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石 英
这是史医生第三次来朝霞药店买药了。
他是本市有些名气的骨科医生,因为近半年来血压状况欠佳,又不愿服用“乐和喜”之类的西药降压剂,就到这家中西药综合店来买一种名叫“爱心降压茶”的中草药。进门她就迎上来招呼了,身材高挑、眉目清秀的售药员,脸上浮现出一种自然甜润的笑容,她向他推介这种降压茶,说是从海拔四千多米的高山上采集下来的原料,许多患者吃了都说效果不错。东西也不算贵,才六十多元钱一盒,共二十小袋,抱着试试看的想法,他买了一盒,只要无害,即使没效果只当白扔了那六百大角呗!
买回家以后,按盒上标明是一天一袋,吃完了二十袋之后,或许是心理作用吧,自觉症状有所减轻,于是又一次去到“朝霞”店。她好像有预感会再见到他,一进门就看见了他。又露出了那自然、甜润却不含谄媚的笑。他走近,隔着一道柜台,她略微放低声音问他:“吃完了吗?”“嗯。”“还行吧?”“还可以。”她身旁两个穿白大褂的同行,都注意到了她对这个买主格外亲切,而她并不顾忌左右的眼睛正留意她,继续与他说话:
“还想继续吃吗?”
“嗯。”
“这样吧,如果能买五盒,可以赠送一盒;买七盒的话,赠送两盒,这是厂家规定的。您看……”
“我……就买五盒吧。”
“好。”她给他开了小票,他缴过款又回来。她向他建议说:“你只保留一份说明就可以:我把包装全给你拆下来,这样装在包里也轻一些。”
他答应了。于是一起动手拆包装。在这当中,有时他的手还轻碰着她的手。不过她似乎并不觉得,脸上一直带着那种看似轻淡却很动人的笑意。
两手一边忙着,她小声却不失自然地问他:“你的工作单位离这儿不远吧?”
“不远。”而他问她的却是:“你来锦城年头不多吧?”
“也将近五年了。真快,一晃四十的人了。”她说着,帮他往包里装完了药,随手拢了拢自己的头发。
“听你的口音,好像是中州那边的人吧?”
“靠那边不远,在边界上,是飞天鸟那边的。”
“飞天鸟?”他心中咯噔一下,这显然不是他希望的。当地人的心目中,中州那边的人还比较古朴,而飞天鸟那边的人据说是比较泼,“不好斗”。他没有再说什么,略带犹豫地道了声再见,就往外走去。她从柜台的缝隙间走出来,目送他走出门去。
他回到了他的住处——向阳里一号门二楼的两居室,楼下门脸房就是他的诊所。诊所只有他一个人,他在就开业,出门办事就不开门,但招牌“汉基骨科诊所”下边有他的手机号,前来就诊的可随时联系。
他心中多了一桩小小的心事——朝霞药房这个女人不经意间涌动了也可以称作是“爱心”的意念……他不能不承认。也怪了,自从五年前妻子遭遇车祸离世以来,有些朋友和好事人不断地关切他的生活问题,先后介绍好几个对象,有公司白领,有销售经理,有中小学教师以及医院护士长等等。他其实很重视的,哪一个他都认真地见面了,但他一个也没看上。除了一个旅行社的副总挑剔他是军人出身而非科班大学毕业以外,其他女士都向介绍人表示愿意继续“走走”,可他不想再“走”下去了。然而,偶然去那家药房买了两次药,就对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卖药的”产生了非同寻常的好感。有些不可思议的是:这人还是他素来挺忌讳的飞天鸟那边的人。更主要的还有,他尚不知道人家是不是单身呢!这未免太莽撞了吧?
史医生第二番买的药快吃完了,这是他第三次来到朝霞药店。这次事先把想说的话都准备好了。
一进药店大门,她的笑容已经迎了上去,就好像前世就认识似的。等他走近柜台,她低声地问:“最近血压好些了吗?”“好些了,好多了。”他就像个孩子似的腼腆,紧缩着自己的心,还要提防近旁别的售药员的注视。
照习惯她又问他买几盒,他回答还是五盒赠一盒。她建议他买七盒,这样可以赠两盒。他知道她是为他考虑,这样比较划算。可他还是坚持买五盒。有一个小算盘他不能说破:少买些他可以来得频繁些。
这第三次造访增添了一个项目。她问他贵姓,电话号码,理由是“以后有新药进来,便于联系”。他当然乐意告诉她。她递给他一张小纸片,是废账本上撕下来的,他低头写好递给她。而在这同时,她也把自己的名字和手机号码写好:“包然。15911110001。”他慌猝地收起来,当时还真不知道搁在哪个兜里。
等吃完了这几盒药,秋雨提早来到了。头天晚上他就打算好了今天上午去她那里买药,而且斗胆约她出来坐坐。地方他也想好了,出药店不远的拐角处,一家大超市五楼上有处快餐厅,平时很清静,是个适合聊天的好所在。他甚至还准备了一件小礼物——钥匙链,上面挂着玛瑙精雕的一头牛,非常传神。他觉得虽不算多么贵重,还能拿得出手来……
很快到了那家药店。药店门楼是向前探出来的,正面不开,自东西两边出入。他是从东门进的,进门几乎与一个人撞个满怀!定睛一看,原来正是她!他又喜又虑,喜的是居然天赐良机,在门外就碰见了,能够无碍地表达他的意思:虑的是见她行走匆匆,那块紫色的头巾在风中飘洒着,像是催促主人快走。
“你……怎么要走吗?”
