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北各县早期党史资料(连载九)

2012-12-29 00:00:00赵通儒魏建国
延安文学 2012年3期


  马克思主义的播种在绥德(上)
  1958年5月6日——5月13日
  
  绥德,是秦始皇三十六郡的上郡。有带兵30万北戍的蒙恬将军墓,他是制造毛笔的人。有扶苏太子殉难处呜咽泉。城外是古诗“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的古战场及无定河。城南十里起,一直至城内,触目皆是南宋抗金名将、重振宋祚的韩世忠纪念庙、碑。城墙是明朝重修的大块石雄伟建筑。古人因地制宜,在柴炭缺少地区,石头便利地区,就地取材的建筑遗址,昭示后人。道光十八年前后,鸦片战争,中国第一次被西洋帝国主义者入侵之际的知州江士松,在城内外,真草隶篆,颜柳欧赵,大大小小的笔迹,触目皆是,不只暗示山河尺寸可贵可爱,而且也暗示州官本人多才多艺,祖国文化艺术,尤非一人一时成就,各具千秋,各有特色。祖先辟草莱,兴城市,更非易易。落雁砭石崖,刻两个投考士子,在科举场失败后,同跳崖而死之惨像,向过路之人警戒“功名利禄”思想不可太甚,不应重名利,轻死生。
  历代变更频繁,但,庆阳以东,雁门关以西,长城以南,鄜州以北,这一纵横二三千里地区,或以上郡为中心,或以延安为中心。大致宋以前,汉族强盛,以上郡为中心。宋以后,汉族衰微,最北以延安为中心。南迁之后,长江以北,皆为金有,更无所谓上郡、延安了。绥德,宋以后,元明又重新振作,清仍之。
  清为州制,其知州为五品官,辖清涧、米脂、吴堡。科举文场,则考试绥米佳吴清之士子。佳州为单州,下不设县,其知州为六品官,士子赴榆、绥考试。民初取消州,为陕西之二等县。全县八百个村庄;七里三川(一里为一万二千五百户),共约九万余人。“七里三川”,最早为清初人口统计和编制,最迟为同治年回乱后人口统计和编制,流传多年。各阶层谈论间,一说“七里三川”,即知为九万多人口,“里”“川”皆有专名。里之名或仁或义,或忠或孝。川之名,有“满堂川”为其一。当时命名,如我们今日给合作社或商店或人地命名一样。编制成后,命之名之。
  人稠地少。百分之九十为山地。居民以农耕、蚕桑为业。洋布倾销后,手工纺织业破产,蚕桑凋零。手工业以石匠、木匠为主。农村副业以果园、菜蔬为主。城内一万多两万人,粮、炭、柴,三缺最甚。谚有“西川三天不来炭,家家烟囱难冒烟!南门三天不进粮,小孩啼哭叫爹娘!三天不到河边捞河柴,冻死饿死是活该!”其实,所谓河柴,只是小理河及无定河河上飘的碎草、柴沫,用“罩篱”像捞米一样一杓一杓捞,捞下晒干,担回,当柴炭用。家家户户,不论城乡,皆用风匣烧火。西川四迁炎一带出炭,贩运城内。三皇峁一带出人工盐,东销山西碛口、柳林,北销横山、榆林,有二三千户盐民,以熬盐为生,集中于三皇峁、马蹄沟、姜家崖前后十里多地区。西川农民副业为贩盐炭。西南川副业为贩粮。东区副业为往来山西、黄河两岸之运输。
