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革命摇篮到旅游胜地——井冈山60年发展考察

游海华

（浙江工商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浙江 杭州 310018）

从革命摇篮到旅游胜地
——井冈山60年发展考察

游海华

（浙江工商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浙江 杭州 310018）

新中国成立60年来，井冈山从中国革命的摇篮发展为举世瞩目的旅游休闲胜地，茨坪也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山村成长为现代化的区域旅游城市。依据文献资料和实地考察，从井冈山的交通与通信网络、产业结构变迁与旅游区域中心城市的崛起、当地民生的改善与提高等3个方面考察新中国井冈山60年的变迁与发展。在此基础上，探讨井冈山经济社会发展模式转型中的问题、经验与教训。

井冈山；革命摇篮；旅游胜地；60年发展

井冈山，位于江西省西南部，地处湘赣两省交界的罗霄山脉中段，她以茨坪和大小五井等地为中心，四周有黄洋界、八面山、双马石、硃砂冲、桐木岭五大要口，即井冈山革命根据地时的五大哨口。在1927年以前，她只是中国千千万万山头中一个极不起眼的小山区；此后，中国共产党在此创建了第一个农村革命根据地，点燃了中国革命的星星之火，开辟了一条农村包围城市、武装夺取政权的道路。从此，她声名鹊起，成为普天皆知的中国红色革命的摇篮，并赢得了“天下第一山”的美誉。但是，在红军下山后的近20年中，井冈山的经济、社会与民生和传统社会相比并没有什么起色，甚至没有起码的独立行政建制。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在党中央、国务院的亲切关怀下，1950年，井冈山特别区成立，驻茨坪，隶属吉安专区遂川县。这是井冈山独立行政建制的开始。1956年，井冈山区撤并为乡，1958年改为井冈山人民公社，并入1957年成立的江西省国营井冈山林牧农综合垦殖场，称井冈山综合垦殖场。1959年，省直辖的井冈山管理局成立，管辖区域包括遂川县的原井冈山人民公社、永新县的拿山区、宁冈县。1961年，宁冈县分治。1968年，井冈山管理局改称为“井冈山革命委员会”。1977年，恢复井冈山管理局，归省直辖，其辖区总面积扩展为660．87平方公里。1981年撤局设县，1984年改市，归吉安地区管辖。2000年，经国务院批准，原井冈山市与原宁冈县合并组建省辖井冈山市 （副地级市，由吉安市代管），在距离茨坪29公里的厦坪，建设井冈山市新城区。目前,井冈山市管辖的行政区域有：茨坪街道办事处（原茨坪镇）、井冈山企业集团（1992年，经江西省经济体制改革委员会批准组建，由井冈山垦殖场改组而成）、井冈山管理局（2005年经江西省人民政府批准成立）和19个乡镇场；人口16万，总土地面积1308平方公里，其中井冈山风景名胜区面积261平方公里。①本文所讨论的井冈山，并非目前行政区划意义上的井冈山市，而是五大关口以内以茨坪为中心的井冈山区。当然，因相关资料的缺乏和不足，对一些问题本文也采用了井冈山市的宏观统计数据加以辅助说明。

新中国以来，从最初的区乡建制成长为副地级的城市，历经60年的艰苦创业和辛勤经营，巍巍井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革命老区的研究，历来就是学界关注的热点之一。但是，从长时段的角度剖析典型革命老区的个案研究，以及探讨共和国巨变与山区城镇社会经济发展模式转型的研究并不多，本文拟对此作一探讨。

