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语言与文化的关系,语言学家帕尔默在《现代语言学导论》一书中提到“语言的历史和文化的历史是相辅而行的,它们可以互相协助和启发。”文化和语言相辅相成,语言是文化的一部分,记录并促进文化的发展,而文化又影响、 制约语言。不同民族的语言或同一民族不同地区的语言差异实质是不同民族文化的差异。本文尝试分析电影《红高粱》的对白等语言要素,探讨语言之中所承载的中国文化心理,包括父权和等级文化心理、深沉内敛心理、酒文化等方面。
[关键词] 语言;对白;文化心理;父权宗法;实用性
《红高粱》是新时期先锋小说先驱莫言的代表作,由张艺谋导演的作品。故事的精神主体有着强烈的生命意识,表现出对带着原始野性、质朴强悍的生命力的赞美,对自由奔放的生命形式的渴望。一部被人称作经典的电影里,它包含的资源是丰富的,深厚的。《红高粱》的对白虽然简朴,但对白一字一词之间无不承载着浓浓的“中国味”,浓浓的中国文化心理。
“文化传统有着极强的延续性,尽管时代变迁历史发展,这一传统总是一代一代地继续下来并且传递下去。不管人们有意还是无意,自觉还是不自觉,它总是顽强地积淀在人们的思想意识深处,体现在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①
汉民族文化的本质:内陆型农业文化
民族的文化本质特征,是由一个民族的生存环境、经济结构、生产力水平、社会组织形式等诸多方面的因素决定的。其中主要的决定因素,是一个民族赖以生存的地理自然环境以及由此而选择的社会经济结构形式。
汉民族及其前身华夏民族部族的人民,自古生活在以黄河流域为中心的广袤大地上。这片土地东临浩渺的东海,南方是蛮荒不毛之地和南海,西方是古人难以逾越的高山峡谷和青藏高原,北方则是一望无际的茫茫荒漠和草原,这是一个典型的内陆型生存环境。这就决定了汉民族文化的本质特征,生成了汉民族的基本思维模式以及价值取向、审美意识、道德标准等精神文明。
电影《红高粱》与内陆型文化心理
(一)家长制与等级文化心理
1.父权文化心理
男性和女性构成了人类的二元世界,然而随着母权社会灿烂光芒的没落,人类文明史便成了男性至上的历史,女性成了被压制、被贬低、被排斥的对象。“父权制是通过社会、政治以及经济体制压迫女性的男性权威制度,父权制来源于男性,在家庭内外有更多的获取或调解权力结构的资源和酬劳的机会。”②恩格斯指出:“母系氏族权力被推翻,对女性而言,是一次世界性的、历史性的巨败。男性可以在家发号施令,女性则被贬低、被沦落到奴隶地位。”③由此可见,在以男权为中心的封建社会,女性是没有地位可言的。女性们必须按照男性提出的一套套封建道德来约束自己,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她们的命运从出生到死亡就一直掌握在别人的手中。
在电影《红高粱》里,新娘的父亲在女儿新婚三天后接闺女回家。下面是九儿父亲的话。“闺女,你得回来,你得回李家来,多大的气派,张口就给咱一头大骡子,你不愿意归不愿意,你抡什么剪子?你得回来,你得回李家来。掉在富窝窝里,还整天五迷三道地转不过来,你看人家李家,给咱一头大黑骡子,回去好好过日子,嫁了人,死活都是李家的人。”父亲不顾女儿的意愿,把女儿卖了。他看重李家的钱。其二,父亲真的寻到了一个好人家吗?真的有为女儿的幸福考虑过吗?在父亲的角度,他的意志就是一切。可是,不管对方是一个年老体弱且患有麻风病的老头子。很明显这场婚姻完全是一场交易。他是用女儿换来了黑骡子、好彩礼等象征财富的东西。女儿在这里就像客观的没有生命的东西一样,任他摆布。 女儿虽然也有怨恨,也有小脾气,可是却显得那样苍白无力。九儿非常生气地答道:“走,我走(掀翻桌子),你不是我爹,我没有你这样的爹。你就想拿我换一头黑骡子。你跟你的骡子过去吧。”为什么父亲可以有这样的权利生杀予夺,传统的社会规约赋予他权利和自信。九儿父亲:“狗杂种,想不认你爹,没那么便宜,我和你娘弄出你来,容易吗?”因为孩子是自己生的,女性在家从父,父亲的意志是多么强大。九儿身为女儿,是父亲的女儿,即使反抗,也是徒劳无功。所以她说着气话道:“我走,我走,我再也不回来了。”表示她的反抗和绝望。
