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第二十二条军规》对会话合作原则的故意违反*

2013-01-21 19:41林晓慧
关键词:约瑟军规准则

林晓慧

(四川大学 外国语学院,四川 成都 610005)

论《第二十二条军规》对会话合作原则的故意违反*

林晓慧

(四川大学 外国语学院,四川 成都 610005)

《第二十二条军规》中的人物话语,经常有意违反会话合作原则中四大准则的要求,由此产生了特殊会话含义。会话对准则表面上的偏离,仔细探究都具有其深层的心理动机和社会成因。结合语篇生成的社会语境进行研究,可以进一步发现社会现实和话语建构之间的转换生成关系。话语的异常既反映了当时特殊的战争环境,又对现实中的机构权力和利益关系加以重组。通过解析小说中违背准则的语言现象,可以为读者提供一个新的思考视角,有助于其更深入、更全面地理解作品所传达的时代危机感和疏离感。

会话合作原则;违反;会话含义;社会语境;机构权力和利益关系

约瑟夫·海勒在其代表作《第二十二条军规》中,创造出一片嘈杂混乱、毫无逻辑的话语,借此打碎了一切固有的对话模式,消解了传统的理性思维。作品中语言表现形式的混乱,与作品的主题密切相关。黑格尔说过:“艺术的内容就是理念,艺术的形式就是诉诸感官的形象。艺术要把这两方面调和成为一个自由的统一的整体。”[1](P87)小说语言上的杂乱,既是表达主题的需要,又可被用来反观作品的理念。经过分析可以看出,作品中的对话大多突破了会话交际中合作原则的限制,从而实现了对逻辑联系的颠覆。通过分析小说中人物话语对会话合作原则(Cooperative Principle)的违反,以及种种违反对语义生成的作用,我们有望进一步发掘语言混乱背后的主题意义。

语用学认为,语言交际过程是由一个接一个的言语行为构成的,每一个言语行为都体现了说话人的意图。正像人际交往有其一定的原则或准则一样,言语行为也有特殊的规范。为此,美国哲学家保罗·格赖斯(Paul Grice)提出了会话合作原则。他认为在所有的语言交际活动中,说话人和听话人之间都存在着一种默契,一种双方都应该遵守的原则,这就是合作原则。合作原则要求每一个参与交谈的人在整个交谈过程中所说的话都符合这一次交谈的目的或方向,从而保证交际的顺利进行。它内部由四条准则组成: 数量准则、质量准则、关联准则和方式准则。按这四条准则进行的言语行为在信息传递上应该是效率最高且最为合理的。[2](P45-46)

虽然会话参与者被希冀遵守合作原则,但在很多情况下,会话者经常会有意无意地偏离合作原则的规定,这就产生了格赖斯所说的“会话含义”(Conversational Implicature)。会话含义是指在特定的语境下所要表达的言外之意,也就是话语的非常规语用意义。“特殊会话含义产生于具体的场合,其推导离不开对当时语境特征的把握。一般说来,为了表达这种含义,交际者往往会违背、利用或不遵守会话合作原则中某一或某些原则。”[3](P92-93)“如果在言语交际中说话人一方的话语在表面上违反了合作原则,那么,他可能是故意这样做的,听话人一方就要根据当时的语境推测出说话人的含意。”[2](P51)在交际中,人们经常出于对特定意图的考虑而有意违反会话合作原则,不直截了当地表达自己的观点;而在语用学家看来,对合作原则的违反背后所隐含的原因,恰恰是值得关注和思考的焦点。以下就将分别评析《第二十二条军规》中人物的话语对四大准则的违反,并揭示话语背后的人物心态及社会环境。

一、对数量准则的违反

数量准则指信息量要适度,以实际需要为标准,使自己所说的话达到当前交谈目的所要求的详尽程度,即在进行一次言语行为时,发话者应根据语境要求“向受话者提供适量信息,既不能太少,也不能太多”。[1](P60)如果信息太少,就不能把自己的语用意图完全传递给受话者;如果信息太多,传递的许多信息是冗余信息,浪费了受话者的精力和时间。这两种言语行为都是不成功的。