一、从无到有的现代化立体交通与通信网络

1949年以前，井冈山与外面的世界只有几条山路相沟通，运输全靠“扁担”、“箩筐”，没有公路，更不用说电报、电话等现代通信设施了。据调查，第一支井冈山建设大军是1957年底省市机关的下放干部，他们一行500人（实际上山者为497人）分两批进军井冈山，一批乘车至遂川，一批乘车至永新，然后分别走路上山，3天才到达茨坪。因此，他们上山后的第一件大事就是修建公路。①游海华2009年5月14日茨坪实地调查。受访人：彭老（1938－），原井冈山县政协副主席。1957年，为响应江西省委、省人委关于干部下放劳动锻炼，开发、建设山区的号召，他从省林业厅下放井冈山，从而成为新中国建设井冈山革命老区的第一批生力军。1958年3月，井冈山第一条公路——井冈山至泰和公路全线破土动工，全长110．2公路，来自泰和、遂川、永新的10万民工赶工修建，提前6个月建成通车；当年7月1日通车之际，江西省第一任省长邵式平、省委书记处书记刘俊秀等特意赶到吉安剪彩，并随车上山发表讲话祝贺。［1］（P515，530－531，534）由此可以看出当时领导人对井冈山建设的重视，也可以看出修建公路对井冈山建设的重要意义。此后，又相继修通了几条公路，主要有：1、茨坪环城公路，全长1．25公里，1959年5月动工，当年完成；2、井冈山至宁冈公路，全长50公里，1959年11月动工，1960年国庆节通车；3、井冈山至遂川的公路（茨坪至黄坳段）， 全长22公里，1968年8月修建，1972年2月竣工；4、大小五井环形公路，全长17公里，1969年6月完成。［1］（P215－216）至此，以茨坪为中心的井冈山公路网初步完成，五大哨口以内公路总长166．5公里；其中，井泰、井宁两线成为319国道的组成部分。该公路网，北可达吉安、南昌，南通遂川、赣州，西至宁冈、永新、萍乡和湖南茶陵、衡阳等地。正是上述公路的修建，使得毛泽东、朱德等第一代中共领导人能够重上井冈，故地重游。［2］（P168，222）［3］（P214－215）②朱德1962年3月重上井冈，从泰和经拿山到茨坪，走的是井泰线，下山走的则是永宁线。毛泽东1965年5月重上井冈，从湖南茶陵到江西永新，经宁冈、黄洋界到茨坪，走的是井宁线。毛泽东就曾感慨地说：重上井冈，“感到井冈山的变化很大，修了公路，通了汽车，解决了上山难的问题”，“真不容易啊！ ”。［3］（P218）

井泰、井宁、井遂公路为井冈山经济建设立下了汗马功劳，但是，20世纪90年代以来，这种以公路为主要进出口通道的单一交通格局与井冈山旅游产业发展的需要还是有着相当的差距。笔者对此深有感受。1997年冬，笔者第一次上井冈山，早晨乘桑塔纳从南昌出发，走105国道，在吉安吃午饭，从南昌到茨坪352公里的路程花了8、9个小时，下午到茨坪时已是华灯初上，人已疲惫不堪。2009年5月，笔者重上井冈，感受则完全不同。我们乘坐的是旅行社大巴，走的是赣粤高速公路及其支线——泰（和）井（冈山）高速公路，全程不过4个小时，非常轻松。今昔对比，不胜感叹！

如今出行的便捷和舒适，来源于新世纪以来井冈山立体交通建设的长足发展。2004年，距井冈山新城区厦坪镇50公里的井冈山机场正式通航［4］，到目前已开通直飞北京、上海、广州、深圳等地的航班。2005年，泰井高速公路通车，这是全国第一条通往旅游景区和革命圣地的高速公路，从井冈山至中国中部和东部各大城市，一日可达。2007年6月，连接京九和京广线的吉（安）衡（阳）铁路井冈山段正式营运，这是全国第一条通往旅游景区的铁路，由吉安直达井冈山市新城区，目前省内已开通井冈山至南昌、井冈山至九江、井冈山至赣州的专列，省外已开通至北京、上海、深圳等城市的列车［5］；2008底，吉衡铁路井冈山至衡阳段正式动工开建，目前正紧张施工中。

与交通一样取得长足进步的是通信网络。1949年前后的井冈山，信息传递只能通过步行完成，传播速度非常慢。1952年，遂川县在茨坪设立了邮政代办点；1957年升格为邮电所，石市口也建立了邮电所 （1966年迁罗浮）；1960年井冈山邮电局成立。邮件均由永新县和遂川县1星期投递1次，70年代以后缩短为每日投递1次；茨坪和各农场分场、所属企业、农业生产队、学校和其他事业单位先后安装了电话，并可对外挂发长途。当然，改革开放以前，这些通讯设施主要作为行政和生产事业之用。改革开放以来，邮件传递全部实现操作机械化、运输车子化，同时开展了国际邮政业务；1990年以后，机关、企事业单位和居民家庭均开始安装或改装了程控电话［1］（P453－454），此时，老百姓可以方便地使用电话与山外的世界相沟通。据统计，1998年，全市拥有固定电话和移动电话用户8817户，农村100%的行政村开通了电话，每百人拥有电话15．08部。［6］（P9）新世纪以来，有限电视、网络终端和电话已经连接到普通居民和农户的家中，无线寻呼、移动通讯信号的无隙覆盖成为现实。2007年，井冈山市住宅电话年末电话用户19162户，占总户数的42．8%；移动电话年末用户72978户，户均拥有电话1．6部；国际互联网用户5180户，占总户数的11．6%。［7］（P558－563）井冈山已基本形成以高速公路、铁路、国道、机场、电缆、邮政为框架的立体交通通信网络,这种现代化交通通信网络，使得身处崇山峻岭中的景区能与山外的旅游客源大市场紧密相连。