2.等级文化心理
等级制度伴随着小农自然经济而产生,早在周朝就有“普天之下,莫非黄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社会被分为几个等级,当儒家思想成为正统,传统伦理纲常便确立:臣臣,父父,子子。在一个国家的政治范畴里是这样运行,反映在普通民众当中,那种自己贬低,恭敬顺从,显得卑微丑陋。
罗汉大哥一直是酒坊的大管家,他是生意——酿酒的首席执行,脚踏实地,任劳任怨,毫无半分觊觎之心,做好自己的本分,主客、主仆的分寸从未想过改变。当机会来临时,老板死了,这时候的他也和大伙一样只想着散伙,没有其他的企图或者非分之想。九儿和大伙打成一片,非常亲切恭敬地称呼他罗汉大哥,尽管九儿请求罗汉大哥不要再叫自己掌柜的,叫名字九儿就好。其他人都改称呼了,可是罗汉大哥却“顽固不化”,还是掌柜前掌柜后的。因为在他心底,那道等级的坎是不能逾越的。后来,在李大头死后大伙撒酒三天消灾除祸的时候,九儿说:“我的家产就是你的家产,你就拿着吧。”尽管九儿对他这样亲密信任,罗汉大哥还是尽着本分,丝毫无犯。在新掌柜从土匪窝里被放出来之后,便又来了另一只狼——就是“我爷爷”。“我爷爷”不像罗汉大哥那样遵从等级,安守本分,打破成规,按着自己的心意去做。“我爷爷”可以说是这个等级制度的圈外人,他喜欢“奶奶”,就是喜欢,也很勇敢地去争取自己的幸福。所以“我爷爷”胜利了。而罗汉大哥因为受种种礼教、种种等级的束缚,即使对掌柜忠心耿耿,甚至暗暗关心、照顾,但内心还是无法摆脱这些纠结,结局是:第二天就离开酒作坊了。
不仅罗汉大哥因为这样的等级束缚而失去很好的机会。有些人因为这样的观念,甚至到了奴媚的状态。剥牛的大哥,在被命令去剥牛而被日军赞扬的时候,他很害怕,从心灵深处的奴婢思想就表现出来:他一边接过翻译的烟,一边不停点头,不停弯腰。当翻译提到日本人也在夸他的时候,他更是转身面向日军的方向,同样地点头和哈腰。当他得知要剥人的时候,他以他认为最恭敬最大的礼:双手的拳头互抱,低头下去的时候好像都可以碰到脚面了,腰弯成90度的倾斜。嘴里不停地说:“诶,不行长官,您饶了我吧,您饶了我吧,饶了饶了我,长官。”尽管他害怕,可是,害怕时候的样子,不,应该是本能反应,表现了像他一样的普通大众,在受到强势逼迫时,本能的那种奴才的反应。
(二)含蓄与深沉的审美
虽然《红高粱》在总体上气势壮阔,男女主人公也都大气张扬,但是从他们的对白里面那种含蓄与深沉的文化心理还是可以看见的。“我爷爷”当时是轿把式,抬着“我奶奶”。“我爷爷”说:“轿上的小娘子,别偷着看啊。”这句话出自“我爷爷”之口,当然表现出“我爷爷”的粗犷纯朴。但是“我奶奶”却是很深沉,“我奶奶”的眼睛从帘子的缝里偷偷地看着“我爷爷”的后背,那后背孔武有力,热汗淋漓,象征着旺盛的生命力与活力。“我奶奶”喜欢这样的生命,可是她也表现的只是偷偷欣赏。即使心底欢喜,也不发出一声,脸上也不喜形于色。这种美很含蓄却很深沉。在途中,土匪让“奶奶”下轿走向高粱地。她没有说一句什么,也没有喊一句什么,她只是用力地看着这伙人,尤其是看着“爷爷”,这眼睛里包含了什么呢?是呐喊,是哀怨。没有对白,却胜过千言万语。这里并非赤裸的叫喊表达才能表达爱意,眼神的含蓄却是那么奇妙。