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作家刘仰在个人博客上发表文章,对近期播出的大型历史纪录片《走向海洋》进行评论,他认为,这部纪录片的最重要的意义在于,它雄辩地证明,中国从来不拒绝海洋。
刘仰说,以往的教科书和主流观念都说中国人保守、闭关锁国,长城就是自我封闭的重要象征和具体证据等等。当年还有人说中国人只注重黄色文明,不注重蓝色文明,所以近代落后了。此类观点很长时间在中国思想舆论界甚嚣尘上,似乎成为解释中国近代之所以落后的关键钥匙。纪录片《走向海洋》以大量的史实说明,从古至今,中国人从来都不拒绝海洋,反而对海洋充满了向往,中国也始终大力经略海洋。
从历史上说,秦始皇多次东巡大海,派徐福出海,虽被人污为迷信神话,但就史实而言,它确实显示出两千多年前中国人对于海洋的渴望。与秦始皇相似,曹操也对大海充满遐想。中国的造船技术、航海技术从汉唐就领先世界,指南针、罗盘等直到今天依然是航海的核心技术,也显示出中国人很早就有与海洋共舞的能力。我们知道大运河由隋炀帝修建,但多少人知道,元代南北航运主要靠海运?宋朝与金国还有“海上之盟”,南宋通往阿拉伯的海上丝绸之路使得泉州等港口成为当时世界上最大的港口,马可波罗对此惊叹不已。明朝的郑和下西洋更是史无前例,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全世界没有一支船队或舰队超过郑和。中国历史上发生过无数次海上大规模战争,说中国不注重海洋,完全是错误的。中国从来就是一个海洋大国。纪录片《走向海洋》在这个问题上给中国正名,我觉得这是改变错误观念,正确认识中国历史的正途。
但是,纪录片《走向海洋》在某些问题上的阐述和解释也未必正确,例如对郑和之后,尤其是针对清朝“闭关锁国”的解释,依然一定程度上延续了西方人的口径。这里只说一点。如果乾隆拒绝马嘎尔尼预示着中国的闭关锁国,又如何解释在此后东西方贸易间中国的大量顺差,以至于英国不得不用鸦片来平衡,不得不用海洋武力征服中国?正确的解释应该是,按照海洋公平贸易原则,西方人从来都不是中国的对手,因此,西方人不得不用武力打破公平贸易原则,建立只有利于他们的、倾斜的贸易原则。这一现象至今都如此。尤其是,明清之际,并且在清朝建立后很长时间里,清朝宫廷里有大量传教士,如果说这些传教士是向中国传播西方文明,他们为何不传播西方的海洋文化?我对此问题的解释是,西方为了从海洋上打败中国,进行了长期的策划。文化素质相对较低的满清统治者,在清朝建立初期得不到汉族优秀知识分子大力支持的情况下,不得不借助西方传教士。而西方传教士在海洋问题上,有意地长期误导了满清贵族和皇帝,才造成满清在海洋能力上大大倒退,最终不堪一击。
纪录片《走向海洋》虽然在上述问题上还有局限,但在很多当今现实问题上,它表达的观点还是值得肯定的。例如,涉及钓鱼岛、南海问题等,该纪录片指出海上军事力量的重要性,并且把军事力量的壮大与经济利益联系在一起,这一点非常正确。根据中国的历史教训,这一点也应有所补充。中国人热爱和平是对的,但是,战争与和平、武力与讲理,是一个辩证的关系。我们要有强大的海上军事力量,并不是要侵略别人,而是要保证公平的贸易原则。对于清朝来说,它希望海洋贸易能够公平,这一点没错。清朝的错误在于,当公平失去的时候,它未能用讲理来保证公平;当别人用武力破坏公平的时候,清朝在西方传教士的误导下没有相应的海上武力制服公平原则的挑战者。这对于今天具有同样的意义。“止戈为武”,和平和公平,有时候不得不用武力才能保护,不能寄希望于他人,这是近代以来中国人最该吸取的教训之一。
