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张 垒 王清颖
佛山报业面临的严酷竞争生态或许可用“罕见”来形容。整个广佛都市圈中,佛山距广州只有20公里上下。对广州三大报业集团来说,佛山几乎是其第二个“主场”。也因此,在本土做大做强,对佛山报业来说,并不是一件易事。
随着佛山传媒集团的前身佛山日报报业集团的成立,原先的《顺德报》和《南海日报》成为集团新成员。加上原有的《佛山日报》,在集团框架下,这三份报纸如何重新定位?是仍按区域,强调“守土有责”;还是按党报、市民报、经济报的功能区分?一波三折的过程耐人寻味。
佛山报业发展的历史就是“本土化”的第一个鲜活案例。由《南海日报》和《佛山晚报》合并而来的《珠江时报》则是这个案例具体而微的体现。
关于《珠江时报》的曲折探索,副总编辑李国臣在佛山传媒集团的一份内部刊物上曾做过如下总结:
从《珠江时报》诞生的那天起,我们就一直梦想着做大做强……有的时候我们把自己设想成横跨五区的综合大报。但是搞着搞着,就成了时政为主,就与我们自己集团内部的《佛山日报》内容同质化……最后还是我们自己进退都难。因为佛山只能允许一份地方时政大报做大做强。
还有的时候,我们试图把自己做成有影响力的都市报。但是我们只学了都市报最具争议,也带来最大负面作用的批评和批判部分……最后我们没有学像,反而伤了自己。
后来集团领导及时调整了时报的定位和方向,让时报减少佛山市的大时政报道,与《佛山日报》错位,让我们立足南海,以服务南海为主……于是这几年时报的根基才逐渐牢了一些。特别是今年集团再次让时报进入禅城服务……只要两个“小”区域做好了,做出名堂了,加到一起就能支撑起《珠江时报》这棵大树。
李国臣说,《珠江时报》定位的不断反复根本上还在于佛山特殊的经济和地理环境。在整个佛山中,南海经济总量大(占佛山经济总量的三分之一)、人口密度大(本地和外来人口均过百万),这使南海对于本地化的报纸有着强烈需求,而另一方面,打造都市类报纸所需要的巨额投入、媒体海量信息的影响,加上广州几大都市报和晚报的竞争,也使都市报的道路步履维艰。重新回归南海等核心城区,成为其“代机关报”就成为一条现实道路。
与之相应,来自原《顺德报》的《珠江商报》也曾设想成为整个“珠江流域”的报纸,在原先的规划中,商报先从珠江西岸开始,慢慢覆盖整个珠江流域,成为一张偏重经济类的日报。实践证明,离开本土的经济类的报依然难以生存。由此,《珠江商报》同样再次回归顺德。
今天,《珠江商报》甚至有将报名改回《顺德报》的想法。《珠江商报》总编辑黄荻说,“人家上网搜顺德的报纸,谁会想到是《珠江商报》?我们之前有一个网站——顺畅网,本来这个名字是不错的,网站发展也不错。但网友搜索顺德就找不到顺畅网。”找都找不到,何以借之扩大顺德影响、传递顺德声音?正因为此,今年5月,顺畅网正式改名为顺德新闻网。改名后的网站更加强调顺德元素:“一上去就知道是顺德的。内容不单单是我们报纸的东西,很多顺德的消息,不论来自何方都会搜集到网站。”
对佛山来说,广州报业的存在是一个必须接受的现实。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对佛山地方报业来说,共存就成了竞争的前提——如果不能指望一份报纸满足读者所有需求,那么,是否可以假设读者一天同时阅读广州和佛山两份报纸呢?
特殊的地理位置使佛山的报业竞争环境与众不同。广州与佛山主城区只相距20公里,而佛山的南海,更被当地人戏称为“中山九路”(广州的“中山八路”几与南海相接)。在这一背景下,“南海人在历史上就比较倾向于广州” 。
在“融城”的时代,奢望某一地方报纸满足读者的全部需求并不现实。也因此,对读者来说,广州几份报纸并不是“外来的和尚”。
接受“共存”,也意味着另一种全新的生存策略。
“像我们这种区域性媒体,订报的人不可能只订你一家,除了我们,他可能再订的报纸,不是《广州日报》就是《南方都市报》或者《羊城晚报》。那些报纸不知道领先我们多少个码位,我这家报纸凭什么还能生存?”
《珠江商报》总编辑黄荻决定调整传统的办报理念。
首先是变“厚”为“薄”。
黄荻判断,对地方报纸来说,“厚报”时代已经过去。从大的时代背景上说,随着互联网日益发达尤其微博出现后,“厚”报的价值被消解。“你再厚能有互联网厚吗?人家这种海量的信息你能做出来嘛?”。从具体的竞争环境上看,大部分新闻,地方报纸已经很难与强势报纸相抗衡。“娱乐新闻再多,我们也做不过南都。再八卦没有网络八卦……再多加版面,填满也很容易,无非就是娱乐版,但这不可能给我增加经济效益。”
因此,《珠江商报》坚持控制版面,正常维持16个版的版面规模。除非重大报道或有广告支撑,很少轻易扩版。
其次是砍掉非本土版面。
2012年,《珠江商报》改版,文体新闻全部“拿下”。除奥运会和欧洲杯等众所关注的重大赛事,其他文体报道全部并入日常的本地新闻版。“像我们这种区域性的媒体没必要做得面面俱到。好像原来开超市,什么都有,现在我们开专卖店,开4S店。” 在黄荻看来,重大的文体活动完全可以以“特约”而非“常态”的方式来呈现。重大的活动和赛事,自然有广告商关注,而只要有关注和支持,马上就可以“开版”“开栏”。
壮士断腕的结果出乎意料的平静——“砍掉这些版面,市场一点反应都没有”黄荻说,“刚开始我们觉得《广州日报》有什么我们也要有什么,但后来想想这个想法是错的。有舍才有得嘛,你丢掉它了,才能做好本土。”
做大做强能否从做小做深开始?佛山报业的社区报尝试就是“做小”的一种实践。从一个镇街、一个社区、一场小活动入手,慢慢做出在小地方的大影响。《珠江时报》副总编辑李国臣说,“当我们把南海的八个镇街,甚至禅城(佛山主城区)的四个街道都做出一个小的社区报的时候,当我们的发行量接近五十万的时候,谁会否认我们是最强大的报纸呢?”