  县政,除县署知事由省委任总管一切外,有县议会,为地主、富农、商人的代议机关;有里民局,管拉差,支应过往官、军、公务人员;有劝学所(教育局之前身),管公有教产(土地,房屋之收租,修建),教育经费之筹措、收支、保管及基金之生息、经营;有劝业所(建设局之前身),管实业之提倡,下设农事试验场,栽种苗圃,提倡植树、造林及蚕桑改良;有警察局,有巡官、警察维持街巷居民秩序,查禁烟赌及清除盗匪。全陕北23县,以榆林、米脂、绥德三县之警察局设的最早,训练最好。看样子,是和清末西太后在北京派人去英国,学警察、办警察,是一脉相传相承的。陕北是从晋阎的地方自治及警政学来的,其作风、制度大致相同。和英国、日本的警察体制,几乎无异。实际是地主、改良资产阶级既不能实行帝制封建专制,又不能实行资产阶级代议制,资产阶级专政,而采用妥协、混合、官绅分赃、地主、富农、绅商的联合执政。
  土地很集中。北区土地,大多数在扶风寨(杨家沟)几户大地主手中,最多有万垧以上者。西区地主和南区地主,皆不及北区大,也不集中。东区地主在义合镇附近。
  全县,有百垧以上土地,即可纯依地租生活。千垧上下的中、小地主多。
  地租租率高,有倒四六、倒三七者,即地主得土地收入十分之六或七。至低为四六,三七分,地主得十分之四、三。而且,不只分粮食,还要分柴草。南数县,尤其地广人稀之安塞、保安,根本不分柴草。而且,佃户,在地主之婚、丧、寿、年节,皆须出人力之无偿劳役及礼份负担。南数县无此剥削。
  全县,东有义合镇,东北有吉镇,北有四十里铺,南有铁茄坪,西南有田庄、怀宁湾,西有苗家坪、双湖峪、三皇峁、周家硷等堡镇,皆有一二千人家,至少二百户以上人口。有街市,有集会。有为交通要道及枢纽。一些市镇,如义合、三皇峁、周家硷等,比安塞、保安的县城还人烟稠密。
  清末,文人是陕北最多之县,与榆、米同。最高至翰林、进士,中间的举人、拔贡不少,贡生、秀才多到不值钱。城内有雕阴书院,为陕西全省仅次于关中书院的出名学府。清朝268年间科举文人,由此书院教育出者占大多数。辛亥后,改为县立第一初高两等学校。民初,绥德出外升学中学、大学及留学国外的留学生,均由此校毕业者多。1915年,改办绥德中学。1916年3月郭坚攻城,流弹打死该校安定学生赵鼎立,师生皆视为畏途。郭坚兵退后,学校溃散。不久,可能同时,榆林中学成立,各县学生,均去榆中。校址仍为高小校所占。1923年夏初,高竺轩任绥师校长,将书院及试院合为绥师校址。1924年,李子洲长校,又将武备衙门并入。党与团和学校配合,又将县议会的会址变平民学校,作为绥师附设试教小学校。又购买半山一部分民地,合充校址。四五种高低不平、坑窟很多很大的地区,地主、资本家视为无法平整、扩充、修建之地,经李等规划,移土填平。在今日看,工程微不足道。在当时看,是陕北最大工程,而其“移山填沟”精神,更深入人心,感动远近过往人士。
  1911年后,全县出外的留学生、大学生,十多人。有在德国留学的教育学家马师儒,有在法国、瑞士留学的电学家李某,有从日本留学归国的张姓城内就四人,……。在国内北京大学,李子洲得哲学士学位。常士杰学教育于师范大学,毕业后在南洋公学执教。白超然在北大攻地质学系。白之弟学体育。张子三学美术。样样行行,人各一专,比陕北其他各县,则是人才济济,人文繁盛,新学昌明之县。而且,所有高级知识分子,不似榆林、米脂的官迷多,或以升官发财为主要思想和风气。以马师儒论,那时虽被目为是不革命的学者,大地主子弟,但并未给任何人以留学是为坐官或捞钱的声名或气味。而柳砚琛,师大最早毕业的绥德人,任过陕西省议会副议长,家不富有,而其官僚政客习气,比清朝遗老遗少,比民国任过税吏的人还甚。
