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有个孙久仁

文/本刊记者 田培良

岭南有个孙久仁

文/本刊记者 田培良

一

这次去岭南采访，我最想见的就是孙久仁。可是，到了乌兰浩特才知道，老孙出门了，过几天才能回来，东道主只好安排我先采访别的同志。三天后，计划中的受访者都采访完了，计划外的也采访了好几个，我最想见的孙久仁还是没回来。我不能再等了，因为已经买了明天的机票。吃过晚饭后，独自在房间里一边看电视，一边收拾行装，准备结束这次采访。

正在这个时候，全程陪我的盟民族事务局局长老包兴冲冲地闯了进来，一边走一边喊：“孙总回来了！一下飞机就给我打电话。我让他直接往这儿赶，你晚睡一会儿，连夜采访吧。”

我一听，“噌”一下就从沙发上弹起来，高兴地对老包说：“这下就圆满了，要不，兴安之行总觉得缺了一大块儿！”

这个孙久仁是个什么人，让我如此看重？

说来也简单，他就是一位很普通的农业科技工作者。十年前，受兴安盟科技局委派，去东苏嘎查创办了兴安盟农业科技示范园区，专门搞有机水稻的开发。经过十年的艰辛努力，创出了享誉全区的“岭南香”有机稻米，他自己也成了兴安盟岭南香农产品开发有限责任公司的总经理。按理说，如今搞有机农产品生产、销售的人多如牛毛，我为什么独独号住了孙久仁？因为好多人给我讲，在试种、收购、销售有机稻米的过程中，孙久仁无论是在农户名下还是在消费者名下，始终坚守“诚信”二字，凭“人格”担保，靠信誉取胜，是大家公认的“实诚人”。在诚信普遍缺失的今天，我最敬重、最凭信、最乐意宣传的就是这样的“实诚人”。

……就在我琢磨这些事的时候，门铃响了。老包说“他来了”，说着话就抢到我前面去开门。

进来的果然是孙久仁。这是个五十出头的中年人，长得不胖不瘦，显得精精干干；穿着不土不洋，显得朴朴实实；说话不紧不慢，显得从从容容。虽然也是企业的老总，却没有商场上的那种傲气；虽然也是机关里的干部，却没有官场上的那股官气；举手投足间，给人一种实实在在的感觉，是那种说实话、务实情、办实事的实诚人。

一见面，我就喜欢上了他。

二

我对他的采访是从创办有机稻米种植基地开始的。

孙久仁说：我是一名高级农艺师，毕业后一直搞蔬菜保鲜。2000年，局里派我去乌兰哈达搞大米基地，说好了就干一年，把基地抓起来，回去还干我的老本行。当时盟里在这一带大大小小搞了十几个基地，都是种水稻，由于跟农民关系处理得不大好，农民从心里并不欢迎。我刚去不久，就有人把我们的塑料育秧大棚割了好多口子，40个大棚有27个被割烂了。这件事对我震动很大。我也是从农村出来的，知道农民最务实，千万不能糊弄他。你只有实心实意地为他办事，让他实实在在地看到好处、得到实惠，他才会认可你、接受你、欢迎你。

我去的这个地方叫东苏嘎查，是乌兰浩特市乌兰哈达镇下面的一个行政村，全村96%的村民是蒙古族。我去之前，他们也种水稻，但是，成本高、产量低、质量差，销路很不好。我去了以后，从基础工作抓起，先先后后给村民办了这么几件实事：一是从黑龙江、吉林引进几个水稻品种，经过试种，卖给农民，让他们手里有了好的稻种。二是组建专业合作社，从生产厂家直接购进生产资料，以很低的价格卖给农民，降低了他们的生产成本。三是发挥科技局的优势，与有关部门联系，争取到不少项目资金，修了路，打了27眼机电井，盖了87栋育秧暖棚。四是给农民办技术培训班，手把手地教他们学习种养殖技术，还领着他们出去参观，让他们开阔眼界，接受新事物。五是对农民打下的水稻以较高的价格、按合同收购。过去，这里的水稻亩产只有八九百斤，现在都在一千二百斤以上。他们从我们手里买进的子种、各种生产资料，价格都低于市场；卖给我们的稻子，都高于市场，一里一外，收入就大幅度上来了。2000年，这个村的人均纯收入只有1600元，去年上到6700元，增长了三倍。

这些年跟村民打交道，我投出去的是诚信，换回来的是他们对我的认可，对我的信任。当初说好在东苏就干一年。现在，科技局领导不让我往回撤，村民更是不舍得让我走。说实话，我自己也不想走，我跟这里的农民感情很深了。