《珠江时报》的主要读者对象来自佛山的两个核心区——南海和禅城,而《珠江时报》社区报的读者对象则又是南海和禅城下属的若干镇街。从行政区划上说,社区报的“小”几乎已经到了极致。
在经营模式上,社区报由《珠江时报》和镇街合作,镇街承担社区报运行总费用的近50%,剩下的成本缺口则通过包括广告和经营活动在内的市场运作来弥补。社区报最终的目标是彻底走向市场、走向自我运营。而要实现这一目标,每份社区报每年的广告额就必须从初期的几十万,上升到过百万,甚至达到300万左右。
在内容采编上,社区报定位于“政府的助手,生活的帮手,互动的平台,活动的舞台,社会的瞭望,幸福的守望”。除生活服务类内容之外,社区报还反映其所在区域(镇街)的政府工作、现实情况。
在发行方式上,社区报采取单独免费发行的方式。与《珠江时报》着重于机关办公的功能不同,社区报会被直接派送到其所覆盖区域的数万户居民的信箱里,到家入户。三张报纸当前的发行量均在3万到6万之间,加起来的总和发行量达15万份。规划中,社区报力图覆盖南海、禅城的所有镇街,总发行量达到50万。
在《珠江时报》副总编辑李国臣看来,如果说主报是一棵大树的树干的话,那么,数个社区报则是其伸展于区域土壤深层的根须,正是这些根须使《珠江时报》既不可动摇,又有强大的能力汲取营养。社区报的数量越多,规模越大,根须就越发牢固坚实,就越具有汲取营养的能力。社区报的“小”和“深”,是主报“大”和“强”的基础和根本。
本土化并非只是俯下身段。如何深入当地人的所思所想,避免“无事袖手谈心性”,同时又有一个身在一隅,畅论天下的大胸怀?《佛山日报》新推出的“封二版”——“观潮”,试图引领地方思想文化,既依托新闻作为话题,又跳出新闻,传播观念。
如果说回归区域性报纸、突出本地新闻、创办社区报是报业本土化发展较为易行的层面的话,那么,在报纸的内容甚至精神气质上真正与地方相接就是更为深层,也更为艰难的部分。
深入地方,关键还是深入地方的“人”。《佛山日报》尝试抓住地方的主流人群(即那些佛山城市中,关心时局、勤于思考,胸怀天下的精英人士),不仅在报道上更多关注本地人本地事,更致力于成为一个地方思想文化的引领平台。在佛山日报社社长戴晓军看来,党报的角色恰恰是要在城市建设中充当思想文化的引领者。这种“重新定位”中最主要的尝试就是开辟封二版——“观潮”。
按照常规,报纸的封二版一般用来放置重大新闻或重要评论,而“观潮”则是评论与叙述性新闻的结合体,重在“务虚”,志在通过与读者交流,实现思想观念的转化。
在具体栏目设置上,则在表面的碎片化中充分体现新词汇与新观点。如,对国内外热点,开设有:“语录”——捕捉前一天重大热点新闻事件中名人、官员、新闻事件亲历者的精彩语录;“浮世汇”——前一天的社会类新闻题材,网民简短评说;“速览”——近两天知名刊物关于热点话题的深度报道;“锐词”——含义深刻的新鲜词汇等;对焦点事件,有“有也讲也”,体现多方观点;对本地新闻事件,则有“岭南风”,试图以“人之常情”剖析评理。具体操作中,则围绕社会热点、人们关注的话题、读者身边事,以及老话题等,加以深度提炼。
思想快餐的生产也有路径。《佛山日报》总编辑助理王伟介绍,“观潮”摸索出一些常规的方法:如溯源法,对一些常见流行的热词、词组从词义、来源、发展进行溯源,通过对其真正内涵的重新挖掘与提炼澄清各种误解;二是引用新概念,如提出“黏在手机上的人”,讲述技术垄断下人生活的异化;三是对应学科,引用相关学科的概念,如引入“环境伦理学”等,从学科角度引出相关争议。
每日“观潮”,新思想新语汇吸引了大量高端读者。“观潮”也由此从一个栏目,变成为佛山传媒集团、《佛山日报》的思想文化品牌产品。
今年5月4日,“旨在以思想会友、以文化交友”的佛山传媒集团观潮俱乐部正式成立。根据相关介绍,俱乐部旨在从事“思想交流、咨询服务、高端聚会”等活动,定期邀请专家学者与会员展开针对性交流,为会员提供高级咨询服务;与慈善公益机构建立合作关系,为热心会员提供服务平台;开发“手机观潮”会员互动平台,进一步做好交流服务。
换句话说,这将是当地一个交流思想和讨论观点的“咖啡馆”。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观潮”所致力塑造的正是地方的一个“公共空间”。而报纸的角色,就是这个空间看不见的组织者和主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