二、产业结构变迁与区域旅游中心城市的崛起

最为引人注目的变化，是井冈山产业结构的成功转型和“旅游兴市”目标的初步实现，它来源于科学准确的城市发展目标定位。20世纪60年代以前，井冈山的工业几乎一片空白，农林产业是当地主打产业。1959年井冈山管理局成立以后，在党和政府的领导下，井冈山走上了一条“大而全、小而全”的国有农垦企业发展之路。历经20多年的建设，井冈山人民垦殖山场，植树造林［8］（P284－285）［9］（P2）［10］①据1978年森林资源清查和1985年林业区划调查，井冈山市森林覆盖率为63．9%，活木蓄积量为403万立方米，毛竹蓄积量为367万根，人平均木材85立方米；20世纪90年代中期，森林覆盖率上升到80．1%，毛竹蓄积量增加到655．9万根；最近，其森林覆盖率再次上升到86%。，修建水利工程，兴建公路，建设电站，创办工业，创建了一个与解放前迥然有别的山区小城镇。农业方面，通过科技兴农，引种杂交水稻等，使农产品产量大幅度提升。例如，到20世纪70年代末，水稻亩产高达900多斤，有的甚至上千斤。［11］工业方面，如表1所示，井冈山建立了二三十家小水电站、农林产品加工企业和其他类型的企业。表1还显示，1960－1980年间，井冈山的工、农业总产值均有相当程度的增长，其中，1960年至1975年，农业和工业几乎平分秋色，1976－1980年，农业仍是主打产业，工业产值是农业的近1／2。纵向看来，尽管井冈山大、中、小型工厂逐渐建立，工农业生产飞跃发展，但是，与计划经济体制下全国其他地区的小城镇相比，井冈山并无任何其他特色和经济优势。

表1：改革开放以前井冈山创办企业及工、农业总产值概况表 单位：年、万元

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面对着全国涌动的改革开放大潮，井冈山市依托丰富的红色和绿色旅游资源［9］（P542）［10］［12］李明志“序”①就有形的红色资源而言，井冈山保存完好的革命旧址遗迹达100多处，其中24处被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27处被列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绿色资源概况：除前注所述的高森林覆盖率外，据调查，江西全省植物种类近5000种，井冈山分布有3400多种，占全省植物种类总数的70%，雄踞全省各个山头之首；森林中的鸟类、兽类、两栖爬行类有194种，仅珍贵稀有种类有20余种，至于其他生物种类的昆虫、山溪鱼类、微生物就更多。井冈山是一亿八千万年以来自然历史变迁的活博物馆，是东亚植物区系的一个主要起源中心，其“绿色宝库”的价值和意义有：1、蕴藏的动植物种类丰富；2、遗存下来的古第三纪植物区系成分多；3、保存的古第三纪型森林植被类型多；4、自然景观和森林生态系统的中亚热带特征典型。1982年，井冈山被国务院批准为第一批国家级重点风景名胜区，1991年与1998年分别被国家旅游局评为“中国旅游胜地四十佳”之一和“中国优秀旅游城市”，2007年被评为全国首批5A级风景旅游区。，逐步摸索并制定了“科教立市、旅游兴市”的城市发展战略。可喜的是，这种城市发展战略，得到了历届地方政府一以贯之的坚持和执行。自1982年被国务院批准为全国第一批国家级风景名胜区以来，井冈山开发了龙潭、茨坪、五指峰等第一批风景区，吸引了大批中外游客。据1991－1995年的初步统计，5年共接待外宾780人次，港澳台同胞8786人次，国内游客2541514人次。［9］（P5）经过近10多年的发展，井冈山市旅游产业又跨上了一个新台阶。目前已拥有11个景区、76个景点、460处景致，2007年，被国家旅游局授予“首批国家5A级风景旅游区”［13］； 建有宾馆130多家，标准床位15000余张；在2008年的金融危机中，井冈山全年游客人数达到370万人次，比上年增长约30%［14］；2009年， 井冈山市实现旅游收入29．65亿元，2010年为33．24亿元，同比增长12．11%，一、二、三产业结构大为优化，最近几年第三产业产值占国内生产总值比例都在50%左右。2007年，井冈山投资7000万元兴建全国首个红色旅游电子商务综合服务平台，该服务平台是“数字井冈，旅游兴市”的一项系统工程，它的建成将全面完善井冈山红色旅游的服务管理水平，提高应急指挥能力，提升井冈山品牌的经济价值并促进当地旅游业的发展。［15］另据全国红色旅游工作协调小组2006年下半年的一项抽样调查，在全国最为著名的红色旅游地中，“井冈山的客源市场分布最为广泛和均衡”，“到井冈山的游客停留时间高于其他景区，停留时间3天及以上的占了37．2%”，这表明井冈山的红色旅游已走在全国的前列。［16］