此外,在强调“走向海洋”的同时,也决不能轻视陆地。任何一个国家,如果没有强大的陆地做后盾,走向海洋即便成功,也不会持久。历史上的葡萄牙、西班牙、荷兰、日本都如此。英国是因为占据了印度,才使它的海洋能力得到支撑,但由于未能将印度融为一体,这种能力也必将失去。就此而言,当今美国拥有强大而持久的海洋能力,与它有强大的陆地做后盾是分不开的。如果南北战争美国未能统一,或者日后美国出现分裂,美国的海洋能力也将大大减弱。由此我们也能得出一个结论,中国要成为海洋大国,并且要成为海洋公平公正的保障力量,必须维护中国的统一,只有统一,中国才会无往不胜。
(向文洋)
最新一期的《领导者》上发表了著名作家黄纪苏的文章,对中国工人阶级命运的历史变迁进行了评述。
黄纪苏首先追溯建国前后的历史,他说,西方资本主义从十九世纪开始向中国的扩张,不但造就了中国革命,也造就了近代产业工人阶级。虽然中国革命的成功靠的不是工人阶级,工人阶级的真正壮大却靠的是中国革命的成功。这个革命结束了晚清以来中国实际上的分裂局面,启动了大规模的工业化,大大扩展了整个工人阶级的规模。作为现代化核心内容的工业化的主体,工人阶级在社会生活中地位显赫。显赫的地位落实在以下方面。第一,在物质利益上,国营(全民)企业职工享受了和官僚群体差不多的保障,也就是说,工厂不会倒闭,工人不会失业,看病有本,理发有票,恨不得几月份怀孩子都等着厂里下指标。第二,在生产关系中,工人和管理者收入上的差距不能说没有,但跟今天一比,几乎就是没有。而且,由于企业的国家或集体所有制,职工和管理者之间并不存在雇佣与被雇佣的关系,“都是给国家干”的感觉缩短了二者在等级制中的距离。第三,对于亲属子女,工人的身份在入团、入党、升学、就业等人生重要关口,都意味着更多的机会。最后,符号上,毛时代可谓钩以工人,凿以工人,标语、口号、报刊、党章、小说、诗歌、音乐、绘画、雕塑、银幕等等,都给予工人阶级最高的礼遇。符号上的最高礼遇,肯定是可以兑换其他实际好处的。不过有个兑换率,肯定是以多换少。
黄纪苏接着谈到改革年代,他说,在其最初岁月里,工人阶级的物质生活是相当不错的,企业发奖金是很普遍的事情。他们的心情也比较轻松,改革所释放的自由,他们尝到了甜头,苦味还要等等。当时的改革在“增量”上做文章,即让一些人更富而不是让任何人更穷,让一些人上去而不是让任何人下去。但社会关系也是相对的,工人阶级的社会地位相对于迅速蹿升的知识阶级则在下跌,但跌幅远远小于“文革”期间的中国第一阶级即军人及其子弟。
到了1980年代末,部分工人开始尝到改革的苦涩。纺织行业最先沦为“夕阳产业”,大面积经历了关停并转。1990年代到2000年初,新自由主义席卷世界,中国改革也进入“攻坚阶段”。在“下岗分流”、“减员增效”、“企业重组”的喧嚣声中,企业大规模倒闭,工人大规模下岗。往往一个国营企业倒闭的同时,一个生产同类产品的私营企业便转世灵童般诞生,而老板则不是原来的书记厂长就是销售科长。这种现象非常普遍。可以说,书记变老板,是中国改革的根本机制和主要动力之一。书记厂长出身的老板把设备、厂房、土地嘬进肚里,几口就把自己嘬到了中国财富金字塔的塔尖上;他们把工人吐了出来,吐向刚刚开工的社会保障体系。
