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_ 王佩
《牛津大词典》起初与牛津大学并无瓜葛,只是英国一群知识分子的构想。1857年,这群人建立了专门的委员会,筹备编纂这本词典。直到1928年,词典第一版才问世,文中提到的Murray教授,是词典历任主编中的一位,而Minor医生是词典志愿者中的杰出代表,他们都无缘见到词典面世。(编者按)
《教授与疯子》是记者Simon Winchester的代表作,记叙了人类历史上最大的一本词典《牛津大词典》(Oxford English Dictionary,简称OED)的诞生。书中有两个主人公:一个是教授、OED的主编James Murray,一个在放牧时都教牛拉丁语的语言奇才;一个是疯子,W.C. Minor,参加过美国南北战争的退役军医,被关进精神病院的杀人犯。他们代表了OED编纂者的两极:一方是金字塔顶端的灵魂人物,一方是成千上万志愿者。
OED的编纂堪称人类历史上最浩大的文化工程,也是人类心智最伟大的冒险之举。它基于这样的一个理念:这一词典要囊括英语中的全部词汇——每一个单词,每一个细微的差别,每一个词义、拼法、读音上的差异,每一个词源发展的来历,更重要的是,每一词、每一义都必须援引英语作家们的例句。换言之,每一个词条都有完整的自传,都体现了几百年来用法的演变,并且以英语作家的作品引语佐证。
这样一项卷帙浩繁的工程,单靠学者教授是无法完成的,因为它需要整理全部的英语单词和作家的作品。于是,OED编纂委员会面向全国和殖民地征集英语阅读者,请他们按照时间段分配要阅读的书籍,按照统一格式从中摘出单词和引语,再把摘录的词条寄给OED的编纂者。
W.C. Minor作为一名旅居英国的美国退伍军医,一直被类似于受迫害狂的精神疾病困扰。他误杀了一名工人,虽免于刑责,但还是被关进了刑事精神病院。阅读成为他救赎自己的唯一方式。而机缘巧合,他看到了Murray发到全球英文书店的《致阅读英语公众》。编纂委员会“需要英国、美国和英属殖民地广大读者的帮助,以便完成20年前热情开始的工作,阅读尚未读完的书籍,摘出所需资料”。
对于备受精神病和负罪感煎熬的Minor来说,这不啻于来自上天的召唤。他报了名,并成为词条的最大贡献者之一。他的工作方法具有天才和独创性,能够根据编纂委员会的需要提供词条。他寄出了1万多词条,几乎条条可用。在疾病缠身的日子里,编纂OED成为他最大的安慰。《教授与疯子》的作者甚至设想,假如那时已经有精神镇静药物,Minor可能不会对OED作出任何一点贡献,他整天打完针就睡大觉去了,那样就变成了一个没有激情的活死人。
第一版OED历时70年才编纂完成,无论是Murray博士还是Minor医生,都没有看到1928年全本的出版。这套人类历史上最不可思议的词典,就在教授和疯子们的全身心投入下变成了现实。
1989年,OED已经出版了第二版,一共20卷,21730页,重达148磅。随着数字时代的到来,OED出了更便于检索的光盘版,如此宏伟的出版物,只需要一张700M的光盘就可以容纳。借助互联网之便,OED V4.0可以下载,并且可以在Mac和PC上使用。看到浸满几代人智慧与汗水的伟大作品躺在自己的硬盘里,一种久违的崇高之情在内心缓缓而生。
有时候我们很纳闷,为什么英美等国有那么多傻子,默默无闻地做着对别人有益、对自己没有好处的事,例如维基百科的编纂者、开源软件的开发者。看了OED的编写过程,我似乎开窍了:英美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是有悠久传统的。首先,他们相信人活着不单靠食物,还要有精神追求;其次,他们相信人不可以是孤岛,必须互助而联合。而这两者正是中国文化最稀缺的。所以,我们只有被阉割的《四库全书》;我们只有残缺不全且被改得面目全非的《辞源》。我们即便有疯子和傻子愿意为这个国家的文化做点贡献,最终也只能去钻研一些小玩意、小物件,成为墙上的另一块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