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义白鹿村”中的虚伪与龌龊

2013-02-01 01:35王旭红
中学语文 2013年12期
关键词:白鹿白嘉轩族长

王旭红

学习新课标选修本《中国小说欣赏》节选的《白鹿原——家族的学堂》,我们的注意力更多的关注白嘉轩的形象塑造。仔细阅读,我们不难发现,鹿泰恒这个看似无足轻重的人物作家陈忠实其实写得很用心,细微之处见波澜,平淡之处显功力。

一、鹿泰恒是家族斗争的牺牲品

赢得了“仁义白鹿村”的美誉之后,白嘉轩准备翻修宗祠和开办学堂:其目的不外乎是想在仁义的旗帜下,重建家族的宗法道德和教育基业。

白鹿原两个首屈一指的两大家族,也只有这两个家族,他们的势力才有可能相抗衡。

白嘉轩代表的封建小地主家族是比较正义的,在他们能够剥削穷苦老百姓的时候,他们虽然觉得这是自然而然的事(你替我干长工,我给你粮食)。但是,他更加注重与长工的关系。鹿三就在白嘉轩家干了一辈子,如果黑娃不是那么“叛逆”的话,鹿三也会要求黑娃到白嘉轩家再干长工的,而且还不知道他们的世代有还多少人去干而且心甘情愿地去干。这些都出于白嘉轩的“仁义”。白嘉轩就是封建社会中“仁义”的代表,所以,在封建社会的道德规范无疑在他的家族中落到了实处。我们需要注意的是,“老族长白秉德死后,白嘉轩顺理成章继任族长是法定的事。”白嘉轩是以白鹿原白鹿两家族长的身分出现的。白嘉轩娶妻生子,换地迁坟,种植罂粟,白家改变模样,老屋翻新。朱先生把白家的罂粟犁锄。李寡妇地买两家,引起白、鹿二家争斗。最终由朱先生出面,一纸劝解信,了结纷争。尤其是滋水县令批白鹿村为“仁义村”之后,作为家族族长,他有宗法家族制度所赋予的有形无形的至高权。此时,他最该展示的当然是如何继往开来的延续白鹿两家的荣耀了。

“白嘉轩怀里揣着一个修复祠堂的详细周密的计划走进了鹿子霖家的院子。”这时,白嘉轩将要面对一个人物了——他就是虽为长辈却不可能成为族长的鹿泰恒。

鹿泰恒,小说对他没有过多的介绍,但我们还是能从对鹿家的简单叙述里寻找一些端倪。鹿泰恒的父亲“过烂了光景讨吃要喝流逛到了西安城里,在一家饭铺先是挑水拉风箱,后来竟学成了一手烹饪绝技。一位南巡的大官路经西安吃了他烧的葫芦鸡,满心欢喜脱口赞叹:‘天下第一勺。’于是就发了财,于是就在白鹿村置买田地,于是就修建起白鹿原第一流的四合院。”然而老太爷之后,鹿家却再没有一个男人执勺弄铲。荣耀祖宗的遗愿鹿泰恒没有实现,“老太爷的尸骨肯定早已化作泥土,他的遗言却似窖藏的烧酒愈久愈鲜。”在鹿泰恒身上,我们看到的是鹿家一代又一代的遗憾,更让鹿泰恒耿耿于怀的还有,“修建祠堂的当初就立下规矩,族长由长门白姓的子孙承袭下传。原是仿效宫廷里皇帝传位的铁的法则,属天经地义不容置疑。”这实在是个悲剧,子子孙孙的渴望成为某个家族的掌门人,却在尚未出生就被命运之神左右。自身的才能有限,先祖的荫蔽无用,鹿泰恒内心里充满了对白嘉轩的愤懑和对立。于心不甘的是在两家对抗中鹿家处于下风,而现在白嘉轩的一系列强势更加重了鹿泰恒内心的不平衡。这种悲哀时时刻刻折磨着鹿家的家长——鹿泰恒。