黄纪苏指出,由于“改革”的合法性当时还是满满的,没有谁会质疑它。最早起来说三道四的是思想界的新左派。但新左派大多披挂厚重的西方左翼理论迷彩服,很像上个世纪初躲在租界里活动的革命家,他们用特别宜于译成英文的中文讲也不知哪国的事,别说工人了,一般学人听着都费劲,因此,影响范围一直有限。得不到思想支援的工人阶级,除了任人宰割,也就剩嘟嘟囔囔了。当时国家力推一首流行歌曲安慰下岗工人,歌名是《从头再来》,这首歌没有谴责和愤怒,只有“记忆”、“梦”、“爱”以及比早市上土豆还便宜的达观,其中“看成败人生豪迈,只不过从头再来”成为电视剧中的调侃语了。作为新中国“长子”的东北工业垮得最惨,那里的工人心理落差也最大,他们展开大规模的心理自救运动:东北二人转近乎自虐的自嘲,之所以在白山黑水如火如荼,与那里工业大规模凋敝、工人大规模下岗,陷入无助无告的境地有着直接的联系。人应付承受不了环境压力,会走自杀和精神分裂两条道,东北人以及很多中国人则选择了第三条道——笑。笑在这些年里已成为中国最大宗的文化消费品了。
在工人阶级的这场浩劫面前,当代文化表现得异常可耻。中国的文化精英早已养成了一个良好的习惯,就是把自己当年也积极参与了的罪行通通推给“专制集权”的政治精英去埋单。除了这些胸有蓝图、先轰工人下岗、再哄工人上街的公共知识分子之外,一般的学者文学艺术家则对成千上万工人的沦落采取装没看见的态度。也许,他们是真没看见。他们1980年代三步并作两步走向戛纳走向柏林“走向未来”;1990年代则齐刷刷钞票似的从一台点钞机直奔另一台点钞机——即便被方舟子验出是假钞也绝不掉队。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又哪来余光顾及别的事情?少数有良知的艺术家留下寥若晨星的见证,包括描写沈阳工业败落的纪录片《铁西区》、描写黑龙江国企工人挣扎的小说《父恩难辞》,描写深圳南方工人苦难的《那儿》以及最近的电影《钢的琴》。
2003年后,政府对1990年代的路线做了某些善后。社会保障体系有所加强,城市低保水平有所提高,企业退休职工待遇有所改善。这一代工人阶级的问题,政府解决了一部分,家庭子女消化或稀释了一部分。剩下的部分,交给了时间:随着他们的老去,随着他们逐渐失去行动上的抗议能力,他们的问题也就不成为问题——当然还是他们自己和家庭的问题,但已不是国家和社会的问题了。中国工人阶级的这一部分,即有城市居民身份的企业职工,总的说来是一个相当温顺的群体,与正统马列主义照着1870年巴黎、1917年彼得堡、1919年柏林——也许还可以加上1980年格旦斯克——情形所绘制的反抗、斗争的工人形象基本不沾边。回顾一下半个多世纪以来的历史,工人阶级从来也没真正地“动”过。这也可以理解:工人阶级是新中国的主要受益者,既没“动”的动力,也没“动”的能力。改革开放后,他们的地位每况愈下,动力虽然有了,但能力还没有,还没等逼出能力来,甚至还没等明白怎么回事,他们就基本被淘汰出局了。2000年以来,随着社会矛盾的积累和发酵,“改革”逐渐用尽了它原有的能量,质疑和反抗随之浮出水面。2009的通钢事件,中国国企工人阶级终于第一次、大概也是最后一次,把一个人或一条狗所应有的血气喷溅在了三十年改革开放的白皮书上。
(朱慧颖)
近日的《21世纪经济报道》发表学者吕新雨的文章,对当代“三农”问题的历史根源进行分析评述,她指出,中国的城乡关系或者“三农”问题需要在中国近代以来一百多年的历史过程中去重新理解。