  封建习俗、礼教、道德极深。妇女虽天足早,可上街,可捞河柴,可在大路旁卖米汤及馍,可以针线活谋生,但城内外一二万人,只有二三个暗土娼。1929年大旱灾后,此俗大变,秘密卖淫者才多起来,也还不到一百人。
  民间对封建功名还极重视,对坐过官的人家及其后代,称之为“某大老爷””“某某老爷”家而不名。封建仪仗,自郭坚攻城及入城奸淫掳掠后始不用,在1932年后始不再重视与保存。颜柳欧赵的名写家不少。奇才异能的、和官吏作斗争、为穷人打不平的穷秀才也不少。出名的有早已死去的外号“文难缠”的文秀才,知州买盗诬陷,被他击败,捉弄封建官吏的故事,流传很多。为卖文章、代考秀才、被卖被革的名秀才。为穷困而学颜渊的秀才。为不满封建专制,遁于道释,学通儒释道,行为不羁,放浪形骸,纵情山水风景,到处留诗留字,诗、文、字超群拔俗的张三丰故事,也颇流传。
  
  城内庙宇颇多,以文庙最宏伟,次为韩世忠庙。南关二郎山;无定河、小理河会合处的西山寺;东门外之娘娘庙;城内之二郎庙(东岳)、三观庙、九贞观;西门内外,石崖石岸间之各种庙宇;南关之庙宇;可以说触目皆是中国的多神、拜人、拜物、儒、释、道神堂,华丽雄伟建筑。西南城内之城隍庙、巽地楼、钟楼,还是全城八景之一。各庙均有庙会日期,届时信众往来如梭。娘娘庙在农历3月18日,实为青年、壮年、老年男女郊游踏青,求儿女、还口愿之会,除敬神、礼拜、各行其事外,只有小食品摊贩活跃。农历8月2日城隍庙会,实际是瓜果会,会场西瓜甜瓜及各种水果之小贩栉比,瓜果香味遍街巷。其他各业并不异常或突出。
  绥德,是陕北的一个简朴勤劳城市,也是简朴勤劳的中心。不似榆林那样腐化,不似延安那样萎蘼。当然,不是说它没有封建城市之一般守旧、因循、黑暗,而是说,比较起来,由于生计艰难,民风勤俭突出,城市也以勤俭较突出。绥德,中农、富农、地主,不论动产或不动产,都比陕北20县的富足的多,但,都有精打细算、勤俭持家、勤俭治家的作风和传统。各县,中农及其子弟,即放纵或烟赌,甚至破家荡产、游惰、不好好劳动,或好吃好喝,或死懒不劳动、不振作。绥德,地主子弟,除少数个别者放荡烟赌嫖,不劳、懒汉外,很多勤谨,至少兢兢业业还企图保持原有产业,少数还很振作,企图发展增殖其财产。重建筑住室,不太消耗于衣食。地主兼官、商者,始讲究衣食住行处处超人,也颇精细自节。烟赌之风,也盛,禁戒早,禁戒严。因而,因烟赌破产之户,其比例不及其他22县者多。
  在1921年前,绥德已不种鸦片。在1924年小旱灾后,赌风渐弱。1929年大旱灾后,赌风若止。
  妇女自辛亥至1923年前已天足,剪发,改服装,衣裙,上街,入学。