可以说，经过改革开放30年来的辛勤培育，旅游产业已经成长为井冈山的支柱产业。井冈山已经初步实现了产业结构的成功转型，已经被打造成一个现代的区域旅游中心城市。

近年来，在科学发展观的指导下，井冈山又迈出了“生态旅游”开发的步伐，以实现自身的可持续发展。主要举措有：1、在五大哨口以内的井冈山景区，不允许新建任何工业企业，原有的污染工业企业全部迁出。2、2008年底，环保旅游观光车队投入运行；各大景区门口明示，禁止带火种进入景区。3、笔者感受最深的，是笔架山的缆车和生态长廊设计，这是井冈山“生态旅游”开发的一个大手笔。据实地调查，自山下直达笔架山景区，其实有一条长约500多米的穿越森林的便捷山路，但是，为了保护笔架山的次原始森林，尤其是被联合国环境保护组织誉为全世界仅有的一片常绿阔叶林，井冈山管理局不惜耗费巨资修建了一条长达3000米左右的“L”型登山缆车。②游海华2009年5月13日井冈山笔架山景区实地调查。受访人：伊晓（1957－），吉安市建设工程质量监督站总工程师，他曾是参加笔架山缆车建设的投资方之一。循缆车上山后，则有一段长约5000米的生态走廊，除一半建立在悬崖峭壁上以外，另一半则修建在树木密布的山林中，走廊采用钢架底座、上面铺设木板而成。走廊所经之处，没有砍伐一棵树木，全部保持原状。因此，树木往往林立路中或横亘路面，游人经常不得不绕树而行。这种“以树为本”的现象，笔者只在福州城看到过。③漫游福州城，经常可以看到很多百年榕树俨然城市的主人，傲然挺立在城市马路的中间。这种现象其实并非是改革开放以来的新鲜事物，而是有着深远的历史传统。这种人树和谐相处的景区开发和设计，是井冈山近年“生态旅游”开发理念的突出体现。这种理念在泰井高速公路的设计和修建中，也得到了集中体现。依照“四不五隐蔽”的要求，泰井高速创新环保理念，优化了设计方案，从而少挖土方120余万立方米，减少用地800余亩，少移栽红豆杉、樟树等名贵树种近40%；为保护珍稀树种凹叶木兰，改线900多米，最大限度地保护了当地的生态。［17］4、井冈山“生态旅游”开发的另一个大手笔则是井冈山市新城区的修建。为了避免茨坪景区的过度开发和由此导致的生态失衡，井冈山人民在距离茨坪29公里的厦坪，建设了井冈山新城区，按照“国际水准、国内一流，花园式生态旅游城市”的规划设计要求，首期开发了一个4平方公里、人口规模3万以上的城镇，并期望在5－10年内建成10平方公里、人口规模8万人以上的独特生态旅游型城市。

三、当地民生的改善与提高

1927年以前，井冈山群众的生活日用品均需从几十里以外的遂川、永新等地购买，山里的土特产品也要挑到几十里以外去销售，生活十分不便。另据调查，1949年的茨坪，尽管它是五大哨口内最大的一个村庄，也只不过是一个16户农家、人口不足100余人的小山村 （另一说是一个仅有17幢土房、60余人的小山村［9］（P4））。［6］（P9）［8］（P284－285）该村无电、无工业、无商业、无公路、不通邮，农民生活单调、物资相当贫乏。之后，政府在茨坪开办了一个小商店，主要经营食盐和布匹；1955年合作化后，商品品种有所增加，但仍须人力从山外挑入。1957年，下放的省市干部进驻茨坪，据他们讲，“生活特别艰苦，比毛主席革命时好不了多少，天天的南瓜、笋干，吃的米特别贵，要从遂川挑来”；“吃的油开始是半斤每月，后来困难时1两1月”；“没地方住，搭竹棚，打地铺，一个房间住20多个人”；“用松枝、竹篾点灯，有时点蜡烛”；“晚上解手，找不到鞋子”。①游海华2009年5月14日茨坪实地调查。受访人：彭老、邹老、周老。邹老（1941－），井冈山茨坪大井人，原井冈山县统战部干部；1960年参军，1969年转业到井冈山管理局工作。周老（1930－），南昌人，原井冈山县统战部干部。抗战时期随父母迁居泰和；1951年参加工作，次年调吉安地委党校学习并留校；1968年调井冈山管理局工作。文献资料证实，这批井冈山建设大军吃饭都成问题，因“此地无水碓，用手碓打米平均每30个人吃饭要3个劳动力整天打米，不仅费力，且供应不过来”，山上 “供应紧张”，“很多东西没有卖”，“不仅价钱贵而且有钱无市”。［1］（P502）