那年收水稻，有一个农户，反反复复地跟我说她的稻子成色好，出米率能上到六个半，也就是100斤水稻能出65斤大米。我一开始不相信，因为出米率一般都在六个左右，很少有上到六个半的；后来看她说得那么肯定，就对她说，先按六个收，将来加工时确实上到六个半，再把差价给你补上。后来加工时，她的水稻出米率达到六点八，比她报的数还高出零点三，我信守承诺，给她把二千多元的差价如数补上，还给她亲自送去。她说：“我以为你就是随口说的一句话，没想到真给我补上了，看来你确实是个‘实诚人’！”

还有一户，我们收水稻时天已经黑了，又赶了个停电，没法儿过秤。我对他说：你要是信得过我，就把稻子放在这儿，等来了电我再给你过；要是信不过，就拉回去吧！他犹豫了半天，最后说：那就放在这儿吧，你过完秤，告给我个数就行了。我知道农户来以前已经称过了，他心里是有数的。所以第二天过完秤以后，我让工作人员往上撩了300斤。那户农民一听比他自己称的都高，很高兴，见谁跟谁说：“老孙别看是个汉族，做人做事比咱蒙古人还实诚！”

人与人的相互信任就是这样建立起来的。

别的企业收水稻，付一半款农户都不干；我收水稻，即便当时一分钱不付，农户也乐意，知道一分也短不下。农户越信任，我越守信，宁肯企业吃亏，也不能让村民受一点损失。

为迎接县里的卫生大检查，某乡临时抱佛脚，开辟了一处卫生宣传栏。宣传栏布置完毕后，办公室主任请乡长指点。乡长阅后，只在刊头上做了一笔改动。

刚开始，我们和农户每年春天都要签合同，秋后按订单收购；再后来，农户嫌麻烦，不签了。他们说：“有你老孙在，我们签那玩艺儿干啥？你的人格可比那张纸珍贵多少倍！”

现在，我和东苏嘎查的村民处得像一家人一样，谁家有个大事小情，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我，什么事都来找。村民马小红的妻子脑出血，做手术需要1万元，他自己拿不出来，就来找我。我问他需要多少，他说得几千元。我二话没说，当时就借给他8000元，（还的时候只收了他5000元）还一再问他：“够不够？不够了你尽管说！”

青年农民宝音图，曾经是东苏嘎查一个游手好闲、好吃懒做的人。眼看二十大几了，连媳妇也娶不下。五年前，我把他招到科技示范园的试验田里干活，一有空就给他讲些勤劳致富、奋发图强的道理，使这个好吃懒做的人变得勤快起来，手里也有了点积蓄。他找下对象后，我又借给他几千元，帮他娶上媳妇。如今的宝音图，一边在自家地里干活，一边在科技示范园打工，一年下来收入四五万元。作为一个单劳力，在东苏嘎查就算是上等收入的家庭了。小伙子说：“这都是孙总帮的结果。不是他，我可能到现在也是个不成器的人，哪能娶妻生子、过上这么富裕的好日子？”

三

孙久仁不光跟农户讲诚信，跟消费者同样讲诚信。2002年，他培育的“岭南香”有机大米逐渐创出了牌子，开始走向市场。

孙久仁对我说：“在生产环节，我得对劳动者负责，不能糊弄农民；在流通环节，我得对消费者负责，不能糊弄市民。既然叫有机食品，那就得符合有机食品的各项标准，从生产的各道工序严格把关，真正做到货真价实。”

他说：有机大米最主要的要求是不能使用化肥，更不能使用农药。为了确保质量，我设置了五道关口：第一道关，派技术员巡回检查，现场监督。说实话，这道关的作用很有限，我就几个技术员，那么多的农户，根本看不住。第二道关，动员农户相互监督，鼓励他们实名举报。发现不合格的水稻，相关农户的也不收购，迫使他们相互监督。这一招很管用。农户成天在一起，房挨房，地挨地，谁家用了农药，他们最清楚。第三道关，在稻田里养鸭、养蟹，迫使农户不敢使用农药，因为一用农药，这些鸭呀、蟹呀根本存活不住，这是最有效的监督。与此同时，要求农户人工拔草，不能使用除草剂。第四道关，在收购环节逐家逐户地严格检测。我们的检测手段很有效，尤其是使用了农药的，一测一个准，根本混不过去。再就是从品种上检测，防止劣质水稻混进来。第五道关，分等论价。我们的检测是逐家逐户进行的，偶尔发现个别农户混进一些不达标的水稻。一旦出现这种情况，我们就把它单拿出来，按普通水稻销售，不能打“绿色大米”的牌子，更不能打“有机大米”的牌子。经过这五道关口，最终进入市场的“岭南香”有机大米，是绝对经得住检验的，是货真价实的。