然而,在特定的交际环境中,说话人之间往往是带着各自的意图进行交流的。他们对数量原则的有意违反,相反倒更能体现人物此刻的心理和意图。当随军牧师在医院询问约塞连的身体状况如何时,约塞连答到:“哦,感觉挺好。”接着,他又补充道:“只是肝有些疼,所以我猜想自己应该也不是很正常吧,不过,不管怎么说,我必须承认,我感觉确实很不错。”[5](P8)之后他又连忙补上一句:“我一直在发烧。烧到华氏一百零一度。”[5](P8)本来是一个陌生人出于礼貌提出的相当简单的问题,约塞连为何要反反复复地补充和强调一些多余的信息呢?这其实表明了约塞连不愿离开医院回到战场的心态:他想要一直保持这种无法痊愈的“生病”状态,以便能长久地留在医院,躲避阵亡的危险。所以,对于一个陌生人提出的问题,约塞连还是有些顾虑的。最初的大意之后,约塞连马上谨慎地对自己病况作了描述,来消除别人可能的怀疑,以防别人看出他是在装病而把他赶出医院。这种警惕性充分说明了战争时期官兵们普遍感受到的焦虑、多疑、人人自危的心态,反映了人际关系的紧张和相互防备的心理。

在约瑟连同其他两位军官发生争执时,双方连续交替说“约瑟连这家伙”[5](P16)多达四次。从表面来看,这番对话似乎没有交流任何有用信息,明显违背了数量准则的要求。然而话语背后,却隐含着逐渐升级的紧张气氛。军官们对约瑟连的指责和约瑟连针锋相对的态度使这句普通的玩笑逐渐具有了不满和挑衅的意味,传神地体现了双方愈演愈烈的矛盾冲突。又如,当米洛听说刑事调查部的一名工作人员正在这一带找他时,怒气冲冲地说道:“这只是个骗局,目的是想让我承认自己一直在黑市上捞钱。”“我讨厌那种家伙。总是鬼头鬼脑地四处打探我们这些人的秘密。”[5](P69)紧接着,米洛又转移目标,说温特格林才是他们应该调查的人。在并未受到任何讯问的情况下提供如此多的冗余信息,多少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是其心虚的表现。从米洛激动的态度上不难看出,他一定是担心有人查出他暗地里的勾当,所以才会对调查人员的到来表现出如此强烈的不满和猜忌。急于掩盖事实的他不仅画蛇添足地替自己洗脱,还出于转移视线的目的把温特格林扯进来,妄图嫁祸于人。米洛对问题的不必要的补充,恰恰说明了他害怕事情暴露的紧张心情和自私阴险的卑鄙手段。由以上分析可见,虽然会话总体要求说话双方遵循数量准则,但在很多情况下,结合当时的语境,表面的无意义却构成了深层的语义。通过违反常规所传达的言外之意,为我们探究人物性格和心态提供了更多的视角,有助于我们深入领会作品的主题。

二、对质量原则的违反

质量准则是指不要说自知虚假的话,也不要说缺乏足够证据的话,即要求话语内容是真实的、有依据的。[4](P60)但实际交流中,说话人有时会故意说一些不符合事实的话,以达到欺骗、探听等目的。文中,训练军官学员的沙伊斯科普夫少尉便是一位“言不由衷”的人。他对学员们进行劝说,希望他们给他提出意见。“假如我有什么过错,我希望你们直接给我说。”[5](P75)并且还向他们保证说,绝对不会惩罚他们。受到这种错误信息的引导,天真的克莱文杰信以为真,不顾约塞连的劝阻把意见提了出来,但却遭到少尉的憎恶和仇视,并招致了一场以不公正审判的形式进行的报复。在这个例子中,沙伊斯科普夫少尉明显违反了会话原则中的质量准则。为了发现和惩治有不满倾向的学员,他撒谎以骗取他们的信任;而在心底,他始终仇视那些敢于提出不同意见、挑战他的权威的人。克莱文杰正是由于没有听出少尉特殊的“弦外之音”,光从字面意思上去理解少尉的话,才会上当受骗。沙伊斯科普夫少尉为了实现他对权力的控制,不惜采用欺骗的手段。由此我们可以看到他人性中虚伪和奸诈的一面,也可以感受到主人公生存的那个世界中人际关系的危机感。