但建设者的艰苦奋战，很快改变了这个小山村的面貌。到1959年春，茨坪就有了百货公司、邮电所、银行、车站、气象站、医院、理发室、新华书店、图书馆、井冈山饭店、革命烈士纪念塔和各种新工厂，“成为一座热闹的山城”。［18］1962年，茨坪第一次成立了商业贸易公司，兴建了1幢3层楼的百货商店，商品品种增加到1000多个。但是，由于处于计划经济年代，又实行票证管理，加之当地民众收入不高，生活仍颇为艰难。接受调查的老干部回忆：文革前后，一般干部工资是29．5元／月,一年后35．5元,后来一直是45．5元,多年未动（相比之下，城镇职工收入更低，1959年井冈山管理局成立时，职工月平均工资仅为21．5元，60年代为23．00元左右［9］（P733））；个人口粮定量，29斤 ／月，困难时21斤／月。政府的统计资料显示，市镇人口口粮的人均月定量为29．5斤，机关干部月定量标准为25市斤。［9］（P445）与初上井冈山时相比，生活虽有所改善，但“买什么都要票，有钱都买不到东西”，老干部们因而感叹：上井冈山后的第一道关就是生活关，“生活关难过，十几年来，都是挺过来的”。②游海华2009年5月14日茨坪实地调查。受访人：彭老、邹老、周老。干部、城镇职工生活艰难，农民生活更为困苦。大跃进以后，因多种经营几乎被取消，粮食产量徘徊不前，每年年终决算，每个劳动力10分只能分得0．18元，每个劳动力一年的总收入仅为500余元，除去各项开支，许多农民反而欠债［9］（P732）；只能依靠少许家庭副业或找点零工赚钱补贴家用，某些社队农民生活质量存在下降的现象。

改革开放以来，人民的生活水平日益提高。以前世代饮用井水和溪水的茨坪群众，现在全部用上了自来水。井冈山市的农民，70－80%都建了新房，“建的都是一栋栋的小别墅，不会比我们干部差”，接受访谈的老干部们艳羡地说。老表们的收入，多种多样，有来自打工的收入、办企业的收入，也有来自山林的收入（搞山货），还有来自旅游服务的收入，等等。接受访谈的3个老干部，个个老有所养，家庭美满。例如，1957年只身来到井冈山的彭老（浙江人），在井冈山娶妻生子，安家落户，3个小孩，一个在吉安市农业银行工作，两个在井冈山市社保局工作，一个外甥女即将赴美留学。③游海华2009年5月14日茨坪实地调查。受访人：彭老。1969年转业到地方工作的大井人邹老，解放前住的是“干打垒”的房子，现在是砖混结构的3层“洋房”，几百个平方，4个儿子均发家致富，有房有车。④游海华2009年5月14日茨坪实地调查。受访人：邹老。1968年调到井冈山工作的周老（吉安人），现在是四世同堂；儿女中有公务员、有老板，儿女都有两套房；儿子抽的是“中华烟”，前年外甥女考上珠海市的公务员，月工资1万多块钱。①游海华2009年5月14日茨坪实地调查。受访人：周老。3个老干部，除家中的固定电话外，一个有手机，一个有小灵通；3个老人，接受访谈时均满脸笑容，幸福感逼人。来自政府的宏观统计数据也许更能给人一个明晰的印象，2007年，井冈山市城镇在岗职工工资总额年均20936元，农村居民年人均纯收入2040元，农民人均住房面积26．3平方米，农村恩格尔系数为57．70%。［7］（P558－563）