  不论城乡,建筑居室之石窑不易,柴炭困难,粮食困难,有的吃水也艰难。所以,农民的耕作法,非常细致,谷子、高梁,收秋之后,冬及初春天寒农闲,必须把谷根高梁根一一挖回,作柴用,一面等于把地挖一遍。因为一柴一草,必须作燃料,所以院落、村内、舍内外打扫非常清洁,不似其他各县农家草柴遍地,甚至畜粪、柴草和人、器具混在一起。肥料困难,四郊农民入城买厕所粪,往返三四十里担回使用。因此,家中人畜粪更及时适时取除沤培,按时上地。四乡之农民虽欲出钱买、出力担城市之粪便,也因太远,赶不上,买不到,运不回。城市居民粪便,甚至各有定户担取,数十年、一二代不易人家。更因地主分草,贫农生计,不得不在清除可能得到之柴草方面打主意。城内居民,及沿河两岸居民,很少不捞河中水沫中的柴草渣者,地主也不例外,相反,地主的佃户、雇工人多,力强,反而捞的比别人更多;他们有好工具,有好筐担,加上强壮人力,在捞河柴方面也比穷人占便宜。只有城内最大的纯寄生生活,什么也出钱买的大地主,才不捞。
  贫农以上,家家户户,自制酱、醋、酸菜、咸菜、干菜。中农以上人家,做的较好。富农以上人家,因物料、器具精美、充足、及时,特别好。绥德的高粱醋、清酱,陕北之特产,任何县不及。现在看来,尤其清酱,可算全国中小城市及农村之冠,无处能及之。三年后之高粱陈醋,不只好吃,且可作救急药,热晕、妇女产后血迷,数口好醋,可使危死者复生,其效如神。神木,有10年、20年、30年、50年之陈醋,千万家只一二家能为之。绥德,三年之物,百家之中,即可有三、五家能有之。
  耕地少,粮缺,牧地少,猪少,羊少,牛也不多;一切全用人力。能养起毛驴,毛驴耕地,即是中农以上了。穷人,二三四家养不到一头毛驴。东区西区因贩盐炭及往来山西运货物当脚户,所以,在耕时用驴,耕毕即从事贩运,不敢闲住一日一夜,不敢闲养一日一驴。
  三皇峁盐产地,设盐税局一处,月收盐税二三千元。民初,被盐民打了一次,风潮平息后,常用一个排或连之军队作护卫。土地革命起来,反革命防止盐工暴动,从苗家坪、双湖峪、三皇峁、周家硷六七十里地区内,驻两个团七八个营的兵力,还修了寨子、碉堡,编了保甲,办了民团,又办了“剿共义勇队”等反动组织,控制居民,连气也不许喘。
  民初,城市及四郊农民,在辛亥革命后,袁世凯帝制之际,为反抗烟囱捐,数万人,曾向县官进行过一次群众自发的斗争,斗争骨干人物之存留者,为党与团吸收参加县农协,为首届县农协之常委,二届之县农协主席。后,不革命死。
  绥德西川距城约十五至二十华里之处,有沙滩坪。西一二里,有小地名叫拦马关;西夏时,有人在此以骑兵来侵犯,击败之,故名。往北约一里多,小地名叫“银矿砭”,有银矿,矿苗露头,稍刨一下,即得。李子洲校长曾拿到北京大学化验过,含银成份不少。他父、祖两代为手工业的名银匠,也可能冶炼过。李校长为使学生注意,亲领全校师生去旅行,去找到矿石。同行之矿物教员,亦亲参加。带回之矿石,作为学校标本,课堂示范。米脂叫“银川”,小理河川叫“银川”,有人当作“闫川”,其中必有道理。而且,西夏割据宁、绥、陕北等地,以银作货币,遗留之城址“白城子”等城市,为何能有琉璃瓦建筑及繁荣痕迹?古代,银匠皆会作珐琅银器,稍粗一点,即为琉璃。会作琉璃、珐琅,即会冶炼金银。代州(山西)金矿,伊盟卓资山银矿,陕北银矿,皆当年货币主要源流。而且“蒙古”“蒙哥”皆为元语,其意即“银”之谓也。亦即“有银”、“产银”、“银地”诸意。
