蛰伏与蜕变——闽台两地民间春仔花技艺发展的对比与思考

吴艺丁

（福州大学厦门工艺美术学院，福建 厦门 361000）

蛰伏与蜕变
——闽台两地民间春仔花技艺发展的对比与思考

吴艺丁

（福州大学厦门工艺美术学院，福建 厦门 361000）

春仔花是闽南与台湾特有的民间技艺及闽台民俗文化的活化石，是闽台同根同源的历史见证。对春仔花的形式类型与发展脉络作一番整理与阐释，挖掘其中蕴含的闽台文化变迁和艺术流变形态，探究其在闽台两地蛰伏与蜕变的过程，对比闽台民间春仔花技艺传承与保护方式的差异，探索适合两岸民艺的现代发展之路，促进闽台民间艺术的传承和保护。

闽台技艺;闽台民俗;春仔花

一、闽台民俗文化符号——闽南春仔花

春仔花是我国福建省闽南地区和台湾地区特有的花饰制作手艺，是历史悠久的民族艺术。它是一种以彩色丝线在纸质模型上缠绕出花卉形态，利用卡纸、铁线、秀线等生活材料，通过缠、绕、捏等手工技巧制作出的发饰吉祥物，它寄寓了人们对安定、富裕生活的向往，是闽南人节假婚庆必备用品，闽南话“春”与“剩”同音，故称之“春仔花”。其工艺特色“缠花”技艺的创造灵感源自生活，蕴藏着浓郁的庶民本质，从中也揭示了闽台文化一脉相承的特征。它的诞生不是特定地区孤立发展的必然产物，而是闽台地区特殊的历史文化体系、社会环境元素以及地方审美心理综合作用的结果。

（一）历史渊源

春仔花技艺源自中原汉文化簪花礼俗，距今已有四百余年的历史。西晋开始，中原汉族逐渐南下入闽，南蛮之地的图腾迷信融入了汉族的礼俗，簪花习俗逐渐流传。由于闽南炎热的气候环境，鲜花很容易凋谢，无法长期簪插，闽南人以自身的需求为依托，就地取材缠制出这种仿真花。明朝嘉靖年间，祖籍厦门的刑部右侍郎洪朝选返乡祭祖，发现祭品上都插有闽南春仔花，造型独特、色泽亮丽、另人悦目，于是让家眷也学着扎制。［1］闽南春仔花如同得到官方的认可，迅速流传开，从中形成闽南的簪花礼。它的出现与闽南地区多礼俗、重祭祀的民风密切关联，被视为闽南礼仪文化的代表。明末清初，闽南春仔花随着闽南移民传入台湾，台湾惯习记事第三卷六号记载着百年前的台湾即有此传统发饰文化与技艺:1902年台湾新娘装扮头发用龟结和匙仔结成龟形的髻，簪插二枝红色的花簪，象征女子花开出嫁喜气与吉祥。［2］早期的台湾妇女把春仔花制作作为闲暇之余的家庭手工艺活，手巧者甚至把春仔花拿到市场销售，作为一项贴补家用的手工副业。到了民国时期，春仔花习俗逐渐流传开，并且因地域性的不同，各地发展出属于自己的艺术特色，一派百花齐放的景象。延续到现在，成为复古时尚元素的饰品代表、台湾远古民俗文化的形象符号，被誉为吉祥之花。

（二）制作技艺

春仔花款式丰富，使用材料都是取自身边的生活用品，制作难点在于“缠”:事先用卡纸剪出花卉的分解部件，按需要缠制出立体的花瓣，双手需紧密配合、用力均匀、轻重统一、在方寸之间灵活地交错缠绕，复杂的花形必须先绕上一圈圈的细铁丝加强可塑性，修饰形态的同时延伸出新花瓣，先缠花后缠叶，丝线必须朝统一方向拉直并且紧密均匀排列才能光鲜亮泽，最后并列成对用竹签或铁丝插在色纸上。台湾春仔花造型较为多样，鲜红夺目的传统样式从现代妇女发饰中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蝴蝶、孔雀、牡丹、春燕、雏凤、梅兰竹菊等造型，运用30号极细铁线制作胚型，在制作过程中完全不上胶，制作难度高，作品表现也较为精致，而且材料运用也很丰富，例如运用箔金、玻璃珠点缀花蕊与流苏，或是与其他干花草组合成型，形态饱满，意趣妙生，体现台湾艺人的开放性创新思维，丰富了传统春仔花的表现形式与应用领域。