同样的,卡思卡特上校对飞行次数的允诺,也是违反质量原则的例子。他曾许诺只要飞行员飞满25次,便可以回国服役。但事实上,一旦有人完成了这一限额,他便会马上提升次数。他所做出的这种虚伪的承诺,只不过是用以刺激士兵加快完成飞行任务的手段,是毫无诚意可言的。其目的是以士兵的生命为代价换取自己的升职。可见,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人们出于对私利的考虑,往往言不由衷,说出的话带有很强的欺骗性,使信息交流的真实性发生扭曲。话语不再遵循质量准则,而是以个体利益为引导,变成了一些人借以骗取别人信任、排除异己的工具。

三、对关联准则的违反

遵照合作原则中的关联准则,会话双方都应说与话题有关的话。[4](P60)如违反了这项准则,一方在“说东”,另一方却在“道西”,交际势必难以正常进行。但在实际交往中,“答非所问”的情况屡见不鲜。造成这一状况的原因可能是其中之一的说话人不愿或不能就上一话题发表看法。由于不便正面回答提出的问题,说话人有时候会有意曲解别人的意思,或者故意转移话题,借以避免交际中的尴尬。

小说中,约塞连想知道为什么那个妓女要用鞋打奥尔的脑袋,奥尔却将话题岔开,反问道:“你愿意跟我一块飞吗?”[5](P357)表面看来,这两句话似乎并无关联。但结合后文思考,则可以发现两个话题之间的微妙联系。奥尔有意离开战场,所以雇佣妓女殴伤自己,后来又计划逃往瑞典。为了使计划不被其他人识破,奥尔在人前总是装傻。虽然屡次被约塞连追问,但在没确定约塞连会加入他的逃亡计划之前,他是不会把自己的真实动机告诉约塞连的。两个话题表面无关,实则相关,奥尔的反问是对约塞连态度的有针对性的试探。话题信息的风险性决定了谈话方式具有间接和隐秘的特点。此处的“答非所问”实际上表明了奥尔的谨慎和对吐露自己真实想法的顾虑,也使得信息交流不再顺畅。这种有意设置的交流障碍,表明了人际交往中的猜忌和戒备心理。在这种戒备心理的作用下,人与人在沟通中都有所保留。人们不再毫无顾及地向他人吐露自己的真实情感和意图,而是将自己层层包裹起来;即使有交流的欲望,也会因为相互之间的不信任而中止,或是转由一些隐蔽、间接的方式提出来。在相互怀疑的心态下,方向一致、沟通顺畅的会话是难以实现的。

米洛和约塞连一同观看一名普通阵亡士兵的葬礼时,米洛表现的甚是同情。“‘那太可怕了,’米洛悲叹道,一对褐色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泪水。‘多可怜的小伙子。这实在太可怕了。’”但接着他话锋一转,又提高嗓门继续说:“可如果这些食堂都不肯购买我的棉花,那事情会变得更糟糕。”[5](P295)前后话题的突然转移,由对一个士兵的同情转到对棉花的担心,毫不相干的两件事被米洛扯到了一起。透过他的“前言不搭后语”,我们不难看出米洛实际上是在演戏。他关心士兵的死亡是假,关注自己的经济利益是真。所以,他才会时刻惦念那些卖不出的棉花,并从一切不相干的话题扯到棉花上去。他之前流泪的夸张表演,只不过是为了在约塞连面前显示自己的同情心。对米洛来说,一个普通士兵的死亡,对他是无关紧要的;只要有利可图,他甚至可以拿别人的生命作交易。米洛的夸张表演和话题的突然转移,充分说明了他的贪婪、伪善和自私,也为后文中他发动对己方阵地的轰炸埋下了伏笔。

