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代词的使用看汉语、法语以及英语的一些特点和差异

首都师范大学外语学院法语系 王莹

一 引 言

在汉语词类的划分中，代词属于实词范畴，但通常不是一个重要的类别。按照汉语语法语言学家对代词的分类，汉语中代词大致分为:人称代词、指示代词、和疑问代词三大类。从形式和用法上看，汉语的代词形式朴素，用法比较简单。与之相反，在我们所比较熟悉的西方一些主要语言例如法语和英语中，代词都是很重要的词类。其种类繁多齐全如:仅仅人称代词就可分为主语代词、宾语人称代词，反身代词;重读人称代词，关系代词，代词用法也比较复杂。以中国学生学习法语的情况为例，在初级学习阶段，学生们普遍感到法语的代词难学，容易产生畏难情绪。不过，在学习了一段时间之后，细心的学生会感到法语代词的丰富多彩，分工之细，并且感叹它的种种奇妙用途。为此，本文欲通过介绍法语中两个最具特色的代词en 和y 来探讨一下法语和汉语以及英语的代词各自所具有的一些特点。本文之所以也对英语代词进行比较研究，是因为，英语和法语虽同为同一语系而且彼此很接近，但是在代词的体系中，两种语言的表达差异较大。从中我们试图探索这些语言内在的逻辑思维方式的异同点。

法语的宾格代词很丰富，直接和间接宾语人称代词完备而且形式分明。但是，除此之外，法语中还有一类即能充当宾语又能充当补语的代词，这便是代词en 和y ，它们被称为副代词。

从词源学来考察，法语代词en 和y 最初是表示地点的副词，en 表示de là (从那儿…、由那儿…)，y 则表示là (那儿)。由此en 和y 被称为代词性副词或者副词性代词。不过，在古法语中，这两个副词就具有了宾语人称代词或者补语人称代词的功能，“en”相当于de lui (属于或源于他)，d'elle (s)(属于或源于她/她们)，d'eux (属于或源于他们)，de cela (因此，由此，源于此…);而y 相当于à lui (给他、为他、对他……)，à elle (s)(给、对、向她或她们……)，à eux (给、对、向他们…)，à cela (为此，向此，对此)①Maurice Grevisse，Le Bon Usage Grammaire française，Paris-Gembloux :éditions DUCULOT，1980，p.563.。由此，en 和y 都是在某种特定条件下充当代词的。不过由于它们既可作副词又充当代词，en 和y 指代的事物很多，用途很广②代词，en 和y 主要代指动物以及具体和抽象的事物，代指人的情况较少。。

我们先看看代词en 主要的用法:并通过汉语和英语对应译句来观察这三种语言在表达上的各自的特点。

二 副代词en

1)其代替由一个部分冠词或者不定冠词引导的直接宾语，如:

1.1 Il voit des violettes et en cueillit.

他看见了紫罗兰，就采了一些。

He sees violets and picks some (a few).

1.2.La maitresse sert du thé et du gateau aux invités，vous en voulez?

女主人给客人端上来茶点，您也来(一)点儿吗?

The hostess is serving tea and dessert (snacks)to the guests，do you want some?

2)副代词en 一般是代替介词de 加名词构成的句子结构(de + noun)，所以en 可以代指很多的句子成分，比如间接及物动词的直接宾语:

2 -1 Le film est très intéressant，je vais vous en parler au dîner.(en 在此句中是间接及物动词parler de 的直接宾语:le film).

这个电影很好看，晚餐时我给你们讲讲(这部电影)。

This film is very interesting，I will talk it to you over dinner.

2 -2 Cette dame joue du piano.En effet，elle en①en 代指du piano.joue très bien.

这位太太弹钢琴，而且弹得很好。

This lady plays the piano，in fact，she plays (it)very well.

汉语中如果上文已提到的事物或者人，接着的下文句中一般都省略，无需再述。

3)代词en 也可用在系动词前面，充当主语的定语，如:

3 -1 La soirée est bien organisée，le succès en②en = son succès 指晚会的成功，它在法文句中不能省略。这个句式属于书面语的表达。est certain.

这次晚会组织得很好，一定会成功。

This party has been well organized.It will be certainly successful.

(The good organization of the party will ensure its success).

3 -2 Il a eu la grippe;il en③en = à cause de la grippe.，指因为患了流感而....est resté très affaibli.

他得了流感，(因此)身体尚虚弱。

He has got the flu.Therefore he is very weak at present.

这个英文复合句子则通过连词therefore 来表示前后两句之间的因果关

系，英语和汉语的表达结构比较相近。

4)代替介词加名词，作形容词表语的补语:

4 -1 Il aime ses élèves et en est aimé.

他爱学生，也受到学生的爱戴。

He loves his students，and also gets love from them.