  全县依赶脚、贩炭、盐之长途、短途脚户,要二三千人,多为上升之贫农、中农、富裕中农或富农,个别富农和乡村小地主子弟也赶骡子为生。穷脚户不太多。至少赶两个毛驴,或与人伙赶三个,至多一人赶三个驴。虽无帮行组织,由于路上防土匪,防拉差,避税捐,道路上下坡、险要处要互助,天险下雨,入店出店要帮助,加之同村、乡亲,种种关系,在争揽生意、脚价、运价虽彼此也有直接小矛盾,但,在天灾人祸下,须要合作之处多。因此,也偶有谁与谁之间为小利冲突争闹之后不和或分行,大多还是各不相犯,各自努力,遇和之日和同行之时多。
  炭工约一二千人,集中于西川炭窑附近,终生不入城市,一生见天日也有数月日,生活最苦。谚有:“炭毛子,埋了未死!”言其入井之后,和死的距离不远。
  全县依盐生活者有两万来人。有盐户、盐工之分。盐户,多为富裕中农、富农、小地主、地主;有盐场、盐水井,或雇工,或出租,或伙经营如伙种地;剥削方式很多,从出租滩、井、工具、锅灶至高利贷放粮食、居屋。一井,可租给四五人至八九人用。小者有一二井,多者有十余井。一井之收入,比百亩田之收入还多。有分钱、分盐之剥削方式:分钱是分卖下的盐钱,扣除一切工具、粮食、窑洞之本利,税捐之负担,然后主、佃按三七、四六、对半、倒六、倒七、甚至倒八分给井主。可以说劳动者能分得形式和名目,实际的现钱,皆入井主之手。分盐,是将盐制成,按比例分好,各自保管,各自出售。这,要上升户,个别家。好年头,盐产的多,适时,卖的快,价钱不太低,终年劳动,勉强可以似雇农、贫农,个别似下中农,不缺小米,干饭(出力活多,人的饭量也大),幸能免于饥寒,不欠或少欠一点可以还清的债。稍有天灾,人祸,即须不离饥寒,欠债。如天年不顺,啼饥号寒之家,比比皆是。雨多,熬盐不多,但,买盐者多,五谷丰收,粮贱,盐卖的快,卖的价高,盐民生活也好。天旱,盐产的多,销的慢,粮价高,盐民生活也不好过。因此,本来天旱盐可多产丰收,反而不好生活。所以,盐民盐工之利益和农民还是一致的。盐工,约四五千人,连老幼妇女要一万多人。有完全出卖劳力者,有租井水者(人工井,碱水,一井须化二三百元,多者千元左右,才能打成),有租晒盐土地者,(约二三分土地,或半亩、一亩、二三亩,三亩以上少。一个全劳力有一亩地也忙不过来。)有连筐担、锨、帚须租者,有租锅只熬者,有连自己的吃粮和住窑也要租赁者,有一切皆租者。条件,利率,各不相同。总之,穷人难生活。
  
  县城,数百家大中商号,只有数家为山西商人,全为本县本城地主、富农、小地主为东主或放本。以高、安、李、王、霍、蔡、任几户动产在十万、二十万上下,不动产土地在数百垧、千余垧之上的地主、财主、新发户、乡财主为主。以布匹、日用品,暗中放账得利,为主要生意。民初,贩大烟到山西,颇多获暴利者,也颇多赔坍遇险遇灾遇骗者,故商人目之曰:“走冰桥!”在1927年前,可以稳定和操纵全市金融物价。1930年后,设陕北地方银行绥德分行,统制金融,排挤各商号所发纸币,斗争颇烈,勒令各商号停止使用,限期收尽前发纸钞。而各集镇之商业,全由本地中农以上、富农、地主,或放本,或合伙,或自力经营,以供应本地农村农民之农具、生活用具、药品、婚丧用品等日常生活必须品为主。迷信、消费品附之。布匹为大宗及主要商品。
