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一种受伤的文明》中的印度文明和现代化

2013-02-14 01:11
首都外语论坛 2013年1期
关键词:甘地保尔印度人

1975年6月,印度高等法院判定当时的总理英·甘地夫人在大选中舞弊,她被要求辞职。甘地夫人随即宣布印度进入紧急状态(State of Emergency)。紧急状态刚刚开始,奈保尔就赴印度考察,考察结果7 篇文章陆续在《纽约书评》上发表,最后集结成书,即《印度:一种受伤的文明》 (India:A Wounded Civilization,1977)。①在此需要指出的是,该论文集中还包括奈保尔以前写的关于印度的文章。《泰晤士报》知名记者路易斯·赫伦(Louis Heren)对该书不吝溢美之词:“像奈保尔先生这样高水平的一个小说家往往就比一个经济师团队和来自世界银行的一些专家加起来都能够更加迅速有效地指出问题所在。”②See Patrick French,The World Is What It Is,New York:Knopf,2008,p.367.奈保尔对紧急状态起因的回应迥异于那些政治家和经济学家们提出的观点。在奈保尔看来,这次动乱的根源不是印度政治不稳定,更不是经济贫困,它的祸根在于印度文明。动乱的爆发在本质上反映出,古老的印度文明是脆弱的,它已经无法满足如今印度社会现代化的需求。紧急状态背后隐藏的,是较大的、印度文明的危机。说得更明白些,透过紧急状态,奈保尔思考的是另一个拥有伟大文明的东方古国、中国的近邻印度传统和现代之间的关系问题,并且提出了必须完全抛弃传统的主张。这一问题即使在今天也是中国文化学者们热议的问题之一,因此,笔者也期待奈保尔对这一问题的思考能够对我们思考自己文化中的传统与现代关系问题有所助益。

一 脆弱的文明,脆弱的国民性

在《印度:一种受伤的文明》的“前言”里,奈保尔就直奔主题,用史实证明了他对印度文明的看法。滞留在孟买机场的阿拉伯人使他敏感地看出了另一种强大的文明衰落后的再度崛起。他们又一次“幸运”①V.S.Naipaul,“Foreword”,in India:A Wounded Civilization ,1977;New York:Vintage,2003,ix.笔者所引的《印度:一种受伤的文明》中的文字,均从此书译出。地扩张到沙漠以外的地方,对印度构成威胁,把印度变为它的势力范围。“幸运”一词难掩奈保尔对伊斯兰文明借石油经济,而不是靠实力复苏的鄙视,但是,在奈保尔看来,伊斯兰文明控制世界的野心不禁使他反思印度文明。同阿拉伯世界的强大相比,印度则是一天天在缩小。信德当初被阿拉伯入侵之时还是印度的一个省,现在已经变成了巴基斯坦领土。在奈保尔眼里,印度文明外强中干,简直就不堪一击。他用信德的例子对此进行说明。信德在公元8世纪时竟然被一个年仅17 岁的男孩子率领的阿拉伯军队给打败。由此,他自然得出结论:“没有任何一种文明会这样没有准备,无法同外部世界竞争,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这样易受袭击和掠夺,并且从它的灾难中几乎无所学。”②V.S.Naipaul,“Foreword”,in India:A Wounded Civilization,ix.甚至直到20世纪晚期,印度仍固守于自身的文明,短视而不自知。

印度文明的核心是印度教。印度教的等级制度导致了印度人羸弱的国民性格。继《黑暗地带》之后,奈保尔继续对印度人性格进行剖析。在这本书中,奈保尔重点分析了印度人性格中的平衡感和自我专注。

在“过去的平衡”一章中,奈保尔对纳拉扬的小说《桑帕斯先生》(Mr.Sampath)进行了分析,谈到了印度人性格中的平衡感。1961年,在去印度之前,纳拉扬就告诉奈保尔,印度会继续下去。他指的是印度文明将是持久的。可是他这部小说的主人公斯里纳瓦斯之所以失败,正是因为他相信了这一点。他相信生活和世界都只不过是“过眼云烟”③V.S.Naipaul,India:A Wounded Civilization,p.14.世界中的事物自己会找平衡,用不着人们去插手。他想起了甘地的非暴力不合作思想,认为从中能产生清静(calm)。他的一个朋友疯了,他也觉得无所谓。奈保尔对此做出了如下评论:“出于相信印度是永恒的,并且永远会再生,就不害怕它再遭受失败和摧毁,就会对它持漠然态度,因为无论如何印度都会照顾自己。这样,个人也就不需要对它负责,对朋友的命运也是一样。”①V.S.Naipaul,India:A Wounded Civilization,p.15.斯里纳瓦斯歪曲了甘地的非暴力不合作思想,他没有把它当作行动。奈保尔在他无为(nondoing)的背后看出了他对因果报应(karma)的接受:由于我们今生所欠的债,所以我们所看到的每一件事都是公正和平衡的。

