种独特视角的转换使得小说在情感上表现得至真至情,以男性的角度来看待那时代的女性,突破了时间和空间的限制,表现了特定时代女性生存的悲剧。《檀香刑》中的凤头部孙眉娘浪语、赵甲狂言、小甲傻话、钱丁恨声和豹尾部赵甲道白、孙眉娘诉说、孙丙说戏、小甲放歌、知县绝唱都运用了多种叙述视角,形成众声喧哗的多元化叙事效果。孙眉娘的叙述夹杂着谚语、俗语、俚语、歇后语、顺口溜、粗话,体现出一个放浪、大胆的民间女子的叙事角度和思想特征。《红高粱》通过戴凤莲和余占鳌的故事,以时空错乱的顺序,借用意识流的表现方法,叙述了昔日发生在山东某乡村的一曲生命的颂歌。

(三)多维时空中的话语狂欢

柏格森把时间分为空间时间和心理时间,认为人们所公认的时间观念即空间时间,不过是各个时刻一次延伸表示宽度的数量概念,而心理时间则是各个时刻的相互渗透,表示强度的质量概念。这个理论在20世纪20年代影响了大批作家,从而产生了意识流小说。曹文轩在《小说门》中认为:“小说往往喜欢异境——特别的空间。这种空间的一大标志就是它的孤立。它远离人类社会,并且似乎在它之外就不存在其他空间。宇宙突然缩小,缩小到只剩下这一点空间。”[2](P203)莫言小说深受意识流影响,在他的小说中也摆脱了传统的故事情节和时间观念。运用意识流的创作方法,主要表现在三方面:(1)运用时空交错的形式,实现对物理时间的超越;(2)使叙述摆脱情节,打破逻辑;(3)揭示人物隐秘的内心世界。

在《四十一炮》中最能体现莫言民间化创作努力的,就是他模仿古代说书人的口吻,创造了一种自由言说的文本。小说的结构也很特别,它并不是一个具有内在严密逻辑关系的文本,而是由多个故事嵌合在一起,连接它们的就是罗小通不停地讲述。这些故事发生的时间各不相同,罗小通也并不是每个故事的主人公或亲历者。但他就是用说书人的口吻,以全知视角,以足够的信心和想象力来讲述每一个故事。《檀香刑》中凤头部:“孙眉娘浪语”、“赵甲狂言”、“小甲傻话”、“钱丁恨声”四章,如同在舞台上生、旦、净、末、丑各色人物分别登台亮相,用符合人物声口的语言,交代故事、人物关系、表达自己的感情和看法。且在每章正文前都有一节猫腔唱词作引子,使读者在享受这些话语狂欢所带来的快感的同时,在作者塑造的各种空间中穿梭。

三、述史与叙事:多元组合的精神空间

莫言曾说:“历史在某种意义上就是一堆传奇的故事,越是久远的历史,距离真相越远,距离文学愈近。人对现实不满时便怀念历史,人对自己不满时便崇拜祖先……我们的祖先跟我们差不多,那昔日的荣耀和辉煌大多是我们的理想。”[3](P78)在莫言的笔下,在他远离那份至今难以确定的历史真实的背后,莫言心中对历史有一种新的构想,在他的理念中,历史虽然已经远去,但人性深处保留的那份最真实的状态还没有消失,因此,莫言带着自己对历史和未来的想象,对历史进行重新虚构,通过历史的变迁来找寻人类普遍意识中的那份美与纯洁,他将历史与当下、现实、理想融为一体来传达自己的情感与思想。在这种传达的过程中,主要通过象征的模式和多种创作模式中的双层结构来实现着述史与叙事的结合。

(一)象征模式体现着作家的精神寄托

象征是一种具有特殊意义的符号,它由 “外在的表现方式”和“内在的意义”两部分构成。在莫言小说的象征模式中,“红高粱”是高密东北乡的象征,它既象征了坚韧不屈的民族精神,也象征了斗志昂扬的个体精神。“丰乳肥臀”象征了母爱的伟大和生殖力的强大。上官鲁氏有着所有母亲身上的宽容、慈爱、默默奉献精神。当她的儿女,无论是懦弱无能的、坚强能干的、蛮不讲理的、忍辱负重的、神迷鬼道的,以任何一种方法出走,在任何环境下回归,她都毫不犹豫地接受他们,默默地承担起维持他们生存的重担。《檀香型》中的“猫腔”是一种具有象征意义的民间表演形式。它发源于民间,平时是老百姓用来自娱自乐的艺术形式,它与民间有着血肉相连的关系。它唱腔上的悲凉和旋律上的婉转均表现了当时民间生活的艰难辛苦。作为“猫腔”的传人,孙丙不仅将它发扬光大,直到生命的最后,他更是和 “猫腔”合二为一。孙丙领导的民间力量虽然以悲剧而结束,但他们的反抗却唤醒了正在徘徊的民众。因此,“猫腔”象征着一种自发的、深藏的、坚忍不拔的民族力量;同时,“猫腔”作为一种流传的民间艺术,表现了当时民众豁达、乐观的心态。

(二)多种创作形式体现的双层结构

莫言借用民间和传统文学形式,甚至戏剧、戏曲表达作者深层的创作心理。《檀香刑》、《四十一炮》、《生死疲劳》三部长篇中,莫言从民间文化和传统习俗中汲取营养,借鉴说唱艺术、戏剧戏曲、古典小说那里的叙事方式和表现手法。因此,三部小说既有相同之处,又由于莫言向民间或传统借鉴的角度和侧重点不同,导致它们形式上各有特色。