  此外,城郊及南区,有那么三二百户,春季,把山西及本地各种菜籽带着到清涧、安定、延川、延长、安塞、保安、靖边、定边诸县去卖,有春夏秋三季的各种菜籽和西瓜、甜瓜籽,个别还附带卖果树苗,有的还保栽保活。春出,秋末回一次家,赶快再带一些年货:年画、红绿等各色纸、香、表、纸炮、白纸、调料(花椒、茴香、干姜)、海带、木耳、黄花、梨、栗、核桃、柿饼……。有从山西弄来,有从延安由关中运来,有从绥德籴来。或整批出售,或零星粜卖。有的赶年前卖完回去,有的卖过正月十五,货完才回去。资本虽然不大,利润颇厚。有的卖几年、十几年,获利厚巨后,家乡买下田地,改业;有的在南各县买下土地南迁;也有三四十年无大利,无大亏蚀,虽然利大,家中负担重,一年只够一年开支,不再转业改业者。
  另有数百人,形似小货郎担,带小百货日用品,依大皮毛商为生,从大皮毛商处领点资本,三、五百元或数十元,买成日用农民农妇的用品,带点现款,深入穷乡僻壤,收买皮毛及羔皮,担挑背负回去,交货还本,自己从中挣个贱买稍贵一点出售之差价,及担挑劳力运费和小百货之商品赢余,半年为期,挣个百八十元,比个当年工(年工资才二三十元)或佃农(年入也只百八十元)强点。有时,避免税捐(串乡走了,货不多),避免牙佣,买价低些(农民只一二张羔皮,几斤毛,几斤绒,几张或一二张羊皮,自用不足,上市也不一定有人买。用点零钱或零用烟、针、线、几尺布,只好换货或出售。久存,或为虫毁,或为鼠咬,或坏,更不上算),利更多点,虽是正经将本求利小商贩,多少也带点小诈骗,投机,幸运。干练,不以劣货及秤哄人,不失信用者,农民还乐与之交易,互通有无及信贷,可以干此行,年年有利可得;若人狡诈,货秤哄人,言行不端,来去皆遭不齿,无信无义,有利也难再得,农民怒恨,宁使余毛零皮丢掉,不再卖给。这种依附大皮毛商生存的小贩子,绥德不及榆、神、府、横者多。大皮毛商不来,(多为山西交城等地人)彼辈即失业;大皮毛商在皮毛价上操纵或因天津有信,滞销或出口减,或国际行市低落,他们跟着倒霉。虽不至于树倒猢狲散,也颇有殃及池鱼之状。
  绥德,东西南北,沿大路村庄,中年、老年妇女,因行人往来很多,皆煮米汤,蒸馍,做凉粉,煮鸡蛋,置道旁,守候行人,卖之以得微利,补助家用。只要家在路旁,四季不放弃这一小本生意。雨雪天不干。相以为习。此风,流行于绥、米、榆,南十余县根本没有女人卖任何东西之风,有之,人皆耻笑,深以为耻为辱,穷死,不使妇女下地,不使妇女上街卖东西。瓦窑堡,只有年老寡妇,为儿女幼小,可上街卖豆腐,人多怜之,其他根本不行。革命后,始有乡下妇女上山下地耕作。
  绥德,一二万人之城市,在全省为中等城市,在陕北仅次于榆林之大城市也,在全国则小城市中也为较大者也。从清末至1933年间,共有屠宰业者五六户;只有二三户每日宰卖;一天只卖一二个猪,节日可卖十多个。一年、一月、一日之猪羊肉销量,还不及瓦窑堡。共有点心铺三家,一家倒,一家最好。大饭馆一,卖酒筵。理发馆,城内外,才三家,不到二十人。裁缝铺三,工人不到二十人。穷家小户的妇女,都以手工针线活谋生,不是裁缝铺工人。也有代裁缝做零活。小饭摊,给农民、脚户卖饼、馍、菜小食品者则数百人。
  郊区二三十里,皆菜园、果园。南乡沿黄河岸则红枣为大宗土产。苹果,西销三边、宁夏,南销安定、安塞。蔬菜,以黄瓜、毛菜、瓜、茄子、萝卜、白菜、葱韭种的产量大,品种好,是郊区农民的主要收入,耕作精细。有早、有盛、有晚三种种法。