四、对方式准则的违反

最后一类脱离准则的话语违反的是方式准则。它具体有四个要求:1)避免晦涩、含混不清;2)避免歧义;3)要简练;4)要有序。[4](P60)方式准则规定话语的表达方式应该清晰明确,让受话者易于理解;但交际一方有时为了其特殊需要,故意违反方式准则,利用含糊其辞、混淆概念、诡辩或歧义等手段干扰语义的产生。对方式准则的违反常常引人注目,因为“人们不用那种语言本身为我们提供的简洁的、通常使用的方式去说话,而是转弯抹角、咬文嚼字地去说话,使听话人感到其中必有缘故。”[6](P159)

与方式准则的要求相背,文中有多次出现了话语的重复和混乱。当约塞连恳求丹尼卡医生让他停飞时,丹尼卡回答到没有飞行员能为约塞连作证,因为“他们一个个都是疯子。”约:“那你干吗不让他们停飞?”丹:“他们干吗不来找我提这个要求。”约:“因为他们都是疯子,原因就在这里。”丹:“他们当然都是疯子。你总不至于让疯子来判定,你究竟是不是疯子,对不?”[5](P47)这些冗长拖沓、不断重复的对话指向第二十二条军规的诡辩思维:如果飞行员疯了,只要提出要求,便可以获准停飞,然而,一旦他提出要求,就证明他神志正常,因而必须继续执行飞行任务。军队制定这一军规的目的,便是通过语言的混乱和循环重复造成逻辑上的矛盾,为士兵们制造一个无法跳出的怪圈,从而迫使他们不断地为军队服务。此处对方式原则的违反,实际上是第二十二条军规用语言为士兵们设置的非理性的疯狂包围。作者通过这种违反常规的话语,展现出话语权力对现实构建的深刻影响。语言中逻辑的疯狂,不只反映着现实世界的疯狂,也反过来影响着现实的重构,造成了人们受压制的无奈处境。

此外,文中还充斥着大量表面上看起来前后矛盾、无法理解的对话。例如,当米洛问约瑟连水果是否有损于他的肝脏时,约瑟连回答道:“不,水果对我的肝脏很有好处。所以,我绝对不吃。”[5](P66)这句话的逻辑确实有悖常理。然而,联系约瑟连当时身处的困境,这句话则具有了道理。约瑟连苦于无法停飞,而战争仍在继续,这就意味着只要他执行任务,就随时有丧命的危险。在这一情形下,急于保命的约瑟连唯有依靠在医院里拖延来逃脱任务。所以,他对于自身出现的一些细微的不适症状不仅不急于治疗,反而希望能长期保持这种状态。约瑟连话语中的逻辑冲突,来源于当时的战争环境和第二十二条军规的诡辩思维,是体制逼迫下想出的无奈对策。在军队的强权制度下,做出这一看似对自身身体不利,实则有利的事情,是约瑟连的必然选择。