吕新雨说,这个历史视野包涵以下的基本判断:由于帝国主义的入侵,中国的社会结构在晚清开始改变,这是中国现代性的开启,最典型的体现就是传统中国城乡互哺关系的断裂与对立。地方精英蜕变为杜赞奇所描述的营利性经纪人,“地方”和“国家”的概念产生变化,新的国家建设和地方军事发展,使得赋税日益沉重,所以1920年代革命的任务就是打倒军阀土豪劣绅和打倒帝国主义,这是国共合作时期农民运动得以轰轰烈烈展开的基础。这就是为什么在1911年辛亥革命中还处于消极被动的中国农民,十年后却在大革命时期大规模地成为革命的积极推动者和参与者。
在这个意义上,乡村革命与中国现代政党之间的关系需要重新理解。今天的流行观点是1949年之后摧毁了传统的乡绅自治的社会结构,这一看法是违背基本历史事实的。真正意义上的社会革命来源于1920年代的国民革命,它的前提正是传统社会的崩解和失序,这就是为什么1920年代最具有动员力的口号是:“打倒土豪劣绅!”它表明了晚清以来乡治危机与革命之间的互动关系。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1930年代以梁漱溟等为代表的知识分子推动乡村建设运动,力图对逆转的城乡关系进行改造,中国几代知识分子的命运开始投入这个城乡裂变的现代中国的大命运中。
毛泽东领导的农民革命以“群众路线”的方式成功地完成了现代政党和中国社会最大多数人群的结合,完成了把晚清以来日益解体的乡村社会整合成革命主体的功能,从而使得乡村社会成为中国革命不竭的力量来源,实现了对外抵御帝国主义侵略、对内统一国家权力的历史任务。1949年以后的民族国家建设中,工农联盟被放在至高无上的重要的地位,并以此重建新的城乡关系,这个关系既以剪刀差的方式强制实现农业、农民、农村对城市、工业的支持,也以国家自上而下的方式强制进行对农业、农民和农村的回馈,以“缩小三大差别”,即工农差别、城乡差别、体力劳动和脑力劳动的差别。城市中的知识青年、大学生以及知识分子,都被鼓励乃至强制到农村去做缩小三大差别的促进派。因此,当1980年代以后,三大差别急剧扩大,所有的资源按照市场经济的规律迅速往城市集结,城乡断裂则必然加剧。
吕新雨指出,人民公社,在某种意义上其实是扩大了传统的宗族制度。就中国来说,这种社会主义所造成的结果,是突破了宗族的框子而扩大为国家规模的礼治社会,土地公有制成为其物质基础,在此基础之上,靠“大公无私”的共同性而完成重工业化,以及支撑这些新的社会关系的男女平等、教育制度、医疗制度、交通、通信网等等,总而言之,这是中国式的现代化。在这些现代化的成果之上,才有了1978年以后的改革开放,即对“个人营利”的开放。
1980年代起,“民工潮”开始不断冲击中国的城市,同时为中国的城市化和市场化提供了似乎无限的廉价劳动力资源。中国今天的城市化过程离开社会主义改造所实现的土地国有化和集体化是无法想象的。另外,建立在集体所有制之上的联产承包责任制与传统社会的关联在于,它保留了由于人口变化而进行调整的土地空间,在某种意义上恢复了传统的土地社区性特点,让农民依靠土地养活自己,不能自足,但可以自给。这是依靠传统的土地功能来抵御外在的资本主义市场化冲击的方法,而现在的“群体性事件”不断上升,已经暴露出资本下乡的市场化进程所引爆的严重危机。它体现了国家在现代化过程中的双重性,或者说悖论,即一方面它推进的市场化改革是引爆社会问题的源头,但另一方面,为避免社会解体而解决问题的动机也内在于国家之中。而一旦土地私有化,土地根据人口进行调整的社会功能就完全被排斥,农村土地必然以最快的方式沦陷,乡村作为社会的解体就会急剧爆发,而不是相反。