图1 闽南春仔花

（三）种类特征

春仔花种类多样，按用途可分为，通用型春花是日常头饰和用品，谁家有喜事要插上一朵;或围成花圈装饰家居，烘托喜气祥和的氛围。新娘花型似凤冠，新娘出阁时娘亲在爱女头发上簪一支代表家人的祝福。婆婆花是两朵相串联的缎花，意思是婆媳和睦相处、心心相应，在台湾礼俗中是非常重要的新娘回礼。孩童花有红、黄、绿三种颜色，艳丽多姿，蕴含“早生贵子”之意，也可以防止邪气侵染。含有鹿、龟形像的福寿花借喻福禄龟寿;石榴花寓意多子多福。暗红色细长形做工较简单朴素的答礼花是为送葬的亲朋簪插表达谢意、冲晦气。灯笼花是七夕祭拜时用来哀悼亡魂的祭祀用品。

（四）发展现状

现在台湾春仔花风俗礼节类消费用品已渐渐淡出人们视线，市场流通的是定位高端的工艺品，大都是私人作坊的作品。传统春仔花批量化制作生产主要在厦门、泉州、漳州的乡村之中，以手工作坊为主。发源地之一厦门市洪厝村，几乎上自八九十岁的妇女，下至七八岁的孩童都会春仔花，整个村就像一个加工厂。［3］销售市场也以闽台地区为主，有些出口到海外华侨居住地。但由于缺少统一的标准，春仔花质量参差不齐，制作时费工费料、产量不高，加上用料成本较少，售价低廉，便宜的只售1元，除去成本每支花的加工费只有0.5元;工艺复杂的新娘花和婆婆花几十分钟才能缠出一朵售价也不过10元，由于缺少必要的生产链以及市场运转机制，销路不能拓展，价格只能在低位徘徊，严重地制约着春仔花产业的发展。随着历史演进，生活习俗与民间礼节发生了新变化，用途较为单一的花饰逐渐被取代，春仔花技艺作为一种边缘化的民间艺术形式即将消逝。

二、闽台春仔花技艺发展的启示

闽台文化同宗同源，传承与发展海峡两岸共同的精神财富，将激发海内外闽南乡亲寻祖归根的热情，增强中华民族的亲合性和凝聚力。福建作为两岸人民交流合作先行先试区域，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发展机遇，应充分发挥源头优势，加大传统文化的挖掘，增强民族文明的宣扬，促进族群融合。源自汉文化的民间技艺在一水之隔的台湾落地生根，如今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对比闽台两地春仔花的发展现状，进而审视传统工艺的传承与开发策略，带给我们有益的启示:

（一）政策牵引，以强扶弱

由于近代台湾本土艺术的没落，传统技艺也成为薄弱的一环，1988年台湾“文建会”（台湾文化部门）设立“国立”传统艺术中心，主管民间传统艺术领域的发展建设。［4］整合民间资源成立中华缠花艺术发展协会，定期举办春仔花作品联展。例如，2010年的“花嫁——缠花艺术特展”、“2010缠华之境——缠花联展”、“台北国际花卉博览会缠花作品联展”等，并且进行前瞻性的探索和尝试性的筹划以推广民间技艺，从时下的热点产业“时装设计”入手，在每年定期举行的“台湾时装节”设计竞赛中加入民间艺术元素的创意运用:时装师听完特定主题的传统民艺介绍之后，提炼其形象符号融入时装设计当中——有针对性地培养和造就新一代懂民间文化、有民艺情节的设计人才，并且引导他们以生活需要和社会需求为切入点，创新观念、解放思想，合力向前。拯救“濒危物种”应遵循遗产保护的法则，在初级阶段政府行为必不可少，当前紧迫任务是将春仔花重新定位为地区民俗文化的代表，政府牵头以民俗文化活动为依托，以强扶弱进行整体的开发和营销。例如闽南中秋博饼活动现已风行全国，是很好的展示窗口，将月饼奖品实物化，与相关民俗特产挂钩，变身工艺品的载体与平台，打造精品，作为政府礼品推广。可以借助时兴的“伴手礼”文化引导消费，打造成汇总闽南传统民俗产品的礼包，将本地的民间工艺品加以整合融入其中，成为文化“名片”。［5］

（二）服务社区，走进课堂

传统技艺需下一代继承，春仔花技艺是绝佳的手工教材，台湾计划将之纳入中小学生手工实践课，让学生感受民间艺术的魅力，培养对乡土文化的热爱。台北陈惠美老师与学生陈玲从事DIY教学，通过社区传习馆及家政培训班等方式，让民众亲身体验感受传统文化的乐趣与精髓，丰富业余文化生活。她们与邻近的小学合作，邀请学生参观收藏、讲解历史，希望把生活就是艺术的道理传授给孩子。［6］厦门洪厝村老艺人洪素珍作为这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人，为了将这一技艺传承下去，把“毕生所学”教给女儿洪晓瑜，让她挑起传承这一民间手艺的重担。而洪晓瑜也没给母亲丢脸，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除了积极参加各种民间艺术节和交流活动，还走进大学校园进行宣传。民间艺术作为本土文化的重要载体，开展社区活动促进传播尤为必要，台湾中县文化部门主动聘请老艺人何锦燕在社区开班授课，利用老艺人品牌效应与地缘优势成立传习馆、举办展览，吸引艺人、学者、共同参与创作新品种。［7］福建省教育厅鼓励高校参与开发，组织相关专业的大学生深入作坊，追随艺人，从中吸取民俗元素，挖掘内涵应用于创作，这既可继承技艺，又可拓展领域，从中培养和造就一批有工艺特长的人才。

