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川的诗

2013-02-05 07:29野川
椰城 2013年12期
关键词:水鬼风会糖衣

■野川

孤独是一个钻头

想从对面山上

看出一只鸟多么不易

四周太过喧嚣,我的躯壳挂了很久

没有半缕游魂肯附上来

回到某个时间或者地点

回到某件事中

哭泣,欢笑

或者发愣

孤独是一个钻头

在深处,莽撞地无休止地转动

偌大世界,空无一物

能让它完成一次射精

像被什么换了魂一样

如果早一点

你会看见,一团灰白色的雾

正在校正左边那棵老树的目盲

如果早一点

你会看见,一只被吓醒的鸟

差点抓不住黎明的树枝,它的趔趄

让天空又虚惊一场

如果早一点

你会看见,那个等你的人

仿佛感冒了,每喊一声

出来的都是冒充你的人——

如果再早一点

你会看见你自己,梦游归来

浑身粘满泥土、草屑、露水和星光

像被什么换了魂一样

有些疲惫,有些恍惚

有些陌生

你进门时没有开灯

出门时也一样

听命于它的飞远和飞近

整个夜晚

被一只蚊子统治

梦里梦外,我摆动的手,像一根秒针

听命于它的飞远和飞近

其实被蚊子叮咬一口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要命的是它不光刺穿皮肤,吸走血液

让日子肿起一个个包

还把细密如织的嗡嗡声

注入我的伤口

和已经模糊的记忆

经年不息

梦,像一粒粒黑色的药丸

今夜,乌云守门

没有通行证,我无法参加星辰的盛宴

忙碌一天的人们早早回家

把身体折叠在床上

梦,像一粒粒黑色药丸

我四处游荡,对星辰的臆想

是一个炼狱。偶尔一两盏萤火

把空气里的坎坷标出来

可惜,我闭着眼睛

在昙花的误导下,记忆中的事物

被我引入一个个死胡同

修改自己弯曲的脉纹

很明显,那些光亮

已被那个疾行的人汲走,变成他的伤痕

和归宿。空气阴暗,适合隐藏一些东西

包括对那个人的担心和怀疑

世界不会放慢转动

命运不会收敛胃口

我耗损着由来已久的孤独和冥想

把那个人的消失变缓

而路两边的树,迫不及待把绿荫亮出来

用那个人不规则的心电图

修改自己断裂的脉纹

每一个水鬼都有与我一样的身体

天气预报又一次欺骗了我

我渴望的雨,下在了别处

我的四周都被淹没了

挣扎之声、死亡之声、欢呼之声、痛哭之声

此起彼伏。每一个洪峰之中

都有一个水鬼,每一个水鬼都有与我一样的身体

只是早早地脱下了,成为越来越远的两岸

或者两岸上的树木、石头、杂草和雾

我是一个渴望与水鬼交谈的人

洪水是我前世的血流

但它一次次抛弃了我,远离了我

我被一团闷热环抱,像蒸笼里未熟的水饺

我的身体被一次次填满

又被一次次掏空,像时间的一个深坑

绝望地荒芜。只有一只夏蝉

在虚拟的桑枝上,把声音拖得很长

像一条没有边际的伤疤

我仅存的生命只是伤疤上一个细小的血点

因丧失凝血功能

至今没有愈合

我想在梦中多呆一会儿

夏天的梦中

我听见有人喊:下雪了,下雪了

声音很轻,但字字真切,似乎还故意

加重了韵脚,拖长了尾音

初听,声音来自窗外。细听,仿佛来自内心

我没像以前一样翻身而起

推开窗,向外面的天空

投去孩子般的亢奋。世界已经斑驳

冷暖不分,四季不明

六月飞雪,阴阳错位……

我只咕噜了一声,继续睡觉

我想在梦中多呆一会儿

虽然梦中的人和事情都是假的

但与他们一起,我不用每时每刻

戴着面具,还提心吊胆

折断的骨头遍布山梁

阳光三心二意

雨水有些勉强

草绿到一半,又开始枯黄

不怀好意的风瞅准时机

落井下石,折断的骨头遍布山梁

一蓬衰草仍轻轻掩蔽我

用体内残存的温热

维持我的心跳。我知道

每一棵草里都有一间密室

我的灵魂藏身其中

很多年了,风没找到

我也没找到

刚好能像糖衣一样包住我的苦涩

要守住夜晚

这一小片黑真的很难

油灯、电灯、露灯,月光、星光、萤光

那么多眼睛大睁着

不是为看见,而是想呈现自身

我拥有的东西已经少得可怜

只有这一小片黑

单薄、干净,还没有壁虎的爬痕

和耗子的齿印,时光还来不及

标上记号,命运正在觊觎

尚未痛下决心。这一小片黑

刚好能装下我的灵魂

刚好能像糖衣一样包住我的苦涩

为这个多病的世界

留一粒过期的药

可现在我还不能躺上去,我的灵魂

还稍微大了一些

每个夜晚,我都小心翼翼切割着

如果有谁不经意轻叹一声

我都可能功败垂成

正别有用心地召开着追悼会

我无法向你解释鸟腹里

为何藏着那么多人。这个冬天

鸟停在光秃的树枝上,突然变得谦逊

收拢翅膀,让天空走远

鸟想慢慢安静下来。但鸟的安静

却让藏在腹部的人群惊醒

他们喧哗,动荡,像冰下的暗流

他们想飞,雪片一样地飞

漫长的沉睡之后,他们想在天空

打开自己的皱褶,亮出最初的胎记

我无法向你解释鸟的安静

为何会惊醒沉睡的人群,此刻

鸟已经死去。在黑色的树桩旁

一群蚂蚁,正别有用心地召开着追悼会

死鸟的样子没什么特别

和我身边那间空房子大同小异

风会把鸟变成自己的漩涡

再拐一个弯

我就看不见对面的山坡了

此刻,阳光跪着,像回头的浪子

抱着泥土,抱着石头

抱着山坡残缺不全的往事

远处的寺庙传来钟声

鸟在钟声中飞翔,风把鸟

忽而带到东,忽而带到西

用不了多久,风会把鸟变成自己的漩涡

一扇通往别处的门。草们卑微

而谦逊,它们谨慎地绿着

不敢惊扰假寐的蚱蜢和两只瓢虫的幽会

偷偷把体内的梯子

借给那只断腿的蜗牛之后

它们无声地向我挥手

我弄不明白,是叫我走快点

还是走慢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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