今天中国的新自由主义对乡村土地私有化问题的热衷,其实是在两个意义上发生作用。一是为城市的扩张和土地的资本化进一步创造条件;二是希望为农业的资本主义发展创造条件。它的预设是通过私有化大规模集中土地,走美国式农业的道路,首先使农民离开自己的土地,然后沦为外来农场主的农业工人。但是,中国和其他发展中国家的农业资本主义化如果能够成功,WTO框架下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的多个回合贸易谈判就不会僵持至今,陷入无法解决的困境。也就是说,即便我们为中国农业的资本主义创造了土地私有的条件,我们的农业资本主义面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高额农业补贴,依然是失败而已。这就是为什么中国越演越烈的土地纠纷,大都是城市化过程中资本下乡剥夺农民土地造成的,而不是为了发展所谓的农业现代化。原因很简单,资本看重的是土地在城市化中的价值,而不是没有市场的农业。在这个意义上,土地私有化和中国农业现代化的关系是一个彻底的伪问题。
1980年代以来,中国的乡村解体再度发生,而国家权力在基层的内卷化也无法抑制地重新开启。社会学家孙立平描述了不同时代的城乡二元关系,“那时尽管存在‘剪刀差’,尽管工农业产品的比价是不合理的,但我们从这里仍然可以看到一种城市对农村的信赖,以及城里人的大部分收入通过购买生活必需品而流入农村的过程。这里的城乡二元结构,也许可以称之为‘行政主导型的二元结构’”,而今天,“我们可以看到城市和农村之间一种新的形式的断裂,这种断裂主要不是由人为的制度造成的,而是由市场造成的。但这同样是一种断裂,甚至是一种更为深刻的断裂。由这种断裂造成的城乡二元结构,我们也许可以称之为“市场主导型的二元结构”。在他看来,市场关系下的中国城市和乡村、农业和工业已经断裂,而且这个趋势很可能无法逆转。“行政主导型二元结构”的最终目标是消灭“三大差别”,但这个目标在“市场主导型的二元结构”中是消失的。也正因此,“三农”危机将持续成为国家政权重中之重的问题。
(李 正)
从2011年9月开始,“占领华尔街”的抗议运动以星火燎原之势席卷全球。而在此前,法国和西班牙已经开始了类似的占领抗议,英国发生了伦敦的街头骚乱。在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经济危机与贫富加剧的现实使一大批年轻人感到前途黯淡,充满挫折与不满。共同的愤怒终于通过新传播手段找到了集结的契机,汇成抗议的洪流,矛头首先指向贪婪的金融寡头。
学者刘擎在最新一期的《学海》杂志发表文章,对2011年西方知识界热点问题进行回顾,文中对席卷西方世界的“占领运动”及其在学界的回响做了评述。
刘擎在文中指出,许多著名学者和知识分子纷纷援手支持,或亲临抗议现场发表演讲,或在公共媒体上撰写文章。他们分享的一个共同看法是:金融腐败不只关涉经济政策,在根本上是一个政治问题,标志着西方民主制度的困境甚至危机。普林斯顿大学威斯特教授在演讲中呼吁:“不可能将解决华尔街的贪婪问题转换为提出一两个具体要求。我们现在要谈的是一种民主的觉醒。”
