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与法律都是西方的舶来品,新世纪以来的法制题材电影创作者们没有单纯移植和缝合西方法律电影的创作形式,而是以“本民族的审美心理为支点”,①建构本土化影像。这类影片突出了影像主体——人,使观众能够更加深刻的理解人物的内心世界。这种感性的影像表达是图像转向的力量使然,也是法制题材电影走向现代电影的必然。
中国绘画注重气势和神韵的表达,而这种表达本身就是一种对世界的感性认识。新世纪以来,中国法制题材电影在画面中力求简洁单纯,突出空间感和追求写意效果,大量使用全景、远景镜头进行空间造型,以中国绘画对“远”的特有感性体验,进行法理与情理、现代法治理念与传统宗法观念冲突强烈的感性表达。这些画面构图把观众从惯常的理性思维中释放出来,以情动人,激发观众对影片内容更深层次的理解。
“远”是中国传统绘画特别是山水画对空间的独特理解,也是近十年法制题材电影对环境空间的深层体味。北宋画家郭熙在《林泉高致》中说“山有三远:自山下而仰山巅,谓之高远;自山前而窥山后,谓之深远;自近山而望远山,谓之平远。”②,“三远”可以通过平视、仰视和俯视三种“望远”的方法实现,这时空间关系转化为时间节奏,空间被时间化。法制题材电影创作者们有意识的运用中景、全景、远景多重视线进行画面空间造型,把事物瞬间的不同方面通过观察者视线变换和时间、空间坐标的契合,营造千变万化和丰富多彩的画面内涵,使观众的目光和思想能够充分的突破有限的空间伸展到远方,去想象画面之外无垠的空间,从有限到无限再回到有限,画面空间产生的意境由此往复回转。宗白华先生认为“空间感的不同,表现着一个民族、一个时代、一个阶级,在不同的经济基础上、社会条件里不同的世界观和对生活最深的体会。”③法制题材电影在营造画面的空间感中彰显了创作者们对现实、对现代法治与传统社会冲突的体会。在这里,自然空间具有双重性,既是自然空间环境,又被指涉为社会现实环境,以对人与自然环境空间的展示,等同于对人与社会现实状况关系的展示,这种创作方法使观众能够更充分的体验生命、自由、平等和公正,促进观众对社会现实、生活状态、法治与传统冲突的理性思索。
在电影《马背上的法庭》中就有这样一个情节,老冯自己花150元买了个小猪崽替别人还债,在他走了以后,被帮助的阿妈让小女儿追了十几里山路给他们送家里仅有的几颗枣。这时用的就是一个远景,看不清小女孩的表情和神态,只看到崎岖的山路,以及山路上小女孩艰难的爬坡行走。观众从这个远景画面中,不仅看到了云南边区大山深壑的地貌和山区人民的朴实,似乎也看到了由于历史、文化传统等原因,各地法治发展的不平衡。更体会到了体恤、安抚与痛苦、无奈相互混合在一起的一种情感,情景交融,这种情感体验引发观众对现代法律与传统观念的思索。
电视电影《不许抢劫》讲述了农民工杨树根等人进城务工,黑心的王老板屡次拖欠他们工资,无奈之下,他们通过限制老板人身自由的方法讨回工资的故事。该片片头中有这样一个远景,一个呈“U”字形的公路就像一条纽带,一端连着农民工杨树根等人的家乡——一个闭塞的小山村,一端连着高楼林立快速发展的城市,杨树根和大舅哥坐着机动三轮车在这个“U”字形的公路上向城市方向行使。从这个远景画面中,观众似乎已经看到了等待杨树根等人的命运;看到了位于这条纽带两端的淳朴善良与狡猾奸诈;看到了农民与商人两个阶层间的贫富两极分化;看到了城乡之间的文明冲突,体会到了农民工对自己身份的焦虑和对前途的彷徨,对融入城市的渴望与摆脱贫困的挣扎。这些情感体验引发观众对这个特殊边缘群体合法权益保护的特别关注与思索。
象征与隐喻是新世纪以来国内法制题材电影的重要审美诉求。法制题材电影中这些象征与隐喻表征的视觉内涵,是以感性的影像语言暗示和喻指外部世界,托喻主观的个人情感与心境,这些变形处理是对创作者主观价值判断、情感取向和审美追求的影像表达,是对现实世界人情、法理、罪恶的独一无二的高度抽象和概括。这些抽象和概括引发观众的审美情感,使观众对影片主题产生理性思考。
在电视电影《法官老张之养老树》中就有这样一处独具匠心的,暗含一定意义的场景。三奶奶的儿媳妇家院外有两扇紧闭的黑色大门,门前有一座桥,这样的场景设计,暗示了儿媳妇与三奶奶的隔绝和互不来往,象征了两辈人的隔阂。整部影片共出现四次“桥”的画面。桥在这部影片中成为一种隐喻人与人之间沟通的意象,这恰与本片所表达的主题吻合,三奶奶与柱子、与儿媳妇的民事纠纷主要是因为沟通出现了障碍,缺乏心灵的沟通才发生的隔膜。比如桥的场景第三次出现时就成为法官老张和三奶奶之间关系融洽、沟通的象征,这场戏是这样的:傍晚,法官老张下班回家看到三奶奶坐在路边等他,很感动,就一边说话一边和三奶奶从桥上缓缓走过。这是幅洋溢着交流、天伦之乐的画面:潺潺的河水声、两个人的说话声、暖洋洋的坠琴声,两个人从桥上走过渐渐远去的背影,这样的画面使“影片处处是寄情于景,一切景语皆情语。”④影片通过桥这个象征物,把人们对温情的依恋和对冷漠伤害的感慨缠绕在一起,使这些包含着深刻寓意的画面,丝丝潜入观众心中,产生画内外情感的共鸣,形成对民间道德习俗与现代法律关系的思考。
在影片《好奇害死猫》中,用红与白两种颜色和玫瑰组合成了一个丰富的隐喻世界。该影片的编剧霍昕谈到千羽的人物塑造时说过,他把玫瑰比作有洁癖且神经质的千羽内心的一种独白。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红色是一个具有特殊意义的颜色,象征喜庆、革命、驱邪等等。红色和白色在该片中是一个不断在意指的符号,运用极富表现力。红色代表了泼辣、热烈的情人梁晓霞,如她的造型奇特的红沙发;又代表了欲望、血腥和罪恶,如红色的油漆、千羽红色的指甲、睡衣。白色代表了雍容高贵的妻子千羽;同时也代表了妻子的精神洁癖。千羽的花房只有红玫瑰与白玫瑰,玫瑰本是爱情的象征,但在西方二者同时存在意味着战争和残酷,在本片中暗指千羽的“婚姻保卫战”。
新世纪以来的法制题材电影本土化影像建构大大缩短了影片与观众的距离,使影片充满了亲和力与感染力,增进了观众对法制题材电影主题内容的认知和对现代法治的理解。
①黄会林.中国影视美学民族化特质辨析[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12.
②宗白华.美学散步[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107.
③宗白华.美学散步[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172.
④储双月.法官老张轶事之养老树:景语皆情语 人情融法理[J].当代电影,2008,(9):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