平衡感不仅使印度人爱从失败和摧毁中找到未来可能的再生,而且还爱从过往的历史中寻找荣耀,以寻求心理的平衡。在印度北方,奈保尔看到,“废墟压着废墟,穆斯林废墟之下是印度教废墟,穆斯林废墟之上仍旧是穆斯林废墟”。②V.S.Naipaul,India:A Wounded Civilization,p.8.胜利城(Vijayanagar)遗址就是印度不断遭受失败的缩影。奈保尔特意指出,Vijaya 即“胜利”③V.S.Naipaul,India:A Wounded Civilization,p.4.的意思,意在让王国的名字和它如今只剩下残垣断壁形成强烈反差,达到反讽目的。该王国始建于14世纪,在其两百年的历史中几乎没有任何作为,屡遭外敌蹂躏。其外城如今已经是一片荒地,废砖碎石散落其中,诉说着亡国的悲凉。然而,对那些来此进香的人们来说,这个城市的历史竟然成了一个伟大的传说:“其统治者强大无比,王国是用从天而降的金子建成的,它极其富饶,珍珠和宝石在市场上如同谷物一样被售卖。”④V.S.Naipaul,India:A Wounded Civilization,p.5.

对历史的无知使印度人总是幻想着过去的辉煌,这样,他们就可以“接受现在的破败不堪”⑤V.S.Naipaul,India:A Wounded Civilization,p.5.⑥See Patrick French,The World Is What It Is,New York:Knopf,2008,p.367.,找到一种心理的平衡。这种近似于精神胜利法的虽败犹荣态度,在奈保尔看来,实质上是印度人性格中退缩的表现,是印度文明的致命弱点。奈保尔曾经说:“我在写《印度:一种受伤的文明》的整个过程中,脑子里想的是外敌入侵。一般说来,印度人在谈到这件事时,他们觉得好像这是上帝的行为。印度人不愿意了解他们的历史,这一点令我非常气愤。”⑥现实是破败的。但是印度人会用对过去的辉煌的幻想来寻找平衡。一提到民主,他们就会说印度早于西方,他们在几千年前就有了小村庄共和国,每个村都有村民委员会(panchayate)。这和往往爱以四大发明而自豪并且爱从《易经》中寻找现代西方科学发现源头的中国人毫无二致。没有历史的国度是稚嫩的,而历史悠久、文化灿烂的国度也可能会为怀旧情结所拖累而裹足不前。奈保尔不无感慨地说:“这个世界人口第二大国,为其古代文明而自豪……而现在除了甘地式的神圣贫穷概念和它不断重复上演的狡猾喜剧,对世界几乎没有任何贡献,却不得不极其实际地依靠其他文明,而它对其它文明也不是很了解。”①V.S.Naipaul,India:A Wounded Civilization,p.92.

奈保尔认为,除了爱找心理平衡,印度人的自我专注(self-absorption)也是很致命的。他们不关注外面世界的变化。甘地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他所属的种姓不准许其成员出国,因为对虔诚的印度教徒来说,外国不够干净,会弄脏了他们。他在自传中只写自己,尽管他在英国呆了3年,却对当时这个令人叹为观止的世界之都一个字也没有写;他在南非呆了20年,也从来没有提及非洲人。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一直沉迷于自我。奈保尔指出,虽然沉迷自我是构成甘地力量的一个组成部分,可以加强甘地作为印度教徒和印度人的身份,但是,它的弊端在于对外部世界视而不见。因此,在其自传中,甘地从来没有描写过风景也就不足为奇了。奈保尔比较赞同托尔斯泰对甘地的评价:“他的印度教民族主义毁掉了一切。”②V.S.Naipaul,India:A Wounded Civilization,p.88.奈保尔举出的另一个例子是印度作家阿南塔莫提(U.R.Anantamurti)的小说《祭礼》 (Samskara,1976)。这部小说的主人公本来是位善良之人,后来受到外在环境影响而堕落。然而,他一直不断拷问自己的却是,善良的自我和堕落的自我哪个才是他真正的自我。他从来没有想到过外在环境是否需要改变。