两位曾获诺贝尔奖的经济学家在占领运动中相当活跃。斯蒂格利茨教授说,“在我们这个民主国家中,1%拿走了四分之一的国民收入——这甚至是富有者也终将会后悔的不平等。”他将林肯的名句“民有、民治、民享”改成“1%所有、1%治理、1%享用”用作文章的标题,犀利地揭示出当下的现实何等严重地背离了美国的民主理想。他在现场演讲中指出,在目前的金融体制中“损失是社会化的,而收益是私有化的。这不是资本主义,这不是市场经济,这是一种扭曲的经济。如果我们继续如此,我们不会实现经济增长,也不会创造出一个公正的社会”。克鲁格曼在《纽约时报》的专栏中连续发表两篇文章,反驳极端保守势力对占领运动的攻击。他以经济数据为证表明,抗议者的愤怒是正当的,针对的目标是正确的。金融寡头没有为他们贪婪与欺诈的后果承担责任,反而利用他们的特权将金融危机的代价转嫁给普通纳税人。
左翼学者在占领运动中看到更为激进的变革可能。哈特和奈格里发表文章,指出“针对公司贪婪和经济不平等的愤怒是真实而深刻的。但同样重要的是,这场抗议是针对政治代表制的缺乏或失败”。“如果民主在经济危机的冲击下步履蹒跚,无力主张大众的意愿和利益,那么现在可能就到这样的时刻——认定这种形式的民主已经老旧过时了吧?”他们在抗议运动中看到一种新颖的民主斗争可能。
齐泽克的演讲犀利而雄辩,又是非常适宜的:他没有宣称自己是一个列宁主义者,而是真正的民主派。但他所诉诸的民主不是资本主义的民主。他宣告这个世界上最强劲的资本主义发生在一个没有民主的国家。“这意味着当你们批判资本主义的时候,不要让自己被人讹诈说你们反对民主。民主与资本主义之间的联姻已经过去了。变革是可能的。”以民主来反对资本主义是一个吸引人的原则,但齐泽克承认,真正的困难在于“我们知道自己不要什么”,却并不清楚“我们想要什么”以及“什么样的社会组织能取代资本主义”。他不可能充分回答这些问题。但他告诫抗议者不要只盯住腐败本身,而要着眼于批判造成腐败的体制;呼吁人们不要陶醉于狂欢节般的反抗仪式,而要严肃地思考另一种不同的生活方式,并致力于实现自己渴望的理想。
福山分析指出,在1848年之后,对工业化国家民主运动的领导权在两种思潮之间的竞争中展开:一是致力于实质性民主的共产主义,一是信奉在法治保障个人权利的前提下扩大政治参与的自由主义。早期马克思主义者相信他们能赢得这场竞争,因为新兴工人阶级将在社会人口的数量上占据优势,最终会危及保守派和传统自由派。但是,两种意识形态竞争出现了戏剧性的逆转。关键的变化是,在服务业压倒制造业的所谓“后工业经济”中,工人阶级不仅在人口规模上停止增长,而且生活水准不断上升,他们进入了“中产阶级”的行列,转变为另一种国内的利益集团,可以利用工会来保护他们早年的辛苦所得。
由此可见,经济发展与自由民主政体的结盟要求一个中介环节:相对平等的中产阶级成为社会成员的主导力量。福山的新洞见是,这个中介环节的生成具有偶然性,是工业化时代资本主义的历史产物。在知识经济时代,技术创新的收益往往比例失调地倾向于有才能和教育良好的社会成员。在十九世纪,一个数学高手很难将自己的才能转换为资本。但在今天,他们可能成为金融操盘手或软件工程师,获取更高比例的国民财富。与此同时,在全球化的时代,以前发达国家由中产阶级从事的工作,现在完全可以在其他地方以更为便宜的方式完成。这两种趋势都导致中产阶级的衰落。如果技术与全球化的进程使得发达社会的大多数成员不能企及中产阶级的地位,那就会威胁自由民主的稳定性,也会废黜民主意识形态的支配地位。而福山警告说,这种趋势已经出现了。
那么出路何在?福山认为,当代左翼思想是贫乏的,没有对经济变化中的发达社会结构给出任何完整一致的理论分析,也没有阐明一种具有现实可行性的政治议程。社会民主的模式已经被耗尽了,福利国家在财政上不可持续。中国的挑战是值得关注的,但他仍然坚持认为目前的中国模式难以持久维系,更无法让别国仿效。所谓“北京共识”实际上是西方学者的发明。