4 -2 —Paul est-il content de son nouveau travail?

—Oui，il en④en = de son travail 代指他的工作。est content.

—保尔对他的新工作满意吗?满意。

—Is Paul happy with his new job?Yes he is.

—Does Paul enjoy his new job?Yes，he does.

在问答对话中，英文的助动词的妙用使回答的句子得到很大的简化，无需重复上句中的很多中心词语。显得很简练意思又明确。

三 副代词y

形式上，y 代指由介词《à》，《dans》，《sur》等表示方位的介词加上名词的词语结构(préposition.+ nom)，这些介词主要引导表示地点和方位名词，

例如:Quelle grande maison!on y①y 在后一句中代指dans la maison (在房子里)。vit à l'aise.

多大的房子啊!住在里面好舒服!

What a big house!It must be very confortable to live in it.

La table était grise de poussière;il y②Y 代替sur la table (在桌子上)。écrivit son nom avec l'index.

满是灰尘的桌子灰蒙蒙的，他用食指在桌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This desk is all dusty.He used his forefinger to write down his name on it.

Il a un grand jardin，il y cultive toutes sortes de légumes.

他有一个很大的园子，并且在里面(园子里)种了各种蔬菜。

He has a large garden，and grows all kinds of vegetables in it.

但它们也可以引导一些普通名词，表示在某个方面，某件事情上如何如何。从句子结构上看“y ”也和“en”一样，在特定的条件中，充当动词的宾语或者系动词谓语的补语。

例如:Voici une lettre，vous y③y 代替谓语动词répondrez 的直接宾语:à cette lettre.répondrez.

这儿有封信，由您来回复(它)。

Here is a letter.Send a reply please!

汉语中，下文句子动词的宾语可以省略。

又如:Le mal est grave :peut-on y④y 代替谓语动词remédier à 的直接宾语le mal.remédier?

罪恶深重，人能够救赎吗⑤和前一句汉语译文类似，本句下文分句的直接宾语被省略了。?

同上一句汉语译文，后面分句的直接宾语被省略了。

The evil is deep (serious)，can people get redeemed?

四 观察后的思考

首先，法语的句子使用的代词最多，句子最完整，结构统一;上句原有的主、谓、宾、补、各成分，在下句都一一再现，而且是通过不同的代词来再现，没有被省略的成分。另外，宾语或补语代词还位于句子的实质谓语动词之前，似乎要被强调出来。但是和汉语句子相比较，法语有些句子显得不那么简练，而略微累赘。

反观汉语的译文，在不少的例句中，上文的一些成分如主语、宾语在下文中被省略了，只剩下谓语，因此上下文结构简练，而且意思清楚，比如下列句子:

这个电影很好看，晚餐时我给你们讲讲。

保尔对他的新工作满意吗?满意。

这儿有封信，由您来回复(它)。

他有一个很大的园子，并且在里面(园子里)种了各种蔬菜。

但是也有些下文的句子中各种成分完整，没有被省略，有些句子的直接宾语是由某个泛指代词来加以明确。如:“他看见了紫罗兰，就采了一些”。有些涉及到地点和方位的句子，要特地重复上文中的相关名词或者用方位代词来明确表示。例如:

满是灰尘的桌子灰蒙蒙的，他用食指在桌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他有一个很大的园子，并且在里面(在园子里)种了各种蔬菜。

由此，可以看出汉语前后句子的衔接和结构形式灵活多变。

再看英语的译文，其句式基本上体现出西方语言表达的完整性。通常，上文的主要成份，在下文中一般都被完整的表达出来，而不轻易省略。因此，下文往往需要使用代词来对应上文，如:

He sees violets and picks some (a few ).他看见了紫罗兰，就采了一些。

This film is very interesting，I will talk it to you over dinner.这个电影很好看，晚餐时我给你们讲讲。

He has a large garden，and grows all kinds of vegetables in it.他有一个很大的园子，并且在里面(园子里)种了各种蔬菜。

He loves his students，and also gets love from them.他爱学生，也受到学生的爱戴。

不过，在问答对话中，巧用英文的助动词往往极大地简化了表达。回答时，语者可干脆地用助动词作肯定或者否定的回答既可，完全省去了无需重复上句中的宾语或者补语，语言显得既简练又清楚。由此看出英文表达特有的简练。

—Is Paul happy with his new job?Yes he is.

或者:

—Does Paul enjoy his new job?Yes，he does.

保尔对他的新工作满吗?满意。

此外，如果句子很简单，上文意思清楚明了，那么在下文中英文代词多被省略。这一点和中文的表达习惯相似。

This lady plays the piano，in fact，she plays (it)very well.

The evil is deep (serious)，can people get redeemed ?