土匪被制服后,“爷爷”偷偷用手摸着“奶奶”的脚,“奶奶”把脚收回,同样是一句对白也没有,但却表明了彼此的心意。真是此时无声胜有声啊。当九儿在家中休息,“爷爷”喝醉酒说胡话,还赖在“奶奶”的屋子里的时候,“奶奶”抡起铁锹就是往他背上、屁股上打了好多板子。“奶奶”边打边说:“再让你胡说,再让你说。”奶奶并没有直接承认,她是个沉得住气的人。传统的文化还不容许她那么直接热情地表达自己的欲望。对“爷爷”的打,就是她不想张扬,非常内敛的表现。土匪秃三炮打劫时,问了九儿一句:李大头睡你了吗?这句话表面上看起来很直接俗气,同时也很含蓄。传统的思想影响着我们的民族和大众,在男女之事上面,尤为隐晦含蓄。罗汉大哥或许是这样的典型代表。
(三)酒文化心理
1.酒与祭祀祖先,表达敬意
九月初九好日子,酒烧好后,伙计们在罗汉大哥的带领下,每人手捧一大碗酒,对着他们供奉的酒神敬酒唱歌。《酒神曲》:九月九酿新酒,……做酒的有了好酒就敬奉酒神;做生意的敬关公;各行各业都有敬奉的神灵。伙计们酿了好酒,第一个要感谢的是保佑他们的祖先神灵。这是一种知恩图报的文化。一种在内陆型小农文化下,借助寄托在神身上的人的力量来抵御各种灾害。
酒是人们物质贫乏、平淡生活中难得的佳品,这佳品可以用来宴请宾客,可以用来表达喜悦或者寄托忧愁,这么好的东西,于是人们也想到了先祖以及已经逝去的人也能和他们一样,共享这美酒佳酿。于是,九儿号召大伙为罗汉大哥报仇的时候,也是每人一大碗酒端在手里,寄托哀思,鼓励士气。
2.酒的实用性文化
有人曾经比较了中西方饮酒的目的。发现在中国,酒常常被当做一种工具。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人们更多地依靠饮酒而追求酒之外的东西。青梅煮酒是为了论证谁是英雄;杯莫停的将进酒,为的是与尔同销万古愁;竹林里狂歌的七贤,为的是借酒避难。酒在中国人眼里更多的是当做一种交际的工具,所以在中国的酒文化中缺乏对于酒本身进行科学而系统的理论分析和品评,更在意饮用它后带来的美妙作用。我们的酒文化有一种很强的实用性:“喝了咱的酒,上下通气不咳嗽,喝了咱的酒,滋阴壮阳嘴不臭,喝了咱的酒,一人敢走青刹口,喝了咱的酒,见了皇帝不磕头。”酒可以用来祭祀供奉祖先,可以用来百姓自己喝,还可以用来消灾解难,解毒治病和养生。罗汉大哥用高粱酒给九儿消扫晦气。大伙儿用高粱酒做房屋的消毒剂。九儿用高粱酒给罗汉大哥祭祀,给大家鼓舞士气。中国的文化讲究实用性,酒文化,信仰文化,甚至艺术。
注释:
① 辛宇杰:《浅谈语言与文化的关系》,《华章》,2011年第7期。
② M.Humm:The Dictionary of Feminist Theory,Co-lumbus: Ohio State University Press,1995年版,第200页。
③ F.Engels:The Origin of the Family,Private Property。
[参考文献]
[1] 尹秀茶.对生命的渴求与赞美——《红高粱》欣赏[J].作家,2008(08).
[2] 辛宇杰.浅谈语言与文化的关系[J].华章,2011(07).
[3] 黄巽斋.汉字文化丛谈 [M].长沙:岳麓书社,1998.
[4] 贺友龄.汉字与文化[M].北京:警官教育出版社,1999.
[5] 梁玉莹.《罗密欧与朱丽叶》和《孔雀东南飞》之女性悲剧比较研究[J].兰州教育学院学报,2010(04).
[作者简介] 黄燕燕(1988— ),女,江西吉安人,暨南大学华文学院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心理语言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