谈到这儿，孙久仁给我讲了两个小故事。

东苏的支部书记叫包德喜。有一回找到我说他有些稻米，质量没问题，就是品种不对路，不是我搞的那个品种。他问我能不能收下？我告诉他不能收。他说：你连我的也不收？这点儿面子也不给？我对他说：顾了你包支书的面子，砸了咱“岭南香”的牌子，这样的事情你说能不能做？他见我态度这么坚决，忍不住笑了，说：我故意试试你，看你是真严格还是假严格。行，你能经得住检验。就冲你这股实诚劲儿，咱“岭南香”的牌子一定能越打越响！

四

受孙久仁这股实诚劲吸引，第二天一大早，我又来到距乌兰浩特市区20华里的东苏嘎查。

车子在有机大米种植基地停了下来。门口挂着两块牌子，一块是“兴安盟农业科技示范园区”，一块是“兴安盟岭南香农产品开发有限责任公司”。进了院，是一溜几十米长的长廊，两旁是几十亩试验田，正面是一排红顶黄墙的房子。

“你来的不是时候，要是夏天来，这个院子漂亮极了！”陪我的老包带着几分遗憾说。

村支书包德喜、嘎查达乌力吉巴雅尔和四五个村民出来迎接我们。在一间盘着火炕的小屋里，我和他们开了一个座谈会，请他们介绍孙久仁在这里创办科技示范园区的经过，介绍在这个过程中发生过的有趣的故事。

村民当中就有孙久仁昨天向我讲过的马小红。这是个本分的甚至有点木讷的农民，我向他询问的时候，他用浓浓的东北方言“嗯哪嗯哪”地应答着，听来让我感到十分的亲切。讲到老孙对他的帮助，马小红激动地说：“那8000块钱，对我家来说就是救命钱。没有那笔钱，人家医院不给做手术，我爱人的命就很难保住……”

村民当中还有那个青年农民宝音图，小伙子已经32岁了，见我问起当年的那些事，宝音图一脸的羞赧。老包诚心逗他：“你当年是不是个有问题青年？”宝音图急了：“问题可是没有，就是有点儿懒……”说起孙久仁帮他发家致富的事，我注意到这个当年的“浪子”向孙久仁投去深深的一瞥，我从这一瞥中看出了他内心深处的那种感激之情。

当着包支书的面，我向他求证村民拿刀子划破大棚的事以及他拿“劣质米”考验孙久仁的事。包支书一听，脸上有点挂不住了。说：“事情都是真的。不过，头一件是丑事；后一件是我故意考验孙经理，可不是真的要卖米给人家。”话音刚落，回头就责怪老孙：“这个孙经理，割大棚这样的丑事也跟总编说，让人家笑话咱……”

我赶忙说：“这也不是个丑事。即便丑，也是过去的事了。再说，没有当年的丑，哪有现在的美呢？”

包支书说：“这倒也是！我给你说，老孙现在成了半个东苏人了。村民们谁也不把他当外人。谁家有个婚丧嫁娶，都要请他。他这十年给东苏人办的好事，一时半会儿根本说不完。我就给你说说上级给他的荣誉吧——2002年，‘岭南香’大米被自治区政府命名为‘内蒙古名牌农畜产品’，他本人被评为深入生产一线突出贡献先进个人。2003年，科技示范园被科技厅授予‘136特色产业化基地’，他被科技部、农业部评为星火计划先进个人。2006年，‘岭南香’大米被国家认证为‘有机食品’，并获得自治区科技进步三等奖。2007年，又被国家农业部授予‘中国名牌农产品’。2009年，又被自治区品牌协会评为‘内蒙古著名品牌’。2010年，孙久仁被国务院授予‘全国劳动模范’荣誉称号，被自治区政府命名为‘自治区劳动模范’……”

孙久仁打断了包支书的介绍，十分真诚地对我说：“这些荣誉好不好？好。但是，从我来说最重要的是自己的付出得到了农民的认可，受到了市场的欢迎。作为一名科技工作者，一名高级农艺师，我最大的心愿就是让兴安的黑土地上长出金元宝，让兴安的农民腰包鼓起来，让老百姓吃上安全的大米。为了这个心愿，我还得继续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