他的小说出现了现实和心理的双层叙事结构。作家在叙述单一的线索之外,还有一条心理线索,两个叙事层面平行展开,成为一种独特的模式。《檀香刑》的故事情节很简单,其着力表现女主人复杂的心理过程,因此在小说中就会出现两个层面:一个是现实情节层面,叙述者用很平静的话语讲述着故事;另一个就是人物的心理层面,看似简单的孙眉娘,内心却充满了无声的抗争,在现实的压抑下暗潮涌动,最后终于爆发。两个层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现实层面女主人公是温柔贤惠、孝顺公公的好儿媳,在心理层面却对公公的所作所为厌恶至极。现实层面的孙眉娘是一个贤妻,在心理层面她却为追求爱情奋不顾身。《檀香刑》中比较突出的是叙述者兼主人公的非理性、无序的心理叙述。这种心理叙述的特点是:以主人公意识情绪本身的内在结构取代情节的因果结构,从而真实地再现人物的心理真实。

总之,莫言长篇小说最显著的一个特点就是情感、情绪的介入。小说的叙述方式出现了向内转的倾向。在外部结构上是叙述现实的故事;在内部结构上,则是打破了小说中的以故事的物理时间为标准的表现方式,而以心理时间为枢纽,人物形象塑造也以情绪、情感为主。

四、多重视角中叙事模式的意义考察

(一)在现实、想象、虚构的结合中实现作家的人文情怀

沃尔夫冈·伊瑟尔在《虚构与想象——文学人类学疆界》中提到:“(文学虚构是)对现实世界进行侵犯的有意识的行为模式,于是,虚构就成了越界的行为。虽然如此,它对被越界部分却始终保持着高度的警惕。结果,虚构同时撕裂分散和加倍拓展了这个供它参照的世界。”[4](P165)并认为现实、想象、虚构是三元合一的关系。虚构世界在表达作家认识时更加自由,更加有多义性。

莫言通过对他所熟悉的乡土记忆的虚构,寻找一种内心深处的现实,在对现实的思考中,融入想象的成分,进一步达到虚构世界的升华,这样使作者的创作与内心深处的追求达成一种融合。同时,作家又有着对民间与历史的思考。在莫言那里,民间既是一种写作个性,又是一种创作资源,既包含着作家对地域文化的传承,又以独特的书写历史的新视角和立场,揭示一种普遍的人性思想。

莫言构筑了带有强烈地域色彩的“高密东北乡”,并把“高密东北乡”带进他所创造的文学世界中,这个世界映射出作家对历史、对民族的一种想象与塑造,既勾勒出独特的地域形态特征,也表现出了独特的生命状态与生命意识,形成作家对经验世界的一种特殊的表达。

(二)主题的多重阐释

一般的小说中,读者通过阅读小说的因果联系和人物行动的因果关系可以推断出作者所反映的现实世界的规律性,在这些情节中,时间的因果关系和人物的性格比较容易把握,有明确的主题。在莫言的长篇小说中,即使小说中有比较清晰的情节和人物,结构却是破碎的,这就导致了小说的多重主题,而且这些主题具有很大的包容性。这对于读者来说,是一个全新的挑战。主题的多重阐释是莫言长篇小说吸引读者的地方,多重的叙事主题使小说逐渐摆脱了情节模式单一的现实主题,对多重主题的探索也可以使读者更加体会到作家比较复杂的创作历程。《生死疲劳》是一个变形记的故事,卡夫卡的形而上的变形记,在这里被改变为一种历史的变形记,一个阶级的变形记,人在历史中的变形记。从这个意义上看,莫言把卡夫卡中国本土化了,并超越了卡夫卡。《檀香刑》中的主要人物包括孙眉娘、赵甲、赵小甲、孙丙,作者在叙述他们的故事的时候,几乎每一个人物都用了很重的笔墨,因此,读者很难分清哪个是主人公。但当把他们的故事组合起来的时候,读者会发现潜藏在他们故事结构下面存在着一个丰富的历史世界:这里既有官方的统治和外交,又有民间的男女私情;既有边缘的刑狱文化,又有义和团绿林文化;既有各种正常人对历史的理解,又有智障者对历史的感受。

综上所述,莫言小说中的多元叙事模式不仅体现在文本中的叙事技巧层面,更体现在作家的小说创作理念之中,这种叙事模式是叙事技巧和意义内涵的双重建构。莫言的小说超越了民族、性别的界限,用一种开放的姿态反对一切阻碍自由写作的权威,他在文本中寻找着真实的叙事方式,并不断突破、跨越将文本叙事推向更远的方向。

注释:

①本文所选莫言作品均出自《莫言文集》,作家出版社,1994年版,2012年版。

[1](美)华莱士·马丁.当代叙事学[M].伍晓明,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0.

[2]曹文轩.小说门[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0.

[3]高晓春.有理想就有疼痛:中国当代文化名人访谈录[M].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2013.

[4](德)沃尔夫冈·伊瑟尔.虚构与想象——文学人类学疆界[M].陈家定,汪正龙,译.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10.

【责任编辑:彭民权】

I206.7

A

1004-518X(2013)12-0111-05

江西省社会科学院2013年青年课题“莫言长篇小说的叙事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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