福山自己构想了“未来的意识形态”的轮廓。在政治上,新的意识形态需要重申民主政治对经济的优势,重申政府的正当性是公共利益的体现,支持更多的再分配,有效终止利益集团对政治的支配。在经济上,要将全球化理解为一种必须在政治上细心控制的挑战和机遇,要衡量全球贸易与投资在什么程度上对繁荣中产阶级有所贡献。新的意识形态也必须批判现代的新古典经济学及其哲学基础(包括个人偏好至上以及用总体收入来度量国民福祉)。这种批判必须承认,即便劳动力市场是有效的,才能的自然分配也未必是公平的。他相信,这些理念已经零散出现了,但需要整合为一套融贯的理论,这将是一个左右两翼的思想综合。“替代性的叙事是存在的,等待着降生”。
(陈其文)
近日,《东方早报》专访作家毛尖,让其对当前的电视剧、电影创作进行评价,毛尖毫不掩饰对国产电视剧尤其是所谓“主旋律”电视剧的偏爱,她说,“我们都把梦想和热情投给了国产连续剧”。
毛尖说,用当年《渴望》创作班底的话来说,以前拍主旋律,主要是为了个“暖和”,暖和老百姓;对电视剧制作人员来说,则是“过把瘾”,但现在不一样了。电视剧在整个社会中的结构性功能和过去已经不能同日而语。二三十年前,看电视剧,包括主旋律,主要还是父母辈的生活。那个年代,文艺青年还是社会中的清新力量,而作为文艺青年,我们基本只谈电影。电视编剧,那不能跟小说家比。电视剧不登大雅之堂,搞得一般小说家去写剧本,都有点偷偷摸摸,意思有点“下海”。那时候,电影还是电视剧膜拜的对象、学习的榜样、前进的方向。但现在,一切都不同了,电视剧不仅成为人民娱乐的主体,也接管了电影的全部功能。也就是说,过去我们通过电影来解读意识形态,现在我们通过电视剧。“中国电视剧”已经是海内外著名品牌,中国电影则可以死了。这些年,我至少帮朋友买过十套以上的《激情燃烧的岁月》、《暗算》等连续剧,与此同时呢,《赵氏孤儿》这种大片也好,《画壁》这种小片也好,白送都没人要。
毛尖说,现在的电影和电视剧已经不在一个影像语境中。比如最近大热的电影《失恋33天》,滕华涛是电视剧出身,拍过《蜗居》、《王贵与安娜》等,他进电影圈,被腐朽的电影圈看不起,说是“又来了个搞电视剧的”。但是,八百九十万的制作,创下三亿的票房,又眼馋死了电影圈,搞得还有著名导演在网上说怪话,觉得这样的电视电影能创票房简直是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可我的观察是,《失恋33天》这样的电视剧题材和拍法能够完胜大银幕,说明电影已经腐朽到没有一丝抵抗力。我的预测是,一个电视剧进军电影的时代即将到来,这会是一个比较激动人心的影像新时代。
毛尖说,现在的电视剧比电影好,不是中国的独特现象。看看这几年,所谓影迷,指的已经常常是电视剧迷了。电视剧比电影值得看,不光是电视剧中有真生活真人生,而且现在的电视剧普遍比电影更有承担更有思考。比如,拿了奥斯卡奖的《拆弹部队》对战争的思考,还是庸俗人道主义,导演凯瑟琳·毕格罗竟然还号称这是一部“与政治无关”的电影,相比之下,《24小时》中,我们还能特别正面地听到反美的恐怖分子谴责美国的国家英雄杰克·鲍尔:“你们侵略我们的国家,还把这种侵略叫作正义!”所以,《电影手册》评价《24小时》说:这部连续剧自觉地承担了美国故事片沿革中的历史责任,这种责任,在今天的好莱坞已经完全找不到了。