“家里来了电话有点急事儿,要我回去一趟。”
“那……”
“要不这样,”她很果断地说。“我回去先把药给你办好了再走。”
“不用了,你去吧……”他终于鼓足勇气说了出来:“我想约你出去坐坐……聊聊天儿。”
“今天不行,改日好吗?”听来她没有拒绝,“你给我打电话吧!”
他从衣兜里掏出那个玛瑙钥匙链。“这个……送给你,是玛瑙的。”
“别……别……”手势表明她是要谢绝的,但当她看到这个男人的眼神时,显然是不忍心了。何况,这时那人已把这个小物件递在她手里了。
苹果树“巧施肥”,要突出一个“巧”字,要巧在时间点上,巧在施肥量上,巧在配方上。下面,笔者结合对陕西彬州市南北两塬果园施肥情况实地调查,谈谈苹果园如何巧施肥。
“谢谢。”两双手顺势握了一会儿,然后脱离了接触。接着他听到半高跟鞋磕着水泥地的脆响。
她加快了脚步。因为一辆公共汽车正在开近,她要赶车,但仍未忘记回头告诉他:“我上班改了,上一天休一天!”
回到诊所,他的心思一直在她身上。今天的见面又一次给他带来两种心情:一种是新的发现,他第一次看到她脱去工作服,看到了她平时的着装——清新、得体,不素不艳,与身材和性格是那么吻合。他进一步印证了自己的感觉,她的确对他是很有吸引力的。但另一种心情又使他颇费思索:她家里有急事儿,叫她回去。是谁叫她回去的呢?是父母、兄弟姐妹,还是丈夫?是呵,她都四十岁的人了,还能没结婚吗?为什么产生了亲近她的意念,竟没过多想到她的家庭情况呢?
尽管如此,经过内心反复的纠结与斗争,这天下午五点多钟,他还是拿起手机打了电话。他竭力屏住心跳,但心跳反而更加厉害。
电话通了,他说:“哦,是我。”
“我听出来了……我们正在吃饭。”
电话里果然传出碗盘交错的杂乱声音。突然,一个男人的粗嘎声音窜了出来:“谁来的,谁来的电话?啊??”“嗯嗯……是……”是她吞吞吐吐的回答,接着,电话断了。
这边,他紧握手机,愣了,大脑一片茫然。果然是个错误,发出这样责问的人肯定是她的丈夫,而且多半是一个浑不交枪的丈夫!
“谁打来的电话?”
“一个客户,大概是问药到没到货吧。”
“客户?鬼!你慌慌张张挂掉干什么?”
“他先挂了嘛。我说正在吃饭,人家觉得打得不是时候吧。”
男人无话可说了。
入秋以来,盘骨病多发,汉基诊所的业务陡然多了起来,史医生整天忙得不可开交。自从他冒昧地打了那个电话,听到了她身旁的男人的声音和问话以后,心里把这个名叫包然的女人暂时放到一边去了。没想到这一天她会找上门来,而且,是带着那个男人来的!
男人的臀骨出了大毛病,连转身几乎都动弹不得。在全市最有名的骨科医院,花了几百元才挂了个专家号,什么先进的高科技检查都用遍了,CT呀,核磁共振呀之类,专家们你端详我端详,结论是:“没大事儿。”开了一千多块钱的进口西药,却半点也没见好。这时有人提醒她,天祥街汉基诊所,那里有个大夫可是个神仙一把抓呵,正骨科的大拿呀!
就这样,她带着男人出现在汉基诊所。正赶上大夫忙,他们一直在外间屋等着,过了大半个钟头,大夫在里屋喊了一声:
“四号,请进来!”
她答应了一声:“哎!大夫,他动不了,麻烦您帮我一下。”
大夫走出里屋,不禁发了一下怔,而她扶着男人的手也不由地一颤。空气僵化了两秒钟。
进屋,躺下。大夫询问病情、病史。她一一作答。大夫突然问她:“患者是您的……?”
“是我……老公。”她的脸上微现尴尬,瞬间又自行消失。
这时,大夫完全进入了骨科医生的角色。拿出一根长针,在患者的右腰眼上扎了一针,患者疼得“啊”的一声,但身子还没大动。大夫又提起他的右腿,将小腿有规律地扭摇,然后蓦地向后一抻,患者又是一声大叫。大夫叫他静静地躺上一刻,还给他的腿部盖了一条毛巾被。
当男人下床来的时候,他的腿已能动弹了。史大夫送两人走出诊所门口,招呼了一辆出租,再嘱告了一句:“有什么再过来。”
三四天以后,男人便能下地走路了,只是右腿还有些踮脚,没有完全恢复正常。他让女人再陪他去汉基诊所复查。女人犹豫了一下:有必要吗?你不要太急,让它自个儿慢慢恢复吧?男人急了:怎么没必要,老这样踮着多耽误事情。你不陪算了,我自己踮着也可以去的!
女人犹豫着,还是陪着男人一起来了。这一次,大夫大略看了看,说了句:“就差一家伙就了。”他拉住患者的右腿,轻轻向外一抻,又用力往回一杵,只听“咯崩”一声,患者“哇”的一叫,稍躺了一会儿,大夫说:“可以了。”
和上次一样,史大夫一脸平静地送俩人出诊所,招来一辆出租车,趁男人往车里钻的时候,她低声问大夫:“还去买药吗?”
我的高血压基本上好了。大夫平静地回答,可他心里却在说:再好的医生也治不了自己的病。
她没有再说什么。好像无意中从包里掏出钥匙玩弄着,只是趁她上车,史医生才注意看到,她的钥匙上挂着一件饰品,是一只精雕的玛瑙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