奈保尔借用在印度和西方国家都有工作经历的印度心理医生卡卡博士(Dr.Sudhir Karkar)的研究成果对印度人自我专注进行心理学透视。根据卡卡博士的研究,印度人的自我“发育不健全”(underdeveloped)。从对外在现实的把握上,它比较接近于儿童时期的某一阶段——现实非善即恶。种姓制度扼杀了印度人自我意识的发展。在印度社会中,自我是由详细的社会组织构成的,要靠等级和宗族来规定。既然个体是社会中的一员,就有一系列的规则、仪式和禁忌来制约他。宗教和宗教实践固定一切,日常生活的每个细节都被规定好了,因此,无需个人的观察和判断,他只需要本能地生活。他也不可能有国家(state)观念,因为他的脑子里只有主人。卡卡说:

在一直处于变化和流动状态的外在事件和事物中,我们印度人用外在现实保持自我的延续。因此,人们不对世界进行积极主动的探索。恰恰相反,他们受到世界的制约。这种消极的认知方法是‘冥想’(meditation)、追求无限和迷失自我的极乐的结果;它也是因果报应和印度人生活条理性复杂的结果。③V.S.Naipaul,India:A Wounded Civilization,p.91.

所以,印度人的思想水平是二流的,对世界除了神圣的贫穷之外什么也贡献不了。印度人在退避中没有分析。卡卡博士用性行为来说明印度人与西方人的区别,他说西方人即使是在性高潮中也能“观察自己”,①V.S.Naipaul,India:A Wounded Civilization,p.91.印度人则不具备这种能力。退隐的哲学在知识上使印度人微不足道,也剥夺了他们回应挑战的能力,这使得印度历史总是不断地在“脆弱、挫败、退隐”②V.S.Naipaul,India:A Wounded Civilization,p.53.的循环中重复自身。奈保尔认为,印度人的自我专注直接导致他们思想的贫乏,以至于他们现在对人类几乎做不出任何贡献。

印度教造成的个人执迷往往在政治运动中也有体现。许多运动却诉诸传统,这使奈保尔对印度的进步和发展失去信心。比如,印度人民党的前身人民同盟(Jan Sangh)诉求印度拥有核武库,但是,却为此提出了一项保护圣牛的计划,以给牛提供免费的草料,并且让它们老有所居。印度进入“紧急状态”之后,这样的政党被查禁,显然是奈保尔愿意看到的。因为在他看来,这些运动在本质上是印度人自我发展不健全的反映。而“在一场威胁刚刚开始的印度思想进步的危机中,这种发展不健全的自我仍然是一种令人惊诧的无知”。③V.S.Naipaul,India:A Wounded Civilization,p.103.

印度教的平衡感和自我专注使印度的历史充满了失败。在印度三部曲的第一部《黑暗地带》中,奈保尔已经仔细分析了印度教的种姓制度是造成印度贫穷的主要根源。而1975年的印度,同1962年奈保尔看到的印度相比,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工业现代化早已开始,农民也充满了对财富的渴望。但是,印度文明使印度现代化的步伐受到了阻挡。

二 现代化与印度文明

在德干高原上,有个合作灌溉项目。这个项目并非政府出资,而是由几个农民发起的。在印度,过去几乎任何事情都要等着政府去做。而如今,像这样自发性的事情实在是令人鼓舞,也令奈保尔非常感兴趣。奈保尔为我们描述了一个农民在妻儿的陪伴下挖灌溉沟渠的动人的一幕:

这个人瘦弱矮小,胸部不适,疲惫不堪。他抬镐头都费力。镐刨得也不深,他不断地停下来歇息。他妻子穿着绿色的纱丽服,蹲在满是石头的地上,好像是来给他鼓劲儿的。④V.S.Naipaul,India:A Wounded Civilization,p.65.