与吃住行用等物质生活消费相比，井冈山民众的教育卫生服务业得到大幅度提高。1949年以前，井冈山上医疗设备全无，山下仅有几个郎中和两个药铺；山上没有1所学校，没有其他文体设施，更没有学前教育和中高等教育，只是在山下的一些地区办了几所私塾。1951年春，井冈山特别区在茨坪创办 “毛泽东小学”（次年改称为 “井冈山小学”），这是五大哨口内创建的第一所小学；此后，相继开办了湾里小学、坪头小学、福溪小学等，并在大跃进中普及了小学教育；1964年，井冈山中学从拿山迁到茨坪，并于1970年兴办高中，成为井冈山唯一的1所完全中学；时教育质量因时势而受到严重影响，文革中更趋恶化。另外，1958年，中共江西省委、省人委还在茨坪创办了江西共产主义劳动大学井冈山分校。［9］（P503－504）②该校分设大井、茨坪、电纸厂、宁冈等4部，分设农业、林业、畜牧兽医、土木工程、社会科学等6个系和1个师资培训班；教职员工100余人，招收国内各省青年1000余人，开办有700多亩水稻的农场、饲养300多头猪的畜牧场和1个农业机械修理厂，拥有茶林基地500多亩。1959年，井冈山分校搬到拿山公社开办；1976年，学校改为“江西省吉安农业学校”，迁往吉安市。1950年，井冈山特别行政区在茨坪设立卫生所。此后，医疗卫生机构从1960年的8个发展到1965年的10个，1980年的23个；1964年，井冈山管理局主持并举行了“井冈山第一届体育运动会”。［9］（P570，590）

到20世纪90年代中期，井冈山已建设1所综合性的市级医院、1所中医院、5个乡镇中心医院，以及妇幼保健站和防疫站等机构，拥有医务人员375人，病床259张。学校发展到完中1所、初中6所，在校学生3908人；中心完小7所，村级完小25所，初级小学33所，幼儿园5所，在校小学生5882人，适龄儿童入学率达99．8%以上，希望小学新建扩建校舍10208平方米，为全山普及九年义务制教育提供了可靠保证；与此同时，文化馆、图书馆、新华书店、电影院、广播站、有线电视台、体育馆（场）等系统的文化和体育设施全部建成。［9］（P4－5）进入新世纪以后，文教医疗卫生事业得到进一步发展。据统计，2007年，井冈山市拥有普通中学14所、小学32所，中小学专任教师共1342人，普通中学在校学生8576人，小学在校学生12120人；全市拥有医院、卫生院共19所，床位428个，卫生技术人员466人；参加农村合作医疗人数101655人，占农村总人口的92．4%。［7］（P558－563）于此可见，当地民众所能享受的教育、医疗、卫生等公共服务得到了实质性的提高。

四、经济社会发展模式转型中的经验、教训与思考

60年来，井冈山从中国革命的摇篮发展为举世瞩目的旅游休闲胜地，茨坪也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山村成长为现代化的区域旅游城市。那么，她是如何实现这种社会发展模式的转变并取得巨大经济建设成就的呢？对此，在实地调查的基础上，笔者有以下几点体会、感想和思考。

第一，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坚持改革开放，走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之路，是作为后发国家的我国所必须坚持的原则。关于此点，早在20世纪80、90年代，邓小平就反复告诫：“改革和开放是手段，目标是分三步走发展我们的经济”；“对于我们这样发展中的大国来说，经济要发展得快一点，……发展才是硬道理”。［19］（P266，377）应该说，井冈山的上述成就，主要是近30年来坚持改革开放所取得的成果。对于这些成果，见诸以往的历史，我们不乏听到姓“社”姓“资”的争论，“把改革开放说成是引进和发展资本主义，认为和平演变的主要危险来自经济领域”［19］（P377）。 尽管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邓小平对此的建议是“不争论”，“争取时间干”，但我想将来可能还免不了有姓“社”姓“资”的争论与困惑。不过笔者认为，这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在采取行动时，必须抛却这种争论与困惑，坚持“发展才是硬道理”的原则和方针。

第二，因地制宜，从现有资源和环境出发，是科学定位一个地区经济发展模式的重要原则，也是一个地区经济社会能够顺利转型的基石。正如上文所说，茨坪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山村成长为现代化的区域旅游城市，井冈山从革命摇篮发展为举世瞩目的旅游休闲胜地，就是利用当地丰富的红色和绿色旅游资源，逐步摸索并制定了“旅游兴市”这一城市发展战略的成功典范。

第三，井冈山60年巨变的伟大成就，井冈山精神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再以茨坪为例。茨坪60年的变迁，她展现的几乎是一个从闭塞到开放、从贫穷到富裕、从落后到繁荣、从无到有的历史变迁过程。老一辈人在计划经济年代，垦殖山场，兴建公路，发掘资源，建设电站，创办农林企业，他们“胸怀理想、坚定信念，艰苦奋斗、无私奉献”；新一代人在市场经济时代，“实事求是、勇闯新路、敢于胜利”，与时俱进开拓了井冈山经济社会发展新模式。茨坪就是几代井冈人发扬井冈山精神建设的成果，是不同时代的井冈人对井冈山精神不同层面发扬的结果。如今，井冈山精神已经随着井冈人的子孙后代进军沿海、进军城市、进军海外［20－21］①如新一代的井冈山人到深圳、珠海、国外等就业、创业、就学等，仅1989年到1992年7月，就有600多名井冈山青年人在深圳特区“三资”企业里就业；20世纪90年代初，井冈山垦殖场在深圳、惠阳等沿海各地与日本、香港、台湾等厂商合资创办了多家工厂。另见本文第三节的有关叙述。，活跃在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的各个领域之中，并成为中国共产党人的光辉遗产之一。