总而言之，英文的代词种类和用法比法语要简单。象it 这个代词，既可以作主格代词，也可以作宾格代词;而且，在英语中不存在类似法语en 和y这样的副词性代词。

西方的语言中，法语是拉丁语家族中的主要语种，它最主要的语言特点基本上是受拉丁文的深厚影响而形成;法语的代词体系就是脱胎于拉丁语的代词体系。和法语同属于拉丁语族的意大利语也有类似的代词系统和用法。“宏观上看法语，这是一种更加重视形合的语言，它在语言结构上形式上表现出一种很强的严密性和各成分之间的附着性”。①冯百才:《新编法译汉教程》北京:外文出版社，2004年，第28 页。

法语代词的使用可以见证这种严密性。法语如此丰富复杂的代词系统起到两个作用，一是欲通过统一的语言符号来保持句子上下文的完整性和严谨;严谨和精确是法语的主要长处，是它的美感的主要体现。第二个作用在于简洁表达。由于追求表达的严谨和形式上的完整，必然会造成一定程度上的繁琐和重复;严格和精确常常和简练相悖。既然如此，法语便借助代词千方百计地避免句子中实词如名词、形容词的重复，从而简化书面语言的表达。从上述三种语言在代词的用法的比较中，我们可以看出，形式上法语句子通常比汉语的要长些。但是在很多场合特别是要表达比较复杂的意思的时候，由于巧用代词，法语句子表达变得很简洁明了。

细观法语的组织结构，我们会感到它具有数学公式结构的特点，突出语言的符号特性，讲究表达形式上的完整和固定，以便确保表达的意思的清楚、准确和完整，而不太重视形式上的简练。不过，因为语言符号具有较强的指代特性，即一词多义、相互通用的特性，所以公式性的语言有时能使表达变得更简练。

而汉语，由于它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形态变化，从语法功能上，句子的主语和宾语都可以是同一形式的代词，汉语代词跟其所指代对象的联系具有极大的不定性，代词的指代对象，要进入具体的语言环境中即话语的上下文才能确定下来①颜迈:《现代汉语教学语法研究与应用》，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8年，第78 页。。所以汉语交流中，理解要靠上下文的连贯和逻辑关系来实现。如果上下文比较清楚，那么，句中的一些实词如名词主语、宾语代词语常常可以省略，例如我们提问:“那个东西，你给他看了吗?”对方答曰:“给他看了。”回答时，主语和直接宾语全部省略了。

相声大师侯宝林先生那段著名的调侃地方方言的相声中就很生动地展示汉语交流中词语省略的特点。在口头表达中，词汇(尤其是充当主语和宾语)能省略就省，否则就显得啰嗦累赘。是啊!既然上下文这样紧凑，陈述的信息又清楚，为什么在下文还要再重复呢?语句越简单表达就越精练。由此看出汉语很讲究词义的凝练和句子的精炼。

这种省略让话语表达更经济，更简练。由此看出汉语是一种十分经济、简洁的语言，交流中，意思的理解主要靠上下文内在关联和逻辑来实现;汉语对句子形式的完整和格式不太在意，词在句子结构中的位置比较灵活，可以适当变换甚至省略，这就造成了汉语在形式上的灵活多变性。

从中，也可以看到汉语交流中，语者主观意思较强，比如，对名词和代词的使用上，他(她)想省略就省，想说完整，也由他(她)决定。汉语句子结构的灵活和不固定性给语者在主观上“随意”表达提供了可能，也为语者的提供了想象和创造性表达的可能，他(她)可以根据汉语词素的自由组合去造新词，可以调整句子某些词的词序，灵活运用不同的句式，以使语言表达得更生动，简练。这些是汉语的突出优点。不过，词序的灵活，实词的省略，和追求句子的简练有时会造成句子的意思不清，容易产生理解上的问题。例如下列汉语句子:②以下例句摘自刘伟:《代词隐现的动态研究》，安徽大学出版社，2007年，第1—2 页。

李四，张三喜欢(他)③括号中的“他”可以省略，也可以不省。以下各句括号中的他都是可省略或者保留。。

李四，张三带(他)到北京去了。

李四，了解(他)的人不多。

李四，谁都不认识(他)。

李四，大家见到被警察带走了。①这句话的意思不清楚。如果句中如没有重复“他”作直接宾语，句子所指的被警察带走的人就不很清楚了。

李四②如果“李四”后没有标点符号，这句话的意思和此句子的行为主体就完全不一样了。，谁都不认识。

尤其是在交谈中，当上述各句的宾语代词“他”被省略掉，一问一答时，答句的意思就不那么清楚了。听者必须紧紧抓住上文的意思和语者的口气表情等因素才能准确理解句子的意思。特别是e，f，两个例句中因为缺少指代“李四”的宾格代词“他”，整个句子的意思显得含糊不清。