于是我们看到鹿泰恒在白嘉轩走进他家门后的一系列表演。

二、鹿泰恒是披着仁义外衣的假道学

我们知道,课文所选的部分比较完整的节选了这次看似平静但却不无交锋的家族冲突。而那个貌似稳重的家族人物鹿泰恒,则在仁义的背后表露出虚伪和龌龊。

鹿泰恒深谙“穷则独善其身”的儒家生存法则。他明明知道白嘉轩作为白家的唯一儿子,又是族规下族长的唯一继承人,他有义务担当起白鹿两家宗族事务的义务,而这种义务的首要任务就是生子传宗。“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白嘉轩连娶七房女人的终极目标就是要生子尽孝道。然而,前六个女人接踵死去,并没有为他留下一子,不仅如此,娶六房女人几乎害得白嘉轩“家破人亡”。按照“穷则独善其身”的儒家生存法则,他哪里还有心思顾及宗族事务呢?但是,我们看到,当白嘉轩说起翻修祠堂的事时,鹿泰恒只是鄙视地说:“早就该翻修了。”白嘉轩分明听出这可是话里有话:一、祠堂关系家族的兴衰,早就应该翻修了;二、该翻修未翻修是老族长白秉德的失职,更是你新族长的失职;三、新族长白嘉轩忙着自己家,置家族的大事不顾……鹿泰恒如此平静的表达实在是高明。表面上,鹿泰恒表明自己时刻关心维持家族的延续与兴旺,并间接的对白嘉轩的失职提出自己的看法。实际上,鹿泰恒的话蕴含着对白嘉轩的无比不满。鹿泰恒清楚的知道,族长是村里的实际统治者,由长门白姓子孙承袭的铁的法规,无论过去还是现在都无法改变。而族权的象征是一面锣和一个黄铜钩圈的钥匙,敲锣可以召集族人,钥匙掌管着祠堂的大门。族长有权有威,族人恭顺服从,宗族就是这个村庄、这个家族、这个家庭的核心。其次,族长是家庭中的“长老权力”。长老权力是一种教化式的、爸爸式的权力,不但族长拥有所谓“长老权力”,而且可以决定家族的差序格局,就连婚姻大事也是一样。白秉德和鹿泰恒是这样过来的,白嘉轩鹿子霖及他们的后代也必须这么来。

看到白嘉轩这像青砖牢牢砌成的无法撼动的权威,作为长辈的鹿泰恒的既无法去反抗这种权威,又迫于脸面还得去维护这种权威。这让鹿泰恒内心极其矛盾,再想到鹿家几代人都生活在白家的权威阴影下,鹿泰恒心中的仇恨不知无法表达。小说后来写道的鹿子霖把白孝文的门房买下来拆掉,则完全是鹿家对白家权威的报复。鹿子霖的所作所为不仅延续了鹿泰恒内心的仇恨,也更凸显了白鹿两家的积怨之深。“窝囊”是鹿泰恒最直接的变异心理,是他的心理障碍的最集中的体现。他作为尊长,但却没有做族长的机会。在白鹿村,他高白嘉轩一辈,却得矮白嘉轩一等,他只能和他祖辈们一样,财富可以累加,但永远得不到族长的荣耀。这种族规造成的社会地位与经济地位的不一致,使他不能充分实自我价值而觉得窝囊。

因此,我们在这里看到的,并不是鹿泰恒对白嘉轩失职的指责,而是借所谓翻修祠堂迟缓之口,一吐积久的仇怨。看似义正词严大局为重,好像在责备白嘉轩没有真正的耕读传家经书济事,实则并非家族事重而是权力之争,其假仁假义表露无遗。

三、鹿泰恒是故作优雅的假凤凰

我们先来看当白嘉轩来拜见鹿泰恒时,他的言行举止:“鹿泰恒从上房里屋踱出来时左手端着一只黄铜水烟壶,右手捏着一节冒烟的火纸,摆一下手礼让白嘉轩坐到客厅的雕花椅子上。鹿泰恒坐在方桌另一边的椅子上,细长的手指在烟壶里灵巧地捻着金黄绵柔的烟丝,动作很优雅。白嘉轩说:‘大叔,咱们的祠堂该翻修了。’鹿泰恒吹着了火纸,愣怔了一下,燃起火焰的火纸迅速烧出一节纸灰。鹿泰恒很快从愣怔里恢复过来,优雅地把火纸按到烟嘴上,优雅地吸起来,水烟壶里的水的响声也十分优雅,直到‘噗’地一声吹掉烟筒里的白色烟灰……说起翻修工程的具体方案和筹集粮款的办法。泰恒听了几句就打断他的话说:‘这事你和子霖承办吧:我已经老了。’白嘉轩忙解释:‘跑腿自然有我和子霖。你老得出面啊!’鹿泰恒说:‘你爸在世时,啥事不都是俺俩搭手弄的?现在该看你们弟兄搭手共事了。’”

白鹿两家暗斗是旷古的,从几代前就开始了。这种斗争不纠缠于一般的政治、经济纷争,它是更高层次的,主要表现为人格的对照,精神境界的较量。鹿泰恒动作的故作优雅,实在是欲盖弥彰,祖宗昔日忍辱含垢的韧性与毅力,在他身上变相化为虚伪的炫耀;产业家财的优越感则蜕变为争权夺利的狡黠。鹿泰恒十分清楚地意识到白嘉轩“是儿子鹿子霖的潜在对手,在他尚健的时日里,应该看到儿子起码可以成为白嘉轩的一个对手,不能让对方跷了尿骚。”鹿泰恒故意摆出白嘉轩的老爸,并美其名曰“弟兄搭手共事”,貌似忠厚善良,家族为先,话里话外是在抬高他的儿子鹿子霖的地位。因为成功或失败,生存或毁灭,绝无中间道路可走,白鹿两家的利益冲突是世世代代延续的,暗含着的是力量的较量,权势的争夺。

鹿泰恒更清楚地知道,他自己已经无力参加这场斗争,但他不甘心就此被白嘉轩争了彩头,所以他要在白嘉轩以晚辈的身份请教时,绞尽脑汁摆出一副胸有成竹高瞻远瞩的姿态,即使自己就是一只麻雀,也要扮作凤凰的姿态来唬一下那个白鹿村的权威——白嘉轩。

总而言之,所选片段对鹿泰恒的塑造,看似随意实则精心,于平淡中见神奇,为小说故事的发展巧妙埋下伏笔,为之后白鹿两家的明争暗斗进行了合理的铺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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