第四，井冈山的成长，离不开历任国家领导人的关怀和相关部门的经济资助。据不完全统计，20世纪90年代末前，参加井冈山斗争建国后重上井冈山的革命老同志有38位［22］（P483－496）；截止 到1995年底，仅到井冈山参观的副总理、副委员长、政协副主席、政治局候补委员、中顾委常委以上级别的党和国家领导人有55位之多［9］（P645）；近10多年来，国家最高领导人和多位政治局常委也先后上山祭拜先烈。革命老同志、历任国家领导人对井冈山有着深厚的感情，在他们的带领和指导下，井冈山得到了中央和省内外许多部门的物资援助。据不完全统计，井冈山垦殖场建场初期，中央农垦部拨给卡车5辆、拖拉机7台、大批果苗和50万元建设资金，志愿军总部送给卡车4辆、100部电话机和1辆吉普车，江西省农业厅送了3头奶牛，文化部拨赠20万元建设革命博物馆，江西省民政厅拨款5万元重建革命烈士纪念塔，上海文化局赠送1万多册图书，浙江文化局赠送舞台布景设备一套，广东文化局赠送当时最高级的中西乐器一套，江苏文化局赠送了电影放映机。［23］井冈山垦殖场首任场长陈怀民回忆：“井冈山电厂和造纸厂的设备，上下牵动了十多位部长和省委书记”，从而在不到一年的时间中全部建成投产；井冈山管理局副局长张金贵也说，井泰公路通车以后，“由于省外各地的大厂支援，成批的电机设备、造纸设备及时运上井冈山，为工程进展创造了有利条件”。［1］（P517，519）正是历代国家领导人的关怀和省内外许多部门的无偿援助，才使得井冈山的工农产业和民生工程建设得以迅速发展。

新世纪以来，井冈山机场的修建与通航、泰井高速公路的建成、吉衡铁路的新建与营运等，更是离不开中央领导的支持。以井冈山机场为例，在江泽民、胡锦涛和国务院朱镕基等多位领导的关怀下，它从预可研到批准动工，仅用了1年零3个月时间，而同类型的机场建设，在正常情况下，完成这些程序需要3到5年的时间。［4］类似的国家经济资助则更多。以井冈山综合垦殖场为例。自1957年底，井冈山垦殖场成立以来，其生产建设资金来源主要是国家拨款和投资。仅1958－1962年，国家拨款累计1457000元，国家投资累计5997236．86元；1958－1992年，全场共收国家各项专项拨款总计1753．5万元。［1］（P241－242，246）上述经费全部用于工资、农田水利费、农场事业费、知青安置费、营林补助、林区公路修建、农林业科研经费、技术组织措施费、新产品试制费、劳动安全保护措施费、零星固定资产购置费等用途。井冈山机场的建设资金则全部由国家投入。［4］

第五，在科学发展观的指导下，如前所述，井冈山的生态旅游开发已经取得了有目共睹的成绩。但是，实地考察之后，笔者也有着巨大遗憾和深深隐忧。

其一，解放前的茨坪，是一个山间盆地，有2、3百亩水田。1958年以后随着政府和居民用地的侵占、挹翠湖的开挖（31亩）和扩建（22亩）、天街商品和餐饮市场的落成（百亩左右），如今良田已被蚕食殆尽，曾经稻香蛙鸣的茨坪已荡然无存，唯有中共湘赣边特委机关旧址和新遂边陲特别区工农兵政府公卖处旧址，似乎还能让人们想起一丝当年革命斗争的陈迹。在现代化钢筋水泥城镇的映照中，作为当年主人的这两所革命旧址反而显得有点不伦不类。历经新中国60年的变迁，当年老一辈革命家风云际会的革命斗争场景几乎被涤除干净。

其二，2009年上半年，在茨坪盆地的东北角、井冈山革命烈士陵园的左前方，还保留有最后一片改革开放以前兴建的老房子，其中大部分是筒子楼，青砖灰瓦。从井冈山（茨坪）本身的变迁历史来看，这些老房子既是计划经济年代井冈山建设的真实见证，也是几代井冈人成长的精神家园。但是，在经营城市和发展旅游的目标下，这些老房子不可阻挡地被拆迁了，代之而起的是商业街的兴建。这种井冈山历史遗迹或遗留正被改变的现象，应该还有很多。进言之，我们不仅改变了井冈山革命斗争发生的场景，我们也终结了新中国头30年井冈山垦殖和建设的历史，切断几代井冈山人的历史记忆和对家园的怀念。