图2 台湾施丽梅春仔花礼盒［8］

（三）拓宽用途，高低并进

春仔花与生具有的吉祥寓意和质朴形态，富含民俗文化内涵，极具开发价值，如果局限于固定使用人群，将束缚新市场的发展，源自生活的技艺依赖着生活的应用，许多民间文化就是在它失去了应用功能时立即消亡的。在台湾，传统工艺师傅融合原乡的审美心理与价值取向，重塑形象特征创出一片新天地。具有金属色泽的复合材料的置入，增强肌理对比与材质美感，丰富了材料的选择范围;为了进一步强化时尚性、适应当代需求，扩大应用领域，提取春仔花的吉祥色系与造型符号，向现代室内装饰用品转移，把春仔花大型化、由点及面制作成家居壁挂传达祥和意韵与富贵祈盼;吸收文化蕴意与造型元素植入旅游纪念品等新兴领域，突出传统地域特色。拓宽市场空间必须拉开产品的档次:高端春仔花精选优秀的传统工艺，集结民间出类拔萃的工匠，创造精品、签名限售、提供收藏，赋予增值潜力:台湾艺人施丽梅创新的仿古春仔花礼盒，售价奇高却受青年追捧。［8］普通的用品则倾向于挖掘市场，从特殊用途变换成潮流饰物，从民俗礼节用具转变为生活消费品:如春仔花胸针、胸花、插花等日常用品。并且积极探索利用机器、模具加工制作，提高效率、降低售价、服务大众、推广应用。

图3 台湾春仔花胸针

三、结 语

越是在文明发达的社会，越不应忽视传统工艺品的现代化复兴，民族的财富也是世界的财富。传统技艺是民族文化的传承，虽具有历史相似性，但却是动态发展的，不存在一种经世不变的固化的传统文明。春仔花是闽台先辈在历史长河中创造出的文明遗产，其艺术特征与时代内涵息息相关，是闽台经济与文化交流的重要组成部分，对它的研究将促进闽南文化中处于失语状态的民间技艺在新的时空中涅槃重生。

［1］厦门市文化局．厦门市文化遗产简介 ［M］．厦门:厦门市文化局，1990．

［2］台湾惯习研究会，台湾省文献委员会．台湾惯习记事中译本:第三卷［M］．台北:江庆林，1984．

［3］宗满意，孙露．墙内开花墙外香 ［N］．海峡导报，2007－07－26（7）．

［4］林淑菁，翁英惠．台湾闽南新娘发饰春仔花之初探［D］．台北:树德科技大学，2005．

［5］吴艺丁．彩礼红花——闽台民间艺术的活化石［J］．艺术生活，2010（4）:74－76．

［6］陈玲．春仔花艺术传承 ［J］．新北市游艺，2012（10）:10－12．

［7］陈荣昌．春仔花很讨喜，大甲农会网拍抢手 ［N］．中县报导，2009－07－02（1）．

［8］施丽梅．台湾鹿港村春仔花特展——施丽梅 ［DB/OL］．（2011－05－22） ［2012－03－18］．http://www．mdu．edu．tw/news/2011/110522/．

（责任编辑 陈蒙腰）

Dormancy and Transformation—Contrast and Thoughts of Fujian and Taiwan Handwork Flower Development

WU Yi-ding
（Arts and Design College，Fuzhou University，Xiamen 361000，China）

Handwork Flower，a folk artunique to Minnan and Taiwan，is a living fossil of the folk culture of Fujian and Taiwan．It is a witness of the same historical origin of Fujian and Taiwan．This paper focuses on the types and development of Handwork Flower，its dormancy and transformation，and different ways of its protection between Fujian and Taiwan，aiming to explore a modern path fit for the co－development of the folk arts of Fujian and Taiwan．

Fujian and Taiwan folk art;Fujian and Taiwan folk custom;Handwork Flower

J 52

A

1008-889X（2012）03-12-04

2012－04－13

2012－05－14

福建省教育厅社会科学研究项目 （JA11055S）

吴艺丁 （1970—），男，福建厦门人，副教授，硕士，主要从事艺术设计研究。