方式准则对有序的要求也屡次被有意违反。比如,在对克莱文杰的审判中,军官们先是断定,克莱文杰是有罪的,必须对他提出指控。“唯一缺少的,就是以什么罪控告他。”[5](P77)在这里,原有的因果关系被彻底倒置。克莱文杰并非是犯了罪而招致指控,而是因为需要受指控才被追加罪名。结果在前,原因在后,为了达到某种结果而伪造原因,由此可见当时社会中的疯狂及不公。军官们为了实现自己打击报复的目的,任意捏造罪名,对别人进行无中生有的诬陷。与此类似,在对牧师进行审讯时,一位军官在教派名称上大做文章,想迫使牧师承认他身为的“再浸礼教徒”不是浸礼教徒;而实际上,“再浸礼”只不过是浸礼教派中的一个门类而已。这一审讯手段是有意地运用了文字的表面差异来制造歧义,通过偷换概念的方法玩弄字面游戏,从而令对方难以辩驳。此类对方式准则的违反,在文中比比皆是。它们透过语言的冗长、矛盾和无序展示人与人之间的冷漠甚至是互相倾轧的关系,表现思维的疯狂和规定的残酷,从而揭示出人们在强权制度的夹缝中无奈而又绝望的生存困境。

五、话语背后的机构权力及利益关系

“与常规含义不同的是,会话含义的推导涉及语境因素的参与。”[3](P92)小说中对会话合作原则的违反,并不是孤立存在的,而是置于社会语境之中的。社会语境制约着语篇的生成,使之体现社会语境中的权力关系和意识形态;而语篇又反过来影响着社会语境的建构,重构现实中的权力关系。福柯在《话语的秩序》中指出:“在任何社会中,话语的生产是根据一定程序被控制、选择、组织和再分配的。”[7](P149-150)社会语境中无所不在的权力控制着话语的生成及传播,使话语成为体现并推广权力意志的工具。由于受到社会语境中权力因素的制约,人物在对话中所处的交流地位往往是不平等的,他们的会话也因此反映了他们在现实中的权力关系和等级差别。小说中,表现最明显的权力关系即军队中等级森严的军衔制度以及衍生出的众多硬性规定。上级军官有权命令下级,给予奖赏或处罚;而无论这些命令有多么荒唐,下级士官迫于制度约束都必须执行。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卡思卡特上校等人不断增加飞行次数的命令才具有执行效力。值得注意的是,他们所拥有的指挥权力并非个人权力,而是处于社会语境中的机构权力,[8](P108-109)是军队这个权力机构赋予个人的行事能力。他们之所以能发号施令,是由于人们普遍认可他们具有这样的权利;而这种行事的合法性是以军队的整个权力体系为保障的。军队的各部门之间互相配合,制定军规等约束及惩戒措施,并运用军事法庭、监狱等强制机构确保命令能够得到执行。在这一切的保证下,个人话语才能具有机构法令的权威效力。

机构权力将话语权赋予其代言人,构建了不平等的对话语境;而其代言人又充分利用这一优势,对弱势方进行言语上的打压,进一步加强自己在社会现实中的权力控制。由此可见,话语既是权力的表现形式,又是实现权力的工具。谁掌控了话语权,谁就掌握了重构权力体系的能力。在对克莱文杰和牧师的审判中,掌握话语权的是处于法官地位的军官们,因而他们在交际中一直处于主导地位,掌握着话语的主题和进行的方向。法官有权主动提问并自由选择提问方式,而处于交际劣势的被告只能被动地回答法官提出的问题,话语权力受到限制。审判中,法官采用了大量的选择性疑问句,给听话人留下的回答余地很小,只能在“是”或“不是”、“有罪”或“无罪”中作出选择;并且充分利用有权发问的优势,用一系列充满歧义或诡辩的问题将被告逼入两难的境地。如果承认有罪,便会受到制裁;如果否认有罪,则是指责上级军官说谎。法庭上,法官不只掌握着会话的主导权,还拥有最终宣判的权力;不管受审人如何辩驳,判定他是否有罪的权力始终在法官手中。法官之所以拥有提问的主动权和宣判的决定权,是以法庭这个权力机构为保证的。法庭将审判的机构职能赋予法官,从而使个人的决定具有合法性,能够获得认可和执行。军队或法庭都是存在等级差别的权力机构,它们建构了上级与下级、法官与被告之间的不平等关系,确立了权力所有者在会话交流中的主导地位;而主导者运用话语优势,进一步建构机构语境、增强职能权力,巩固自己的统治地位。