对于以上两点，笔者无意批判既定的历史事实，也无意逆当今旅游大发展的潮流和趋势，而是认为，作为中国共产党崛起摇篮和世界闻名的革命圣地的井冈山，这样一个具有独特革命传统和现实意义的地方，我们为什么不能保留一块“革命原址原貌”的“净土”？在保护与发展之间，难道就找不到恰好的平衡点？

其三，在“旅游兴市”这一城市发展目标的定位下，五大哨口以内的景区，20世纪90年代中期就建有宾馆、饭店等90多个，当前更进一步发展到130多家宾馆，此一发展趋势正可说是方兴未艾，茨坪多处大兴土木，一派工地景象。景区内众多宾馆、酒店的兴建，由此导致对山体的破坏和产生的生活污水与生活垃圾，无疑是对生态环境的极大破坏和威胁。

在科学发展观重要性日益被强调的当下，以上问题令人警醒！

［1］井冈山垦殖场志编纂委员会．井冈山垦殖场志[Z]．北京：方志出版社，1997．

［2］中共江西省委党史资料征集委员会．朱德在江西[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1997．

［3］中共江西省委党史研究室．毛泽东在江西[M]．北京：中共党史出版社，1993．

［4］好梦牵系井冈山人——井冈山机场筹建的难忘岁月[N]．井冈山报，2004－06－04．

［5］井冈山铁路全线竣工运营[N]．江西日报，2007－06－29．

［6］吉安地区统计局．吉安辉煌五十年（1949－1998）[Z]．内部印刷．

［7］江西省统计局，国家统计局江西调查总队．江西统计年鉴——2008[Z]．北京：中国统计出版社，2008．

［8］井冈山市人民武装部．井冈山军事志[Z]．北京：国防大学出版社，1992．

［9］江西省井冈山市地方志编纂委员会．井冈山志[Z]．北京：新华出版社，1997．

［10］城市名片·井冈山[N]．江西日报，2008－05－16．

［11］新华社．枫红时节访井冈[N]．江西日报，1977－10－30．

［12］江西省林业厅，江西省环境保护局，江西省科学技术委员会．井冈山自然保护区考察研究[M]．北京：新华出版社，1990．

［13］廖晓华，陈烨芳．金牌5A景区标杆——写在庐山井冈山成功创建国家5A旅游景区之际[N]．江西日报，2007－06－01．

［14］井冈山 35 项目拓旅游业[N]．香港：文汇报，2009－03－10．

［15］廖昔君，刘爱晖．井冈山建旅游电子商务平台[N]．江西日报，2007－06－23．

［16］张晶．游客蜂拥上井冈[N]．江西日报，2007－07－10．

［17］泰井高速公路——我国首条通达国家风景名胜区与革命圣地的高速公路[N]．江西日报，2008－01－20．

［18］冯之．茨坪新貌[N]．江西日报，1959－04－04．

［19］邓小平文选：第 3 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

［20］汤之光．井冈山垦殖场走出山门求发展[N]．江西日报，1992－07－19．

［21］汤之光．深圳特区井冈人[N]．江西日报，1992－07－19．

［22］刘孚威．井冈山精神：中国革命精神之源[M]．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1999．

［23］全国人民关怀井冈山的建设[N]．江西日报，1959－04－04．

From Revolutionary Cradle to Tourist Resort:A Profile of Jinggangshan through the Last 60 Years

YOU Hai-hua
（School of Marxism Studies，Zhejiang Gongshang University，Hangzhou 310018，China）

In the last 60 years since the foundation of the PRC,Jinggagnshan evolved from the Cradle for Chinese revolution to a world－renown tourist resort,and Ciping,its center,grew from a remote village to a modern tourist city．Based on documentary data and field survey,this paper presents the development of Jinggangshan in the last six decades in terms of communication networks,industrial structure change and rise of a central tourist city and the improvement of local residents lives．Additionally,this paper discusses the problems,experiences and lesions existing amidst the transition process of Jinggangshan＇s socio－cultural development models．

Jinggangshan；revolutionary cradle；tourist resort；development in 60 years

D614

A

10．3969 ／j．issn．1674－8107．2012．03．002

1674－8107（2012）03－0013－08

2012－03－25

游海华（1972－），男，江西丰城人，教授，历史学博士，主要从事区域社会经济史、中共党史研究。

韩 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