几乎是一样的结构,中国很多电影的情感结构是毕格罗式的,比如南京大屠杀能拍成《南京!南京!》,就是好莱坞人道主义的胜利,活生生把一场帝国主义的侵略战争拍成一场人类的弱点之战,不仅为鬼子做影像粉饰,还为他们做哲学超度。相比之下,抗战连续剧多么激动人心,无论是《亮剑》,还是《我的团长我的团》、《雪豹》、《永不磨灭的番号》,虽然都问题多多,可都鼓荡着中华民族的元气,有国家,有人民,有革命,有信仰,看着就爽。
(方 华)
近日《文艺报》发表海派著名国画家萧海春的访谈。萧海春对当代国画创作的深层次危机深感忧虑,他表示,国画如果切断了中国文化的根,则不可能产生优秀的作品。
萧海春说,近些年,不少重要展览的国画参展作品,其中有一些所谓中国画坛当红人物的名家之作颇令人失望。这些作品不中不西、非洋非土,虽名为国画,实际上无论是题材内容还是表现手法,都远离中国文化的意蕴,根本看不出是中国画家的手笔,与中国画底蕴相去甚远。目前在国画创作领域,中国传统文化修养普遍缺失,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所谓中国文化贫血现象。
萧海春表示,对西方外来画种来说,中国画理所当然地应该是以中华民族自身的文化体系为旨归的。尽管中国画在发展过程中对画家绘画才能、笔墨技巧提出了越来越高的要求,但是其精神内核和美学标准却一直与中国传统文化血脉相通。传统画论中称中国画为“文之余也”或“文之极也”。“余”也好,“极”也罢,都强调中国传统文化修养乃是中国画的根基所在。
可惜的是,以往中国画赖以“生存”的中国传统文化精髓现在在中国画创作领域受到很大的漠视。远的不说,就以现在的美术教育而言,许多艺术院校的中国画专业名存实亡,而代之以所谓的水墨画。似乎有了造型能力就什么都能画,中西画种的区别只在工具材料的转换上。于是,部分院校的中国画专业被取消,笼统地改作绘画专业。不少美术院校学生名义上学的是中国画,但主要接受的是西式美术造型训练,而中国画画家所必备的中国传统文化素养却缺失多多,得不到应有的重视。当然,西式艺术造型训练对掌握美术基本功有一定的作用,但是对中国画的学习和研究,更应该建立在完整的中国文化架构基础上。中国画不仅仅是一门技艺,而是中国文化体系中有机的一环。由于缺少中国文化底气,现在不少中国画画家的所谓创新,往往行之不远,热闹一时后复归沉寂。
现在国内美院招生表面上很火,实际上许多人是考其他专业没有把握才“转投”美术专业的,并非出于热爱。而在美术各个专业中,国画又排在最后,设计、油画等专业考不中,才勉强“迈入”国画之门。没有高素质、对中国画充满热爱之情的一流人才,何谈振兴中国画?
萧海春说,对一个优秀的中国画画家来说,中国文化素养不是一种表面文章,而应完全融化到其日常创作中去。过去画中国画的人,要“诗书画印”皆擅。但是,不说其他,时下有多少中国画画家能为自己的画题诗?君不见,现在专门为书画家题词用的《画家画题顾问》、《书画题跋必备》等形形色色工具书达数十种之多,有些画家离开了这些工具书就寸步难行。更有甚者连古人的题跋也抄不通,所抄的题跋与画面或完全无关或牵强附会。
社会上还有部分中国画画家借中国画的程式笔墨为傍身之技,笔墨在他们手上已经成为形式的躯壳。不管是科班出身还是江湖画手,如果在中国文化素养方面有所缺失,都是会失去中国画灵魂的。没有了中国文化脊梁的支撑,真可谓有笔墨为零,没有笔墨也等于零。
(徐 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