除了权力以外,利益关系也是导致违反合作准则的重要原因。例如米洛作为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所重视的唯有商业利益,只有与经济相关的话题才会引起他的真正兴趣。所以,他才会由一切不相干的话题引到他的辛迪加上去,使话语出现前后无关的情况。而卡思卡特上校等军官为了讨好上级,在与上级对话时总是揣度上级的意思,见风使舵,因此说话往往前后不一。其目的不过是想得到上级的赏识,从而谋取政治利益。除了经济利益和政治利益以外,还有最基本的人身权利,即生命权。然而在战争环境中,就连这最根本的生存权力都受到严重威胁。普通士兵如约瑟连及奥尔等人皆出于对自身利益的考虑,不得不通过敷衍、欺骗、隐瞒等方式掩盖自己的真实意图,以求得自保。由于人与人之间缺乏信任,因而在被问及威胁自身安全的问题时,官兵们往往顾左右而言他,从而出现了话语前后矛盾、答非所问的现象,反射出战争期间人人自危、互相猜忌的社会环境。

总之,在小说《第二十二条军规》中,人物的话语饱含了对会话合作原则中四大准则的违反。这些不合常规的言语通过其中所隐含的言外之意,充分展现了各个人物的心态,让读者有机会更好地透视人物的性格。它们所创造出的语言的冲突和混乱,则体现了人际交往中的隔阂与对立,揭示了战争环境下个人思维和社会观念的巨大转变。所以说,对话中的疯狂无序和难以理解并不是单独出现的,它们既是整个社会语境的组成和反映,又反过来对现实中的权力及利益关系进行重构。言语的异常折射出士兵们在强权机构控制下举步维艰的生存状态及复杂紧张的人际关系。在严酷的社会语境中,语言的主要用途转变为探听、掩盖和欺骗,据此它的形式也必将随之发生改变;说话人对其加以扭曲,使之成为获取权力或利益的砝码。对小说《第二十二条军规》中违反合作原则的语言现象的分析,能够帮助读者更好地理解社会现实和话语建构之间的紧密联系,进一步领悟作品所诠释的时代危机感和绝望情绪。小说中会话的反常和行为的疯狂、事件的荒谬等连在一起,共同组成了作品中错位的世界。

[1] 黑格尔著,朱光潜译.美学:第一卷[M].北京:商务印书馆,1979.

[2] Grice, H. Paul, William James Lectures: Logic and Conversation. Bristol: J. W. Arrowsmith Ltd, 1967.

[3] 何自然,陈新仁.当代语用学[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4.

[4] 姜望琪.当代语用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

[5] 约瑟夫·海勒著,杨恝等译.第二十二条军规[M].北京:译林出版社,2006.

[6] 何兆熊.新编语用学概要[M].上海:上海外语出版社,2000.

[7] 汪民安.福柯的界线[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2.

[8] 田海龙.语篇研究:范畴、视角、方法[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9.

TheIntentionalViolationofCooperativePrincipleinCatch-22

Lin Xiaohui

(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s, Sichuan University, Chendu 610005, China)

Conversations inCatch-22 frequently violate the four maxims of Cooperative Principle, producing particularized conversational implicature. Careful analysis reveals that the superficial departure from maxims signifies deeper psychological motives and social causes. Considering the social context of conversations, we can find the mutual construction between social reality and verbal texts. The abnormity of language not only reflects the war environment at that time, but also rebuilds the institutional power and interest connections in reverse. Analyzing the abnormal language phenomena will provide readers with a new perspective into the work, enabling them to understand more thoroughly the sense of crisis and alienation at that age.

Cooperative Principle; violate; conversational implicature; social context; institutional power and interest connections

I106.4

A

1672-335X(2013)01-0118-05

责任编辑:高 雪

2012-10-08

林晓慧(1983- ),女,山东曲阜人,四川大学外国语学院博士研究生,专业方向为西方文论与英美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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