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人的因素贯穿始终的书史研究

2012-11-20 02:43姚伯岳
博览群书 2012年12期
关键词:导论史学印刷

○姚伯岳

《书史导论》,(英)戴维·芬克尔斯坦、阿里斯泰尔·麦克利里著,何朝晖译,商务印书馆2012年5月版,36.00元。

《书史导论》(An Introduction to Book History)是一部关于图书历史的著作。两位作者,一位是戴维·芬克尔斯坦(David Finkelstein),为英国爱丁堡玛格丽特女王大学社会科学、媒体与传播学院的传媒与印刷文化教授,一位是阿里斯泰尔·麦克利里(Alistair McCleery),为英国爱丁堡纳皮尔大学的文学与文化教授、苏格兰书籍中心主任、苏格兰印刷与出版史资料中心主任。中文翻译者何朝晖,是北京大学历史学博士、哈佛大学费正清东亚研究中心博士后,现为山东大学文史哲研究院古典文献研究所教授。著译者都是书史学界的专家学者。

西方书史学对我们一个很大的启示是,他们在书史研究中全面系统地引入了人的因素。就以这部《书史导论》为例,我们不妨看一下这本书的目录。

第一章 书史理论

第二章 从口头到书面

第三章 印刷的诞生

第四章 作者、作者身份与权威

第五章 印刷商、书商、出版商、代理

第六章 读者与阅读

第七章 书籍的未来

这样一部比较典型地反映西方书史学架构体系的普及性读物,仅仅七章的篇幅中,关于人的论述就占了整整三章。从作者、出版商到读者,人的因素几乎贯穿了对书籍生产和传播过程研究的始终。这本书告诉我们,西方书史研究中对“作者”身份的关注,来自于人文主义的兴起,它有助于对图书的认知和归类。为什么要研究印刷商、书商、出版商、代理人呢?书中的解释是“对珍稀罕见、令人着迷、不同寻常的图书制作过程背后的历史和人物的了解,常常与评估书籍的物质价值密不可分”。至于读者和阅读,这是西方书史最近几十年才开始重视起来的。作为图书的受众,读者对图书的选择、阅读的方法、阅读的能力,都成了书史学不可忽视的研究内容。作者清醒地认识到:“书籍史既研究个体的阅读情况,也利用范围更广的统计资料,以及书籍,来创造阅读的历史。”该书的最后一句话,更是精辟地指出了书史学的社会意义:“研究书史,就是研究我们的人性,研究支撑整个社会的知识搜集与传播的社会交流过程。”基于这样一种理念构建起来的书史学理论框架和研究方法,在我们看来真是别开生面。

中国书史的叙述,似乎已经有一个固定的套路,就是从甲骨文开始,继之以青铜器铭文、竹木简册、帛书帛画,然后是造纸术的发明。接下来讲纸本书,论制作方法,有手工抄写、雕版印刷、活字印刷、铅印、石印、胶印等;论出版时代,有宋本、元本、明本、清本等等;论装帧形式,有卷轴装、经折装、蝴蝶装、包背装、线装、精装、平装等。这种讲法看似天经地义,其实说的只是中国书籍制度史,注重的只是图书的物质形式和生产技术,而缺少对许多相关重要因素的关注,例如图书的编纂、图书的传播、图书的使用,对图书的文化意义和图书背后的社会史的研究更无所措意。反映到教学上,我们传授给学生的只是知识,而不是文化;学生只需要接受,而不需要思考。

对比西方的书史学,我们意识到,中国书史不能仅仅讲成书籍制度史,它应该有更丰富的内容和更深刻的内涵,更应该是中国图书文化史。图书与社会、思想、文化、政治、经济等周围环境的关系,图书所产生的社会影响,以及这种社会影响在图书中的体现,都应该是中国书史研究的内容。

一旦我们的眼界放宽,我们就会发现,中国书史有太多的内容需要我们去研究,它的前景是如此广阔,它的意义是如此重大。在全球的视野下,我们会更清楚地知道中国书史应该研究什么,怎样研究,为什么研究。在全球的视野下,中国书史的研究者将更加注意与国际同行的交流与合作,更加关注外部世界的变化和进步,同时将中国灿烂悠久的书文化更多、更普遍地传播介绍到世界上。

其实,长期以来,欧美书史学界的研究视野基本上也是局限在西方世界的认识范围内,“在西方学者建立的书史研究框架里,几乎没有西方之外的各种书文化的位置。”(《书史导论·译者前言》)对于中国书的历史,他们知道得很少,也很少关注,只是在不能不提的时候当作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的部分偶尔来说上几句。1925年由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出版社出版的美国人卡特著的《中国印刷术的发明及其西传》(T.F.Cater’s The InterventionofPrintinginChina and Its Spread Westward,有商务印书馆1925年版中译本)稍稍改变了西方书史学界的一些错误认识。英国人李约瑟主编的《中国科学技术史》中由钱存训先生执笔的《纸和印刷》(Paper and printing,英国剑桥大学出版社1985年出版,有科学出版社与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合作出版的中译本)一书,才第一次为西方世界系统地讲述了中国书的演进过程,做了一次中国书史的普及宣传。

但翻阅着《书史导论》这部2005年才第一次在美国出版的新作,我发现即使在今天,西方学者对于中国书史常识的无知,也是非常普遍的,甚至是非常严重的。例如原书作者在专门为该书中文版所做的序中说,“到公元150年,纸张的使用和制造已经传到土耳其斯坦”,不知依据为何?说到墨的起源,竟然是“最初中国人用它来拓印刻在石头上的文字,后加以完善而成”。谁都知道拓印是造纸术发明以后的事情,而墨在造纸术发明之前很久就在使用了,否则,几千年前的竹木简上的文字是用什么写上去的呢?

此书的译者何朝晖教授对于此书在中国内容上的欠缺是有感受的。他在该书的《译者前言》中非常中肯地指出:“一个真正完备的书史理论体系,应该能够反映世界上各种优秀的书文化成果。中国、印度、埃及、伊斯兰世界、印第安文明中的玛雅文化都有着悠久灿烂的书文化,但在这本以《书史导论》为题的书中却鲜有论列,这不能不令人感到遗憾。”何教授进一步指出:“中国书史能够为世界范围书史学科理论、方法的构建提供许多新的资源。任何不能反映中国书史丰富而有典型意义的历史实践的书史理论体系都是不完整的。作为一个有着悠久灿烂图书历史的书文化大国,中国理应在国际书史学界发出自己的声音,取得应有的话语权,并在借鉴西方书史研究成果的基础上,建立符合自身书文化特点的学说和理论体系。”

事实上,该书的中译本因为有了何朝晖这篇高屋建瓴的《译者前言》,在认识高度上较之原书已经有了一个升华。原书无图,何教授主动为中译本选配了近50幅生动贴切的插图,并一一予以简明的图注,更使该书面貌焕然一新,增加了学术性和可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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