奈保尔从这幅描写旧印度痛苦的画面中读出了许多新东西:“当地农业的热心支持者用自己成功的例子鼓励农民思考灌溉和丰收的问题、合作背后的自助理念、提供贷款的银行、有社会良知的那个工程师……”①V.S.Naipaul,India:A Wounded Civilization,p.65.古老的印度大地在萌生着新的东西。普通的农民已经不甘于甘地的神圣的贫穷,开始了对物质财富的追求,不再受宿命论的束缚。它们在挑战着印度教传统。有的地方,受到压迫的农民甚至落草为寇。在孟加拉邦的纳萨尔巴里地区,甚至爆发了没收地主土地和处死地主的著名的纳萨尔运动。在印度工业化成就最明显的城市之一孟买,高速公路上,车流如潮,“电影海报画的是丰满的女人和白雪皑皑的喜马拉雅山峰,令人充满各种幻想。商业大楼挂着许多招牌,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亮丽”。②V.S.Naipaul,India:A Wounded Civilization,p.59.由于工业区需要大批工人,所以,许多农民都背井离乡,来到这里打工,蜗居于分间出租的宿舍(chawl)里。奈保尔不无讽刺地指出,在印度特殊的背景下,在工厂里工作的这些工人和其他国家的工人不同,他们不会被异化,他们操作着对自己来说是全新的技术,“能够发现作为人和个体的自我”。③V.S.Naipaul,India:A Wounded Civilization,p.63.这些人中,许多都加入“湿婆军”(The Shiv Sena)。此处的湿婆军和湿婆神没有任何关系,而是指莫卧儿帝国的挑战者、17世纪马拉地的游击队领袖湿婆吉。湿婆军和此时的许多其他运动一样,主张人们应该脱离印度教体系,认为它已经不适合当今的形势。他们改信佛教,试图在印度教之外寻求理念,以满足自身需求。他们敬奉贱民出身的印度第一任司法部长阿姆贝加尔博士(Dr.Ambedkar)。显然,他的成功经历让出于社会底层的人们充满幻想,印度教等级制度的藩篱被冲破,他们相信,只要自己不断努力,就会获得成功。陪同奈保尔参观的湿婆军委员会领导就是从农村来到孟买打工的,后来成为技师,成为维多利亚时代自助式成功的典型范例之一(但是,他也认为清理粪便只是清洁工的事,在清洁工放假的时候,人们宁愿生活在粪便之中)。湿婆军的人数每天都在增长。对他们来说,“世界是新的”,“过去已经不复存在;他们已经将其留在身后的村子里”。④V.S.Naipaul,India:A Wounded Civilization,p.61.

现代化的浪潮在冲击着印度文明,是因为印度文明已经无法适应今天的发展形势。这一古老的文明不具备更新的能力,无法为现代化的发展提供相应的制度规约和模式,并且在许多方面已经形成了对现代化发展的束缚。在科学技术现代化方面,印度就遇到了麻烦。科学技术本来是用来推动社会向前飞跃发展的。但是,印度人爱把它与印度社会的具体实际相结合,这种具体实际指的就是印度怀旧式的感伤主义,这和有的第三世界国家的所谓传统的现代化差不多。所以,奈保尔发现,在印度南方,高科技被用来改良牛车。印度人自古以来钟爱牛车。牛车在印度有三千年的历史。如今,喊出“消除贫困”口号的印度利用现代科技,不是发展新型交通工具,也不是要提高牛车的速度,而是要在改良牛轭上进行多项攻关,以使套轭的方法更科学,减轻牛颈的疼痛,把牛装扮得像“太空人”①V.S.Naipaul,India:A Wounded Civilization,p.107.。

印度的新闻,作为另一种外借而来的机制,对自身功能的认识有限,并且浅薄,成了印度无政府状态的一部分。它主要报道讲话,把印度减缩成了各种各样的立法院。它滥用它的自由,擅长“炒作”,把那些心怀叵测的政客变成了全国名人。印度报纸也以印度的方式发挥着它的作用,象技术一样,被塑造成印度需要的样子。在新闻自由的年代里,它毫无监督作用,把印度作为背景来关怀,报导印度像报导外国,而不是努力让印度触及其自身的问题。在紧急状态之后,报纸被要求远离政治,集中关注社会问题,新闻连同它炒作的人物一道失去了自由。远离社论版的政治火海,它再无关心的事情。

而法律也要求服从于德法(dharma)②奈保尔对这一概念的解释是:“它可以指信仰、虔敬,所有被感知是具有正确性、宗教性和约定俗成的东西。”,p.(132).。如果法律要承担“主动角色”,就必须同德法一争高下。在过去,德法适用于寡妇自焚。现在它凌驾于基本的人权和社会公正之上。法律在尊崇德法的社会中也难有所作为。

科学技术、报纸、法律……,这些外来的东西本来是为了适应现代化的新形势,然而,它们却起不到借来的机制的作用,“不再是对现代性的一种贡献”。③V.S.Naipaul,India:A Wounded Civilization,p.134.奈保尔说:“印度独立后不久就发生的“紧急状态”凸显了印度创造力的匮乏、思想的枯竭、缺乏防卫能力和每个印度人头脑中印度观念的缺失。”④V.S.Naipaul,India:A Wounded Civilization,p.121.