  全县,县城设县立男校一,女校一,南关小学一。县立简师只办二年,职业学校也只三、五年中止。各区学校,皆各区杂税、斗佣供给,义合一所,四十里堡、吉镇、苗家坪、双湖峪、周家硷各一所,皆完小。扶风寨地主自设一所男女合校,1921年后分为男女两校,独立自主,不受教局及区管辖,教员自聘,课程教员自定,可谓独立王国。县城的女校,穷家女儿,初小住三年即退学,富家女儿,高小住三年退学。西北,陕北,女子无财产承继权,无受教育权,虽扶风寨的大地主,也不例外。开明地主,“女儿嫁富家,媳妇娶贫家。”另一种开明地富,只有将所得聘金,全部置办嫁奁,或再添给少、多,或不要聘金,仍给丰厚嫁奁。不只榆林、绥米,即西安、兰州,连大军阀、大官僚、大政客、大资本家,富甲数县、一省者,也不给女儿财产或管家权利;最好的供女儿上中学,大学,全陕才不过数人数十人。
  绥德,有时不驻军队。1921年,只驻高桂滋一个连。高率部叛井后,驻一营。逐高出绥的部队,从“巽地楼”爬入。因此,攻绥夜袭,要由田庄沿怀宁河而至城之侧背,“巽地楼”附近,为最易攻入之地。1935年,反革命不在田庄驻兵,极大疏忽。瓦窑堡解放,敌人着慌,仍驻一团于田庄,驻一营于邓家楼,并将南关及二郎山全包寨子,在“巽地楼”附近更以几个碉楼配备,把个同治年回民未攻下来,而在1916年郭坚步枪下无效的“生铁铸成绥德州”,又修筑成千军万马不易接近之大碉堡。
  由于鸦片禁种较早,烟鬼不及其他县多。井氏每年要三千亩烟款,绅士附加在田赋上,转嫁给农民。因而,在绥德的鸦片捐款,叫“白地款”,即不种也得出。由于出款不种,附加,苛索,比各县少。
  外国传教士,以基督教最盛行,从清末至1930年,属汾阳教区,背后为美帝国主义。除宣教外,兼施医药,叫福音堂。城内、南关均有礼拜堂,城内为主。民初,颇有势力。本地人,只有信徒,尚无人任传教士。于1924年,党领导之反宗教运动后,其势力骤衰。1931年后,渐凋零。
  同善社,在绥德颇盛,在南关设有宏大社坛。1926年至1927年复,为绥德县农民协会所占据,溃散。
  哥老会,在乡间以义合镇、苗家坪、周家硷为三个中心点,与各地会众联络。他处较少。和民间非法活动,皆有关系。多为失业或破产地主、富农、中农及贫雇农。
  如以人口作比例,绥德的乞丐、小偷、盗窃案不多,而且可以说很少。一般生活都艰难,所以乞讨不到。人口稠密,盗窃也不易。谁参加土匪,抢人,本村人很快全知,统治阶级破案极易。因此,诈骗之风,即以城市论,也不及榆林、延安远甚。
  农村人口集中,至少有一二十、三五十户,多者二百多户,市镇千余户。一家村、三家村,几乎没有。而且老户多。同姓同宗族多。只有往外移的人,没有外来户能立脚。土地兼并,皆在大旱灾、大人祸之下,虽有钱要买土地,若不遇机会,不有关系或线索,纵有银钱千万,难买到尺土寸地。语音独特,风俗独特:筵席六人一桌。婚嫁可给一个小红柜。春秋衣色玉白(浅绿浅蓝)。头巾为谷壳式。柳条农具多而且好。多担挑。不及南数县人厚诚,比榆米又朴实。穷人在嫁奁中可以棉花及南瓜充数,而且称之曰“荣华富贵”。南瓜又名云瓜,棉花代华,放在柜内,本为“云、华、付柜(音念贵)”,讹作“荣华富贵”。其他22县无此做法,且忌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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