西欧两大语言英语和法语虽然在词汇和语法体系上有颇多的相通之处，但是在宾语代词和补语代词的用法上英语却更接近于东方语言的汉语。首先，在汉语和英语句子结构中，宾语、补语代词均位于谓语动词后面;其二，在下文中，多用泛指代词来代指上文所提到的人或者事物。其三，英文的代词用法也较灵活，常可省略。

语言是思维方式的某种反映。一般说来，代词是语言的一个很重要的部分，功能性很强。通过对这三种语言中代词使用的初步比较，我们似乎看出:中文和英文都属于经济型、重效率，追求表达上的快捷的大众化语言。这种大众化的语言比较符合现代社会中人们的交流习惯，有很强的现代感。在信息时代，快速的工作和生活节奏使语言交流变得越来越简单，表达和学习都讲究简化和容易。汉语和英语表达简洁、结构灵活的特点比较明显。不过优势和劣势往往共生并存。在拥有简洁、灵活这些长处的同时，从语义的精确性和典雅性来看，现代汉语和英语都略为逊色于法语。语言的简便性还可以体现在词的结构和词语的发音层面。汉语的单音和双音节词汇居多，因此句子结构较短小。笔者观察到;英语的土生词汇，即那些不属于从其他西方语言吸收来的词汇例如不属于从法语吸纳来的词汇，也是以双音节的词汇居多，当代英语的新生词汇更是如此。如:blog (博客，网络随笔)，clone (克隆)，hacker (网络黑客)，bug (指计算计程序设计上的漏洞和错误)，nano (纳米)，google，tweeter (美国网站名称)fan(“粉丝”、偶像迷、追星族);短语:have fun (玩耍，玩乐)，fitting (健身操)。这些英文词音节少，容易读，和汉语的某些音素很相似。所以，这些英文新词的汉译常常采取直接音译的方法。随着音译翻译的增多，使人觉得汉语和英语在发音上都越来越相似。

不过，音节短小的词语在听觉上往往显得比较生硬，一个句子如果多是由短音节的词所组成，这个句子念起来听觉比较干脆但是缺乏悦耳动听之感。

在经济和文化的世界一体化的潮流的冲击下，民族间的文化和语言相互影响、渗透，民族特性却在淡化。实事上，当我们分析和比较汉语和英语这两种分属于两种截然不同的语系的语言时，在不少的语言层面上，我们会发现这两种世界上使用人数最多的东方和西方语言在很多方面有相通的地方。我们更多地观察到人类语言之间诸多共性的特点。同时也感到东方华夏民族和西方的盎格鲁撒克逊民族在主观思维模式和对客观世界的认知上有不少的相似、相同之处，这些相同之处有利于英语民族的人学习汉语，更有助于中国人学习英语。而且随着现代社会的信息传播技术的快速发展，考虑到科技的发展对人类思想和语言交流的巨大影响，我们可以推断汉语和英语的相同点会越来越多。

源自罗马拉丁语的法语确实很不同于东方汉藏语系的汉语。拉丁语是西方几大主要语言的母语，它和古希腊语一直被西方人视为学术和艺术的语言。这两种古老的语言突出体现着西方民族思维的特点和传统，彰显着人类语言的经典性。法语可以说是西方现代语言的典型和代表。它比较集中地体现了西方人思维方式的特点。或许是法语那古老而高贵的血统，它那宏大经典的语法体系、严谨、优雅又丰富的表达形式，使它在众多的西方语言中获得“贵族的语言”的头衔和“西方最美丽的语言”的美誉。对于中国人和东方人，和学习和了解法语确实能让人领略体会西方语言的精髓。

法语的庞大的语法系统，严谨精确地表达方式，使人将它视为一种保守复杂的语言，实际上，在世界大同的浪潮中，作为人类最开放的民族之一的法兰西，其语言也一直在跟随时代的变化不断地发展。她在不断地吸收其他民族的语言特别是英语的新词汇来丰富和发展自己。同时，法语的一些语法结构、词汇和发音也呈现出简化的趋势，特别是法国大众语言的蓬勃发展，让人感到法语多少也变得“粗犷”起来。

不过法语的通用范围没有英语广，使用法语的人口也没有使用汉语的多，加上法国政府以往采取的保护法语的规范性和纯洁的种种政策和措施，或许由于上述原因，法语的主要特色和精粹得到较好的保留。在语言大世界中，法语是一个永远常青的贵族。作为一名教授外语的中国教师，笔者即为自己的母语悠久的历史、为她的丰富优美生动的表达特色所骄傲;为英语很强的实用性和创新性以及它所拥有的强大影响力所折服，更为法语的高贵、优雅、精致的品质所深深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