就连在“紧急状态”下,国会这一来自另一文明的民主机构被解散,也是意味深长的。奈保尔看出了它与印度内部结构、信仰和陈规陋习格格不入和它在印度的失败。民主本身在最后也变成形式上的东西,成了数人头的活动。政府机构与社会组织的对立,使贫穷问题无法解决,有没有甘地夫人,印度都会走向“紧急状态”的。奈保尔指出:“是20世纪末期的机构、立法和经济体制——不是信仰——才能够提供解决问题的答案。”⑤V.S.Naipaul,India:A Wounded Civilization,p.398.

这个时候(英迪拉·甘地统治时期)印度的动乱不是来自外国的入侵或征服,而是产生于内部。印度不能用旧的方式做出反应,进一步退回到拟古主义。他借来的制度一直就只如借来的制度那样发挥作用,可是古老的印度却无法拿出什么东西来取代新闻业、议会和法庭。印度的危机不仅仅是政治的或者经济的,更大的危机来自伤痕累累的古老文明,它最终意识到了自己的不足,但是,却没有赖以前进的理性手段。①V.S.Naipaul,India:A Wounded Civilization,p.8.此时印度的需求是更加世俗而非宗教的东西。如甘地夫人所直觉到的那样,它需要整顿,需要更加世俗的机遇。而这次革命的本质是把印度带回到老路上去,是企图用甘地式的纺车和手织机拯救农民。

奈保尔说:“印度教对普罗大众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他暴露在我们面前的是千年的溃败和原地踏步。它没有给人们带来人与人之间的契约观念和国家观念。它奴役了四分之一的人口,并且一直使整个国家不完整,不堪一击。它退隐的哲学使人们的思想变得不再重要,使他们没有能力应对挑战;它遏制发展,因此,印度历史不断地重复着‘脆弱——溃败——退隐’这一模式。”②V.S.Naipaul,India:A Wounded Civilization,p.43.而唯一的希望则在于正在衰败的印度文明“加快其衰败进程”。③V.S.Naipaul,India:A Wounded Civilization,p.161.从这本书的题目,我们就可以看出,奈保尔对印度文明所持的看法。作为文明的修饰语,“受伤”一词表明,印度文明是一种弱势文明,它暗示着这一文明在同其它文明的对比和冲突中是被击伤的一方,失败的一方。在一次访谈中,采访者说“受伤的”一词只不过是奈保尔笔下留情。作为一个不充分叙述修辞手段,它暗指印度文明的垂死性,而不是普世性。奈保尔说,它指“一种屡受蹂躏的文明;那些侵略所带来的所有死亡和破坏,人们必须让一种曾经是充满活力的文明接受失败的现实,接受思想衰竭这一现实”。④Charles Wheeler,“‘It's Every Man for Himself’—V.S.Naipaul on India,”in Conversations with V.S.Naipaul,ed.Feroza Jussawalla,Jackson:the University of Missippissi,1997,p.39.

就这样,印度文化传统被奈保尔全盘否定了,他没有像提出新儒学的许多钟爱传统文化的中国学者那样提出一种新印度教学,也没有提出全盘西化的观点,但是,他却指出了西方文化在现代化中的强大威力。同样作为第三世界国家,中国的情况与印度和非洲不尽相同。在“五四运动”期间,中国就有了关于“德先生”和“赛先生”的讨论。今天中国的经济发展已经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反思过去,省视现在,奈保尔作品中的那些第三世界国家犯过的某些错误我们也曾经犯过,并且有些也是我们现代化建设中必须解决的问题。中国也有古老的文明——儒家文明。过去它为中囯做出了巨大贡献,今天它是否像印度文明一样,已经成了现代化建设的桎梏,还是像新儒学研究所表明的那样,同样可以为现代化做贡献?总之,在阅读奈保尔作品时,如果我们能够以健康的心态反省自身,一定会从中有所收获。

猜你喜欢
甘地保尔印度人
本期导读
甘地扔鞋
替别人着想的奈保尔
拉胡尔·甘地辞去党主席职务
经验
奈保尔
以退为进
甘地走上素食路
甘地戒糖
金鱼接过了糖果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